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葬禮辦得極為體麵,各方都很給麵子,哪怕大阿哥現在已經不是直郡王了,手中沒有半點權勢,可天底下最尊貴的那對父子已經做出了表率,剩下的人,隻要不傻,就不會反著來。


    大阿哥這兩年老了很多,還不到四十歲的人,都已經長出白頭發來了,在長長的辮子裏頭,很容易就能看到。


    原本高大挺拔的一個人,現在甚至有些微微的駝背,眼睛裏死氣沉沉,眉心即便不刻意皺著,也能看到明顯的皺紋。


    由內而外,都是暮氣沉沉。


    老爺子雖然也老了,五十多歲將近六十歲的人,但那種老態跟大阿哥還不一樣,威嚴中又帶著幾分怡然,像一頭已經年邁的獅子,哪怕體力比不得壯年,但仍舊還是獅群的領導者,沒有半點兒的失意。


    一個人是否活著,不隻是要看有沒有生命特征,還要看有沒有精氣神兒,原來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眼睛裏連光都沒有了。


    別說是之前跟大阿哥親近的人了,就連胤禎,瞧見這樣的大哥,心裏麵也覺得酸澀。


    康熙大概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在見過長子之後,都沒有等到過年,便直接下旨恢複了大阿哥的爵位,並且令他出海。


    四爺帶著胤禎親自辦的這件差事,皇阿瑪吩咐的兵丁和糧草要備上,旁的日用品也要準備,更重要的是,此次帶出海的武器不隻是冷兵器,還有一百零一把火槍。


    胤禎當年改造的那種樣式,隻給了直郡王一人,剩下裝配火槍的,都是直郡王府以前的侍衛,對直郡王可以說是忠心耿耿。


    還真不是四爺和勤郡王細心至此,他們也沒那麽大的權利,可以外調一百多把火槍,是老爺子特意吩咐的,就連私底下給直郡王的十萬兩銀子,那也是老爺子從自己私庫裏出的。


    一樣的兒子,甭管是誰生的,也甭管是誰長誰幼,這樣的差別待遇,很難讓人心裏沒有想法。


    胤禎都有些可憐八哥了,當年八哥可是頭一個出海的,比起後來人,那才是最危險的。


    而且在此之前也沒犯什麽事兒,就算有誌於大位,可也沒被奪爵,沒被囚禁,比此時的直郡王要好上很多,可老爺子偏心眼兒壓根就不管這些。


    也不知道若換做他去出海,老爺子願不願意把火槍拿出來,又能不能拿到老爺子私庫裏的銀子,胤禎一點兒也不自信,老爺子最疼的就是長子和嫡子,幼子或許會被偏疼幾分,但跟前麵的那兩位沒法比。


    更重要的是他不占長,也不占幼,嫡跟他就更沒關係了,四哥好歹也曾經是孝懿皇後的養子,雖說沒記名吧,但也算是半個嫡子了。


    康熙可不知道自己這一出又一出,傷的不光是遠在海外的廉郡王,連京城其他阿哥們的心都給傷了,在長子那裏也沒落得什麽好。


    畢竟被親阿瑪定罪鎮魘太子,被廢了爵位,又被圈禁了好幾年,孝子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更何況在此之前,皇阿瑪在他和老二之間平衡之術玩的溜,身在局中的時候,被皇阿瑪牽著鼻子走,等到站在局外,再去回顧此前三十幾年的種種,實在是可笑又可憐。


    皇上的聖旨並沒有規定直郡王出海的時間,但這位在把府上的孩子們托付給了四爺之後,連新年都沒過,臘月裏就啟程出發了。


    四爺都不知道大哥哪來對他這麽大的信任,畢竟曾經他們也是站在敵對這樣的,就像當初不明白大哥為什麽在舉薦太子的時候投他一票,現在他也不明白,大哥為什麽把孩子托付給了他,而不是旁人。


