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柏睫毛翕動,分明不能視物,卻總能精準地猜到盛鳴瑤的情緒,“阿鳴姐姐可以摸一摸的我的手腕,腕中往下三寸,有個規律跳動的地方,那就是普通人的靈脈所經之處。”


    蒼柏一邊說著,一邊將袖子捋起,毫不在意地在自己弱點暴露在盛鳴瑤麵前,甚至還在繼續耐心地給盛鳴瑤解釋。


    “我之前修煉的功法很是普通,如今也才剛剛做到引氣入體,相應的,我的靈脈十分微弱。聽說越往上靈脈越是充盈,甚至可以做到返璞歸真,讓別人感受不到這是個修煉之人。”


    盛鳴瑤一時也摸不準蒼柏到底心中如何想的,因此倒也沒有真的上手探尋他的靈脈,反而不著痕跡地拉開了與蒼柏的距離,微微直起身,右手已經緊握刀柄。


    “你的入門功法是誰教的?”


    “家中請了一位先生教導我們,”蒼柏的神情有些茫然,“我有幸聽過兩次課。”


    才兩次課就能引氣入體,蒼柏倒也稱得上是個可造之材了。


    聽他如此說,盛鳴瑤提起心略微放下了一些,無奈道:“那你大概是不知道,靈脈這東西是不能輕易展示給旁人的。若我心懷不軌,剛才在你將手腕遞給我時捅你一刀,或是故意破壞了你的靈脈,這對你一個剛入門的新人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好久沒遇見這樣的傻孩子了。


    兩人同時想到。


    在聽完盛鳴瑤這段話後,蒼柏乖巧地點點頭,見盛鳴瑤並不想探自己的靈脈,蒼柏又將袖子拉了下來,整個人縮回了角落裏,乖巧聽話的就像是一隻希望博得主人歡心的小貓咪。


    說真的,還好兩人不熟,否則一向親近動物的盛鳴瑤恐怕真的忍不住去揉揉他腦袋的衝動。


    就在盛鳴瑤欣慰地以為蒼柏聽進了自己的話,心中升起‘孺子可教也’的情緒時,又聽這家夥脆生生地說了一句——


    “我記得之前先生上課時,也曾告誡過我們類似的話,他說‘靈脈是低階修真者的半條命’,若不是極其親近之人,絕不可以輕易讓常人觸碰。”


    盛鳴瑤嘴角欣慰的笑容刹那間僵硬,如果蒼柏有她這樣敏銳的情緒感知力,就會發現如今的盛鳴瑤渾身都是問號。


    敢情您這是知法犯法???


    蒼柏雖然沒有盛鳴瑤的特殊能力,可他虛虛望來的一眼像是能看穿盛鳴瑤的所有疑問,模樣精致到不可思議的少年忍不住抿嘴一笑,低眉垂眸間,自帶了一股矜貴之氣。


    “阿鳴姐姐對我很好,所以我不希望我們會因為這些事而產生間隙。”


    蒼柏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模樣看似溫文爾雅,可口中說出的話卻鋒利地直指人心。


    “如果我一直不提此事,那麽倘若之後遇上什麽危險,我顯示出了我的靈力——哪怕真的解了一時燃眉之急,阿鳴姐姐大概也不願與我這樣的人同行了。”


    “人皆如此。一旦有了第一次的‘不坦誠’,自覺被欺騙的那一方難免會害怕有第二次,從而開始不斷地揣測另一方的言行。這樣下去,懷疑的種子就會越埋越深,直至日後成長為參天大樹。”


    “有時明明三言二語就能解釋清楚的事,偏偏誰也不願開口,最後把彼此越推越遠,反倒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說到這時,蒼柏忽然住了口,盛鳴瑤靜靜地坐在一旁也未發聲。


    她心中知道,蒼柏說得都是對的。


    倘若今日他不坦誠,明日——甚至未來,遲早有一天,蒼柏會顯露出他已能引氣入體之事。


    哪怕盛鳴瑤感情上能夠理解這樣“留一手”的考量,可在第一時間,情感上絕對會感到不自在。


    而蒼柏這樣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能在完全未發生這些事時未雨綢繆,想到這之後的許多……


