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府這麽多年沒有個當家的主母,教養出來的丫鬟婢子,自是比不得宮裏的嚴謹。日後,恐怕還需由你多加操心。”


    夏青聽後,猛一愣怔。


    她跟隨當今陛下的時日不短,自認對於唐琛的脾氣還算是清楚,比如——


    他從不多言。


    言多等於廢話,諸如夏青等下屬都相當明白這條原則。因此,當唐琛款款道出這一長串話時,她著實是震驚的。


    夏青彎腰屈膝,語氣恭謹,“這本是奴婢該盡的義務。”


    “至於公孫氏那邊,”唐琛雙眸疲倦地闔起,右手一抬,輕輕按住太陽穴,“不必手下留情。”


    “奴婢明白。”


    換作往日,夏青定會在這時自行告退。


    可如今,她卻忍不住多嘴道:“皇後娘娘是個頂頂重情的。這幾日難免傷心牽掛,陛下不若多挪些時間去陪著娘娘。 ”


    聞言,唐琛濃長的眼睫顫了顫,並未答腔,但夏青知道他是聽進去的。


    她低頭莞爾,正欲默默跪安離開時,又聽見唐琛幽幽地說道:“皇後先前穿過的那件粉色抹胸……很好看。”


    夏青腳步一頓,隨即綻開笑靨,“誒,奴婢曉得。”


    於是當晚,蔣琬琰在沐浴洗身過後,突然發覺自己掛在衣架子上的褻衣似有調換的痕跡。


    為防有心人設陷,她當即喚了貼身婢女近前詢問。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夏青攤開手裏捧著的鵝黃色抹胸,麵色不改,一本正經地扯著謊道:“奴婢方才整理衣物的時候,發現這件布料沾上了點塵灰,隻得趕明兒再送去浣衣局清洗。”


    她頓上一頓,便欲跪地告罪。


    蔣琬琰連忙伸手去扶,語氣平緩,“褻衣穿在內裏,也沒有非得哪件不可。你動不動就下跪,好像本宮多不近人情似的。”


    夏青緩緩起身,嘴角彎起恰到好處的微笑。 “娘娘待下寬和,宮中人盡皆知。”


    見蔣琬琰沒答話,夏青立即收回溢出的笑意。


    她平日裏雖然總以嚴肅的麵孔示人,但好在年齡稍長,過去也曾與宦官結過對食,多少懂點兒小夫婦間的情趣。


    尤其是,像陛下那般的男人。


    白日在外,旁人隻配看見他的冷漠與疏離。可當夜晚閉起門後,唯有那藏在錦帳香衾裏的嬌娘子,最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滿腔熱血。


    捂沒捂暖,她會知曉。


    夏青眉頭微動,心間正感慨於陛下至深的用情。然而,此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自己眼中那“冷酷”又“淡漠”的男人,竟然還能翻出各種堪稱厚臉皮的花樣兒,來調戲如嬌花般,一碰就羞的皇後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家的眼線:設計、陷害、打聽情報。


    陛下的眼線:助攻、助攻、還是助攻。


    溫馨提醒:


    陛下這時候越騷,等到夏青掉馬後,等著他的就是個大寫的慘字:)


    第11章 推鍋


    結果當晚,唐琛並沒有親自駕臨,隻是差遣禦前總管張汜清過來傳話。


    張汜清既能在皇帝跟前穩坐第一把交椅,也是個慣會審度情勢的。


    平日裏為人雖高傲,但每每見到這位皇後時,都一再放低姿態,小意討好。“啟稟娘娘,陛下今晚留了燕王爺宿在宮裏商量政事,不便過來,還請您早些歇了。”


    夏青聞言,連忙接過話頭道:“武舉在即,陛下難免有要事與王爺相談,實非得已。”


    蔣琬琰眼瞅著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樣,頓時有些忍俊不禁。


    瞧他們這一個個緊張的,難不成她還需要跟自己的小叔子吃醋麽?


    她擺了擺手,似提醒又似警告地說著,“煩請公公轉告陛下,少喝點兒酒。”


    張汜清聽後,低垂的眸中閃過一瞬的驚詫。


    雖說燕王唐珷好酒,並不算什麽秘密,且幾乎次次都會拉著陛下小酌幾杯。但唐琛擔心酒氣熏人,從未在飲酒後臨幸鳳棲宮……


    沒想到,皇後娘娘仍舊知道得這般清楚。


    張汜清躬身應道:“陛下得知娘娘關心,必會格外保重龍體。”


    待他走後,蔣琬琰起身從妝奩中取出盒質地上好的雪靈膏,遞到夏青手裏。


    “這款傷藥對除疤、消痕的效果顯著,你拿去交給琇瑩。”一頓,她忍不住歎了聲息,“那ㄚ頭最是愛美,可別落下傷疤才好。”


    夏青將膏藥攏於袖中,收妥後便退出屋外,隻留蔣琬琰獨自小憩。整座鳳棲宮,歸於一派的寧和。


    與此相比,位在宮外的攝政王府可真是雞飛狗跳了。


    “你看看你,把好端端的閨女縱成什麽樣子了?”攝政王妃馮氏直指著丈夫的鼻頭,罵罵咧咧。


    “這些年,無論你幹了多少糊塗事兒,我都可以裝作聽不到、看不見。唯獨一件,我絕不肯退讓。”


    馮氏死死咬住牙根,一字一頓地說道:“別讓凝兒嫁為皇妃。”


    公孫弘毅暗自皺眉,顯是有些不以為然。 “本王曾經應承過凝兒,她若是看上誰,便將那人招贅進府,即便她中意的是當今陛下。”


