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暫時嚇住了黃生,讓他不敢隱瞞婚史和京中貴女結親。可這畢竟隻是暫時的,隨著對這京中繁華的越加了解,黃生的野心隻會越來越大,大到他敢無視盛明珠給他的警告的地步。


    要救宋文錦,還是要從根源上解決。


    明珠眼神暗了暗,前世,宋學士之所以選擇了黃書生,除了看中他的文采,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宋文錦當時年齡已經有些大了,宋學士為她的婚事頗為焦急。


    而學士之女,之所以蹉跎了那麽久,是因為她之前的未婚夫戰死在了邊疆。


    而她的未婚夫,就是盛明珠的同父同母的兄長——盛宣和。


    長公主和盛王育有一子一女,長子盛宣和,長女盛明珠。兩人相差三歲,自幼感情頗為要好。如今盛宣和駐守邊疆,常有戰亂,鮮有回京的時候。


    前世,盛宣和戰死沙場。盛王要料理他的喪事,又要應付政敵的攻訐,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卻又被政敵汙蔑,憑著一封不知哪裏來的書信說盛宣和通敵。當今皇帝是盛宣和的親舅舅,看著宣和和明珠兩個人長大的,何況證據不足,皇帝自然不信。


    當時盛家上下都鬆了口氣,可沒想到,等到新皇登基,又拿這件事翻了舊賬……


    前世兄長出事時,明珠囿於內宅,對前朝之事未多關注,隻忙著為哥哥傷心。


    不過當時的蘇語惜倒是沒閑著,她忙著到處搜羅生子的秘方——她的想法倒也很簡單,盛王隻有盛宣和一子,此時世子過世,隻要她生下一個男孩,這男孩將來便是王府的繼承人。


    隻不過秘方倒是收集了不少,但盛王當時焦頭爛額,哪裏有工夫理會她。


    隻明珠聽了,一時怒不可遏,衝進她的院子要討個說法,卻被蘇語惜三言兩語哄了過去。


    而宋文錦,當時很是傷心,可惜前世的明珠在螢萱的慫恿下隻覺得她假惺惺。


    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喜歡宋文錦呢?大學士之女,素有才名,和自己的哥哥也是兩情相悅。大概也是因為螢萱……


    “姐,那個宋文錦假清高的樣子真讓人討厭,她哪裏配得上大哥?”


    “姐,聽說有人背地裏拿你和宋文錦作比較,還說你才學遠比不上宋文錦呢。要我說,女子要那麽高的才學有什麽用,最重要的長相上她可遠不如你呢……”


    “姐……姐……姐……”


    明珠揉了揉額頭,自己前世偏聽偏信至此,在螢萱的慫恿下不知做了多少蠢事。


    好在上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讓她能夠彌補這一切。


    第6章


    “父王,您找我?”明珠邁進書房,語氣輕快,隨即也注意到蘇語惜也在房內。


    “是啊,父王有事要問你。”盛王語氣溫和,他一向是極寵盛明珠這個女兒的。


    明珠不加思索地在父親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盛王絲毫不覺得她逾矩,倒是恪守規矩站在一旁的蘇語惜麵上劃過一絲不豫。


    蘇語惜因是庶女出身,進王府後生怕行差踏錯被人看低,恨不得一言一行都照著禮儀書裏的來。此時,因王妃平時鮮少來書房,書房中主位便隻有一把椅子,蘇語惜恪守規矩不肯在不合規矩的位置落座,想給盛王留個好印象。但見明珠在盛王麵前絲毫不在意規矩,一麵暗叱她逾禮的同時又難免有些嫉妒她敢如此隨性。


    明珠內心對此嗤之以鼻,父王是最不喜這些規矩的人,蘇語惜自作聰明,隻會將父王越推越遠。


    此時盛王開門見山:“明珠,陸將軍已經回京了。如無意外,我們兩家就要談談你們的婚事了。你對此有何看法?”


    “女兒全憑父親做主。”


    “你什麽時候這麽聽我的話了?”盛王聞言調侃了一句,然後語氣嚴肅了些,“明珠,聽你母妃說,你對這樁婚事頗有疑慮。你不需要隱瞞父王,告訴我你是否對陸將軍麵部有瑕一事有些看法。”


    果然是蘇語惜,明珠想,這一世,見自己一直沒有動作,她倒是先坐不住了。“父王,因為陸將軍毀容便就此悔婚,對我們盛王府的名聲不利。何況,人不可貌相,君子無可以貌取人,女兒豈會因容貌便悔婚。”


    “好好好,果然是懂事了。”盛王滿臉讚賞。


    明珠神色不變,卻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她想起了前世跪在盛王麵前要退婚的情景。


    那時,是蘇語惜給她出謀劃策,教她在父王麵前跪一跪他便會心軟。自己當時識人不清,還很是感激想方設法幫助自己退婚的蘇語惜。還用了她給自己的借口“我不喜武夫”。卻忘了自己的父王也曾上過戰場,而自己的哥哥此時正駐守邊疆。


    也是她的父王和大哥都是儒將,能武能文。明珠提起“武夫”的時候便下意識忽略了他們。卻不知自己這句話有多傷父親的心。


    想到前世,明珠開口給蘇語惜找了點不痛快:“雖然螢萱一直勸我,說陸將軍這樣的武夫配我不合適,還勸我和文人結親,但女兒向來覺得文武平等,何來文人定強過武人之說。”


    盛王聞言皺了皺眉:“螢萱對你說過這樣的話?”


