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秒,他就開始自我唾棄了。


    以前他可是做夢都想過上這個樣子的生活啊。


    矯情什麽呢。


    他本來也不是個多有追求的人。


    於是知星又快樂起來了,他將一個躺椅拖到庭院裏,眯著眼睛,翹著二郎腿,睡著了。


    ……


    後來有天,下了很大的雨,知星在吃飯的時候,突然被告知,他可以出去了。


    他愣了愣:“我?可以出去了?”


    “這話是木……是殿下說的嗎?”


    傳話的人恭恭敬敬的:“當然,您現在想去哪裏都可以。”


    知星被關的太久,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先去哪兒了。


    於是他又不大確定的問:“那我——能去看看木嘉嗎?”


    那人微笑著:“當然,您隨意。”


    知星就不吃飯了。


    他去找了一把傘,又換了雙不怕水的拖鞋,就出門了。


    他得好好問問,為什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他關上一個多月。


    ……


    雨下的很大,即使天氣已經很暖和,淋在身上也不大舒服。


    他一路蹚著水走,天邊還傳來有些沉悶的雷聲。


    本來下雨天外麵人就不多,但就感覺有點不一樣,大家的步履匆匆,似乎整個宮殿都被壓抑的氣氛所籠罩著似的。


    莫名的讓人心慌。


    慌著慌著,知星就跑起來了,他迫切的想見到木嘉,仿佛見到這個人就能心安似的。


    終於走到木嘉的寢宮門口,門外卻守著兩個持槍的侍衛。


    是alpha。


    知星也顧不得疑惑,拎著褲腿就往裏麵衝,那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也沒攔著。


    一路跑進去,又在走廊上遇到幾個人,也統一的都是alpha。


    身形高壯,胳膊比他大腿都粗,麵目穩重,氣勢駭人,身上還隱隱傳來血腥的氣息,都是些武將。


    知星心裏的不解越發的濃重了,他嫌打著傘礙事,幹脆丟掉,隻一門心思的往木嘉的臥室衝。


    沒有人攔著他。


    知星進門的瞬間就感覺不好,因為空氣裏竟然彌漫著一股子藥味兒。


    天氣陰沉,屋裏又沒開燈,視線難免不好,暗沉沉的。


    知星顫著嗓子喊了一聲:“……殿、殿下?”


    沒人回應。


    知星又往裏走了兩步:“……木嘉,你在嗎?回答我一聲?”


    低低的,帶著點不耐的聲音從裏間的臥室傳來:“……喊什麽喊,招魂呢。”


    知星舒了口氣,屁顛屁顛的過去了:“……你也不出聲,就光嚇唬我,你生病了嗎?”


    木嘉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麵色有點白:“……嗯。”


    “……那你好點了嗎?”


    木嘉仍舊閉著眼,冷哼一聲:“……你覺得呢?”


    知星呐呐的。


    這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好點了。


    他找了張凳子,在木嘉的床邊坐下來,伸手拿了床頭的一個水果,開始剝皮。


    “你這人,生病怎麽都不說一聲呢,好歹我們也是同鄉,我應該來照顧你的……”


    “你是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麽這樣白……”


    木嘉:“……聒噪。”


    知星不敢說話了。


    但他也並沒有立刻走掉,就護家的小狗一樣呆在邊上,搖著尾巴轉圈,不時的給掖掖被角,還偷偷用手去試探他的額頭有沒有發燒。


    木嘉的胸口雖然還在抽痛,頭也昏昏沉沉的,但心裏也難免有點安慰。


    這家夥,還是沒有蠢到不可救藥的。


    也不枉他費了心思的護著。


    ……


    知星真的以為木嘉是生病了,直到傍晚的時候,有醫生進來給他換藥。


    他這才發現,被子底下藏著的竟然是血染的繃帶和遭受重創的身體。


    應該是槍傷,一槍在右腿的大腿,一槍在胸口右邊偏下一點的位置。


    繃帶解開之後,血肉模糊的創口,直接把他嚇傻了。


    也是,從以前到現在,去體檢抽個血都暈針的知星,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場麵。


    他呆呆的站在一邊,渾身僵硬。


    等醫生換完藥走了,木嘉瞥了他一眼,冷哼:“……害怕就滾出去。”


    知星這才回過神來似的,忙不迭的跑走了,還不忘給他把門帶上。


    木嘉氣的腦殼疼。


    心想要不是站不起來,一定要狠狠的踹他幾腳。


    ……


    但知星隻跑走了約莫有十分鍾,就又回來了,還捧著個暖水袋。


    他在木嘉身邊繞來繞去,小聲的嘀咕:“你這裏有沒有幹淨的毛巾?”


    木嘉冷眼看他。


    知星沒找到毛巾,但找到一條枕巾,他也不挑,用枕巾將滾燙的暖水袋裹住了,又去掀木嘉腳邊的被子。


    木嘉:“!!!”


    知星摸摸他的腳,道:“果然,失血是比較容易手腳涼。你先暖腳,我一會兒再給你找個暖手的。”


    他將暖水袋放在了木嘉的腳邊,又叮囑:“如果覺得燙,要說。”


    木嘉:“……”


    真是,難道他是小孩子嗎!


    ……


    後來,知星也了解到,原來這一個月裏,木嘉正在做很危險的事情。


    就比如說分權和改革,將alpha扶到很重要的地位上。


    這總會動到一些人的奶酪,所以有幾次,木嘉差點就死了。


    知星聽的毛骨悚然,又覺得十分歉意:“……啊,我能幫什麽忙呢?”


    木嘉哼了一聲。


    心想你活著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


    但他們還是低估了形勢的嚴峻性。


    又過了些日子的時候,連木嘉都要自身難保了。


    改革總要又流血和犧牲,被觸及利益的群體一定是瘋狂反撲。


    而曆史通常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他大概也沒那麽幸運總是能笑到最後。


    ……


    知星被捆在了一根柱子上,他雙腳離地,掙紮嘶吼:“——我不!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沙漏就一個,我走了你怎麽辦!”


    木嘉背著臉,並不理他。


    其實是可以兩人不管不顧的走掉,但錯綜的形勢讓他根本無法脫身。


    人不能隻為自己而活。


    他拿出了那個小小的沙漏,遠遠地,扔向了知星的腳邊。


    啪的一聲,沙漏碎裂開來,玻璃飛濺到空中,卻沒有再落下來,而是逐漸形成了一個扭曲的花紋。


    天空似乎是割裂了一個口子,幾乎是瞬間,知星就整個人被吞沒了。


    ……


    今天是周五,講完最後一堂課,學生們歡呼著蜂擁而散,知星也將課本收起來,看看手表,決定今晚回家。


    回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多了,他從最開始的惶然、崩潰,到逐漸回歸平淡生活。


    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


    而過去的一切像是一場荒誕的夢,人從夢中醒來,不管怎樣的情緒,都是會收斂和逐漸遺忘的。


    但這場夢給他的後遺症卻太大了些。


    他提不起精神,也沒什麽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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