33


    剛過五?一,縣委大院裏的香樟葉子更濃鬱了。走在院子裏,一陣陣的清香,沁人心脾。李紅旗喜歡沒事的時候在樹下走走,他感到這香樟的香,如同戀愛的味道,慢慢的,卻讓人心神寧靜,心生美好。


    顧燕到北京出差了。已經去了三天,走之前,她特地約李紅旗在一塊兒喝茶。茶喝過後,顧燕說:“我要到北京了。”


    李紅旗嚇了一跳,“到北京?”


    顧燕笑道:“出差,一周就回來。”


    李紅旗才釋然。當他抱著顧燕,輕輕地吻著她的發梢時,他也聞到了香樟一樣的氣息。他在她的耳邊說:“你的香讓我陶醉!”


    顧燕一笑。


    李紅旗說:“我們結婚吧?”


    顧燕又一笑。


    結婚對於他們來說,現在隻是一種形式了。該走的路他們全走了。怎麽走的?李紅旗自己也說不清。就仿佛流水,流著流著,就到了某一個關口。然後又流下去了。他們也是順理成章地走來了。走過後,顧燕問他:“還像之前一樣喜歡我嗎?”


    李紅旗點點頭,“不僅不像,更多了。”


    事實上,李紅旗一直注意到一個細節,顧燕從來不對他說“愛”字,而且當李紅旗說到“愛”字時,顧燕也是從來不回應。李紅旗知道,“愛”傷她太深了。索性就不說了吧,在他們之間,愛隻在心裏,而在口頭上的字,是兩個字:“喜歡!”


    李紅旗撫摸了下顧燕的臉,望著她。問:“我們結婚吧?”


    顧燕又一笑,點點頭。然而她的眼光去很空茫地望著窗外。一大片陽光,正掩飾著春深後的心思。


    “紅旗”,有人喊了。李紅旗抬起頭,朝四下裏一望,是徐五四。


    “怎麽到縣委來了?”李紅旗問。


    “縣委又不是你李紅旗一家的,你能來,我就來不得。哈哈。”徐五四點著煙,湊的來,問:“哪天辦事?顧燕為這事可是跟顧總鬧了下。顧總妥協了。剛才顧總還說要見見你呢。”


    “是嗎?他人呢?”


    “馬上就到。正在洗頭發。”


    想到顧懷成顧總洗頭發,李紅旗就有些想笑。但是他沒笑出來,再過一陣,顧總就是他的老嶽了,哪還能笑?何況顧燕說過:“父親一個人不容易。要不是父親,她早就到外地去了。”


    李紅旗不禁有些緊張了。兩個人回到辦公室,徐五四說:“緊張什麽?顧總人挺好的。何況就這麽一個女兒,他當然重視了。我看這事,你最好找程書記說說,管用。”


    “是嗎?我不好說,個人的事嘛。”


    “個人的事也要領導關心嘛,是吧?”


    李紅旗點點頭,想想也是。就讓徐五四先坐會兒,自己上樓,到了程傑之副書記辦公室,紅著臉道:“程書記,我想向您匯報件事。”


    “啊,匯報件事?說吧。”程傑之抬了頭,笑著。


    “是這樣的,我和日出的顧燕,談上了。我們準備結婚。她也答應了,我想請您給顧總說說,免得他不同意。”


    “啊,這事?”程傑之停了下,睜大了眼睛,“真談上了?紅旗,有點能耐嘛。哈哈,有能耐!”


    “是真的談上了。都大半年了。”


    “保密工作做得好啊。上次老顧也跟我說過。我看這事,真的你們自己談好了,就成。我給老顧說說吧,好不好?”


    “等會兒,顧總可能要來。我看您是不是先找他談談?”


    “行!我就跟他聯係。”程傑之又望了眼李紅旗,笑著說:“好樣的嘛,一個司機,幹倒了大學生,而且是老顧的千金。好,好啊!”


