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胸膛出乎意料的堅實可靠,散發著一股針葉林與木質香的氣息,受過了甜膩花香的盛鳴瑤忍不住將頭埋在了蒼柏懷中,深深吸了一口氣。


    原本的狀態瞬息倒轉,此時的盛鳴瑤反倒像是一隻在外挑釁後,拖著滿身疲憊投向了主人的貓兒。


    蒼柏眉眼低垂,睫羽輕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陰影。他想起之前盛鳴瑤擋在她麵前時的堅定模樣,嘴角上翹,隨手凝了一個法訣隔絕了外界的幹擾。


    他又不知想起了什麽,目光微凝,望向被他攬著的人類女孩兒,輕聲問道:“你還想活著嗎?”


    ……廢話!


    盡管盛鳴瑤如今思維混亂,可這個問題她還是會回答的。


    “……當然想。”


    若是真的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盛鳴瑤完全可以在浮蒙之林中自行了斷。


    盛鳴瑤撐到如今,全憑一口氣在。


    之前遇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會嘲笑盛鳴瑤天資不行、毫無天賦,哪怕是後來說著“心性尚可”,可也總愛明褒實貶地加上一句“可惜天資不足”。


    盛鳴瑤偏不信邪。


    旁人越是這般瞧不上她,她越是要闖出一條自己的路!


    蒼柏再次笑了起來,與以往不同,此刻的他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歡愉,與之相對的是他漫不經心的話語:“那我去將那些欺負過你的人都殺了,好不好?”


    語氣隨意得似乎還不如之前討論‘晚上吃什麽’的時候認真,可實際上,蒼柏又真的是極為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


    如果盛鳴瑤希望如此,蒼柏倒也不介意幫助這個難得看得順眼的人類完成心願。


    “……不好。”


    盛鳴瑤將頭埋在蒼柏的胸口,含糊不清地回應道:“——我要自己殺。”


    這樣也好。


    “好,那就留給你自己殺。”


    蒼柏微怔,旋即又是一笑,左眼下的淚痣愈發襯得他五官精致。在斂去了周身蓬勃的殺氣後,蒼柏一手攬著盛鳴瑤,讓她完全靠在了自己懷中,而後抬手將布下的隔音罩撤下。


    剛被人從奪命青霧中解救出來的劍宗三弟子顯然沒功夫注意這些小事,他們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正在與禍月論辯的大荒宮汲南長老大弟子長風身上——畢竟,這關係著純戴劍宗的小師弟範子陵到底能不能活著回去。


    被自家師父退出來曆練的長風木著臉,機械地說著僵硬的台詞:“禍月前輩,得饒人處且饒人……”


    “不可能!”禍月陰冷一笑,嘲諷道,“這小子祖上與我有舊怨,更何況當日出言不遜——我曾對天發誓若再遇上範氏族人,絕不留情!”


    若不是看在汲南的麵子上,禍月早就動手了。


    作為大荒宮的長老——更多人默認他為大荒宮掌門,汲南早已邁入化神之境,禍月雖然敢戲弄那三個純戴劍宗弟子,可麵對汲南她心中怵得很。


    “縱你身份不俗,難道如今僅憑三言兩語就想讓我違背誓言嗎?”這話同樣是說給一來就禁錮了禍月,而後便閉目養神不再插手的汲南聽的。


    任修抱拳道:“倒也非如此,冤冤相報何時了……”


    仰仗著有化神初期的大能汲南坐鎮,一旁的劍宗三人也加入了勸說的隊伍,一時間場麵好不熱鬧,反倒是剛剛從大荒宮前來的汲南注意到了角落裏的不對勁。


    剛才那邊分明沒有露出絲毫氣息,如今卻……!