    不過,明白不明白的,這燙手山芋他都接了。


    看顧孩子可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四爺既然已經答應直郡王了,就不會敷衍了事,弘昱去上書房讀書這事兒是他親自辦的,人也是他親自領過去的,還特意囑咐了弘暉,兄弟倆要互相照顧。


    直郡王府剩下的孩子,該請先生的請先生,該請嬤嬤的請嬤嬤,一應的吃穿用度,內務府那邊都有人盯著,絕對不會短缺了去。


    直郡王府沒有嫡福晉,也沒有側福晉,嫡出的女兒們都已經嫁出去了,庶出的女兒年紀小不說,也壓不住場,能管住著!一大家子的也就隻有弘昱。


    這孩子今年才不過十四周歲,比弘暉隻大了一歲,頭幾年還有幾分天真和跋扈,如今再看,也是可憐。


    許是自己有了兒子的緣故,胤禎最見不得小孩子如此了,帶著自家兒子和弘暉出去玩兒的時候,也會叫上弘昱。


    就連比自家兒子小了幾天的弘旺,他也特意讓人去瞧過幾次,隻不過廉郡王府畢竟隻有八福晉在,他一個小叔子,哪怕是過去看孩子,也不方便上門。


    弘易和弘旺差不多算是一般大的,他已經準備給自家兒子請先生了,弘旺自然也到年紀了。


    皇孫們也是要到了六歲才能進上書房讀書的,在此之前,並不是什麽東西都不學,一丁點的基礎都沒有便送到上書房去,可跟不上進度。


    不過,八嫂並沒有讓他幫忙,而是自己派人請的先生。


    如果說大哥夫婦倆,是大嫂的人緣勝於大哥,那到了八哥八嫂這裏就完全反過來了,八哥籠絡人心的功夫不是一般的強,八嫂得罪人的功夫也不是一般的強。


    弘易的先生,是胤禎和四哥親自挑的,總共四位。


    一位是啟蒙先生,用的是四哥原來府裏的清客,也曾經教導過弘暉的鄔先生。


    一位是教西學的,胤禎自己去麵試來的,意大利來的洋人。


    一位是教彈琴畫畫的先生,這是四哥挑的,審美風格跟四哥是一條路子的。


    還有一位武學師傅,不是旁人,是已經在兵部任職的洪石。


    別看胤禎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可不過三歲就有四位先生教導,他還是挺同情自家兒子的,尚且年幼就要承受這麽重的擔子了。


    不過,小家夥自己倒是適應良好,性子是半點沒遺傳到自己的阿瑪,早起早睡,功課認真,關鍵是在教室裏頭能坐得住,這對三歲大的孩子來說,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就是有點偏科,也不能完全算是偏科,應該說審美這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弘易的性格雖然沒隨了自己的阿瑪,但審美跟自家阿瑪還是很像的。


