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仰起頭, 手卻勾著他腰間垂落的玉佩, 一點一點揪著, 一雙玉手從腰際慢慢爬上了胸膛,掌心貼著男人身前暗紅色的衣襟輕輕摩梭。


    端的是勾人又嫵媚, 活像個淪落人間禍亂紅塵的欲|望妖姬。


    玉淩昭不為所動,她便又挨近了些, 嗬氣如蘭, “君上可難得進宮來一趟,管那些不相幹的外人做什麽呀?不如留下來陪妾說說話,你我君臣推心置腹郎情妾意的,也好打發打發這無聊又寂寞的漫漫長夜啊, 這難道不比旁的事情要有趣得多嗎?”


    玉淩昭一向不管下屬的私生活,千裏春再怎麽愛搞男人,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雖厭煩也隻做看不見,眼不見為淨就是了。


    他雖不是個潔身自好的,卻不是不挑的,可從來沒打算和千裏春搭上關係的意思。


    說起來,這女人真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也不分人的愛亂搞。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一旦有什麽發現務必隨時來稟報,不過千裏春本座得警告你,在人間界待久了,卻也千萬別忘了咱們魔界的規矩。你若膽敢背著我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會有什麽下場你自己心裏清楚。”


    玉淩昭神色冷淡,撂下話揮袖離開。


    他一走錦和殿又徹底安靜下來,千裏春懶洋洋地坐回疊著層層軟墊的椅榻上,眉目含笑,對玉淩昭的那番警告不以為意,全然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


    玉淩昭也好,妖族少君和芪也罷,亦或者杳杳。


    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們了。


    她說了,一切都已經布置妥當了,這次必定是萬無一失的。


    有人在外叩響了殿門,吱呀一聲,身穿灰藍衣裳的內侍踱著小步子走進來,上前點亮了柱子上的九華燈,旋即頷首低眉立在小榻邊,問詢道:“魔尊這麽快就走了?”


    千裏春撩了撩衣擺,閑閑道:“走了,我們君上啊到底還是年輕,這會兒估計去雨花軒了。說起來魔尊又如何,還不是乖乖照我的安排去做。”


    內侍笑:“主人思慮周全。”


    千裏春自得,“畢竟多活了好些年,若叫一個千年的小子簡單就看破了,我豈不是白活了。”


    玉淩昭擔心他的老師,隻要牽製住杳杳,算計他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杳杳,杳杳……


    她們真是好多年沒見了。


    千裏春一笑,似自言自語道:“這麽多年,我就知道她總有回來的一天。我一直在想啊,她回來後我該怎麽去見她,又到底該給她送上一份什麽樣的禮物,才不算辜負我們多年的情誼。”


    現在,那份禮物已經準備好了。


    她繞了繞肩頭的長發,在燭光裏笑容有些陰滲。


    然而落在內侍眼裏卻是一如既往的迷人。


    內侍癡癡地望著她,無論是當年的醜陋與不堪入目,還是現在的明豔出眾,他的目光數百年如一日的沒有變過。


    他跟在主人身邊也就七百多年,並不知道主人的過往經曆,也不清楚她口中注定要回來的那個她到底是誰,他更不在意主人誘哄妖族少君、故意欺瞞算計魔君、暗裏使人抓捕修士,這一切到底是為謀劃什麽。


