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答。


    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熱度,一時又笑了。她將手自他衣內抽出,對上他黑如濃墨的一雙眼,輕聲呢喃:“念在你身上有傷,且先饒過你這一回。”


    這每一個舉動皆是明目張膽的誘惑,他實在難以招架,隻覺渾身的熱意讓傷口又癢又痛。


    然而就在這樣的折磨中,他發現自己錯了。


    她這不是單純的誘惑,更是蓄意的懲戒——為著他讓自己如此重傷,為著他讓她之前如此傷心。


    因她說:“想幹你。”


    因她又說:“可你有傷在身,我隻得委屈自己了。”


    然後,她便“委屈”地解開了自己的衣衫,捏住他略顯僵硬的兩根手指,向自己身下引去。


    ……


    謝淖的意識歸回於她緊繃著的痙攣與如泣一般的哼吟。


    遲回意識的他,早已忍得雙眼血紅。


    她水濕淋淋,他渾身衣衫亦因極力忍耐而出的層層熱汗浸得裏外都濕透了。他的指根被她緊緊掐著,感受著她體內的陣陣餘潮,他聲音沙啞:“……少炎。”


    她很輕很慢地睜開眼。


    頂著眼中的濕霧,她放開了他,任他抽出雙指。她眼波媚懶,唇瓣嫣紅,說出的話讓他頭皮炸得發麻:


    “舔幹淨。”


    他像是被下了蠱,赤紅著雙眼,將被水絲纏繞的兩根手指緩緩地放入自己口中,一點一點地將那些水絲吮得幹幹淨淨。


    她像是他的王,從當年,到今夜,統治著他所有心底深處的愛意,支配著他所有熾烈赤裸的欲望。


    他屈起右膝,矮下身,低下頭,兩手用力地握住她的腿根,幾近於虔誠而忠懇地吻上那一片潮海。


    她昂起纖長的脖頸。


    按住他雙肩的手在禁不住地顫抖,這歡愉太盛,逼得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


    後來去到榻上。


    卓少炎趴在謝淖肩頭,輕淺地喘息。她光滑的脊背被他一下接一下地撫摸著,她舒服得眯起了眼。


    “盡興了?”他問道,聲音仍然啞著。


    她輕輕地笑,探出手臂摟他,“……我若說沒有,你要如何?”


    謝淖也跟著笑了,“那隻得待我傷好。”


    他身上的汗還未消,額發微濕。她聽了,無聲地將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喃喃道:“你有時,是真傻。”


    這個男人,不論在旁人眼中有多麽重的心機、有多麽深的城府,在她跟前也隻剩下了想要對她好的一心一意。


    而他沉默須臾,竟還能問出更加傻的話來:“少炎。做我的妻,你可會覺得委屈?”


    她微微怔住。


    他又道:“你是大平的親王,這是你拚盡一腔忠心與血汗而鑄就的榮耀。天下傾慕你的男子何止萬千,你本可以擁有更加自在的人生,但嫁給我,你便要放棄那些自在。”


    因他即將要去的地方,至高,至深。在那裏,他將擁有無上的地位與權力,同時也將被套上繁重的責任與枷鎖。那裏不會有真正的自在,那裏更難有回頭的選擇。她曾是沙場上禦風而行的利劍、快意奔馳的駿馬,但凜凜劍光將會被收入寶鞘,風發意氣將會被歸攏入懷,她一旦與他比肩,便要肩負起同他一樣的責任與枷鎖。


    這份責任與枷鎖,為蒼生,為天下,亦為千秋。


    卓少炎靜思片刻。


    然後,她抬手輕輕撫上他身上的傷,回答道:“從前不曾,眼下不覺,將來不會。”


    ……


    晉京。


    宮牆至高,宮苑至深。


    崇德殿中,戚廣銘正俯身在一幅碩大的畫紙上揮毫潑墨,心不在焉地聽著身旁站著的譚君前來奏事。


    少頃,他擱下筆,歇了歇,打斷道:“老師說了這麽多,累了罷?”


    譚君遂閉上了嘴。


    戚廣銘瞟譚君一眼,笑了。


    他確實該笑。


    這些時日來,凡在鄂王生前與其交往過的人,無一不被貶、黜、下獄。在鄂王死後,尚未到任的兵部尚書陳無宇是第一個被罷貶的重臣,緊跟著,戶部尚書莫士培、刑部尚書詹丹也先後遭貶。戚廣銘的每一道詔令所下,朝中上下都恭奉聖意,連一個逆顏上諫的台臣都沒有。


    這全要歸功於譚君的“體知聖心”。


    如今,國中受鄂王一案所牽連的文武官吏多達一千二百六十一人,而在收到譚君奉上的“謝淖”兵權已被收繳、晉煕郡的鄂王府已被朝廷派去的官員接管的奏報後,戚廣銘終於滿意地叫了收案。