    盛鳴瑤一手撚著蒼柏剛才遞給她的外衣,靠在石壁上,輕輕歎了口氣。


    這麽小的年紀就這麽善解人意,又考慮的這麽周全,蒼柏之前的日子恐怕真的過得很不好。


    如果蒼柏真的是一個從小衣食不愁、萬事無憂的小少爺,別說考慮著許多了,恐怕他能對盛鳴瑤之前的幫助表達感謝就已經是極為懂禮貌了。


    盛鳴瑤能感受到蒼柏之前對自己小心翼翼的討好,某些時候甚至是刻意顯露出了自己的無害與乖巧,就像是……


    就像是,生怕被人拋棄一般。


    也隻有不幸的孩子,才會被迫學會小心翼翼,被迫學會討人喜歡。


    更何況學會察言觀色的難度,對蒼柏這樣雙眸不能視物的人來說,簡直是難上加難。


    盛鳴瑤不想濫發同情心,她也知道蒼柏這樣心性豁達的少年不需要憐憫,頓了頓,終究開口說道:“你不必和我說這些。”


    盛鳴瑤半開玩笑道:“你有沒有想過,這會讓我更加懷疑你的目的。”


    一句話打破了之前幾乎凝滯的空氣,盛鳴瑤有意讓氣氛變得更為輕鬆一些,故意將尾調上揚,難得顯出了幾分俏皮。


    不同於盛鳴瑤之前在玄寧、沈漓安或是旁人麵前偽裝出的嬌憨,而是一種發自於心底的輕鬆。


    就連盛鳴瑤自己如今都未曾發現,除去近乎逆天的情緒感知力,從樊籠之中逃脫的盛鳴瑤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欣喜。


    這股欣喜很淺淡,可也同樣很有感染力。


    比如現在,盛鳴瑤悠揚的尾調就像是一個終於得以自由的靈魂在歎息,令人忍不住為之振奮。


    若是旁人,此刻恐怕早就認同的點點頭,再也不與盛鳴瑤爭辯這些無用之事了。


    熟料,蒼柏偏偏在這時搖了搖頭,難得沒有順從個盛鳴瑤的意思,反而執拗道:“不,我必須告訴阿鳴姐姐……因為我確實別有目的。”


    口中說著‘別有目的’,可言行卻表現得無比坦蕩。


    隨著蒼柏的話音落下,並不算寬敞的山洞再次寂靜,隻能聽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極有規律的在山洞中起伏。


    盛鳴瑤不由一笑,反問道:“那蒼柏弟弟不如說說,你對我還抱有怎樣的目的?”


    這話一出口,盛鳴瑤就後悔了。


    或許是因為隱隱落入山洞之中的月色,合著偶爾能聽見的鳥鳴,這話放在如今的場合不自覺得沾染上了幾分曖昧。


    就在盛鳴瑤試圖補救時,蒼柏微微揚起眉梢,像是半點沒察覺到盛鳴瑤話中的歧義。


    他拂去了衣衫上的褶皺,挺直了脊背,垂下眼眸:“我雖眼盲,可在平時一切日常生活皆無問題。加之已經成功引氣入體,雖然算不上什麽厲害的修仙者,可也有些靈力,因此若真遇上什麽特殊情況,也不至於會拖後腿。”


    “我……我想邀請阿鳴姐姐與我同行,一起同前去大荒宮。”


    終於將目的說出來了。


    盛鳴瑤了然地點點頭。


    若是兩人真要一路同行,那蒼柏難免會暴露自己身懷靈力一事,與其日後惹出諸多猜忌,還不如眼下說個清楚。


    但是……


    “你確定你能成功前去?”


    盛鳴瑤實事求是地點破了攔在他麵前的層層障礙:“縱使算上我也不過兩人,如果我們一出林子就遇見大批人馬的追殺,能不能苟延殘喘的活著都是未知,更別提去大荒宮拜師學藝了。”


    蒼柏搖搖頭,嘴角勾起了一個自嘲的笑:“那群人從未將我放在眼中,見我一個瞎子誤入浮蒙之林,定是以為我會命喪於此,記著回去領賞。”


    確實如此。


    雖然盛鳴瑤對浮蒙之林的了解不多,但光憑它後方就是蒼破深淵,也知道這地方絕不簡單。


    為了一個瞎子而犯險,絕不值得。


    “就算那群人沒有在浮蒙之林周圍守著你,可你能確定,你那兄長沒有直接將人派去大荒宮門口守著嗎?”