    靜靜立在一旁的汲南陡然睜開了眼眸,立即鎖定了角落中的蒼柏。


    美人樹下的少年似有所感地抬起頭,衝著汲南微微一笑,做了一個口型。


    ……


    盛鳴瑤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又換了一個地方。


    一回生二回熟,這一次的盛鳴瑤不僅沒有絲毫慌亂,在十分鎮定地掀開被子下床後,她甚至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圈房間內的布局。


    室內的布置以木質家具為主,風格簡潔明快,床頭觸手可及的小木櫃上還放著一套新的衣裙,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桌上,一看就是為她準備的。


    壓在衣服底下的,是一塊墨色的留影石。


    這東西在修仙界很是普遍,盛鳴瑤將留影石拿在手中坐回床上,按照用法將指尖點在石頭上,蒼柏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


    [阿鳴姐姐若是醒了,不要害怕。之前的事情已經解決,我們已經被大荒宮的汲南長老接入了大荒宮內。]


    [想要拜入大荒宮,需要接受門派考核,在此之前,長老會讓我們先跟著學習幾日。你醒來後,可以來隔壁的三乾門尋我,到時候我們還能一起前去新緣堂聽課。]


    [若是遇見奇怪的人,阿鳴姐姐不必擔憂,汲南長老已經在你的衣服上留下了防禦手段。]


    南麵開著的窗戶從縫隙中泄露出了一絲陽光,隱約有些交談聲從縫隙中傳來,越發襯得留影石中的少年音清淺柔和,順著那幾絲光線織出了一片靜謐的溫柔。


    聽完蒼柏的留言後,盛鳴瑤下了床,換上了碧色衣裙,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臉上用裂容草偽造出的傷疤已經褪去後,才半開了門,倚在門後用眼睛掃了一圈外麵的景象。


    “……你之前手抬得太高了,這樣容易脫力。”


    一個穿著藍色內襯外招淺黃薄紗的女子站在草地裏,細聲細氣道:“我之前記得長風道友之前說過,大部分女子的身量都不如男子,若是對戰時,我們將手抬得太高,反而會被人找準空隙。”


    站在她對麵的,是一個舉著劍的小姑娘。


    穿著粉衣的小姑娘看著年歲不大,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身量也不高,大約比盛鳴瑤矮一個頭的模樣,此時握著劍站在紫衣女子麵前,圓滾滾的眼睛眨呀眨的,活像是一隻伺機而動的小兔子。


    盛鳴瑤手指輕輕撓了下掌心,感受到兩人周身純粹鮮活的氣息,麵上也不禁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有點可愛。


    粉衣小兔子認真地點點頭,剛想說些什麽,一道輕蔑且惡意滿滿的聲音傳來——


    “這也不懂,那也不懂,你們還不如盡早滾回泥地裏去。”


    “嘖……這可真是什麽人都敢出來拜師了。”


    還真是耳熟的惡毒口吻。


    盛鳴瑤撩起眼皮,果然來者正是那日曾在成衣鋪中有一麵之緣的韓小姐。


    場中起了爭執的三人均未發現躲在門後的盛鳴瑤,那紫衣女子似有不忿,可終究垂下眼簾,沒有開口辯駁。


    “這劍呐,也是有區別的。”


    韓怡月輕蔑地瞥了眼紫衣女子,隨後抽出了自己鑲滿了各式各樣寶石的佩劍,在太陽下,劍柄上的紅色寶石閃閃發光。


    “比如我這把——”


    “哇,還真少見呢。”


    慵懶的女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隻聽‘咯吱’一聲,一個身著碧綠色弟子服的女子悠哉悠哉地從坤五房中走了出來。


    豔色絕世,璀璨奪目。


    身著粉衣的阮綿呆呆地看著這個女子,一時間竟覺得就連韓怡月手中劍上的寶石都被她襯得黯淡無光。


    韓怡月正想顯擺賣弄卻被人打斷,頓時羞惱萬分,到未曾注意盛鳴瑤正是當日成衣鋪子裏遇見的‘醜八怪’。


    “你這個五號房的病秧子插什麽嘴?”


    先是‘醜八怪’後是‘病秧子’,這位韓小姐口中還真是沒一句好話。


    “我沒想要插嘴,我隻是在看你販劍啊。”


    盛鳴瑤雙手抱臂靠在門邊,眉目之間溢出的嘲諷,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發現。


    韓怡月完全不是她的對手,漲紅了臉反駁:“醜八怪瞎說什麽!你何時見我、見我販……”


    最後那兩個字始終無法出口,韓怡月這才恍然自己被盛鳴瑤帶進了溝裏。


    “你不是販劍,為何要將那把還未開刃的劍抽出來展示,難道不是在向二位小姐推銷嗎?”


