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明顯地看到他的眸色暗了下去,抿著唇,喉結幾番滑動,連握著燈籠的手指都捏緊泛白。真是有意思,原來無欲無求的人一旦動了情,反應會比常人來得更炙熱猛烈些。


    裴敏心想:膽子這麽小還想學人家談情說愛,我看用不了三天,就得被我扒一層皮不可。


    雖如此腹誹,到底心疼更甚。裴敏生怕將他嚇壞了,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好啦,我就隨口一說,又不是真的要把你怎樣。這不是給你單獨弄了一間房了麽?”


    賀蘭慎很快恢複了鎮定,定了定神淡然道:“我記住了。”


    “嗯?”裴敏一臉莫名,“記住什麽了?”


    “下次再住店,就說隻要一間房。”他說。


    好像……有哪裏不對?


    兩人徹夜未歸,天亮後才回淨蓮司。


    誰知一入淨蓮司的門,就撞見師忘情背著藥簍出門。見到裴敏還穿著昨日的衣裳與賀蘭慎一同從外麵歸來,師忘情一怔,而後臉色瞬息陰沉。


    “我就知道,”大美人握著小藥鋤,冷然笑道,“你這不省心的憊賴玩意兒,遲早要對無知少年下手。”


    作者有話要說:  裴敏:世界再愛我一次……(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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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司藥堂前的院中擺滿了簸箕, 晾曬著諸多草藥, 即便在門外也能聞到濃烈的藥香,提神醒腦,沁人心脾。


    院門下,師忘情捏著小藥鋤冷冷看裴敏,質問道:“說罷,你到底怎麽想的?”


    裴敏掃了她手中的藥鋤一眼, 玩笑道:“師姐, 我若是說輕薄了那小和尚, 你該不會掄起鋤頭打我罷?”


    聞言,師忘情露出一抹冷豔的笑來, 涼颼颼道:“你若真欺負他年幼懵懂, 肆意玩弄, 我不僅要打你,還要挖個坑把你埋了,省得出來禍害良家子弟!”


    裴敏聽了這話真是百感交集,歎道:“師姐,別人都是嫁出去的女兒才胳膊肘往外拐,你這還未嫁人怎的也這樣?在你眼裏, 我就是那般混蛋之人?”


    師忘情反問:“在明知看不到未來的情況下還去招惹人家,不是混蛋是什麽?”


    “你怎知道是我招惹的他,而非他招惹的我?”裴敏笑了聲,靠著青色的大門道,“若我真玩弄他, 不用你動手挖坑,我自己將自己埋了。”


    她說這話時神情並不戲謔,眼裏的認真連師忘情看了都為之動容。


    師忘情冰封的麵容漸漸軟化,茫然了一瞬,放下藥鋤道:“你到底什麽意思?昨晚你們幹了什麽?”


    裴敏道:“昨晚?我們在客舍睡覺了。”


    正此時,沙迦哼著波斯小曲來司藥堂,準備討些舒筋活絡丹,誰知還未進門,便猝然聽見裴司使的聲音傳來,說什麽‘一起在客舍睡覺’之類的驚悚之言。


    沙迦大驚,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忙側耳貼身,如蜘蛛般吸附在牆上,努力去聽門下那模糊的談論聲。


    “你……”師忘情掄起藥鋤要打。


    裴敏又忙不迭補充道:“分房而睡,沒欺負他!我和他放完河燈準備回來,正好趕上宵禁,沒辦法,這才在客舍將就了一晚。”


    這些年來,師忘情明明有更好的出路,卻一直念著舊情陪在裴敏身邊,裴敏知道她藏在壞脾氣之下的關切與愛,也知道她為自己付出了多少。


    裴敏並不打算隱瞞她。


    隻是稍稍組織了一番措辭,裴敏便以最輕鬆的姿態拋出了自己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小和尚喜歡我,我亦喜歡他,所以彼此都在認真考慮終身大事……就這樣。”


    隻言片語,已如颶風卷地。


    小和尚?


    小和尚??


    賀蘭慎?!喜歡裴司使!!


    沙迦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大張,僵化如石,久久消化不了這個消息。半晌,他轟出天靈蓋的元神勉強歸位,捂著抑製不住想要仰天長嘯的嘴,同手同腳顫巍巍離去。


    而藥師堂門下,師忘情微微一怔,很快回過神來,問道:“你認真的?”