    從最初學畫畫開始,雖然小孩子的畫也沒那麽多可以細究的地方,但風格絕對是偏胤禎那一派的,喜歡使用繁多的色彩,喜歡追求寫實,而且按先生的話來說,略有幾分匠氣。


    胤禎懷疑,這不應該是遺傳的事兒,應該是他給兒子看過他太多的畫作了,從人物畫到風景畫,再到連環畫,潛移默化的,也就受到了他的影響。


    這鍋是他的,想扣別人身上都扣不了。


    兒子過於乖巧,除了想出去玩兒的時候跟他鬧以外,其餘的時候絕對是乖小孩、乖學生,這孩子最讓人費心的時候,應該是在福晉肚子裏的時候,生出來以後,就很好養活了。


    關鍵是身子骨壯實,從小到大也沒生過什麽病,大人最怕的還是小孩子生病了。


    胤禎還記得那會兒弘暉生病的時候,太醫守在四貝勒府好幾日,四哥四嫂都跟著熬,寸步不敢離,幾乎是不錯眼的看著,那可不光是在熬人,簡直是在熬心。


    好在,弘暉是有驚無險,不然的話,四哥這會兒可能還要為繼承人發愁。


    老爺子跟四爺處得還算不錯,小家夥滿月當天就得了賜名——弘曆。


    當時,胤禎自然也在場,隻覺得這名字耳熟,可能上輩子在哪個電視劇裏聽過吧,畢竟清宮劇這麽多,母上大人又愛追劇,他偶爾也會跟著看一點兒,不過誰是誰早就已經記不清了。


    弘曆一個半月大的時候,直郡王的信和廉郡王的信是同時被送到京城來的。


    直郡王出海,走的是開疆辟土的路子,不服就打,所以他寫信給京城要交易的東西一般都是火藥,剩下的他全都能搶過來。


    而廉郡王,這幾年一直都是在做生意,船隊比最初的時候擴大了三倍,之前欠的本金和利息早就還上了。


    兩個人都不透露自己的行蹤,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兩邊是沒有遇上過的。


    第64章 (


    而現在遇上了,不光是遇上了,兩邊還動起了手。


    按照廉郡王在信上的說法,兩邊一碰麵,是直郡王先動的手,為的就是報往日之仇。


    往日兩個人什麽仇怨大家也都清楚,直郡王性子有幾分剛烈,確實能做得出來這種事兒。


    但是在直郡王的信裏,兩邊卻是為了爭地盤動手的,與舊怨無關,不過是新仇。


    按照直郡王的意思,雖然已經出海了,可長幼尊卑也還是要論的,老八仗著在當地的底蘊深、經營的時間長,就對他動手,實在過分。


    兩個人來信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希望大清這邊兒能給予他們幫助,而不是幫對方。


    直郡王想要更多的火槍,而廉郡王也想要火槍,這玩意兒在大清管控嚴格,在海外也是稀罕物,不容易被淘換到。


    這兩封信的內容,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皇室之人,也就隻有幾個議政大臣知道了。


    大多數人的主張是不管,這兩個人誰都不管,海外那麽遠,誰知道真實情況是什麽樣,兩個人必然有一個撒了謊,要不然就是都撒了謊,為的就是合夥問大清要火槍。


    如果是兩個人合夥撒謊,那這火槍自然不能給,若是隻有一個人撒了謊,在無法分辨的情況下,要給也隻能是都給,那便更不行了。


    火槍這東西的殺傷力有多大,大家都是清楚的,把武器運過去,豈不是讓這兄弟倆在海外打得更激烈。


    還說是要過去跟人家搶地盤,結果兄弟倆先互相鬥了個你死我活,這算怎麽回事。


    外族人都會看大清朝的笑話。


    包括幾位議政大臣在內,也包括這些皇子阿哥們,意見都是不給,要不然就是不發表意見的。


    康熙最終的決定也是不給,但是卻寫了兩封信,下了一道聖旨,兩封信分別是給直郡王和廉郡王的,聖旨則是給廉郡王的。


    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調停,這要是在大清朝的境內,他可犯不上寫什麽信,直接讓這兩個逆子來見他就成了,可是在海外,就不是一件易事了,來回折騰!騰太過麻煩,好在無論是他的書信,還是他的聖旨,都應當是有用的。


    誰讓兩個兒子的家眷和額娘都在京城呢,即便這兩個人不打算再做大清的子民,也總還是要做兒子、做父親的吧。


    康熙要是不偏心那就不是康熙了,關鍵幾十年了,從他有孩子的時候起,就一直偏心偏得明目張膽,偏得理所當然,不然的話,這麽多兒子,太子之位為什麽從一開始就定了老二,而不是讓眾子公平競爭。


    爵位也是如此,誰是郡王,誰是貝勒,誰是貝子,還不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帝王的寵愛,就如同這天上的雷霆雨露一般,可以心懷感念,但絕不能心懷怨恨,給不給的,給多給少,那都是上天的安排。


