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芙糊塗了。


    “喲,那砸死了幾個巡守兵丁,有沒有盧夫人的弟弟呀?”一位夫人關切的問。


    周氏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要不盧夫人今兒怎麽沒來,她那麽愛打馬球的一個人。據說他弟弟剛巧從那塔下經過的時候,塔瞬間塌下來,她弟弟給砸的……哎喲……腦漿都出來了。”


    聽了周氏的一番形容,在場好些夫人都表現出了不適。


    隻有唐安芙越發恍惚。


    她想不通那古佛寺的塔怎麽會塌呢。要說上一世,確實是工部莽撞動工,沒有設計好圖紙就粗糙建造,這才導致高塔塌陷,可那也是建了超過一半高才塌陷的,後來譚一舟出馬,高塔就建成了。


    可這一世,裴景直接找到了譚一舟,也就沒有工部粗糙建造的事了,可怎麽還是塌了,而且塌的比上一世還要快,建了三層就塌陷了。


    “小王妃,你想什麽呢?”宋夫人坐在唐安芙身邊,周氏跟唐安芙說話,唐安芙沒理,兀自發呆,宋夫人輕輕拍了唐安芙一下提醒。


    唐安芙回過神來:“啊?什麽?”


    周氏見她晃神,問:“小王妃你怎麽了?怎麽聽到佛塔塌了你就這副神情?”


    “我是聽你們說巡守的兵丁被砸死了,為我姐夫捏了一把汗。之前我姐夫原本就是要去古佛寺做巡守兵的。”唐安芙解釋。


    眾人明白:“原來如此,幸好你姐夫沒去。算是逃過一劫。”


    唐安芙失魂落魄的點了點頭。


    確實幸好。


    幸好她沒有過於依賴上一世的記憶,左想右想還是希望姐夫不做那古佛寺巡守,幸好齊辰出手幫忙,把姐夫調到了兵部任職,要不然這一世姐姐和姐夫又要陰陽相隔了。


    隻是唐安芙沒想到古佛寺的高塔居然最後還是砸死了幾個人。


    “對了。”周氏又問唐安芙:“那督造古佛寺高塔的安定候世子裴景是不是你的庶妹夫?”


    唐安芙點頭:


    “是。”


    周氏了然:“那這回他隻怕也難逃幹係了。盧夫人自己本身就是個凶悍的,她娘家更是難纏,好好的兒子就這麽被砸死了,那邊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再加上朝廷罪責,夠他吃一壺的。”


    唐安芙沒有說話,裴景會不會難逃幹係或吃一壺,唐安芙倒是無所謂,隻是可惜了那幾條命喪古佛寺的無辜性命。


    同時腦中疑惑,不懂為什麽譚一舟都親自出馬了,古佛寺的高塔仍舊塌了呢。


    **


    元陽殿中。


    裴景和太子齊昭一同跪趴在龍案之下,承受來自德明帝的怒火。


    “朕早就說過,那古佛寺的高塔不必建,你們通過太子少府批文私建,這便罷了,竟然還弄出這麽多條人命。你們是想氣死朕嗎?”


    德明帝罵了好一通後,累的坐在龍椅上喘,跪在地上的太子連連磕頭: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兒臣,兒臣知道錯了。”


    德明帝一把摔了宮人遞來給他順氣的參茶,茶杯直接在太子身旁碎裂:


    “你一句知道錯了就能把那幾條人命還回來嗎?”


    太子抹了一把臉頰上被碎瓷片擦破的皮,小聲道:


    “兒臣,兒臣一定傾盡所能補償他們。”


    “朕問你,人都死了,你怎麽補償?”德明帝每每都要被這個兒子氣的頭疼,見太子唯唯諾諾,被他一吼連話都不敢說了,德明帝又是一個咆哮:


    “你倒是說話呀!”


    “是!”太子一個激靈,考慮半天,不安回道:“兒,兒臣給他們家,每人三,哦不,五萬兩。兒臣從自己的私庫出錢,每人賠五萬兩。”


    德明帝氣的心口疼,無力問:“這是用銀子解決的事兒嗎?抬起頭來!朕問你這是用銀子解決的事兒嗎?你抬起頭來,看著朕說話!”


    太子被嚇得更加不敢抬頭了,不住顫抖:


    “父皇,兒臣都做這等承諾了。您還要兒臣怎麽樣嘛。五萬兩不少了,他們本就應該為國盡忠的,如今意外死了,兒臣賠他們家人五萬兩,肯定是夠了的。一般人賠償不了這麽多。”


    德明帝看著這個兒子,沉默一陣後,忽然對外大喊一聲:


    “來人!給朕把這孽子拖下去砍了!說出這等禽獸不如之言,砍了都不能平民憤!”


    外頭進來兩個禁軍,不知是真抓還是假抓,畢竟是太子殿下,未來的國君,沒有陛下進一步的命令,他們哪敢輕易動手。


    禁軍雖然沒動手,可太子卻真的嚇壞了。


    “父皇饒命,父皇饒命!此事,此事原不關兒臣的事,兒臣也是被人騙了!父皇息怒啊。”


    德明帝恨鐵不成鋼:


    “你被人騙?被誰啊!你今日若說不出個所以然,朕定斬不饒!”


    太子果斷指向了一直跪在他身後的裴景:


    “是他!裴景!兒臣是受了裴景的蒙騙,他與兒臣說找到一位國手級的能工巧匠,他說有那能工巧匠在,百米高塔絕不是問題。兒臣是受了他的迷惑,才從太子府下了少府令讓工部建造的。都是他,都是他的錯!”


