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望——”齊鉞聞言閉上眼睛粗粗地喘了兩口氣兒,覺得胸口更堵了,“我沒有手嗎?”


    “現在……可能……”荊望撇過頭認認真真地盯著齊鉞上下打量,“真不算有。”


    荊望好不容易把齊鉞弄上馬車,剛準備跟上去卻差點被齊鉞一腳踹下來。


    齊鉞長腿一橫,攔住馬車廂門,“你上來做什麽?”


    “侍候你啊!”荊望答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衛達這會兒不能跟咱們一道回去,這一路除了我,還有誰能侍候得了你啊。”


    “你什麽時候會侍候人了?”齊鉞白了荊望一眼,“你是婢女啊還是……”


    還是大夫啊……


    齊鉞沒接著往下說。


    “侯爺要婢女啊?”荊望有點兒吃驚地盯著齊鉞,“那隻有你上次趕走的那一個,我去給您傳來?”


    “滾回來!”齊鉞看著荊望的背影十分後悔剛才那一腳留了餘地,沒實打實地踹上去,“荊望,你知道‘疾步逐車’能練腦子麽?”


    “什麽步什麽車?”荊望一臉惱火地抓了抓腦袋,“侯爺,咱能好好說話嗎?”


    “你今天開始追著車駕跑——”齊鉞收腿,車簾兒就跟著落了下來,他隔著簾子說道:“沒準兒到了下一站你就能聽懂了!”


    他靠回車裏,整個人泄了氣似的靠在馬車的木板上,本想著這一路顛簸,後背沒個墊子得膈得生疼;他看了眼就在手邊不遠處的墊子,想動手又怕再扯著了傷口。


    那不定又得被林詩懿怎麽數落自己這個不省心的病人。


    想了半晌,也隻好作罷。


    待所有人都準備妥當,車隊浩浩蕩蕩地啟程。


    林詩懿開給齊鉞的湯藥裏本就輔以凝神靜心的藥材,馬車晃了幾晃便就把車上的人搖睡了過去。


    齊鉞再睜眼的時候,瞧著天光想是已經過了晌午,他直起身來活動活動了腰背,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酸痛僵硬的感覺。


    他這才回過神兒來,這一路上他好像還睡得挺舒服。


    轉頭看了眼剛才靠著的車廂,他這才發現,整個馬車的轎廂內都包好了軟墊,連軟墊外麵蒙著的綢布都是上等的雲錦。


    就算他父親死前,侯府風頭正盛的那些年,自己也從來沒有坐過這麽華麗的馬車。


    可以啊!


    他在心中暗暗地罵了幾句軍營裏兵痞子掛在嘴邊的髒話,想著果然還是隗都的大老爺們會享受啊。


    想著這些年裏北境軍斷糧時手下那些個十來歲的小兵,明明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卻各個餓得麵黃肌瘦,他滿肚子火就不打一處來。


    雖然左臂是動不了了,但負傷的右臂其實還是能動的,他一時沒忍住,也忘了牽扯傷口的事兒了,一拳狠狠地錘在了馬車的轎廂上。


    這一拳他使了大力,不過馬車內包著厚厚的軟墊,他自是不會傷著自己;隻是隨著這一拳落下,趕車的馬夫長“籲——”一聲喝停了馬車。


    沒等他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有人一把掀開了車簾。


    “怎麽了?”荊望頂著一腦門子的汗喘著粗氣,“怎麽了,侯爺?”


    “什麽怎麽了?”齊鉞不解地盯著荊望,“不是該我問你怎麽了嗎?為何停車?”


    荊望一臉無辜道:“不是您砸車門來著嗎……”


    “哦。”齊鉞好像懂了點什麽,尷尬地清了清嗓,“什麽時辰了?”


    荊望抹了把腦門上將要滴下來的汗珠,“剛到申時。”


    齊鉞一驚,不想自己已經睡了這麽久,“夫人用過午了嗎?”


    “用過了。”荊望答道:“路過河邊兒停下來打水的時候就便順道用了。”


    齊鉞撇了撇嘴,“路邊上能有吃什麽?”


