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望這番“吹捧”林詩懿顯是並不受用,她沒好顏色的瞪了荊望一眼,“我走前兵部的文書都快壓塌你家侯爺帳子裏的小案了,算算日子,這襲營的戰報就是爬也該爬到京城了,聖上怎會沒點動作?”


    “是……”荊望整個人突然懨懨的,“也不全是。”


    荊望接著把齊鉞來前和自己解釋的話都大概向林詩懿交代了一遍。


    林詩懿這才明白,荊望方才突然泄了氣不是為著自己瞪了他一眼,而是憂心著齊鉞的右臂。


    “我走前留了東西給衛達,既然是打算速戰速決,那便足夠你家侯爺應付過這次攻城之戰。”林詩懿的眸色也突然間沉了下去,“隻是那封信……齊鉞已經及冠,是個成年人了,該作何選擇,你提醒他想清楚了便是。”


    見荊望的眼神還是憂思甚重,林詩懿接著解釋道:“裴朗的事情,你也不必急,我自會想辦法求個答案。他最寶貝的弟弟昨日身子又不好了,很快便會再來求我。你且先回去和你家侯爺通通氣。”


    作者有話要說:  荊望:我覺得你倆要不加個vx?


    第38章 求眉目親身試毒


    雖然齊鉞這個人林詩懿已經不作他想, 但是定北大將軍於軍事戰略上的真知灼見,兩世都不曾教人失望;既然齊鉞對開戰的時間有了自己的盤算, 至少就這件事上林詩懿是信得過的。


    橫豎開戰的時日還早,她便不急著去找裴朗;左右上次開給裴朔的藥五日內便會吃完, 她等著裴朗自己上門便是了。


    既然她現在沒法子親自查證些什麽, 倒不如等著裴朗有求於人時,她更容易分辨裴朗話裏話外, 幾分真幾分假。


    比起這個,她更憂心的是斯木裏身上的奇毒她仍舊毫無眉目。


    現在少了裴朗這個內外幫著她打探跑腿的, 她眼下一切行事更不方便了, 如此獨自研究了兩天脈案藥理,她已經開始琢磨著,要不等明天尋個由頭先去找找裴朗算了。


    不料第三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還是裴朗先行色匆匆地敲開了林詩懿的房門。


    “秦大夫。”裴朗手中攥著一方帶血的帕子, 不住地顫抖, “裴朔他,他怕是不好了。”


    這是林詩懿入丹城太守府這麽久以來頭次見著裴朗如此失禮的慌張。


    如此甚好, 她想,這樣的裴朗想必就是想跟自己編瞎話, 錯漏也定然好抓。


    她靜靜地瞧著裴朗, 並不言語。


    她不急。


    裴朔的身體她再清楚不過了,幼時苦日子裏落下的舊疾,一時間治不好,隻能好好將息;但裴朔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少年, 趁著年輕,有她前麵的幾副藥調理著,必不會真的有什麽危險。


    裴朗關心則亂,倒是合了林詩懿的心意。


    她就這麽定睛瞧著裴朗,卻突然神色大變。


    “求求你,秦大夫。”見過親身父親縱身一躍的裴朗,爬出裴城萬人坑的裴朗眼邊滑下點淚,他“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林詩懿麵前,“求求你救救裴朔……”


    出於大夫的警醒和自覺,她沒有再多一個字的廢話,甚至沒有扶起裴朗,拎了袍擺便直奔後院馬棚而去。


    裴朗愣了一瞬,趕緊連滾帶爬地跟上。


    馬棚旁邊一間破茅草屋,是裴朗裴朔“兄弟倆”休息的地方。


    林詩懿一進屋,看到裴朔的狀況,甚至不肖把脈,便已是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裴朔的日子即使在太守府內過得也不算太好,但是總有裴朗在旁盡力周全;林詩懿早前想著裴朗或許會為了裴朔做出那些大逆不道、有違天理的事,也是從平日裏看出來了端倪。


    裴朔穿著的雖是粗布的裏衣,縫縫補補的瞧著雖粗陋,但一直被裴朗打理得幹幹淨淨。


    此刻林詩懿瞧著木板床上躺著的裴朔一身幹淨的淡青色粗布裏衣上密密麻麻滲著的血點子,覺得脊背生涼。


    先有前世權傾朝野的林懷濟,後有今生功高震主的定北候,眼下是手握北夷在丹城絕對控製權的斯木裏……


    他三人看著是毫無關聯,但哪一個不是當世無兩的大人物,又有哪一個不是慎之又慎的性子,尤其是斯木裏;可不管他們哪一個,都沒能躲得過這詭異玄妙的奇毒。


    但天下間能有這樣的“好東西”,怎會舍得用在裴朔這麽個出生卑微的病秧子身上。


    圖什麽?


