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著寫著,原本素白的紙上漸漸滴開一朵淚花,一朵,兩朵,三朵。


    “哐”地一聲驚雷炸響在門外,緊接著,‘嘩啦啦’地大雨傾盆而下。


    手一抖,‘嚓’地一聲,紙張因為太過用力被鋼筆劃出一道三角傷痕。


    鋼筆筆尖陷在破損的地方,停滯不前,房梓楠鬆開手,‘啪’地把鋼筆拍在了桌子上,然後崩潰大哭出聲,嘴裏還罵道,“去他媽的狗男女!賤人!渣男!根本不值得老娘為你們去死!”


    涼柚早在對方開始寫字的時候,就自動退離了一段距離,此時也不過去勸說,隻任由對方謾罵發泄。


    坐在椅子上的房梓楠越說越覺得有道理,為什麽做錯事的是別人,想不開的卻是自己?


    但她又實在想不明白,是自己做的不夠好麽?為什麽男朋友劈腿的時候那麽理所當然?


    “楠楠,這是我最好的哥們,我們倆約好了互換對象,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他女朋友啦。”


    房梓楠當時隻覺得晴天霹靂,一個小長假的功夫,自己的男朋友為什麽變得這麽陌生?什麽換對象?為什麽要換對象?


    見她不說話,男朋友似乎有些不滿,摟過身邊的隔壁班女生就親了一口,“幸子都答應了,楠楠你聽話,別丟我麵子。”


    隔壁班女生最近迷上日漫,非給自己起了個昵稱叫‘幸子’,原本親昵的稱呼此時聽來無比惡心。


    房梓楠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想到自己今後要被陌生的男生親吻,房梓楠接受不能,無視身後的呼喚,轉身就跑掉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進的這家店了,剛剛想要跳河自殺的她仿佛魔障了一般。


    第20章


    憶起剛剛種種, 房梓楠捂著臉,趴在櫃台上, 哭得不能自已, 還喃喃著“對不起。”


    如果不是有好心小姐姐把她從護欄上拉了下來, 現在的她怕是成了無名河裏一具女屍, 大雨會把她的屍體衝向不知道的地方。


    父母發現她放學沒有回家, 會出來尋找,這麽大的雨,誰也找不到她, 等有人發現她的時候, 恐怕已經泡的腫爛。


    父母親人痛哭失聲,沒人知道她為什麽會想不開, 他們也許會自責是不是當父母的沒有做好, 讓女兒出了事。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差點上演, 她對不起父母的栽培,對不起老師的期望, 也對不起自己活了這麽多年,書都讀到狗肚子裏, 是人是狗分不清, 為了渣男差點枉送性命。


    而渣男也許還會和哥們笑著說, “這就自殺了?太脆弱了吧?”


    或者是摟著那個隔壁班女生親親,然後說,“還是你懂事聽話。”


    親者痛,仇者快, 不外如是。


    小女孩越哭越傷心,話語也越來越淩亂,涼柚一直靜靜站在不遠處,等到小女孩的哭聲漸止,氣息平靜下來,這才拿著櫃台裏剩下的酸奶撈走了過去。


    把酸奶撈放在櫃台上,貼著小女孩而放,涼柚輕聲,“吃點甜品,心情會好。”


    房梓楠冷靜下來,抬起頭看著涼柚,“謝謝小姐姐,嗝。”


    一個哭嗝,打破了屋裏的沉重氣氛,房梓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起甜品開始吃了起來。


    也許是剛剛的救命之恩,讓房梓楠完全沒把涼柚當做陌生人,給了就吃,非常乖巧。


    水果的甜混著酸奶的香醇,房梓楠不知不覺把一盒都吃掉了,已經有些空蕩的肚子被填補,補充了房梓楠哭的虛軟的身體。


    手背一抹嘴,房梓楠掏出手機開機,“小姐姐這些多少錢,嗝,我給你轉微信。”


    剛剛大悲之下什麽也沒顧上,現在從那個狀態裏回過神來,她也發現了這裏是一家店鋪,吃了人家用了人家的,不能不給錢。


    涼柚哭笑不得,小姑娘哭的眼泡紅腫,打著嗝,努力想要看清貨架上的價簽的樣子,可愛極了。


    涼柚:“不用轉啦,剩下的甜品明天不能售賣,扔了也是扔,吃到肚子裏也算有點價值啦。”


    搖搖頭,房梓楠緩了一會兒已經坐麻的腿,站起來走到冷鮮櫃邊看清價簽,又走到手工紙貨架前,查看自己剛剛用過的紙對應的價格。


    9元一張,房梓楠抽了口氣。她剛剛,好像,大概,一口氣寫了七張紙,要不是打雷聲嚇到她影響發揮,她還要繼續往下寫呢!