    “就是說啊,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兒的,大家都隻能吃事先備下的幹糧,夫人本都說不用了。”荊望喘了口氣,“還好秦大人細心,居然事先叫宮裏的太監備了點心,這才哄著夫人用了些。”


    荊望本以為林詩懿若是連飯都吃不下去,齊鉞醒了肯定又得怪自己,還好有秦韞謙將這事兒圓了,他才在心裏長舒一口氣;卻沒想到,齊鉞聽完他這早早備好的一席話,臉色更沉了。


    “侯爺?”他試探性地問道:“您這是餓了嗎?”


    齊鉞黑著一張臉歎了口氣沒答話,隻問道:“夫人呢?”


    “用過午便去……”荊望盯著齊鉞頭頂上的黑雲越來越濃,自己的聲音便也不自覺地越來越小,“去了秦大人的車架裏……”


    “去那,幹什麽去了。”齊鉞這話說得咬牙切齒,又是一拳砸向了車廂的木板上。


    “侯爺!仔細著手!”荊望一時情急,剛要伸手去攔又被齊鉞陰沉的臉色嚇了回去,他斜著眼縫小心翼翼地盯著齊鉞,“人家表兄妹倆一家人的事兒……我上哪知道去……”


    “他倆早就出了五福了!”齊鉞憤憤地自語:“算哪門子表兄妹……”


    荊望愣在馬車邊。


    這齊鉞不發話,他走也不是,上車也不是,同行的好些人發現著領頭的馬車停了也都跟著停了下來,大太陽底下就這麽曬著,總也不是個事兒。


    他無奈地抬頭,正準備探探齊鉞口風,卻一眼便看見了齊鉞右臂滲著鮮紅。


    “侯爺!”他焦急道:“我都說了叫你小心!”


    齊鉞低頭看了一眼右臂,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句:“又不礙事兒。”


    “這幾層衣衫都浸透了怎麽還不礙事了!”荊望急得直跺腳,“我去請夫人來罷?”


    “夫人?”齊鉞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他仰頭靠在轎廂上,虛弱道:“快去與夫人說,我這血,又止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魚:阿鉞啊,你這麽戲精不怕讀者說你一方主帥的人設ooc嗎?


    齊鉞:我有醋包人設啊,不信你去看文案.


    阿魚:好吧,好吧,你說了算~


    齊鉞:再說了,人設哪有媳婦重要!


    開啟年下醋包美強慘的追妻路?


    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


    冀靈體之複形,禦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出自《洛神賦》【作者】曹植·魏晉


    第66章 真亦假時假亦真


    林詩懿被荊望請道了齊鉞的馬車上, 重新為其換藥包紮,還留下了事先備好的藥丸才離開。


    車隊人馬再次開拔。


    可這路還沒有走出十裏地, 領頭的駢馬車駕便又停了下來。


    “夫人。”荊望抹著滿腦門子的汗,再次敲響了林詩懿的車窗, “侯爺又不大好, 您快去悄悄罷。”


    “哪裏又不好了?”林詩懿掀開車簾,“藥我不是都留下了嗎?你倒水送他服下便是。”


    荊望看著林詩懿已經收手放下車簾, 急得恨不能馬上把人抗上就走,但是轉念想想之前齊鉞頭頂上的那片黑壓壓的陰雲, 也隻好作罷。


    他覺得自己要是真扛了, 估計就見不著今天的日落了。


    想著齊鉞剛才大費周章、狀似虛弱地歪倒在馬車上,誇張地以手扶額,沒好氣地跟自己說:“說我身子又不好了, 快些去請夫人來。”


    可是侯爺哪裏不好了呢?他自己也沒跟我說啊!


    他本來就不是會編瞎話的主兒, 這會兒隻能努力回憶著齊鉞誇張扶額的動作, 沒底氣地小聲嘀咕道:“大概……大概是頭疼!”


    “頭疼?”林詩懿總算再度掀開車簾,她瞧了眼北境午後刺目的天光, “莫不是中暑了?”