    “王爺,”蘇語惜見勢不妙連忙插口,“螢萱這丫頭,慣會順著她姐的心思說,自己沒一點主見。”


    明珠瞪大眼睛,神色無辜:“母妃此言差矣,這是螢萱自己的想法,怎能說是順著我的心思?”


    “是,定是螢萱誤以為你喜歡文人,才這般說的。我待會兒教訓她,讓她以後不許胡說。”不想明珠突然反駁她言語中的陷阱,蘇語惜一邊說著,一邊細細觀察明珠神情,見明珠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她莫名緊張了起來。


    當晚,蘇語惜就派人叫了春蟬過來,問她郡主有沒有什麽異動。


    春蟬既已決定效忠明珠,便不再對蘇語惜坦誠,搖頭稱郡主並無奇怪舉動。


    “對了,她房裏那個大丫頭紫韻呢?”蘇語惜想到一直勸諫盛明珠的紫韻,以為這次又是紫韻對明珠說了什麽,便問道。


    “她兄長婚期將至,郡主給她放了幾天假,讓她在兄長完婚後再回來當值。”


    “她兄長都結親了,”蘇語惜想到了什麽,嘴角浮起一個微笑,“那也該輪到她了。”


    —————————————————————————————————


    這日,紫韻已回到明珠院內當值,就聽到小丫鬟來報,說王妃讓她過去一趟。


    紫韻手一顫,差點剪斷正在修葉子的長壽花。她冷靜了一下,去稟告明珠。


    “別怕,我和你一起過去。”明珠那日得了春蟬的報信,早提前告訴過紫韻如果王妃找她,一定要來通知自己。


    明珠帶著春蟬、紫韻兩人去了蘇語惜的院子。後者見到三人不免愣了愣:“明珠,我叫紫韻,怎麽你也過來了?”


    明珠不等她請自己落座,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蘇語惜見此咬了咬牙。


    春蟬給她斟了茶,明珠淺飲一口,挑剔道:“不如我院子裏的好。”


    紫韻道:“郡主,您院子裏的茶是聖上賜下來的,聽說今年貢茶裏的顧渚紫筍一共也沒多少,因知道郡主喜歡,聖上幾乎全賞給了郡主呢。”


    聽著這主仆兩的一唱一和,蘇語惜又是一陣氣惱,但還是壓了下來,開口說出自己的目的:“明珠,紫韻這丫頭在你當差那麽久,也到了出嫁的年紀,婚事上咱們可不能虧待了她。”


    “這是自然,我的人我自然不會虧待。”


    蘇語惜又道:“我一直替紫韻留心,前院的一個小廝也到了結親的年紀,他是家生子,年紀輕輕便跟著管家做事,將來想是有出息的。不如把紫韻配給他,明珠你看如何?”


    “我看不怎麽樣。”明珠絲毫不給蘇語惜留麵子,直接拒絕了。


    蘇語惜臉色略難看,但仍軟言勸道:“明珠,這可是紫韻一生的大事,你可不能因為一時任性就耽誤了她。”此時的蘇語惜仍不忘順口挑撥一下紫韻和明珠。


    “這就算任性?”明珠似笑非笑,“螢萱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了,正好我見她對住在外院的那位黃書生頗為欣賞。雖然身份有些懸殊,但畢竟是一對有情人,讓人忍不住想成全他們。不如,我進宮向皇帝舅舅求個恩典,請他賜婚螢萱和黃書生。母妃你看如何?”


    蘇語惜聽到她這番話,又驚又怒:“你胡說什麽?!”


    “我知道母妃定是擔心皇帝舅舅不允,放心,舅舅一向寵我,我對這事兒有九成把握。”


    “你……你……螢萱是你妹妹,你怎麽忍心讓她嫁給一個窮書生?”


    盛明珠臉色冷了下來,她緩緩起身,附到蘇語惜耳邊:“母妃,我不插手你女兒的婚事,你也不能插手我丫鬟的婚事,我們達成共識了嗎?”


    第7章


    蘇語惜內心慌亂,但麵上強作鎮定:“明珠,你這是何意?我為了紫韻著想,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為何要用你妹妹的婚事威脅於我?”