    裴景原就在心慌,沒想到太子臨陣給了他致命一擊,整個人也懵了,連連搖頭:


    “不,不是。臣,臣沒有。臣隻是……隻是……”


    德明帝對太子簡直失望至極,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聲吟唱:


    “皇後駕到——”


    皇後杜氏從外殿急急入了元陽殿,見太子跪在一堆碎瓷片旁,臉頰上還有傷,頓時心疼不已,先抱著太子查看了一下傷勢後,才對德明帝道:


    “陛下這是何故?”


    太子也適時抱住皇後,崩潰告狀:


    “母後,父皇說,說要砍了兒臣。母後救命,救救兒臣的命吧!”


    皇後大驚:“什麽?”


    素來愛子的皇後驚愕的看向龍案後的德明帝,哀求道:“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賢兒縱有萬般不對,您也不該輕言砍殺呀,他可是您的嫡長子,是太子,是未來國君,您不能這般對他!”


    “太子年輕,不堪政事也是尋常,您今後慢慢教他便是了,何苦要這般。”


    德明帝扶額歎息:


    “他還年輕?都三十的人了。做的事情,卻連那十幾歲的人都不如!不說別人,就說昭兒,他才十五,他就知道為哥哥分憂,在開封府裏緝拿罪犯。他呢?他是太子,是長兄!他至今都不知道應該要怎麽做一個合格的儲君!”


    “朕真是後悔,當初哪怕改了祖宗的曆法,也不該立他這麽個庸才為太子!”


    德明帝在氣頭上,說的話是極重的。


    皇後和太子都懵了,怎麽也沒想到不過是建的一座塔塌了砸死幾個人,皇帝居然就動了改弦易張的心思……


    十五歲的齊昭在開封府裏幫他哥哥緝拿罪犯。


    說到這個,太子心裏就有更多氣抒發不出來了。


    按理說,開封府尹都是由曆任儲君擔任,可父皇偏心壽王齊銘,居然讓他越過了太子,兼任開封府尹這一職,如今又當著太子的麵兒貶低自己,誇壽王,太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皇後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她站起身來,竭力護著太子:


    “陛下,您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杜家自君登基伊始便忠心耿耿,太子有錯,您罰他便是,何苦說這番嚴重至極的話。”


    德明帝自然知曉他先前那番話的力道有多重,可他隻是氣不過。


    皇後見他略有動容,再接再厲的勸:


    “陛下,算臣妾求您,看在臣妾的份上,看在杜家的份上,饒了太子這回吧。”


    德明帝已經對太子說出了那番重話,若再對皇後叱詞嚴厲,隻怕當真要引起朝野混亂。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後,德明帝無力的擺擺手:


    “退下吧。”


    太子仍一臉懵,皇後立刻會意,拉著太子向德明帝磕了兩個頭後,就火速逃出了元陽殿。


    裴景跪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四肢都在打顫發軟。


    “你還跪在那裏作甚,要朕過去請你滾嗎?”德明帝怒。


    裴景哪敢有半分耽擱,從地上手腳並用的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跨出了元陽殿的門檻,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仍低頭跟在太子和皇後身後。


    直到遠離元陽殿,來到禦花園,裴景才嚇得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今次算是逃過一劫。


    太子聽皇後簡短訓斥幾句後,便與皇後稟告分別。


    回頭看見跟著他的裴景,太子多少有點尷尬,幹咳一聲,道:


    “那個,先前孤也是迫不得已。你……別往心裏去。”


    裴景恨在心頭,卻又無可奈何,誰讓他是太子,誰讓他是今後的皇帝呢。裴景想要出人頭地,就隻能一門心思跟著太子。


    “太子言重。此事確乃臣之失誤,太子您是聽信了臣之言,可臣也是聽信了那江南來的假工匠之言,才釀成此番大禍。臣確實該死,請太子給臣將功補過的機會。”


    裴景這番話,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然後順勢推給了譚一舟,手法和太子如出一轍,果然惹得太子惺惺相惜,拍了拍裴景的肩:


    “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孤先前也是權宜之計,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去死的。如今禍已釀成,必然要有人為此承擔責任,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裴景心知肚明:“是,臣知道。”


    “還有就是。既然孤已經在陛下麵前誇下海口,要賠償那幾個死了的人家五萬兩一戶,這筆錢總不能讓孤一個人出,孤的私庫這些年也所剩不多了。”


    裴景再度點頭表態:“是。臣……也會承擔一部分。隻是……”


    “好。那就靠你了。”太子說完之後,就頭也不回的往皇後內宮去。


    裴景看著太子離開的背影,暗自‘呸’了一聲,一戶五萬兩的賠償,他說起來倒是輕鬆,可一共死了四個人,攏共要二十萬兩,看樣子太子府是一個字兒都不想出了……


    這筆錢要到哪裏去弄!


    裴景出宮的路上兀自想著。


    安定侯府已經沒什麽存項了,若是為太子擔下二十萬兩的缺口,隻怕安定侯府也會元氣大傷。


    上一世他也有過需要大量金錢周轉的時候,那時候根本不必他廢多少神,唐安芙善經營,把侯府內外打理的崢嶸富貴,他要用錢的時候,隻需回去說一聲,她給錢雖然不爽快,要問很多細節,但最終都會把錢拿出來。


    如今裴景娶了唐碧茹,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一樁樁事情砸下來,他還是真少了個要錢的地方。


    若是唐安芙在,這筆錢裴景可以理所當然的交給唐安芙去頭疼,可現在,他隻能自己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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