    他隻知道,當年她在萬壁深淵裏救了他,他這條命就是她的。


    刀山火海,無邊地獄,任何地方他都可以也願意替他去。


    內侍虔誠地托起她的手,低下頭輕輕吻在手背上。


    天上悶雷響起,寢殿裏傳出來的聲音臊得新來的宮人麵紅耳赤,坐立不安地想著不久前為正事而離開的國君,不由含了幾分唏噓。


    往日以為國君與王後娘娘鶼鰈情深,進了宮才知道都是騙人。


    國君倒是情深意重,至於王後娘娘……這夜夜**的,可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


    玉淩昭離開錦和殿,正如千裏春所料並未出宮去,而是略略思索之後徑直轉去了雨花軒,說到底他還是不大放心千裏春,打算親自到過去在暗裏觀望一番。


    而這個時候雨花軒的寧杳和扶琂也已經用完了晚膳,正準備到冷宮裏去探探究竟。


    寧杳知道綾冬此次留他們在宮裏,絕不是真的為了鬧鬼之事,這裏頭必然是不安好心的。可為了救寧楹,她隻能裝作不知,應下這鬧鬼之事。


    不說別的,寧楹這個姐姐確實對她極好,她總不能真丟下她置之不理。


    管對方有什麽算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麽可怕的。


    相較於寧杳的多思多慮,扶琂的想法就簡單得多,他還是一如既往並不打算過多摻和這些事情。


    修行之道,提升修為心境的曆練是必不可少的,他隻需要在關鍵時候保障杳杳的安全便好,至於其他的危險應對,他知道她心裏有數。


    兩人離開雨花軒,不過片刻就到了冷宮前。


    天上烏雲似乎又濃厚了一些,暗壓壓的,叫人喘不過氣來。


    自打王後入主中宮始,國君眼裏便再也容不下別的人,被打入了冷宮的妃子比起以往也多了許多,駐守冷宮的侍衛從一開始的兩人增加到了現在的六人。


    他們齊齊攔在冷宮門前,擋住了去路,“你們是哪宮的人?此處冷宮禁地,還不速速離去。”


    扶琂提著燈,寧杳走在他旁邊,將內侍交給她的令牌在侍衛麵前亮了亮,“我二人是奉王後娘娘之命來查看近日鬧鬼之事的。”


    侍衛一聽到是王後娘娘的吩咐,哪裏再敢阻攔。


    這吳王宮就是王後的天下,但凡與其沾得上邊兒的,他們都丁點兒不敢怠慢。更何況這鬧鬼之事總叫他們幾個提心吊膽,如今遣人來查探,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侍衛打開門鎖,又推開沉沉木門請他二人進去,“裏頭的人大多都瘋瘋癲癲,精神不大正常,二位可要小心些。”


    寧杳笑著應了和扶琂雙雙走進屋裏。待他二人進去,侍衛們又重新合上了門,坐在外頭的石階上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全然不知裏麵已經風起雲湧。


    從外頭看冷宮,隻覺得此處妖氣重,進了以來這感覺又更強烈了些。


    庭院深深聽不見人聲,隨著寧杳二人進來,又有暗霧四起將他們團團籠罩其中,隻朦朦朧朧的能瞧見不遠處石板路盡頭的簷下懸掛著一星兩點的燭光。


    扶琂皺了皺眉,伸手拉住寧杳,“杳杳,這霧有些古怪,要小心些。”


    寧杳也有所察覺,凝神警惕著四周,她一步一步落在石板路上,走得又輕又緩。


    然而半天過去,並沒有什麽變化,也沒有出現任何動靜。唯一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不過短短的一段路,燭火也分明就在眼前,卻似乎怎麽也走不到隱藏在陣陣濃霧後麵的殿宇屋簷下去。


    寧杳取出菜刀,撥開眼前的白霧。


    她又往前走了一刻鍾,終於前方有了動靜,出現了一個矮胖的身影。濃霧障眼,寧杳看不大清楚對方的樣貌,隻隱隱瞧見個不大的輪廓。


    不像是人,是個動物?


    寧杳心下奇怪的很,扶琂倒是看清楚了,卻沒有出聲提醒。


    寧杳停住腳步努力辨認,就在她死死盯著那處時,不期然與一雙泛著紅光的眼睛對上,刹那間濃霧沸湧席卷而上,將他二人徹底淹沒在其中。


    隱身穿牆進入冷宮的玉淩昭看著已經空蕩蕩的庭院和趴在地上的白色小獸不由眯了眯眼。


    夢獸,它怎麽會在這裏?


    修士失蹤,莫非都是去了它的幻境?