    看著不苟言笑的譚君,戚廣銘道:“老師今日奏請處置獄中鄂王一黨,正合朕心。隻是在此之前,絕不可漏了一人。否則,我晉室必有後患。”


    譚君麵無表情道:“請陛下明示。”


    戚廣銘遞給他一張薄箋,箋上寫著一個名字。


    譚君接過看了,當即皺起了眉。


    可很快地,他便鬆開了眉頭,未對這個名字發表任何看法,隻是道:“陛下這些日子以來,同永倉郡防禦使走得太近了。”


    戚廣銘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朕已不是小孩子了,老師的深意,朕明白。”


    ……


    長寧大長公主府。


    來送報的小廝低頭退出屋外。


    屋內,案上才動了一口的羹湯被戚炳瑜擺手叫人撤下。她靠上椅背,蹙起眉,按了按額角。


    多年來一直近侍她的婢女無聲歎了口氣,輕聲道:“殿下。要不要入宮,在陛下跟前為周將軍求求情?”


    方才送來的報中所稱,皇帝欲肅清鄂王餘黨,下獄眾人中,周懌罪名最重,是頭一個被判了棄市重刑的。


    戚炳瑜閉著眼,半晌沒吭氣。


    少頃,她道:“他的手上,沾著本宮父皇的血。本宮是有多輕賤自己——才會要去為他求情?!”


    婢女默然,雖被她此言懾住,卻亦看清了她眼角落下的兩滴淚。


    在這時,又有人來報,稱永倉郡防禦使來府求見。


    不多久,戚炳永被人引入。他先是行禮請過安,然後打量了一番戚炳瑜的臉色,才道:“還望皇姊,切莫多傷懷。”


    戚炳瑜不言。


    戚炳永又道:“弟弟今日前來,是為傳聖意。”


    戚炳瑜抬眼,冷冷道:“聖意?是還要本宮再助你們抓人?還是要本宮再助你們殺人?”


    戚炳永遭她此罵,一時沉默。


    戚炳瑜繼續道:“鄂王一案,前後已牽連了一千二百多人!皇帝至今還不願收手?!”


    戚炳永無視她又憤又痛的目光,道:“鄂王餘黨,至今隻剩一人。待此人到案,陛下便會下詔結案。”


    戚炳瑜盯住他,漸漸地,她的臉色起了變化。


    她忽然笑了。


    那笑聲一開始是輕低的,後來聲音逐漸加大,到最後,她捧住臉頰,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戚炳永麵孔發青,“皇姊……”


    “你們……”戚炳瑜終於收了笑,目中流出一絲苦意,“你們!”


    她整個人開始發抖。那抖不是因懼怕,而是因至極的悲絕。


    她死死地咬了咬牙,勉力抑住這抖意:


    “你們——連本宮也要殺?”


    第79章 柒拾玖


    “皇姊。”


    戚炳永若有若無地歎息。


    “皇姊是陛下的親姑母,陛下豈會要殺皇姊?陛下若起了這等念頭,又與已故的四哥有什麽分別?”


    他的話語聽起來堂堂正正。


    戚炳瑜的情緒似乎被他此言所安撫,逐漸平靜。


    觀察片刻,見無異狀,戚炳永才略略放心,繼續道:“四哥生前狠辣跋扈,得罪的人豈在少數。皇姊多年來與四哥走得頗近,在旁人眼中亦屬鄂王一黨,陛下若不對皇姊處置一二,又何以慰服眾臣。皇姊為先帝長女,陛下顧念血親之情,亦欲維護戚氏臉麵,隻要皇姊自願到案,陛下絕不會傷皇姊半分。”


    “戚氏臉麵……”


    戚炳瑜喃喃,恍了一瞬神,又默默笑了。


    她抬眼問:“按皇帝的打算,本宮將會被如何處置?”


    戚炳永答稱:“若皇姊願意移居相台寺,終生禮奉佛祖、足不出寺、不見朝臣,那麽皇姊仍是陛下所尊敬的親姑母、仍是我大晉尊貴的大長公主。”


    “皇帝要軟禁本宮?”


    他不答此言,隻又添了一句:“如此,寧太妃在宮中也可頤養天年,盡享榮華,而不被虧待半分。”


    此是鄭重的承諾,亦是切實的威脅。


    戚炳瑜無聲地垂下了頭頸。在眼下的局勢中,她似乎已無任何其它的選擇。她淺淺的一束目光、短短一段沉默,就將她的悲傷與絕望展現得淋漓盡致。


    最終,她頷首,提出了唯一的請求:“請皇帝讓本宮與母妃再見一麵。”


    ……


    戚炳永攜她之願離開後不久,屋外有一隻蝴蝶翩躚而至。


    它飛入屋中,輕輕巧巧地落在戚炳瑜裙上的大簇團花中。裙上亦繡有彩蝶,栩栩如生,那隻蝴蝶像是尋得了親眷,留戀半晌而不去。


    戚炳瑜垂眸看著這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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