    裴敏點頭。


    “他呢?”


    裴敏依舊點頭:“他像是頑劣之人麽?”


    也是……


    師忘情沉思,而後道:“你們即便相愛,時局朝政也不會允許你們輕易地在一起,想好了嗎?”


    裴敏笑著頷首,眼中的恣睢之氣一如既往明媚張揚,毫無畏懼道:“目前還未想好解決的法子,但不試試怎麽知道不可以?人生苦短,愛恨一瞬,難道因害怕死亡就拒絕出生嗎?我此生已失去太多,不想再錯過他。”


    師忘情半晌無言。


    “總之,試試看罷。”裴敏道。


    “既是決定了的事,那隨你。”出乎意料的,師忘情並未苛責裴敏的輕狂恣意,隻平靜地背起藥簍,道,“唯有一條,別把你的小命作沒了。”


    說罷,也不等裴敏回應,她背著藥簍走入纖薄的晨光中,一襲紫衣如雲霞飄逸。


    裴敏望著她的背影,輕而認真道:“好。”


    回房間換了衣物梳洗,已是辰末。


    裴敏沒睡夠,三步一哈欠慢吞吞趕到正堂,賀蘭慎已經集會結束,正獨自坐在案幾後批閱卷宗。


    大概是昨晚的回憶著實太過美好,明明才分別一個時辰,裴敏卻依舊被賀蘭慎的身姿氣度吸引,隻覺得他低眉垂目認真辦公的模樣煞是好看,一襲緋紅的圓領缺胯衫格外鮮麗。


    他很少穿這般顏色,乍一穿格外驚豔。


    裴敏情不自禁掛了笑意,走過去一瞧,見賀蘭慎將自己的那份公文也處理了,不由道:“你忙你的就是,我的公文擱在案幾上,有心情了就會批閱,不用你管。”


    “順手而已。”賀蘭慎嘴角也帶了些許淺淡的弧度,需要很認真才能察覺出來他的心情不錯。


    兩人的案幾並列,相距不過三尺,賀蘭慎便微微傾斜身子,伸手將一小疊已整理好的案宗遞過來,道:“這些案件可上報,需裴司使落印蓋章。”


    裴敏接過案宗複查了一遍,見無甚紕漏,便滿案幾翻找圈畫批注用的朱砂筆。她一向丟三落四,那朱砂筆也不知滾哪兒去了,半晌沒找著,正要出門喚人送支新的過來,便見旁邊橫過來一手,骨節分明的指間捏著一支潤好朱砂墨的狼毫細筆。


    裴敏愣了愣,笑著接過賀蘭慎遞來的那筆,撐著下巴圈畫了幾個人名,哼道:“謝了。”


    賀蘭慎撚了撚被她觸摸到的指腹,垂眼重新忙自己手中的事,隻是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些,稍縱即逝。


    氣氛安享靜謐,夏日的燥熱與公文的枯燥似乎都變得可以忍受。


    不多時,朱雀步履匆忙地趕來,站在門外朝兩位上司叉手道:“裴司使,賀蘭大人!”


    他的語氣有些肅穆,裴敏抬眸看了他一眼,將蓋了司印的案宗合攏道:“進來罷。今日有什麽情報,簡單說。”


    知道她不再避諱賀蘭慎,朱雀也沒了顧忌,大步進門於裴敏身側站定,躬身低沉道:“裴司使,宮裏傳來消息,天後要安插一名新寵入淨蓮司。”


    五月的邊關之行,裴敏並沒有遵循天後的指令殺了賀蘭慎,盡管有‘大局’作為借口,但主仆間到底心生了嫌隙……誰都能猜到,此時天後空降心腹入淨蓮司意味著什麽。


    賀蘭慎翻閱案卷的手明顯停頓了下來。


    裴敏反倒沒什麽反應,隻虛著眼淡淡道:“哦?是什麽人,查清楚了?”


    朱雀道:“此人名喚來俊臣,本是雍州無賴遊民,善諂媚,因揭發汪續罪行而深受天後信賴,可謂一步登天。”


    “喲,也是告密者。”裴敏嗤了聲,將最後一份案卷落下司印,問道,“天後瞞著此事,是想殺我個措手不及呢。可有查到他何時上任?”


