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鳴瑤捏著糖葫蘆的指節發白,原本喉嚨中香甜的滋味都開始發膩,最後竟變得有些澀。


    這種毫無準備的遇見故人的套路,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不用細想,盛鳴瑤已經在心中得出了答案。


    ——沈漓安。


    怪不得此次萬道會武他並未露麵,原來是外出遊曆了。


    也正是奇了。


    短暫的荒謬過後,盛鳴瑤的思維又開始天馬行空。


    曾經幾乎從不願意下山的‘仙府第一公子’,如今竟也願意踏足凡塵了?


    罷了罷了,無論如何,糖葫蘆總歸是無辜的。


    ……


    ……


    同一時間,蒼柏離開了大荒宮的地界,順著感應走到了般若仙府所在之處。


    從般若仙府出來的人,身上都帶著蒼龍一族的氣息,這般氣息可使得萬物生靈與他們更加親密,連空氣中的靈氣也會獨獨偏愛他們。


    這並非是什麽神奇的傳說,而是因為在千百年前,那位建立了般若仙府的樂氏族人,將蒼龍族的骸骨埋在了靈戈山下,又輔以秘法,以龍血龍骨為祭,保般若仙府千年昌盛。


    樂氏族人……此次前來萬道會武的弟子中,也有不少樂氏血脈,其中更以般若仙府為最。


    朝婉清,這位女弟子的身邊人可不簡單。


    蒼柏在虛空中緩緩張開了五指,他的手指細長,在黑夜的遮蔽下,隱約竟有幾分像是猛獸的利爪。


    就在這時,一股氣息悄無聲息纏住了他的腳踝,隨著蒼柏的骨骼逐漸向上攀附,如同一株飛速生長的藤蔓,在終於找到了自己得以寄生的獵物之後,瘋狂地汲取養分。


    這東西是修仙界有名的毒物,名為鬼卵爪,被纏上後會令人四肢乏力,除非有金丹以上修為的修士相助,否則就會淪為這鬼卵爪的獵物,三個時辰之後,在無聲息。


    有這般功效的毒物,即便可以入藥,正統修仙者也是不屑。到是魔界之域的人很喜歡,甚至有人專門飼養,用活人血肉喂食。


    這些年,鬼卵爪被別有用心之人散播了出去,通常都是用來做一些醃臢勾當。


    拿毒物來對付他,這些人真是……


    蒼柏輕輕歎了口氣,在空中隨意一抓,原本纏繞在他腳踝上的鬼卵爪頓時顯出了原型——一根與普通藤蔓類似的植物,通體呈墨色,那些雜七雜八的藤枝如同深海章魚的觸角般四散揮舞,稍有不慎,就要被它掠去了一層皮去。


    可惜,在蒼柏麵前,它也就維持了幾秒這樣的囂張。


    鬼卵爪像是有神智一般,知道掙紮恐嚇都無濟於事後,它乖順地蜷成一團,落在了蒼柏的掌心。


    “大荒宮的弟子。”


    一道冷漠的聲音從身後春來傳來,下一秒,清冷出塵的白衣仙人落在了蒼柏後方,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冷漠厭煩:“你來這裏做什麽?”


    這裏雖還不算般若仙府的地界,但也差不了多少。


    萬道會武尚未結束,人多口雜,通常大家在夜晚時都不會彼此打擾,更不會靠近他人門派的地界,以免落人口實。


    聽見這好似質問的話,蒼柏莞爾,他合起手掌,站直了身體,這才轉過身對著麵前的玄寧一笑。


    “真人不要動怒,在下不過是尋物至此,絕無打擾之意。”


    容貌絕色的少年郎被月色籠罩,眉目舒展,露出了一個清淺的笑容。


    不卑不亢,出塵絕豔。


    假使盛鳴瑤在,她一定會在心中默默讚揚蒼柏的美貌,又出言誇對方笑容幹淨清澈。


    蒼柏這麽想著,笑得更加開壞了。


    “你笑什麽?”玄寧冷冷問道。


    他從來不是一個在意皮相外物之人,隻是在玄寧眼中,蒼柏如今這個笑容與挑釁無異,話語更甚。


    “不笑什麽,這是習慣帶著笑了。”


    蒼柏眼睛仍是閉著的,墨色長發被玉冠束起,有一些散在了肩頭。在聽到玄寧的話後,蒼柏唇角的弧度愈發上揚,就連開口時,語氣都染上了三分笑意。


    聽著就讓人心中沒來由的發堵。


    “真人不喜歡笑嗎?那真是可惜了。阿鳴很愛笑,也很愛看到我笑。我每次一笑,她心情都會變好。”


    若說之前還是有所收斂,那麽這一句話,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玄寧神色愈發冰冷,似是將漫天霜雪都凝在了眸中。


    他又哪裏看不出麵前這人是在對他挑釁呢?


    偏偏玄寧並不能出手。


    但凡他還抱著一絲心思企圖和盛鳴瑤緩和關係,那麽玄寧就不能動手打傷她門派中人,尤其是在沒有摸清這位弟子底細的情況下。


    敢孤身一人在般若仙府的地界附近徘徊,本身還是一個瞎子,卻偏偏能直接道破他的身份——玄寧出來時,同樣掩去周身靈力,模糊了樣貌。


    這是般若仙府的一種獨門秘法,就連劍宗那位都未能勘破,麵前這人卻一眼道破了他的身份。


    這說明,他的修為起碼在滕當淵之上。


    滕當淵已至元嬰中後期,那麽此人至少化神。


    所以,大荒宮何時又來了一個這般厲害的人物?