    正如同,康熙一道聖旨就可以讓如日中天的老八出海,一道聖旨也可以廢了太子之位,這樣的權利,很難再讓康熙本人有所顧忌。


    所以他寫的這兩封書信,還有這一封聖旨,盡管在他看來已經有幾分委婉了,不然也不會有書信的存在,可也難掩本質:老八讓步,老大得利。


    康熙下旨讓廉郡王友愛兄弟,又說他比直郡王早出海兩年,應當多多幫助兄長,更別提之前他還有愧於直郡王了。


    廉郡王有愧於直郡王這事兒,幾乎沒人不知道,就連後宮裏的娘娘們,也都清楚。


    早些年甚至有小嬪妃為了巴結惠妃,轉而去欺負良妃的,柿子挑軟的捏,當年的直郡王占長,而良妃不管是什麽樣的階品,性格都是一如既往的怯懦。


    給不給火槍,康熙是聽了眾人的意見,但這封聖旨,可就沒有詢問眾人的意見了,而是乾坤獨斷,就算是太子和其他幾個兒子都勸了,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老爺子這手伸得長,人家都已經出海了,還想著當說一不二的大家長,關鍵還是一位處事不太公平的大家長。


    胤禎隻有一個兒子,也不打算再要旁的孩子了,但就算是對比他的那些侄兒們,有跟他親近的,也有跟他不太熟的,一旦兩邊起了衝突,那也該就事論事,拉偏架這種事兒,總歸是不太好的,尤其是在兩個大人之間!拉偏架。


    這要是普通的長輩,早晚會嚐到苦果的那一天,但換作是老爺子就不一樣了,隻有他給旁人苦果吃的份兒,旁人哪能給老爺子吃苦果。


    就算是直郡王和廉郡王,那也還被老爺子捏著命脈呢,人質不人質的暫且不提,直郡王的火藥,都是大清給提供,廉郡王的生意,也都多倚仗於大清。


    也難怪老爺子這般有恃無恐。


    若是他當年真的出手了,看看八哥現在就知道,吃虧的肯定不是廢太子。


    老爺子一出手,大夥都已經默認廉郡王吃下這個虧了,不過泥人也有三分性子,接下來的這小半年,廉郡王的商隊規模反而比之前縮小了,一次比一次小,買賣的商品也遠不如之前多了。


    但若是勢力在海外縮小了,也不盡然,畢竟過來的商隊,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人員配置,比以往還要好上幾分。


    做生意這事兒,大清和廉郡王原本是雙贏的,如今隻能說,廉郡王寧肯自己吃虧,也要讓大清稍微吃點虧了。


    胤禎心裏頭也是同情八哥的,明明在此之前,他還一直同情喪偶的大哥,說到底都是老爺子造的孽,這事兒明明可以不管的,非要從中間橫插這麽一杠子。


    胤禎曾經腦洞大開,希望老爺子能主動退位,畢竟這麽大年紀了,做太上皇肯定是比做皇帝容易得多。


    不過他自己也知道沒這可能。


    但是腦洞再怎麽大,胤禎也從來沒想過老爺子會有一日這樣躺在床上,胸口的匕首還沒被拔出來,鮮血不斷往外滲,看著就嚇人。


    還有三天,就是康熙五十年的大年夜了,誰也沒想到會出這事兒。


    凶手已經被押起來了,雖然不是眾目睽睽之下動的手,但李德全闖進來的時候,看見了很是慌張的良妃,以及良妃那半臉!臉的血。


    而且康熙也並不是心血來潮找到良妃,而是良妃讓人去乾清宮送的點心,把康熙請過來的。


    這是後宮常見的手段,也就是俗稱的‘邀寵’,但良妃雖然長了一張豔壓整個後宮的臉,但她性子怯懦是一早就有的事兒,從未有過這樣的舉動。


    李德全當時就以為良妃是為了兒子才邀寵的,康熙怕是也這麽想的,所以才會去找良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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