    蒼柏微微一笑,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臉龐上露出了淺薄的驕傲:“若我能被大荒宮收入門下,縱使他們再看我不順,也動我不得了。”


    又是大荒宮。


    盛鳴瑤已經記不清這是蒼柏第幾次提到這地方了。


    看來這大荒宮還真有點意思。


    不等盛鳴瑤旁敲側擊地得出更多的信息,蒼柏伸手撩開了垂在耳畔的發絲,繼續了之前的話題。


    “阿鳴姐姐之前助我良多,此番若是不願與我同行,蒼柏同樣感激,也同樣願意坦誠相待,阿鳴姐姐不必有負擔。”


    還要不要繼續修仙?


    盛鳴瑤不自覺地將視線落在了山洞門口的地方,那裏灑下了點點柔和的月色,比靈戈山上的月光溫柔了許多。


    “你先容我思考一晚,明早給你答複。”


    見盛鳴瑤沒有直接拒絕,蒼柏一怔,繼而略帶歉疚道:“抱歉,我之前都未曾意識到,如今天色已晚。”


    眼盲之人,當然辨不出天色。


    盛鳴瑤沒有順著這話往下說,她先是把自己的寬袖罩衫卷了卷,墊在身後,特意將被溪水浸濕的袖子擱在了一旁,隨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還算舒適。


    在這些方麵,盛鳴瑤從不願委屈自己,她又抖了抖蒼柏之前遞給她的外套,拍去了一些灰塵,而後才抬起頭,看著蒼柏的眼睛,輕聲道:“那我就先睡了,夜間若是聽到什麽響動,記得將我叫醒。”


    這其實是一句廢話,盛鳴瑤警惕性極高,更是極其敏銳,若是真有響動,哪裏用得著蒼柏叫醒她。


    “對了。”


    在將眼睛完全閉上的前一秒,盛鳴瑤半眯著眼望向了蒼柏所在的角落。


    “——今夜的月色很清澈,帶著幾分雨水的濕潤,或許是春日的緣故。”


    說完這話,盛鳴瑤自顧自地闔上眼,再也不發出聲音。


    因此,她也錯過了蒼柏驀然變化的神情。


    縮在角落裏的蒼柏被朦朧的淺淺月色籠罩,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與之相對的,是蒼柏空洞眼眸中陡然染上的笑意,像是一捧金砂在琉璃中緩緩流淌。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被鎮壓在蒼破深淵多久,隻記得曾經的時光永無止境,漫長無聊到看不見盡頭。


    萬幸,如今的蒼柏等來了盛鳴瑤。


    他還用一隻眼睛,換取了一片春日夜裏最皎潔幹淨的月光。


    蒼柏靠在角落裏,不禁莞爾。


    ——到也不虧。


    第54章 離開浮蒙之林


    第二日, 盛鳴瑤是被窗外傳來的鳥鳴聲驚醒的。抖了抖衣袖, 撫平了衣襟上的褶皺, 盛鳴瑤忍不住在心中驚詫。


    和一個陌生人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山洞裏——甚至整片地界都是危機四伏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一夜好眠。


    盛鳴瑤不禁捫心自問, 什麽時候自己的心這麽大了?


    將蓋在身上的外袍掀開,盛鳴瑤頓時感受到了空氣中的寒意,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腦子立刻格外清醒。


    鼻尖還殘留著一絲並不濃鬱的香氣,有些像針葉林和某種木質香混合出來的氣息,這麽想著,盛鳴瑤的視線不由又滑落到了那件雪白的外袍上。


    不得不說,蒼柏這件外袍的材質功效都很不錯,雖然比不過般若仙府的特製, 可也稱得上是中上品的法衣,昨夜盛鳴瑤蓋在身上,竟然覺得比自己的那件寬袖罩衫還要舒適。


    當然, 不排除是因為她心中對般若仙府的抵觸, 導致她不願看到任何與它相關的東西。


    盛鳴瑤心中自嘲, 順著山洞外投射進來的日光, 又將視線轉到了山洞另一邊的蒼柏身上。容貌昳麗的少年原本閉著眼,在聽到了盛鳴瑤這邊的聲響後,立即睜開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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