    寧杳在濃霧湧來時反射性的抬起手護住雙眼,眼睛瞧不見,其他感官便被放大了數倍,她清晰地感覺到身體驟然淩空,四周的溫度也在急速上升。


    寧杳立時放下手,睜眼去看,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冷宮,現在置身於一片烈火熊熊燃燒的深淵斷崖邊。


    她一腳踩在山崖石上,另一腳已經踩空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直直下墜。


    底下深淵中的火苗撲簌簌的響著,離得越近聲音越大,漸漸的變得更像是駭人的轟鳴,火海中灼人熱浪一波一波的湧來,隨時都能將她徹底吞沒。


    寧杳緊皺著眉,雙手護在身前。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幻像。


    估計是剛才在濃霧裏中招了。


    她思索著解決之法,崖上的扶琂臉色一變解下了壓製修為的白緞,瞬間到了她身邊,將人緊緊攬在懷裏。


    寧杳愣了一下,自然地揪住他的衣裳,靠在他肩頭,“前輩。”


    扶琂護著她,所到之處烈火瞬滅,漫天火海裏也生出了星星點點的綠意,就像落在宣紙上的墨滴,慢慢洇染開來。


    火崖深淵在倏忽之間便被一片綠意盎然替代,生機勃勃鮮花燦爛,這樣的一番場景轉換不論看多少遍都著實讓人驚歎。


    兩人輕巧地落在深淵底部的草地上,衣擺裙角邊簇擁著一叢又一叢的七星花,在陽光下繁麗又爛漫。


    生機複蘇,已經不是寧杳第一次見了,卻還是忍不住驚奇。


    她四下張望著,扶琂輕輕擁著她在耳邊低聲道:“這是夢獸的幻境,在裏麵真真假假的可不好說,杳杳你要小心分辨。”


    夢獸稀有,會出現在守衛森嚴的深宮明顯是為人所用。


    單純的夢獸並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可若有人在後麵操縱,那他們現在所置身的地方就不可能是單純的幻境。好比方才那片火海就並非幻象,肉|體凡胎一旦掉下去,必定烈火焚身屍骨無存。


    杳杳現在修為不夠,沒有辦法擺脫肉|身的桎梏,一旦身體被毀恐怕又隻能再回到萬世鏡去。


    寧杳也想到了幻境這一點,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幻境不能久留,萬一迷失其中會徹底崩潰成為一具行屍走肉,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盡快離開,隻是到底該怎麽破局出去,寧杳一時也沒有頭緒。


    暗中之人費這樣的周折,甚至不惜使用夢獸,不像是簡單的要取她性命,定然還有別的不為人知的目的。


    敵在暗,我在明,隻能等對方主動露出意圖,然後見招拆招。


    寧杳正想著事兒,扶琂卻突然將她抱了起來。


    “前輩?”雙手下意識地勾挽住他的脖頸,反應過來寧杳有些不大自在。


    “不疼嗎?”


    寧杳順著他的目光看見方才被火焰燒去了一截的裙擺和灼傷的地方,後知後覺的倒吸了一口氣。


    扶琂找了一塊平坦幹淨的草地將人放下,才蹲下身替她療傷。


    手掌在傷處輕輕掃過,發紅發燙的地方像遇著了涼沁沁的泉水,沒一會兒便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他又握住她的手,清理了手背上的灼傷,才笑了笑也到她旁邊坐下。


    寧杳摸了摸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牙印。


    那是她上次在河都咬的,其實用靈力很容易便能好的,也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故意留著的。


    她屈膝撐頭,前方是望不到盡頭的無邊綠意。


    兩人靜靜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寧杳看著天邊,扶琂看著她。


    解下了白緞,溫柔而專注的目光便再沒了可用的遮掩,時間久了,又在藍天白雲寧靜柔和的氛圍下,饒是寧杳這樣臉皮厚萬事不放在心上的,也有點受不住不好意思。


    她慢吞吞偏過頭來,“前輩……”


    扶琂撚去她發梢上的蒲公英,“怎麽了?”


    寧杳盯著他,卻沒有出聲兒回他,好半天才低下頭揪了揪紅裙邊細軟的草葉,小聲嘀咕道:“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啊?”


    她早就覺得怪怪的了,總牽她手還能說是長輩照顧小輩,但時不時摟摟抱抱的還老是這樣看著她,和記憶裏那位傅公子瞧綠袖的樣子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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