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天後不自在地撫了撫額角,“如此一來的話,還是叫花神與春神隨時待命的好。”萬一真出事,遍地荒蕪了,這兩個還能快點兒去搶救一下。


    天帝點點頭,“是該這樣。”


    …………


    寧杳和扶琂離開九重天,十分明確地往蓮花河去。


    她了解夏蘇,對方想要一雪前恥,肯定會如同千年前一樣,將操控的陣法設在蓮花河。


    算算時間,現在過去也差不多。


    寧杳坐在雲上,心裏想著一會兒見夏蘇的事情,扶琂也學著她坐下,摸摸她的頭,輕聲說道:“要小心一點。”


    寧杳回神頓了頓,側側身子抱住他蹭了蹭,“放心吧乖乖。”當年她對夏蘇尚留有餘情,才會有後麵的事兒。


    而現在,她們之間再也沒有半點情誼了。


    第56章


    寧杳與夏蘇相識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當年她也不過個圓圓滾滾的小娃娃,雖然不大喜歡扶琂一開始“矮冬瓜”的稱呼, 但也不得不認, 在小的時候她還確實挺稱合這幾個字的。


    她生來記事,還記得第一次見麵夏蘇遞給她一塊糖, 她背著母後的視線悄悄含在嘴裏, 那味道甜滋滋的,夏蘇就站在床邊抿著嘴淺淺的笑。


    從那時開始,夏蘇就一直跟著她。


    她們是從小的玩伴,一起在不長眼的東西手裏吃過苦, 也一起泡在天山的靈水裏享過福,甚至比父母雙親還要親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至少在她眼裏是這樣的。


    可人終究是會變的, 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肚子裏的那一顆心了。


    從好友到敵人,在怨懟與仇恨裏越走越遠。


    寧杳抱著扶琂,眉尖兒沉了沉, 黑色瞳眸裏意外的平靜。


    她會殺了她。


    就像她殺掉全然無辜的人一樣。


    徹底了斷。


    千裏春自天一大亮就從水底下出來了, 她坐在了蓮花河的陣法台上,目光灼灼地平視著遠方東升的太陽, 眼見著天光大亮才緩緩合上了眼。


    三兩道黑霧在她身邊竄動著,是不是拂過眉眼眼角,陰陰冷冷。


    不比和杳生來就有的本事,這操控妖魔之術是她後來偷偷學的, 隻得了三五分的竅門,想要順利成事操控這麽多的妖魔必須得借助陣法才行。


    河中的青蓮花瓣在風中搖搖曳曳,白鷺驚飛,不久後耳邊就傳來轟轟轟好似千軍萬馬踏平山河的腳步聲。


    這是妖魔匯聚而來,即將盡數拜伏在她的腳下。


    千裏春笑了笑,舌尖下意識地輕輕一挑,紅唇上的口脂顏色淡了些許。


    男人也在旁桀桀地笑出了聲,麵色可怖。


    凡人界徹底亂了,還不止如此,除了青天頂上穩如泰山的神界,其他地方也都亂成一團。


    修士們得到消息整裝齊發匆匆趕至凡人界,不止有寧楹等人,連閉關的長老和初初入道的弟子都沒落下,對他們來說這是災禍卻也是機遇,若能平息事端,九重天降下恩澤,飛升也不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想望。


    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思,傳送陣開啟,修士們躊躇滿誌,可當看見這一片密密麻麻不見盡頭的妖魔時,也不禁嚇得兩腿打顫。


    他們捉過的妖魔不少,可這般大的陣仗卻是從未有見過的。


    修士們硬著頭皮上前阻攔妖魔的步伐,蓮花河裏的男人仰頭望天,說道:“主人,是雲,有人來了。”


    千裏春闔著眼,“九重天的兵將罷了,有什麽好驚慌的?”


    男人卻搖頭,警惕又忌憚地說道:“不是,雲上隻有一人,好像是……上次在王宮打傷了您的那位。”


    千裏春有些意外,搭在膝上的手動了動,掀開眼簾,果見雲霧升騰處扶琂的身影。


    隻有他一人。


    九重天的兵將沒有來。


    千裏春玩味地挑眉,“好久不見上神了,闊別千年,別來無恙啊。瞧這形單影隻的,九重天莫不是隻叫了上神你一人前來?”