    39的酸奶撈,加上63的紙錢,這102塊錢,就是自己的一條命錢了。這麽一想,房梓楠還覺得這紙賣便宜了。


    掃碼付款後,房梓楠恢複了學生的乖巧模樣,真心給涼柚道謝。


    涼柚一直安靜的站著,並未攔著小女孩的行動,任由對方加加算算轉了賬。


    小姑娘這個年紀正是青春期的階段,自尊心最強,自己硬要不收錢,反而會折了少年風氣。善有善度,所以涼柚並未阻攔。


    隻是原本剩下的三盒酸奶撈,她是打算自己吃一盒,給沙姐和牛嬸一人一盒的。現在剩下兩盒,她幹脆都拿來當晚飯好了。


    “小姐姐,這個是什麽紙呀,”房梓楠指著自己剛剛用過的紙問,她剛剛寫字的時候,鼻子裏一直似有若無的聞到了一股草木的清香,也正是這種味道,才讓她從失智中回神。


    今天早上剛上架的紙,她還沒來得及在展示樣品上寫字,涼柚微笑介紹,“這是羅紋紙,細薄柔軟,有橫紋,韌性強,似羅綢,所以叫羅紋紙。”


    羅紋紙雖然細薄柔軟但韌性強,拿來寫字也是合適的,不過不適合小女孩這種用力的戳,大力之下才會劃破,涼柚剛剛隻是隨手拿了一些,並沒有多想,其實店內最適合隨意書寫的,應該屬竹紙為好。


    隻是小女孩的狀態已經平穩,剛剛的事情涼柚也不會再提。


    小女孩還要再說什麽,手裏的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是父母打來的電話。


    剛剛關機失去聯係,這麽久爸媽一定擔心壞了,小女孩一邊接電話,一邊跟涼柚揮手告別。


    不知什麽時候,大雨已停,看著小女孩踩著水泡,一步三回頭的跟她擺手告別,涼柚也跟著揮了揮手。


    一轉頭,小女孩剛剛寫的那些紙還擺在櫃台上。


    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回來取,涼柚把寫過的幾張羅紋紙收拾起來,雖然無心窺探別人**,但最上麵的一頁還是無可避免的映入眼簾。


    ‘渣男渣男渣男’,第一頁的大半部分竟然都是這個詞,涼柚搖頭笑了笑,回想自己初中的時候,好像忙著學習,也沒關注過自己的同學有沒有人在談戀愛,是否有過哭笑或酸甜。


    踩在水泡上一路向公交站走去,房梓楠安撫好擔心的父母,掛了電話,就見微信上幾十條未讀消息。


    有父母的,有同學的,有閨蜜的,有渣男的。


    【楠楠你怎麽回事?說跑就跑也不跟我說聲,你這樣讓我在朋友麵前很沒麵子的!】


    【接電話!】


    【你怎麽關機了!?】


    【不就是跟哥們換幾天對象麽?你矯情個什麽勁兒,你要是舍不得我,等過幾天哥們的新鮮勁兒過了,咱們就換回來!】


    【快點開機,等你消息】


    看著渣男一條比一條不要臉的信息,房梓楠抓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等你麻痹你等,我告訴你,咱倆完了,你愛跟誰換跟誰換,別來惡心我!我以後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拜拜了您】


    發完消息,房梓楠把渣男的微信全部截圖,然後拉黑了渣男的微信和一切聯係方式。


    把聊天記錄一股腦發在了朋友圈裏,順手屏蔽了父母老師和親戚,隻留下同學們能看。


    【房梓楠:以後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多讀書,好讓自己別這麽眼瞎,圖片,圖片】


    是的,經過這件事以後,房梓楠也想開了,渣男什麽的有多遠滾多遠,她要好好學習,對得起父母的栽培,想到剛剛父母在電話裏差點哭了的聲音,房梓楠的眼眶又紅了。


    是她不孝,讓爸媽擔心了。


    閨蜜的微信瘋狂跳動,房梓楠打開微信,看到閨蜜的留言。


    前麵是關心的話,應該是爸媽找不到她,電話打到了閨蜜那裏。再後來應該是看到了她的朋友圈,問她和渣男怎麽回事。


    把渣男要跟哥們換對象的事說了一遍,閨蜜氣的破口大罵,一個視頻就發了過來。


    想到自己現在眼泡紅腫,狀態極差,房梓楠按斷視頻。


    【房梓楠:我沒事,別擔心啦,剛剛氣的差點想不開,現在已經想開在回家的路上了。】


    【閨蜜:????什麽想不開,楠楠你別做傻事,為了渣男不值得!想想你還有我還有叔叔阿姨啊!】


    【房梓楠:對,不值得!剛剛魔怔了,幸虧有個漂亮小姐姐救了我,我跟你說,那是一家雜貨鋪,裏麵……】


    把剛剛發生的事情都給閨蜜講了一遍,房梓楠尤覺得不夠,打開微信朋友圈已經有十幾條留言。


    看到都是大罵渣男的,房梓楠放下心,又發了一條朋友圈。


    【房梓楠:涼都雜貨鋪的甜品很好吃,裏麵還賣各種好看的紙,貴是貴了點,但拿來寫寫東西很解壓,有什麽不開心的寫出來發泄一下很有用,推薦大家嚐試一下,位置:西滬區xx街道xx號】