    李紅旗臉更紅了,說了聲謝謝,就出來了。


    下了樓,徐五四說他得去接顧總了,馬上就來。李紅旗說我請程書記先找他,我暫時回避一下,等程書記談了再說。徐五四說這樣最好,顧總對程書記可是言聽計從的,尊敬得很。


    徐五四走後,李紅旗就會在辦公室裏看著門外。不到十分鍾,車子來了。他趕緊躲到了隔壁辦公室。顧懷成去沒找他,徑自上樓了。又過了半小時,程傑之副書記打來電話,讓李紅旗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一進門,李紅旗看見顧懷成正坐在沙發上抽煙,就喊了聲:“顧總。”程傑之笑道:“紅旗啊,得改口了,還叫什麽‘顧總’。”


    就這一句話,李紅旗知道有戲了。


    果然,顧懷成望了望他,說:“剛才程書記也說了,燕子也跟我講了。既然你們彼此同意,我也就沒意見了。燕子從小沒娘,也有個性,你以後要好好待她。”


    李紅旗一下子激動了,眼淚差點掉下來。他哆嗦著,“我一定會,一定會!”


    顧懷成道:“有程書記給你擔保,我自然放心。其它的事,你們兩個自己定吧,不要太急就行。”


    李紅旗下了樓,徐五四見他激動的樣子,就知道事情成了。上前擂了他一拳,“哈哈,了得!了得!先祝賀了。”


    黃炳中從外麵進來,見到李紅旗紅著臉,就問:“有事?”


    徐五四將事情說了,黃炳中道:“那可要恭喜了。紅旗厲害,這麽大的事,誰都不知道。你小子長出息了啊!什麽時候喝喜酒?”


    “早呢,早呢!”李紅旗小聲道。


    可是黃炳中卻嚷開了:“別再早了,你也二十五了吧。馬上結了,明年你老娘還能抱孫子呢!”


    這一嚷,薛茵出來了,一問,也笑了,說:“紅旗還真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好事,恭喜了。”


    中午,李紅旗本來想留顧懷成顧總吃飯,可是他們有事,程傑之副書記開玩笑說:“現在我不留你了,有人留了。”顧懷成摸著光頭,“那還得靠程書記多多關心哪!紅旗,以後多向程書記匯報匯報!”


    中午回到嬸嬸家,嬸嬸正在整理行李,她很快就要跟女兒一道去上海了。


    李紅旗想了想,還是將上午的事說了。嬸嬸聽了,歎了口氣,“要是早些說多好,你叔叔也能知道……”


    嬸嬸又問他們準備什麽時候辦事?李紅旗說還沒定。顧燕正在北京出差。等她回來再定吧。嬸嬸道:“按照常理,你叔叔去世了。要麽在七內把事辦了,要麽就得等三年。雖然他是你叔,可他一直把你當兒子一樣地待。把這事跟那女孩子說說,要是七內能辦了,還有十來天準備。我也就等著你的大事辦了,再出去,也算是了了一然的一樁心事。”


    堂姐在邊上也功,“就快辦了吧,反正總得辦。趁著我們都在家,多好!”


    李紅旗撓了撓頭發,“這事還得等她回來。反正就這兩天吧。”


    下午,縣委召開書記擴大會。程傑之,宗榮,葉能文,還有樸格,吳航,政協的遲大維主席都過來了。毛旺站在辦公室門口,看到進來開會的人一個個表情嚴肅,就知道可能有什麽大動作了。自從上次藍色冰山群毆事件後,湖東城這一段時間還算平靜。顏二昌交出了兩個人,聽說又拿了二十萬賠償款,死者家屬也就沒再鬧了。人已死了,不能複活,又弄了錢,還鬧個啥?


    吳坤進去呆了三天,出來了。藍色冰山隨即關了門。魯小平說葉能文副書記為此事狠狠地批評了吳坤,限他必須關門停業。吳坤先還不太願意,可後來一想,既然書記都發話了,你不關門,還會有好果子吃?就是撐著堅持,能撐幾天?


    吳坤到底是個聰明人,關門後,群眾的議論也少了,事情也就慢慢地平息了。


    李紅旗到辦公室時,吳坤也進來了。吳坤問:“聽說紅旗要結婚了?”


    “哪裏?別亂猜。”李紅旗笑道。


    “結就結唄,藏什麽?這是好事啊。不過,你怎麽把顧燕那丫頭搞到手了,還真有名堂呢。佩服,佩服!”吳坤繼續道:“以後日出不也就是你的了?顧懷成就這麽一個孩子,你是走了大運了。”


    李紅旗真的沒想到過這些。他隻覺得自己喜歡顧燕,結婚是兩個人的事,跟日出實業有什麽關係?他遞了支煙給吳坤,說:“日出是日出,我們是我們。別亂說了。”


    吳坤把煙點著,笑著說:“我沒輪到這好事,不然也不搞什麽藍色冰山了。幾年的錢一下子賠了,唉,折老本了。慘哪!”