    林詩懿一瞬震驚之後還是穩了心神,如常把脈。


    裴朔和斯木裏都在丹城太守府邸染毒,不由得讓人思慮其中的聯係,但她把脈後發現,裴朔的脈象到底還是跟齊鉞更像。


    裴朔與齊鉞身體裏的毒性,都遠遠不及斯木裏來的嚴重;裴朔這毒症這樣來勢洶洶,還是為著他那本就不濟事的身子骨。


    林詩懿這脈搭得很久,裴朗隻覺得自己後背心那一片被急出來的汗水打濕的衣料都快要被吹幹了,才聽見林思懿問道:“他這幾日來吃過什麽?接觸過什麽?”


    前幾日裴朔就一直不太好,摸著有些許的低熱,進食也不多了;裴朗就是夜裏起來給弟弟打扇子想要讓人睡個安穩覺,才會撞見林思懿與荊望的事兒;結果不想被林詩懿撞破了身份,牽出了一段往事。


    裴朔隻是低熱,並不那麽明顯,又正值伏天,瞧著弟弟進食雖是少了,但進藥之時也沒有以前嘔吐的症狀,裴朗一直隻當是著了暑氣,最後便耽誤了下來。


    直到今晨,他早起便看著裴朔一腦門子的汗,剛打了水想給弟弟擦個身,卻是沾了一帕子的血跡。


    “吃食都與我是一樣的,天兒熱了他胃口本就不好,進得倒比我還要少許多。”裴朔不敢耽擱了,一五一十仔細道來,“因著他這些天一直不好,我都沒敢教他出過這門,一直就在榻上躺著,還能接觸些什麽……”


    “我還記得你叫我去打聽的病征,和裴朔……和裴朔他一樣……”裴朗痛心疾首的蹲在榻邊,痛苦地抱著腦袋,好半晌才問:“斯木裏不是害病,裴朔也不是,對不對?”


    “對。”林詩懿沒有再作遮掩,直白道:“是毒,且我毫無眉目。”


    但她無意與裴朗說更多。


    裴朗有事瞞著她,她也不十分信任裴朗;且她現下腦子裏轉得飛快,想找出齊鉞、斯木裏甚至是前世的林懷濟與眼前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病弱少年有何共通之處。


    若要讓裴朔與齊鉞、林懷濟硬是攀上點兒什麽關係怕是不能夠了,但和斯木裏倒是可以……


    起碼都住在著丹城太守府邸不是?


    林詩懿還在想著自己的事兒,突然榻上昏睡的人出了聲——


    “哥、哥……”裴朔的氣息很微弱,“我想,喝水……”


    林詩懿站在小案邊,手邊便是茶盞;她也沒多想,端起茶盞裏滿著的一杯清水便要送去給裴朔。


    “這是我平日裏飲的水。”裴朗起身將人攔下,接過林詩懿手中的茶盞,隨手將杯中的水潑在腳邊,抬了抬眉毛看著小案上一個缺了半截嘴兒的破茶壺,“他的在那邊。”


    林詩懿瞧著裴朗在那破嘴兒壺裏再倒出一杯清水滿上,動作小心翼翼的,好似裏麵裝著什麽瓊漿玉露一般,深怕灑出半滴來的樣子,不解道:“有何區別?”


    “這是你向斯木裏求來的井水。”裴朗扶起裴朔的半身,一點點地喂著水,“我好不容易尋了個有蓋子的壺給他盛著,怕著了灰。”


    井水!


    林詩懿瞬間醍醐灌頂。


    若硬要讓裴朔和斯木裏攀上關係,那便是他二人都飲著一口井裏打上來的水;整個將軍府邸,整個北境,隻有他二人一樣。


    奇毒之事困擾了林詩懿這許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尋到一絲眉目。


    根本來不及細想跟這口井毫無關係的林懷濟和齊鉞,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破茶壺,也顧不上擔心那斷了半截的壺嘴兒是不是會刮傷自己的嘴唇——


    大家閨秀禮儀全無,對著壺嘴就朝自己灌了幾大口。


    裴朗不明所以,茫然道:“你這是做什麽?”