    “應該就是這幾日。”朱雀道,“裴司使,可要屬下通知司監堂的人將他……”


    朱雀手搭在頸項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裴敏心領神會,看了賀蘭慎一眼,方悠悠道:“殺雞焉用牛刀,那等無賴出身之人多半沒得什麽腦子,光靠諂媚惑主,能長久幾時?且不必管他,囑咐司中上下提防著些便是。”


    朱雀稱‘是’,又撿了幾條重要的情報念了,得到回複後便下去安排監聽、查處等事宜。


    待朱雀走後,賀蘭慎合上案卷問:“既是對裴司使構成威脅,為何不除?”


    “不為何。天後已經對我生了嫌隙,若此時殺了那姓來的,不就坐實了我心虛叛主的名聲麽?”裴敏涼涼一笑,抻了個懶腰道,“派隻耗子來試探而已,無甚大不了的。”


    說著,她瞥過眼去,歪身靠在案幾上,屈腿道:“真心,你擔心我?”


    賀蘭慎抿了抿唇,誠實說:“是。”


    裴敏不知為何笑得雙肩聳動,哎呀歎氣道:“這般坦誠,當真是一點情趣也無。”


    見她這般說,賀蘭慎便又露出了那般求知的眼神,疑惑問:“何為‘情趣’?”


    裴敏壞笑,眨著眼問道:“你當真想知道?”


    賀蘭慎點頭。


    裴敏於是眼眸一轉,朝他勾勾手指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賀蘭慎於是乖乖起身,走到裴敏身邊,撩袍正坐,與她相視。


    “‘情趣’呢就是,心裏的話不直白說出來,偏要拐外抹角勾得對方直癢癢,欲罷不能……”


    裴敏本是想繼續歪言歪語糊弄過去,可不經意間抬眼看到賀蘭慎的眸子,猝不及防撞見他深邃通透的眼波,滿腹胡言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賀蘭慎的臉怎麽這般好看?越是近在咫尺,越能看到他無暇的俊美,眼尾的小痣像活了似的勾人魂魄。


    裴敏顯然不是個好‘先生’,見眼前白玉無瑕,忍不住動了邪念,笑得意味深長起來。


    正堂的門半掩著,投下三尺靜謐的陽光,這個時辰司中上下各忙各的,不會有人來這兒打擾。裴敏心中邪念更甚,沒多想,幾乎隻是遵循本能地傾身側首,將嫣紅溫暖的唇輕輕印在賀蘭慎的臉頰上。


    那是一個很輕的吻,蜻蜓點水般純潔,稍縱即逝,卻足以在彼此心中掀起萬丈波瀾。


    裴敏倏地退回身子,後知後覺地品味出幾分局促尷尬,隻能望著賀蘭慎那雙越發幽黑的眸子,強行自圓其說:“你看,我明明想親吻你的唇,卻偏偏吻在你臉上,讓你意亂情迷不能自已……這便是‘情趣’。”


    話音未落,眼前一片陰影籠罩。裴敏感覺自己的腰被大力摟住,使得她的身子不得不前傾,繼而清冷的木香縈繞,呼吸交纏,賀蘭慎吻住了她的唇。


    裴敏瞪大眼睛,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擊’驚到,以至於久久沒有做出反應……直到唇上傳來刺痛。


    若說裴敏是個差勁的‘夫子’,賀蘭慎必定是個不合格的‘學生’,那熱烈的輾轉廝磨與其說是‘吻’,更像是不要命的品嚐撕咬。疼愛疼愛,是帶著疼的青澀深愛。


    裴敏不能呼吸,伸手去推他,卻摸到了他腕上的佛珠,不由一怔,罪惡感後知後覺地漫上心間。


    唉,她招惹了個什麽人啊!


    裴敏險些背過氣去,終於在賀蘭慎試圖扣住她的後腦勺加深這個吻時一把推開,喘著氣抹了把火辣辣疼的唇瓣,而後在手背上看到一抹淡緋色的血跡。


    “你這小王八,是要吃了我嗎!”裴敏‘嘶’了聲,摸著下唇破皮的地方,恨不得在賀蘭慎那張俊美無儔的無辜臉上揍上幾拳,轉念一想又舍不得。


    “你不是清心寡欲的修佛之人嗎,這算怎回事?怎麽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吃起肉來比我還生猛!”裴敏簡直不敢置信,方才帶起的激烈情愫久久不能消弭,隻冷笑著瞪著賀蘭慎道,“我剛剛怎麽教你的,情趣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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