    “都賠了?”李紅旗知道,藍色冰山給死者也賠了一些,但總不至於讓吳坤折了老本的。吳坤這樣說,隻不過是一種障眼法而已。既然他自己願意,李紅旗也沒必要點破,就順勢問了句:“賠了多少?”


    “多少?一分錢沒哪,窮光蛋一個,專門開我的車子了。”吳坤正歎著,魯小平哼著小調過來,一看吳坤,就笑道:“嘿嘿,來了?關門了?真關了?還是應付一下啊?”“真關了。再不搞了。”吳坤問下午領導們在開啥子會,搞得這麽嚴肅?


    魯小平向裏走了一步,然後又回頭望望門外,才悄悄道:“聽說要收網了……”


    “收網?收什麽網哪?”李紅旗一時沒想起來,剛問完,就明白了。


    吳坤也一笑,三個人都不再做聲了。


    領導們的會議開得更是緊張。基本上形成了兩種意見:一種是立即收網,抓了再審;另一種是暫不收網,繼續搜集證據。


    宗榮是主張收網的,“湖東現在的形勢,就必須盡快打擊這些黑惡勢力。我們的招商引資工作,還有其它的一些工作,總是難以推進,與這些黑惡勢力不無關聯。他們破壞了好的環境,形成了阻力,就是對我們的事業和我們的人民的一種挑釁。因此,我認為必須向省裏要求,立即行動,全麵抓捕。”


    程傑之點點頭,對於顏氏兄弟,程傑之的態度一直是比較明朗的——打擊,嚴厲打擊。但是,他也深知,官場上的事,並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所能實現的。你說打擊,沒有好的氣候,沒有有力的證據,沒有從上到下的支持,也許是越打越壯大,越打越囂張,越大越興旺。一次打不盡,下一次你再動手,就更難了。盤根錯節,錯綜複雜,是這些團夥的共同特點。正因為有這些特點,所以更應慎重。顏氏兄弟敢在調查緊鑼密鼓的時候,給樸格書記劃了幾刀,這就是個信號:如果你打不死我,我會更加猖狂!


    “請能文同誌說說吧,啊!”程傑之看見葉能文正在發呆,就點道。


    葉能文馬上一震,咳了兩聲,又望望大家,才道:“我其實沒什麽說的。我的態度很明朗:暫時還是不要收網的好。一是證據不足,一收網,勢必對後期工作有影響;二是對昌盛實業這樣大的有影響的企業,我們還是要有一分為二地看問題的態度。顏氏兄弟,一個是人大代表,一個是政協委員,他們每年向國家交納的稅收都在兩千萬元以上。對於這樣一個對國家作出貢獻的企業家,我還是堅持認為:必須慎重再慎重!如果證據不足,或者打擊得過度了,不僅僅挫傷了他們的積極性,也損害了黨和政府的聲譽。”


    “這個我不同意!”樸格的聲音提高了,“能文書記的觀點我不讚成。顏氏兄弟的罪行,就目前調查掌握的證據來看,已經是十分嚴重了。具體的,剛才吳航書記已經匯報了。如果再強調證據充足,或者有其它理由,我覺得很有可能是養虎遺患,難以收拾。我們是共產黨人,就是要為老百姓說話。這幾年,顏氏兄弟欺行霸市,魚肉百姓,壟斷物流行業,打壓競爭對手,強買強賣,可謂是地方一霸。這樣的黑惡勢力再不鏟除,湖東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大家可以看看老百姓在網站上發的帖子,那裏麵說得多激烈。那都是人民的呼聲哪!”


    葉能文臉一陣黑一陣白,終於忍不住,騰地站了起來,指著樸格,“樸格同誌,你這樣說話我是不讚成的。我們是共產黨的天下,誰說不是了?而且,你也沒有必要有意識地針對我說話,既然是開會,各自談自己的觀點,這是民主嘛,不能借著人民的呼聲就來扼殺!”