    這句話說得有些歧義。


    馮氏作為他的枕邊人,自然不可能對丈夫的計畫毫不知情。但當她親耳聽聞時,仍舊無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謀逆,可是誅十族的重罪。


    “隻不過,王妃說得也沒錯。”公孫弘毅微眯起眼,漫不經心地捋了捋胡須,道:“咱們這閨女家世好,樣貌好,世間什麽樣的夫君配不起?哪有上趕著給人當妾的道理。”


    說罷,他便轉頭向呆坐在旁,兩眼板滯的公孫凝說著,“閨女啊,依爹爹看,燕王倒也不遜於皇帝多少。親兄弟嘛,總該承襲點兒風範。 ”


    公孫凝自打和太皇太後談過話後,整個人就暈乎乎的,連神智都不甚清楚,隻一味地哭泣。


    公孫弘毅停頓半晌,遲遲沒等來應有的答覆。再多的耐心,也抵不過一分又一分的消磨。


    直到最後,才終於聽見她抽抽噎噎地哭訴道:“女兒心儀的是皇帝哥哥,長得像他不行,性子像他不行……總歸一句,不是他就不行。”


    馮氏見狀,立刻顫巍巍上前按住她的雙肩,語氣慌亂。“凝兒你還小,你不懂,把一生搭在不懂愛惜你的男人身上,那滋味兒有多苦!”


    馮氏態度誠懇,隻恨不得掏心掏肺,看在公孫弘毅這事主的眼裏,難免有些不悅。他雖有幾房美貌嬌娘,卻寵愛有度,未曾動搖過她正妃的地位。


    在這允許奴婢買賣,人命輕薄如紗的時代,的確算不得過分。


    然而,即使他有心顧及妻子的尊嚴,卻也在同時,把一個女人最需要、最渴望的疼愛全給了妾侍。


    這些,馮氏都忍了。


    唯獨不願見自己視為命根子的女兒,再步上她的後塵。


    公孫凝的柔肩細膀被緊緊地鉗製住,想掙,又掙脫不開,隻得哽著聲道:“凝兒不怕苦。”


    她聲音細微,有如病弱的幼貓,看上去怪惹人心疼的。


    馮氏定睛看向麵前模樣可憐的閨女,眼神微滯。


    倘若換成平時,她這會兒隻怕早把屋裏的家具砸了個遍,發泄解恨。哪裏可能像像今日這般,哭得雙目紅腫,卻一聲不敢吭。


    馮氏眼珠轉了轉,想來能讓自家女兒蔫成這副樣子的,也僅有宮裏頭那位老祖宗。


    於是,她不禁疑問出聲:“凝兒,太皇太後可有說些什麽?”


    聞言,公孫凝徹底怔住了。


    姑婆今日說過的每個字,她都記得無比清楚。可那番話她卻寧可化作心酸,爛在肚裏,一輩子都別想起來才好。


    姑婆聲色俱厲,言下毫無轉圜的餘地,仿佛要將她最後的微薄的念想全給掐斷。


    “若想嫁給皇帝,有的是辦法。你可以爭,也可以去搶,但到頭來卻還是落得一場空。”


    “因為你拚了命奪來的,隻不過是虛榮。而皇後不爭不搶就獲得的,卻是皇帝的真心。”說完,姑婆便垂下了眸。


    她之所以敢說得這般篤定,是因為自己曾經親眼見過。


    孫子在提起孫媳婦時,瞳中那股歡喜稀罕的勁兒,仿佛對方是世間難得的珍寶,是重中之重。


    公孫凝囁喏半晌,才含糊地道了句:“姑婆說,冊封郡主的懿旨是頒不了了。”


    話音落地,公孫弘毅的臉色頓時沉了三分。


    抬起頭正欲發火時,又聽得她說:“且若不想觸怒聖顏,就必須以命償命,將今兒個在場的所有婢女……統統杖斃。”


    馮氏身居後宅,從小見識過的手段不在少數,當即便明白了此舉的用意——


    出手打傷鳳棲宮婢女的,並非公孫凝本人。因此,事發後她該著急的不是否認,而是設法把自己從中摘幹淨。


    太皇太後無疑是個睿智的長者。隻不過,持齋茹素已久,許多人都遺忘了這位二度垂簾聽政的奇女子。


    然而,當年若不是有她的這層關係在,先帝又怎會放心將攝政王的權位交給蠻橫的公孫弘毅?


    說到底,公孫氏能有如今的榮光,抹不去太皇太後的功勞帳。


    為此,饒是公孫弘毅有再多的氣忿,也不好明晃晃地違抗她的意思。隻得硬生咬碎一口銀牙,將後麵的話兒悉數吞入腹中。


    ……


    眼看時辰已晚,公孫弘毅也懶得再去折騰,徑直歇在了正妃馮氏的屋裏。


    馮麗霞年輕的時候,倒也算個美人兒。


    名門閨秀的身份,卻有著小家碧玉的氣質,好不清秀。


    但成親數十年,盈潤的碧玉逐漸熬成殘柳枯荷,便再無法吸引丈夫的目光。


    公孫弘毅興味索然地別開視線,轉而望向窗外。


    夜裏下了點小雨,稀稀拉拉地撒落在樹杈間,激起聒噪的蟬鳴,處處皆像極了那日。


    素來端莊的錢太後,在月色的催情下麵帶酡紅,神采明媚。竟迎著他炙熱的注視一件一件褪去外袍、襦裙、中衣。


    最終連私密的抹胸,也被扯開扔到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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