    荊望能瞧見林詩懿搭理自己心裏已是大呼“阿彌陀佛”了,哪裏還顧得上旁的什麽的, 順著杆兒就往上爬, “對對對!侯爺就是中暑了!”


    看見林詩懿提著裙擺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時候,荊望隻覺得自己就快要中暑了,根本瞧不見對方狐疑的眼神。


    林詩懿跨上馬車,也不急著搭脈, 隻坐在一旁盯著齊鉞,“侯爺中暑了?”


    “啊?”齊鉞闔著眸子躺著,手背還搭在腦門上,他聞言先是驚得一睜眼,接著又馬上心虛地將眼睛閉上,“啊……是……”


    林詩懿盯著齊鉞僵在額邊的右手,“侯爺這是不準備讓我搭脈了嗎?”


    “啊?”齊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害上中暑這個毛病的,隻是直覺告訴他在大夫麵前撒這樣的慌隻怕不好,他支支吾吾道:“我以為……中暑犯不著搭脈……”


    “本也是不用的。”林詩懿坐著沒動,看樣子也不像是要給人搭脈,“隻是想著侯爺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要吩咐。”


    “吩咐?”齊鉞差點一個挺身直接從軟榻上坐起來,但想著自己隻怕不久後還要再“病”,隻能強行忍住,“沒有……沒有了……”


    林詩懿平靜地看著齊鉞,對方從來不是隗都城裏那些嬌養的公子哥兒,醫家瞧病講究一個望、聞、問、切,她打進馬車就知道齊鉞沒事兒。


    “我車上有解暑的藥茶,稍後教荊望想招兒拿水給你兌了服下。”麵上的體麵她還是留著,“侯爺若沒吩咐妾身就先回了,總耽誤車隊的行程,天黑該沒處落腳了。”


    林詩懿回頭把茶包交給荊望的時候,才大概懂了對方那個感激涕零的表情是為了什麽。


    當馬車的車輪再次轉動,她覺得這一天的荒唐大概也到了頭。


    卻不想,隻是開了個頭。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威震一方、教北夷人聞風喪膽的北境軍主帥也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化身了隗都城裏最病弱的美嬌娥,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


    當林詩懿一天之中第五次踏進齊鉞那輛寬敞的馬車時,她再也忍不住了。


    “齊鉞,你究竟還要折騰道什麽時候?”她一把甩下馬車的車簾,“著急上路的也是你,折騰得這一整天耽誤了行程的也是你,你到底什麽毛病?”


    “毛病……”齊鉞小心翼翼地盯著林詩懿,“不是得要大夫瞧麽?”


    眼看著對方一句話沒有轉身就要跳車,齊鉞也顧不上旁的什麽了,連忙起身將人一把將人拉住,“這次是真有事兒了!”


    他瞧見林詩懿回頭一臉不耐地盯著自己,懨懨地鬆了手,指了指左肩的方向,“裹傷的白娟開了……”


    齊鉞的左肩是臨行前林詩懿親自換的藥,裹的傷,她心裏明鏡兒似的,若不是再舞上一套劍法,那白娟如論如何也開不了。


    “所以——”她揶揄道:“侯爺這是在馬車裏打了拳,還是舞了劍?莫不是跟著荊望一道‘疾步逐車’去了?”


    齊鉞心裏暗罵一句,怪自己沒直接把荊望丟在丹城。


    “這個混賬東西怎麽什麽都說!”他小聲自語道。


    “荊望和侯爺可不一樣。”林詩懿盯著齊鉞,目光狡黠,“他又不會撒謊,我問了,他自然便說了。”


    知道這是林詩懿拐彎抹角地擠兌自己折騰了大半天,謊話連篇,他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襟口,“真鬆開了,不信你看看……”


    林詩懿本是半點也不願意搭理,可順著齊鉞的手邊兒望過去,那一片袒露的皮膚上,新傷舊疤重重疊疊,她還是不免生出惻隱。


    她歎了口氣上前,扒開齊鉞的衣襟便看見那白娟明顯有被人破壞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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