    宗榮趕緊過來,拉著葉能文坐下,“都好好說話嘛,啊!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是討論一定要心平氣和。傑之同誌,你看呢?”


    “我當然同意。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好的,無論是同意立即收網,還是暫不收網,都是為了更好地搞好這項工作。我看這樣吧,既然意見暫時不能統一,請吳航同誌把這兩方麵的意見,都匯報給省調查組,具體的方案請他們定。大家看看,行不行?”程傑之說著,朝樸格望了眼。


    樸格把頭一偏,臉上的疤痕格外醒目。


    宗榮問葉能文:“能文書記,你看……”


    “我沒意見!”葉能文說著,端著杯子出去了。


    會議室裏稍稍冷了下,一直坐著不說話的政協主席遲大維說話了:“什麽作風?也要整頓!不僅僅要打黑,我說領導幹部也要打一打,就專門打這種容不得別人講話的作風!”


    大家都聽著,卻沒有人應。程傑之同宗榮交換了下眼神,宗榮說:“那好,就這樣。吳航書記辛苦了。”


    吳航說沒事,會後他就去匯報。


    會散了後,程傑之副書記回到辦公室,顧懷成打電話來說那塊地上的房產項目,十八號正式開工,程書記能不能賞光,去給剪彩?程傑之問怎麽這麽快啊?不是才辦好手續嗎?顧懷成笑道:“是快了點。不過不算太快。這個項目我們自己沒做,而是給江蘇的一個公司承接了。”


    “啊,你這不是賣項目嗎?難怪……”程傑之提醒道:“對外可不能這麽說,容易引起誤解。”


    “這我當然知道。我也隻是給您程書記才說。十八號,就這麽定了吧。”顧懷成掛了電話。程傑之想,這老顧上午來的時候,還不提這事。現在卻定了時間了。二百畝地到了手,雖然日出看起來多花了好幾千萬,但其實,程傑之清楚,日出隻交了百分之十的費用。其餘的,看來是由江蘇的公司來承擔了。顧懷成一轉手,既沒有經手做房子,也沒有墊多少錢,但到頭來,獲得的受益絕對不是小數。這就像日本人玩的空手道一樣,靠著二百畝地,顧懷成玩了一回漂亮的空手道了。


    不過,這種事情也隻是內部說說,顧懷成是不會向外宣布的。對外,無論是開工剪彩,還是將來的樓盤發售,名義上都是日出實業的。江蘇公司帶了錢經營,落了幹利回去。雙贏,也許就是這道理吧。反正都是鑽了空子,各得其所罷了。


    左安副主任進來,問省委十二號文件是不是在程書記這裏,看完了沒有?程傑之先是一愣,接著想起來了。省委十二號文件是個加密文件,他看了後放在抽屜裏的。就打開抽屜,拿出文件交給左安。左安走後,程傑之關抽屜時,看到了顧懷成上次送來的大信封。他上前關了門,拿出信封,掂了掂,又放進去。停了會兒,又拿了出來,重新用一個信封套著。放在抽屜外口。他想等下班時再帶回去,這東西放在辦公室總不是太保險的。


    最近,程傑之到省裏跑了幾趟。有一個消息,很讓他感興趣。外界傳著,省委副書記王旭升,可能要出事了。


    對於省一級幹部,中央曆來是慎重的。外界能傳出這個消息,絕對不會是一點根據沒有。無風不起浪,沒有由頭,誰敢傳一個正當紅的省委副書記的謠言呢?


    王旭升副書記要是真的出了事,那麽……


    程傑之不再往下想了,他覺得自己這樣想,甚至有點不太光明。不過,像王旭升這樣的幹部要真的出事了,就不會是一個兩個,而是一串。撥出蘿卜帶出泥,那可就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了啊!


    電話響了,是市教育局的錢局長。他問章達的事怎麽變了?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程傑之一笑,“你老錢難道不知道基層的事?他要變我也沒辦法。集中的前提是民主嘛!關鍵是紀委這一塊有不同意見哪。政協副主席無非就是個副處,是吧?以後再說吧,啊!”


    “以後再說?哈哈,傑之啊,也好。不過章達本人看來是有些想法的。”錢局長停了下,“你的事呢?”


    “哪知道?服從組織安排吧!”程傑之淡淡地應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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