    “威脅?您言重了。本郡主是見螢萱對那黃書生讚不絕口,好心想成全他們啊。”明珠神色愈發冷淡,聽到要拿黃生配她女兒,蘇語惜便急成這樣,設計自己和黃生的時候,卻不見絲毫猶豫。


    蘇語惜恨恨道:“你這樣肆意妄為,就不怕王爺懲治你?”


    “這就不勞母妃擔心了,父王一向寵我。就算真要罰我,為了妹妹的終身幸福,這點懲罰我也當得。”


    涉及親生女兒的終身大事,蘇語惜再恨也不得不暫時服軟,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明珠,你誤會母妃了,母妃隻是跟你商量商量,如你不願意,母妃自然不會再提起紫韻的婚事。”


    明珠也回了她一個微笑:“是誤會就好,母妃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善心計,以後母妃若再有什麽動作,我怕是少不得要經常對母妃誤上一誤會了。”


    紫韻和春蟬兩個丫鬟,此時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原地。


    紫韻內心難免感慨,郡主今日為了自己出頭,竟不惜杠上王妃,內心不免更堅定了以後定要對郡主忠心的想法。


    而春蟬則是萬分心驚,她以為郡主策反自己,是打算對王妃的計策見招拆招,徐徐圖之。不想郡主一上來就撕破了蘇語惜的假麵。這就是聖上親封的郡主的威儀嗎?不需要像蘇語惜一樣玩弄什麽心機,一力降十會,仗著身份與聖寵,敢肆意妄為,誰敢惹到頭上便數倍還之罷了。


    ——————————————————————————


    蘇語惜今日被明珠嚇得不輕,獨處時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自己把盛明珠養成囂張跋扈的性子,可不是想讓她的性子反噬自己的啊。


    況且這些年來,盛明珠的行為基本都在她意料之中,這種自己已經有些看輕的對手突然脫離自己掌控的感覺,讓蘇語惜煩躁不安。


    等到一入夜,打聽到明珠已經睡下,她便立刻派人去□□蟬。


    春蟬一到,蘇語惜就劈頭蓋臉地質問她今日為何竟不幫自己說話。


    春蟬撇了撇嘴,內心頗為不屑,你自己在郡主麵前都有些戰戰兢兢,剛不過郡主這會兒就拿一個小丫鬟撒氣,算什麽本事。但麵上仍恭謹地表示自己今天隻是被嚇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蘇語惜聞言又怒道:“你倒是借口多。我幾日前問你盛明珠可有異動,你說她什麽動靜也沒有?若真是什麽也沒發生,她怎會突然為紫韻那賤婢出頭!”


    春蟬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當下便有些委屈道:“奴婢隻是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什麽不當說的?快說!”


    “是,似是螢萱小姐在郡主麵前說了什麽,螢萱小姐離開後,郡主便有些惱怒,似是那天後郡主便對螢萱小姐和王妃您生了些嫌隙。”


    “螢萱?她說了什麽?”


    “奴婢不知。”


    “沒用的東西,下去吧,以後有什麽事第一時間來報!”


    蘇語惜打發了春蟬,越想越擔心,自己女兒的心機城府她是了解的,如果被激怒了,倒是真有可能在明珠麵前說些有的沒的。她現在擔心的,是女兒有沒有把黃生的事說漏嘴。不然,盛明珠今天怎麽突然拿黃生來威脅自己?


    在房內來回踱步幾圈,她還是按捺不住,決定去螢萱的房間問問。


    盛螢萱剛剛睡下,就被她吵了起來,頗有些不耐:“母親,什麽事不能明天再說?”


    蘇語惜把今天的事簡略複述了一遍,又責問道:“你對盛明珠說了什麽?有沒有透露咱們想撮合她和黃瑜的計劃?”


    “母親,我隻是按照你的吩咐在她麵前說了些黃瑜的好話,其他的絕對沒有多說。”螢萱有些委屈。


    蘇語惜仍是懷疑是她說漏了什麽,但看自己這個傻女兒什麽也想不起來的樣子,不舍得繼續苛責,隻得叮囑她最近少去盛明珠麵前晃悠。


    第二天,明珠正用著早膳,盛螢萱就闖了進來。


    她昨晚翻來覆去想了一晚,雖然母親告訴了她昨天發生的事還叮囑她最近少去明珠的院子,但這些年間形成的刻板印象是很難消除的,在她心裏盛明珠仍是那個愚昧無知的形象,因此並沒把明珠放在眼裏。


    一進門,她的眼神便被桌上的珊瑚擺件吸引了過去。她出身王府,好東西自是見過不少,但還沒見過這麽大一株紅珊瑚,通體晶瑩火紅,不帶半分雜色。


    她頓時覺得父王真是偏心,這種好東西隻給姐姐不給自己。又想起昨天因為盛明珠被母妃責問之事,暗自下決心要把這珊瑚弄到手:“姐,你這株珊瑚好漂亮啊,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紅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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