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詩懿的眉頭鎖得很緊。


    拋開前世從中作梗的人不談,齊鉞在之前的五年裏沒有回過將軍府,她是有過怨氣的。


    如果不是這一世與齊鉞同赴北境,或許她永遠也無法真正讀懂戰爭的含義,無法衡量十幾萬條人命的重量。


    可當她將一切盡收眼底,當她看見齊鉞的無助與悔恨,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裏已經原諒了那場漫長的等待。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戰爭必然會帶來死亡,這不能怪你。”她撫了撫齊鉞的發頂,“是北夷人的貪婪在吞噬著生命。”


    “我也想這樣安慰自己,可是不是的……”齊鉞歪頭靠著林詩懿,“我答應過會帶他們每一個人回家,最終卻隻能帶回戰報上的數字而已……”


    他曾在屍山血海中探過每一個他所能觸碰到的人的鼻息,反複確認還有沒有可以挽救的生命,他在屍體堆裏刨出一具具殘缺的肢體,隻求他們還有一口氣。


    “他們……”齊鉞終於還是落淚,但他把牙關咬得死緊,“不該死在自己人手裏。”


    叩、叩、叩。


    “夫人。”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熱水備下了。”


    林詩懿被熱水燙著似的一把推開懷裏的齊鉞,站直身子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正聲道:“進來。”


    老管家身後跟著一排下人,他們在房中支上木桶,很快便灌滿了熱水。


    “夫人。”老管家躬身道:“老奴侍候侍候侯爺沐浴罷?”


    林詩懿點點頭,轉身要走,卻被齊鉞一把拽住,“都下去,我自己來。”


    林詩懿壓著火氣待下人都退下去,扭頭盯著齊鉞,“你又要撒什麽瘋?”


    不好倒還好,這一看,剛才狠戾尖銳的人完全不見了,齊鉞懶洋洋地從圈椅中起身,那兩步路走得還是歪歪倒倒。


    林詩懿本能的伸手去扶,這人便順勢靠在了她的肩上。


    齊鉞生得高大,躬身勾腰靠在林詩懿肩上的樣子不太協調。


    林詩懿剛要伸手把人推開,卻聽見——


    “就靠一會。”


    齊鉞的聲音好像也霧蒙蒙的。


    “梅香姐姐,你別走好不好?你答應帶齊鉞回家的,你走了,齊鉞便沒有家了。”


    “從九歲那年,就沒有了。”


    林詩懿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齊鉞那兩句醉話說軟了心坎,居然鬼使神差地答應留在房中陪他沐浴。


    這也就罷了,齊鉞硬說怕她偷跑,隔在屏風的那一頭沐浴,還要伸出一隻手來拽著林詩懿的袖擺。


    林詩懿在屏風的另一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房中氤氳著水汽,林詩懿覺得有點熱,臉上燙燙的。


    “你——”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好了嗎……”


    齊鉞鬆開了手,屏風那頭傳出一聲“嘩啦”的水聲,接著便半晌都沒有動靜。


    除了那杯合巹交杯,林詩懿兩世都不曾飲酒,但她聽說過熱水會發散酒氣,她接診過暈倒在溫泉裏的醉鬼。


    剛才齊鉞的樣子也不知幾分醒著幾分醉了,暈倒一事可大可小,可若是倒在水裏閉了氣,時間長了便是神仙也難救。


    林詩懿仔細聽著,屏風那頭當真是沒有半點動靜,她心中一凜,抬腳越過了屏風。


    齊鉞披著單薄的裏衣,披散的烏發還在滴水,水珠浸透了潔白的布料,隱隱透出底下堅實完美的筋肉線條。


    “你……”他驚訝地抬頭看著林詩懿,正綁著裏衣衣帶的手頓了頓,“怎麽了嗎?”


    林詩懿也驚訝地看著齊鉞,對方的裏衣還沒穿好,豁開了一大片胸口的皮膚,重疊橫亙著幾條醜陋的刀疤。


    她不是沒有見過齊鉞的傷,卻沒有想過這麽多,甚至在胸口這樣致命的地方。


    喉間微梗,她不忍地偏過頭去,“你沒事,為什麽不應聲?”


    “我以為你在催我,就趕緊起來更衣了……”齊鉞小心翼翼地上前,“懿兒,你在……擔心我嗎?”


    “沒有!”林詩懿連忙後退兩步,撞在了身後的屏風上。


    齊鉞上前兩步扶住屏風,順帶將林詩懿圈在了自己的臂彎裏,他勾頭看著在燭火裏逞強嘴硬的林詩懿,覺得對方臉紅的樣子可愛極了。


    他與林詩懿之間曾經所愛隔山海,他絕望地想過,隻要林詩懿不走,他遠遠地看著也是好的。


    可人終究是貪婪的,尤其是對著羞赧的愛人。


    既然他們慢慢地靠近到今天這樣的位子,他還是發瘋的想要破除他們之間所有的距離。


    這是他之前從不敢想的。


    也許真應了那句老話,酒壯慫人膽。


    他終於低頭,吻上林詩懿的薄唇。


    林詩懿身後是被齊鉞緊緊拽著的屏風,她退無可退。


    或許,也不想再退了。


    兩世了,她隻為這一個男人傾心,即使所愛遠隔山海,他們也最終走過了山,跨過了海。


    就算如今要攜手走在懸崖邊,她也從不曾膽怯。


    她愛過,也恨過,敢愛敢恨,無懼世俗流言。


    既是如此,那又何妨再愛一場。


    林詩懿終於抬頭,那截白皙的頸子在這個動作裏被拉長,弧線優美。


    她回應著齊鉞的擁吻。


    齊鉞托著林詩懿的後頸,緩緩將人放落榻間。


    因為格外珍惜,所以小心翼翼。


    “懿兒……”他深情又貪婪地望著林詩懿,整理著自己最後理智,“我……”