    發完這個朋友圈,房梓楠才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寫的幾張紙似乎忘記拿了。


    不知道小姐姐會不會看到,房梓楠捂臉,一個初中生為了情情愛愛自殺,怎麽看怎麽丟臉啊啊啊啊啊啊!希望小姐姐看不到,看不到,,,,,


    不過自己自殺和崩潰最狼狽的樣子店主小姐姐都看到了,應該不會因為幾張紙上寫的那些東西,笑話自己了吧。


    自我催眠了一番,房梓楠又覺得沒拿回來也好,畢竟那些話都是跟渣男有關的,自己現在已經分手,為了告別過去,不拿就不拿了!


    當晚,回到家,父母急紅了眼,看到女兒平安歸來,還哭的眼眶通紅,本來生氣的不行,也都按捺了下來,沒有發作,生怕刺激到女兒,一家三口小心翼翼的吃了頓晚飯。


    回到臥室,房梓楠發現自己離校的匆忙,根本沒拿書包回來,作業做不了,隻好刷手機。


    吃飯的這會兒功夫,微信上又多了兩條未讀,一條是關係不近但學習很好的同學,一條是經常聯係關係很好的表姐。


    表姐的消息因為很熟,所以房梓楠沒有著急回複,而是點開了同學的消息,她有點好奇對方找她是什麽事。


    【譚紫凝:梓楠,你說的那個雜貨鋪裏賣的紙,真的可以解壓麽?】


    房梓楠眨了眨眼,優等生譚紫凝難道也有不為人知的壓力,需要解壓?


    這個問題發過去,對方久久沒有回複,就在房梓楠快要放棄等待的時候,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譚紫凝:很多事情,不是光用學習好就能解決的。】


    這話房梓楠倒是認同,畢竟那個隔壁班的女同學學習也不錯,但怎麽就腦袋瓦特,答應男朋友跟渣男換對象了呢?


    放學那會兒她太惡心震驚,直接跑開了,等上學的時候,她一定要去問問,別是那同學是讓渣男給騙了。


    這念頭一閃而逝,緊接著手機的震動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打開一看,是同學譚紫凝發來的消息。


    譚紫凝小時候家境殷實,父母白手起家,互相扶持,把生意漸漸做大,但不是隻有男人有錢才會變壞,有的時候,女人也會因為有錢而受到來自外邊的誘惑。


    小升初那年,譚父譚母離婚,迅速和各自的小三組建了新的家庭,小譚紫凝因為從小不在身邊長大,兩個人都不想把她帶入新家庭,於是小譚紫凝隻能跟著奶奶生活。


    不幸中的幸運,是譚父譚母還有良心,每個月都會給譚紫凝打很多零花錢,至少保證了她衣食無憂。


    從小缺失了父愛母愛的譚紫凝努力學習,希望能讓父母看到自己的亮點,然而家長會上,兩個人從來都沒有出現。


    父母有了各自的家庭,也有了各自的孩子,譚紫凝曾經偷偷去看過,他們送弟弟妹妹上幼兒園的樣子,要多慈祥有多慈祥,那是自己從未體會過的關懷。


    譚紫凝從來沒跟奶奶提過,她患上了抑鬱症。白天的時候在學校裏有同學老師說說話還好,每到晚上回家的時候,奶奶早早睡下,譚紫凝自己在房間裏做完作業,躺在床上就會胡思亂想,甚至一度有自殘的念頭。


    後來有一次半夜,她忍不住拿小刀劃傷自己的手腕,好在隻是淺淺一道,並沒有造成什麽傷害。但這也夠譚紫凝後怕的了。第二天她就在網上找了一個心理醫生。


    網上的心理醫生收費標準挺高,水平卻有限,隻是分析了她的病因和心理狀態,讓她放寬心別多想,就結束了對話。


    因為不敢去醫院,怕同學或者奶奶知道了覺得她有神經病,她在網上輾轉找了很多軟件的心理醫生,狀態時好時壞,反複發作,最好的時候,一次治療能維持她半個月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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