    盛鳴瑤懶洋洋地倚在門旁,抽空對粉衣小兔子投去了安撫的一笑,又抬起手,撣了撣空中看不見的灰塵,漫不經心地接著開口。


    “——我也是頭一次見到販劍販得如韓小姐一般清新脫俗的人,實在是別具一格。惹得我這個久病之人都忍不住從床上跳起來為你喝彩啊。”


    若論起陰陽怪氣,盛鳴瑤還真不覺得自己會輸。


    第62章 再喚我一聲“鬆柏”


    阮綿終於沒忍住笑了出聲, 她在族中時也是嬌慣長大, 隻是沒怎麽接觸過人世, 因此笨嘴笨舌,之前幾次交鋒都落於下乘。


    而盛鳴瑤就不一樣了。


    不就是陰陽怪氣麽, 老本行了。


    還記得在般若仙府之時,盛鳴瑤與遊真真的第一次正麵衝突,就是因為狹路相逢的口舌之爭,兩人誰也不願退讓。


    當時的遊真真可是威風八麵的煉藥長老遊隼的愛女,況且當日沈漓安、朝婉清皆站在她那一邊,在這種情形下盛鳴瑤尚且不懼,又何況是如今在一個小院子裏?


    站在一旁的韓怡月顯然被盛鳴瑤氣得不輕,她鼻翼翕動, 氣得臉頰通紅,偏偏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還不等盛鳴瑤接著開口,韓怡月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居然幫那人說話, 我看你是不清楚她的身份吧?”


    話一出口, 紫衣女子頓時臉色慘白, 韓怡冷哼了一聲, 又罵了句極為難聽的髒話,惹得倚在門旁的盛鳴瑤再次皺起了眉頭。


    韓怡月沒有給盛鳴瑤開口的機會,說實話, 她心裏是有些怕這個容貌豔絕的女子。


    這種怕也不單純是害怕,韓怡月說不出來時為什麽,但她直覺盛鳴瑤與之前任由她欺負的那幾個人不同。


    韓怡月心中其實也怕自己再出醜, 因而連忙抬腳就往門外走去。


    然而哪怕是急著走,韓怡月在路過那紫衣女子時還不忘以袖掩鼻,將一個嬌滴滴大小姐的姿態做足了。


    “什麽髒東西也敢來……真是厚臉皮。”


    盛鳴瑤見韓怡月已經離開,倒也沒急著去三乾院找蒼柏,她向前一步,直接雙手撐著長廊的欄杆,輕巧地側身騰空一躍。


    伴隨著粉衣小姑娘的驚呼,盛鳴瑤穩穩落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之前盛鳴瑤隨手拿了根簪子將一部分頭發盤在了腦後,此時隨著她的動作有一小縷碎發飄落臉側,盛鳴瑤也不在意,拍了拍衣袖的褶皺,扭頭衝著小姑娘笑了一下。


    阮綿常常聽人說‘美人如花隔雲端’,可沒人告訴她,當一個絕色美人近在咫尺時,竟會是如此得令人驚心動魄。


    “我…我叫阮綿。”兔子似的粉衣小姑娘率先向前一步,“你可以叫我綿綿、阿綿,什麽都可以。”


    ——美人姐姐叫我什麽都可以!


    小姑娘的軟乎乎的臉頰像是剛出爐的包子,怯生生的眼神又很像是垂耳兔,可可愛愛的小姑娘總是能激起更多人的憐愛。


    盛鳴瑤當然也不會對這樣一個小孩子懷有什麽敵意,她嘴角上揚,原本鋒利的五官頓時變得柔和:“你叫我阿鳴就好。”


    盛鳴瑤不願意取假名欺騙她們,但也不願過早的暴露自己的本名,因此同樣采取了這麽一個折中的辦法。


    “阿鳴……這個名字真好聽!”


    阮綿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濕漉漉的眼睛定格在了盛鳴瑤身上,再也舍不得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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