    “齊鉞。”林詩懿的臉紅到了脖頸,但她驕傲的望著齊鉞,這個優秀的男人是她的夫君,“行不行?”


    於是燭火搖曳,床幃緩落。


    愛意似火,終於焚盡了理智的荒原。


    陰雨綿綿,這一個夜晚有人芙蓉帳暖,也有人寢寒難眠。


    大理寺獄的天牢裏,刀疤眼背靠著牢門的柵欄。


    “我今天可是一個字也沒說啊!”尤敬之跪在柵欄的另一邊,他拽著刀疤眼的褲腳,“大人一定會救我的,對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有點關鍵來著,阿魚來晚啦~抱歉!


    明天阿魚去拔牙,希望晚上可以活著回來給你們更新o(╥﹏╥)o


    第88章 別離情思染花香


    林詩懿醒來的時候還被齊鉞緊緊地圈在懷裏。


    看著齊鉞還闔著眼皮, 她難為情地扭了扭身子想要先起身,卻又怕把人吵醒, 一想到若是等會齊鉞醒來二人要以這樣的姿勢四目交接,她麵上就臊得不行。


    她枕著齊鉞的胸膛, 聽著對方勻長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 齊鉞分明睡著,可她才剛稍微動了動身子, 齊鉞卻環過手臂將她抱得更緊。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這人醉著醒著不好分, 睡著起了也是瞧不出。


    “齊鉞……”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嗯?”齊鉞迷迷糊糊地眯開條眼縫, 隨口應了一句“醒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瞧清懷裏的愛人,“我……”


    瞬間好像手腳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覺得自己連喘氣都快忘了。


    林詩懿連忙低下頭, 不敢瞧著齊鉞, 可這動作看來卻更像是少女羞赧地躲進了愛人的懷裏。


    “我……”齊鉞伸手撫過林詩懿如瀑披散的墨發,像是在安慰, 動作卻是僵硬又拘謹,“昨晚……”


    齊鉞歎了口氣, 小聲道;“對不起。”


    “你是應該要道歉……”


    林詩懿似乎還準備再說些什麽, 卻被齊鉞手臂上突然傳來的力道打斷。


    “對不起。”齊鉞抱緊林詩懿,好像害怕對方隨時會消失似的,“是我酒後失態,是我行為失據, 你想怎麽樣都行……”


    “但,能不能,別走……”


    “是挺失態的。”林詩懿的臉還埋在齊鉞懷裏,這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倒掩蓋了往日的清冷,“多大的人了,喝兩杯就全都灌進了眼睛裏,一個勁兒的抹淚,難看死了。”


    “荊望他們都瞧見了,我看你這定北大將軍以後要如何做人。”


    “你……”齊鉞仿佛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並沒有在意林詩懿的話,“不怪我……”


    “怪你什麽?我不是你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室嗎?”


    林詩懿牽著頸子仰頭,抬眸盯著齊鉞。


    “林詩懿無悔。若是你後悔……”


    齊鉞俯身低頭,將後麵的話都揉碎在了二人的唇齒間。


    “荊望?”衛達從院外大步走來,瞧見了守在主廂房外的荊望,“侯爺在不在房中?快,我有要事稟報。”


    “誒——”荊望一把攔住了衛達就要叩門的手,“侯爺在,但你不能進去。”


    “侯爺的吩咐?衛達喘著粗氣,想是一路疾行,他不解道:“可是有什麽人物在房內?”


    荊望豎起右手食指,故作神秘地左右晃了晃,“侯爺沒吩咐,是我打聽來的。”


    他早起尋例來找齊鉞操練功夫的時候遇到了老管家,老管家帶著下人奉了晨起梳洗的東西站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經荊望一番打聽才吞吞吐吐地道出,昨夜林詩懿留在房中陪齊鉞沐浴,之後好像一整夜沒有出過房門,所以他在門口不知道這門叩得叩不得。


    荊望知道了高興得恨不能躥上房梁,立刻把所有人打發掉親自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靠近。


    他咧著嘴衝衛達傻笑,“咱們侯府,終於要有小世子啦!我終於不用怕齊鐧半夜來踢我屁/股啦!”


    門外傳來爭吵聲,齊鉞終於放開了林詩懿,二人呼吸微喘,房中的氣氛曖昧又尷尬。


    “你再躺會。”齊鉞聽出了荊望的聲音,“我去叫那個兔崽子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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