    他不知所措的抱著裴朔愣了好半晌,錯愕的瞧著林詩懿細細的研究著壺裏剩下的那點井水,一瞬間突然明白了過來;“你懷疑……這水……”


    林詩懿手上蘸著點井水,湊到鼻尖前又聞了聞,她點了點頭,“是。”


    “那你還……”裴朗驚得不輕,急忙放裴朔躺平回榻上,“你都說自己毫無眉目你還敢喝?宮裏太監才試毒,你這算什麽!”


    “不試——”林詩懿餘光掃過裴朗,目光凜凜肅清了北境伏夏的暑意,“我還能上哪裏去尋眉目?”


    作者有話要說:  謎底明明都在我心裏,但解迷過程也是很累人的qaq...


    第39章 假意爭吵露端倪


    荊望趕回北境大營時, 齊鉞正帶著一群醫博士看著手下的士兵演練林詩懿留下的那一套戰地施救的東西。


    “將軍,差不多了。”


    齊鉞聞聲抬頭便看見荊望整個人像是剛從土坑裏刨出來似的, “不過是叫你去看看進度,怎弄得如此狼狽。”


    “看他們幹活太慢……”荊望伸手隨便抹了把臉上的灰, “我便忍不住搭了把手。”


    “都差不多了?”齊鉞帶著荊望朝無人之處退了兩步, 低聲道:“做得都隱蔽嗎?”


    “嗯。”荊望點點頭,“按您之前的吩咐, 壕溝都是趁夜挖下的,早上天一亮我就叫他們停了手。那地方選得離丹城的望樓也遠, 就算他們日夜盯著, 也瞧不見什麽。”


    齊鉞牽了牽嘴角,“自然是要挖得遠一些。”


    騎兵是北夷人最大的依仗,而速度是北夷騎兵最驕傲的尖刀。


    齊鉞在丹城外挖築了九尺深壕, 自然要等騎兵跑起了速度再狠狠的跌進去;也隻有速度夠快, 才能讓跟在後麵的騎兵沒有足夠的時間反應, 跟著跌進去。


    “可是斯木裏也不傻。”荊望不解地問道:“他在丹城裏守了大半年,任憑我們如何挑釁也不曾出城一戰, 將軍你有什麽把握引他出城?”


    “還記得‘傾山之戰’嗎?”齊鉞的眼神戲謔又自信,林詩懿說的話他都信, “區區布吉娜就能讓哈斯烏拉出城與我一戰, 若是現在讓他們知道我左手已經殘廢了呢?他的身子和身後的草原都等不了啦,不會放過一個這麽好的機會。”


    “夫人說過,斯木裏此人極為謹慎。”荊望一臉嚴肅,“他不會信。”


    “看看我們的聖上便知道, 謹慎之人,往往多疑。”齊鉞也漸漸正色,“你夜裏再去瞧瞧夫人可安好,順便讓丹城的探子把我殘廢了的事傳出去。”


    “將軍,不妥吧。”荊望撓了撓頭,“丹城被我們圍得水泄不通,斯木裏自己的人都得不到信兒,居然有消息從底下傳上來,他怎麽會信?”


    “他自然是要起疑的,我要的就是他起疑。我的左手的確是在那日被北夷的彎刀客所傷,這點他不會忘。他會起疑,卻不會全然不信;但隻要他起疑,他便會去查證;查丹城,也查我們。”


    齊鉞大手一揮,麵上表情忽又轉晴露笑。


    “聖旨就快到啦!你去同衛達說,聖旨到北境的前後讓他略略鬆一些,放兩個斯木裏的探子進來,讓斯木裏瞧見一個被聖旨脅迫,就快要被逼成一條瘋狗的殘廢了的齊鉞。”


    “嘖——”荊望沒好氣地砸吧了兩下嘴,“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的?夫人上次跟我說,都留藥給衛達了。”


    齊鉞的眸子沉了沉,“我知道,衛達已經把東西給我了。”


    所以,我這條手,是殘定了。


    是夜。


    當荊望再輕車熟路地摸進丹城太守府之時,敲罷林詩懿的房門,他甚至已經可以“悠閑”地抱手靠在門邊。


    荊望呆了片刻,聽著草原上特有的沙百靈啼了兩聲。


    這夜靜得可怕。


    他越發的覺得不對勁了,房中沒有一絲響動,不像是有人。


    他一扭頭便翻身跳進窗門。


    他不敢有動作也不敢點燈,但好在草原上的雲層稀薄,月光清亮,他的眼神是極好的,輕易就能瞧清楚,屋內沒人。


    荊望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房門卻被輕輕地推開了;他立馬矮身隱匿身形,瞧見來人卻是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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