    扶琂背過手,冷冷地看著她,“隻我一人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千裏春撫掌,大笑了幾聲,“不如何,隻是有些驚訝罷了。你一人,我千軍,自然是我占便宜,高興還來不及呢。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的天帝陛下與天後娘娘一向都這麽心大的嗎?上神今日若是殞在了我手上,這好好兒的六界春色可就真要全完了。”


    言罷,她揚了揚臉得意的很。


    扶琂卻並不氣惱,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好似壓根兒就沒聽見她語氣的嘲諷與狂妄。


    他一直沒有動靜,片晌後,千裏春終於有些無趣地淡去了笑意。


    她真的搞不懂,和杳到底是怎麽能跟他湊上這麽久的?九重天的那些上神上仙們,沒有不是道貌岸然裝模作樣的,一個比一個無趣,一個比一個會裝,半分意思也沒有。就是天上一隻鳥雀兒也比他們有趣啊,好歹能唱隻小曲兒,聽了愉悅身心。


    千裏春也隻是想了想,很快就這些無關緊要的思緒一收,她記得自己的正事兒,看時間不早已經不耐煩再與對方廢話。她振臂一揮,寬大的衣袖簌簌作響,與此同時四周圍聚過來的妖魔也齊齊高舉了兩手。


    蓮花河左右兩側立在眾妖魔最前麵的正是玉淩昭與和芪,他二人如其他人一般也都失了神智,聽任千裏春的控製和差遣。


    方圓數裏範圍內一時間妖風大作,烏雲蔽天。


    “想殺我,上神可得先從他們的屍體上踏過來。”


    千裏春也不拐彎抹角了,翹了翹唇,伸直了細白的天鵝頸,儼然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她覺得自己這次贏定了,沒有和杳,她就是妖魔二界的主人,你看啊魔尊也好妖族少君也好都得乖乖聽她的話。


    至於想要她的命那就更難了,除非殺盡這千軍萬馬,要不然管你是什麽神什麽仙,連她衣角邊兒都別想摸到。


    可這二界妖魔殺得完嗎?就算能殺幹淨,他們又敢嗎?


    千裏春笑出聲來,“依我看,上神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不如直接回去替我給你們天帝陛下報個信好了,就說從今天開始這人妖魔三界我全都笑納了。”


    扶琂譏誚道:“你倒是信心十足,肆無忌憚。”


    “十拿九穩的事情有什麽好顧忌的?”千裏春撚著袖子慢條斯理地起身來,抬起下巴掃視一圈陰□□:“千年前有一個和杳,千年後嗬嗬,她回是回來了,可惜已經忘得一幹二淨,和這些廢物也沒什麽兩樣。”


    她指向扶琂,“你怎麽不帶她來呢,該讓她來的,讓她親眼看看我的風光啊。”


    扶琂輕輕嗤笑,順著他的視線過去,東方的青蓮花上立了個人,因為正對著刺眼的太陽光,千裏春半天也沒看能看清楚。那人慢慢過來,她眯起眼,終於顯露出了熟悉的輪廓。


    “我怎麽沒來,我早來了。”她剛才隻是在路過時看見了寧楹,去搭手救了她一把,然後又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離開原主的肉身,耽誤之下才會稍晚了扶琂一步。


    寧杳停下,烏黑的兩眼注視著她,微微動了嘴角。


    她攤開手,掌心升騰而起的青蓮色火焰化作飛煙,如疾風驟雨散步在河水之中,瞬間長河裏火光四起,烈焰熊熊。圍堵在河岸邊的妖魔即便失了神智,也本能驚慌一退數尺,誰也不敢上前來舍身。


    寧杳抬起下巴,“來,讓我看看你的風光。”


    千裏春怔然錯愕,瞪大了眼。


    第57章


    河中焰火一簇一簇的, 在千裏春發愣的時候,火舌席卷上了茜色的衣袖, 身上的氅衣在刹那間就化作了灰燼,她這才緩過神,急急退了數步,四下環顧目光陰鷙,得意洋洋的表情也變得晦暗不明。


    與她一處的男人站在邊緣處,當下有些驚慌失措,不慎的腳下一滑生生栽了下去, 不過眨眼間就被火海吞沒, 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震天裂地的慘叫聲中得了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這般慘烈的場景又激發出了多年來刻在骨子裏的驚恐與畏懼, 駭得兩岸妖魔又急急往後退去。


    千裏春呆了一下, 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抓那個男人,可已然慢了一步, 指尖隻摸到了一截衣角, 當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活活被烈焰燒死。


    這個男人跟了她千年, 最是忠心不過的手下, 沒有比他更好驅使差遣的了, 所以她幹什麽事兒都喜歡帶著他,如今死了千裏春自然又驚又怒, 死死咬了咬牙, 嘴裏磨得咯咯咯的作響,“和、杳!”