    玄寧眸中掠過幾絲暗光,在人前他從來遮掩的很好,半點不會讓人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你口中的‘阿鳴’,可否知道你的修為已入化神之境。”


    “她當然知道。”


    蒼柏抬手拿下了覆蓋在眼睛上的白綢,將它翻了個麵,置於掌心,白綢材質順滑自然下垂,隨著晚風輕輕飄起,像是在訴說著什麽不可盡的話語。


    這白綢用於時間和裁剪粗糙的緣故,邊角處已經有幾分老舊磨損,但是在麵前出塵絕豔的少年郎手中,到是為這雪白更添幾分豔色。


    “玄寧真人,你作為阿鳴曾經的師長,難道竟看不出這是什麽?”蒼柏語氣帶著三分笑意,細聽之下,還有一股令人惱火的戲謔。


    老舊的白色綢帶在月色的照映下,如同溪水潺潺流淌,波光粼粼。


    原來這白綢是玉淚絲,看著色澤,更是極其難得的珍品。


    若說剛才玄寧還沒分神注意,那麽此時此刻,在他眼尾餘光瞥見到那翻過來的白綢上的字,在這一刹那,玄寧一直壓抑在心底的惱怒與暴虐終於頃刻間爆發。


    周圍點綴的花紋,是般若仙府特製的徽記。


    除此之外,每個般若仙府的親傳弟子都會將他們的名字繡在衣領內側。


    而被蒼柏捧在掌心中的那個字,是“瑤”。


    第95章 亂


    這個‘瑤’字, 本該呆在玄寧贈予盛鳴瑤的法衣的衣襟處。


    至於那件法衣, 本是玄寧用玉淚絲與種種珍貴奇寶一並煉製後, 在盛鳴瑤第一次打敗遊真真後,贈予她的禮物。


    它或許代表著對曾經的小小補償, 或許是一份對著與自己性格相似的弟子的嘉許。


    又或許還有什麽別的、特殊的含義。


    這一切旁人都無從猜測。


    玄寧此人生性淡漠高傲,從不屑與人多辯口舌。


    不過玉淚絲本就難得,能找到這許多品相絕佳毫無瑕疵的玉淚絲更是稀奇,也不知玄寧是如何做到。


    恐怕也是費了一番功夫。


    明知道盛鳴瑤不喜歡白色,他卻偏偏要將這世間最好的白綢相贈,像是要證明什麽,又像是要堅定什麽。


    不過無論如何,往事如煙湮滅, 所以的冥頑愚鈍,所有的曲折難辨的心思,都在麵前少年袒露在掌心的白綢前, 盡數化為烏有。


    ‘你我二人, 永生永世, 都不必再相見了!’


    曾經盛鳴瑤說過的話語再一次徘徊在了玄寧腦中。


    說是‘永生永世’, 就真的這般幹脆,灑脫又果決,一並連與他有關的東西都不要了。


    確實是盛鳴瑤的作風。


    玄寧扯起嘴角, 視線落在了麵前的少年身上,再不壓抑周身氣勢,屬於化神後期修士的威壓直直衝著蒼柏而去!


    蒼柏神色不變, 他輕揚眉梢,抬起手,磅礴的靈力直接從他掌心中傾瀉,與玄寧直麵抗衡。


    沒有任何技巧,也沒有任何秘法,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用單純的靈力較量。


    太過強大純粹的靈力一經出現,頓時就引得狂風大作,烏雲遮蓋了月芒,天地隱隱變色,連帶著阻隔在兩人身側的參天大樹都為此折腰。


    這樣的鬥法,實在是耗費心神,哪怕是其中一方有絲毫示弱,片刻猶豫,都會被另一方直接碾壓。


    蒼柏看似輕鬆,連腳步都未動分毫,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雲淡風輕的背後,自己的身體也不過是強弩之末。


    除去禁製的限製外,天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即便如此,在這位被修士們稱為‘仙尊’的玄寧真人麵前,蒼柏也絕不會示弱。


    他此次前來,不過是想用一個障眼法罷了。


    蒼柏要讓玄寧猜不透自己的來曆,更要讓玄寧有所忌憚。


    隻有這樣,在他離開之後,對於大荒宮有所顧忌的玄寧,才會知道收斂。


    而被他記在心中盛鳴瑤,才能活的更輕鬆一些,才會有繼續前行的空隙。


    對於盛鳴瑤,玄寧絕無可能放手,蒼柏太了解玄寧的想法了,因為他也是這般想的。


    若是可以,誰不想將瀲灩春色與柔和月光盡數化為己有?


    這次鬥法動靜太大,除去般若仙府外,不遠處的長樂派、點月樓的地界接連亮起光芒,似有弟子在隔空偷看。


    看就看了,蒼柏並不在乎,他隻怕旁人不知,大荒宮藏龍臥虎。


    就在兩人對質之時,不遠處樹影微動,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些聲音,蒼柏指尖輕顫,隨意於虛空中畫了個圈,下一秒,就有兩個身著般若仙府服飾的弟子跌倒了兩人之間。


    是朝婉清那個小妖厲成蔭。


    “你究竟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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