    她真是恨極了, 嬌媚的嗓音都喊破了。


    寧杳看著她這般模樣, 神色不變, “何必做出這副模樣,左右等會兒你也會去陪他的, 你們主仆二人很快就能團聚了。”


    千裏春不屑地嗤了一聲,“你做夢!”


    她眼中含著森冷,聲音也陰滲滲的。


    “青蓮焰火……和杳啊和杳,你可真會做戲,早早就已經想起來是不是?”


    寧杳大方地點頭,“在吳王宮之前就想起來了。”


    “所以是故意哄我,把我當傻子一樣玩兒!” 如此一來的話當時幻境之中夢獸肯定是被這個女人反向攝魂兒了,難怪、難怪夢獸會什麽都探不出來,該死的,這是專門引著她當一場戲看呢!


    寧杳冷冷道:“將計就計罷了,你還有什麽話不如一並說了,一會兒也好走得痛快。”


    千裏春表麵鎮定地嗬了一聲,實則心裏卻是一沉再沉。


    她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千歲有餘,與和杳吃飯喝水都能修煉不同,她天生的根骨資質勉強,修為其實也算不得多厲害,今日敢發難,不過是仗著手裏獨一份兒的驅妖禦魔之術,能讓千妖萬魔為她所用,篤定九重天權衡利弊之下絕對不敢下死手,而是轉而選擇和談,任她施為。


    可如今和杳在這兒,局勢就全然不同了,左右兩岸的妖魔根本不敢上前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更別說能幫她什麽。


    總而言之,她已然少了有恃無恐的倚仗和最萬全的保命符!


    千裏春腦子裏快速地分析著如今的局勢,尋思著逃脫之法。


    是的,逃。


    打當然是可以打的,她已經換了人身,不再隸屬於妖魔二族,和杳的驅妖禦魔之術這一大利器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威脅,但即便如此,風險還是太大了,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神君在虎視眈眈。


    別說兩個了,就是單單對上和杳一人,她的勝算其實也沒有底。作為前半生的好友,後半生的宿敵,和杳修煉方式的恐怖之處她最清楚不過了,隻要她不嫌棄,甚至可以直接一口吞了她。


    可該怎麽順利逃開呢?


    河中的青蓮焰火又旺盛了些許,寧杳就靜靜看著她,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千裏春在她麵前一向敏感又自卑,瞥見寧杳這般模樣,刺得她登時怒火中燒,緊緊咬著嘴眼中發狠。


    這是什麽表情,什麽態度,就這麽看不起她嗎?!


    妖族上君又怎麽樣,有什麽了不起的,如果不是天道的刻意維護讓她生來命好,她和杳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千裏春突然改變主意了,她不跑了,她要留在這兒,就算死,也要拉著和杳墊背!


    她就是這樣,總要在和杳麵前爭一口莫須有的氣。


    寧杳不懂她,她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就覺得這一輩子輸給誰都好,但就是不想輸給和杳。


    和杳掌著妖族是妖魔二界之主,她就要把人妖魔三界都籠在手裏,三比二,比她多一個數;她和九清相愛,情意纏綿,她也找,她的情郎遍布各界數也數不清,個個都恨不得把心肝兒掏出來給她,論真心真意不比和杳的男人差多少,數量還比她多。


    能壓她一頭,想想都痛快得不得了,又洋洋得意得不行。


    千裏春是突然發難的,一掌破開了麵前簌簌的青蓮焰火,徑直向寧杳站著的地方飛身而去。


    這千年來,她靠著美貌和手段暗算了不少人吸食靈力,就如上一次在吳王宮中一樣,一點一點的修為累積下來,聚水成河,已然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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