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大媽頓時喜笑顏開:“哎呦,我平時沒白疼你,早就約了芳姐她們打麻將呢,那你就看著點,我下回來你這兒拿鑰匙啊。”


    說完解了小蘇房門鑰匙塞給嚴遇,扭著腰樂顛顛的離開了。


    那女鬼蟄伏的很深,這幾天嚴遇也曾上來探查過,卻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把鑰匙放進口袋,拿出了一個探查鬼氣的羅盤,上麵指針飛速晃動,不偏不倚正好指向自己身後。


    嚴遇一默,收起羅盤走進內室,荀川不明所以,跟著飄了進去。


    房內依舊彌漫著淺淺的腐臭味,蘇母把東西收拾好,又去廁所接了一桶水,把地麵仔仔細細拖了一遍,麵目蒼老,一雙手幹枯粗糙,是做慣了粗活的。


    見地麵未幹,嚴遇不由得收回了腳步,轉而靠在門口,目光一寸寸搜尋著裏麵的情況,蘇母看見他,愣了一下,然後把一縷花白的頭發挽至耳後,略顯局促,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嚴遇開口解釋道:“我是小蘇的朋友,來看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


    蘇母聞言臉上露出一抹笑來:“原來是小玉的朋友啊,沒啥要幫忙的,我都快弄完了,這孩子不懂事,沒給你添麻煩吧。”


    嚴遇沉默一瞬,然後搖了搖頭。


    蘇母繼續弓著身子拖地,緩慢的歎了口氣:“小玉啊,命苦,當年跟她爸爸吵架,自己一個人跑到大城市來打工,多少年都沒回去了……”


    她把拖把在桶裏涮了涮,然後用手擰幹,渾濁的眼中有淚珠打轉,最後又忍了回去,默不作聲的把地擦幹淨,連帶著未淨的血跡和灰塵,都再無痕跡。


    蘇母帶來的帆布包鼓鼓囊囊,裝滿了蘇玉的東西,她將東西往肩上一背,身形晃了晃,嚴遇想搭把手,又被她婉言謝絕。


    “沒事沒事,我做慣了,沒事,謝謝你啊小夥子。”


    蘇母背著東西下樓,走了兩步又返回來,詢問最近的火車站在哪兒,嚴遇指明了方向,她這才離開。


    蘇玉的房間被打掃得很幹淨,連垃圾都沒留下,一陣晨風拂過,窗邊的簾子動了動,荀川在嚴遇後頸吹了口涼氣,然後悄聲道:“她躲在衣櫃裏……”


    嚴遇聞言看向衣櫃,指尖飛速彈出一枚金銅錢,櫃門應聲而開——


    一名紅裙女子氣息奄奄的躺在裏麵,頭顱中還插著一柄桃木劍,虛弱得連魂體都開始變得透明起來,一張臉腐爛大半,她像是在哭,卻又留不出淚來,肩膀顫動,發出細細的啜泣聲。


    鬼也會有殘存的人性。


    “……媽……是我不孝…………”


    嚴遇腳步微動,走至她跟前,灑落大片陰影。


    蘇玉雙手抱肩,瑟縮成一團,自知沒辦法和他鬥,心中萬念俱灰:“你殺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嚴遇聞言垂眸,抬手捏訣,荀川見狀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又什麽都沒說,隻是悄無聲息攥緊了手心。


    一道金光閃過,悄無聲息沒入蘇玉體內,她頭顱那柄桃木劍竟是嗖一聲被拔了出來,當啷落地。


    蘇玉眸中閃現一抹錯愕:“你……”


    嚴遇攤開手,上麵靜靜躺著一枚玉葫蘆:“進來,時候到了我會送你去投胎的。”


    荀川眯了眯眼。


    桃木劍拔出,蘇玉身上的魂體也凝實了幾分,她聞言愣愣抬頭,嘴唇動了動:“我……我可以去投胎……”


    她一動,竟是對著嚴遇跪了下來:“我求你……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嚴遇不喜歡多管閑事,聞言正欲拒絕,係統叮一聲響了。


    【叮……觸發……觸發支線任務……請宿主答應女鬼訴求……獲取相應酬勞……早日自立自強……】


    係統似乎怕的很厲害,話還沒說完就遁走了,嚴遇微微擰眉,詢問蘇玉:“什麽事?”


    蘇玉聞言麵露喜色,半腐的手指向了床:“床板底下……有一點錢……一半給你……另一半……麻煩你幫我交給我媽媽可以嗎?”


    蘇玉每天會接待許多形形色色的客人,有些是現金交易,她把錢攢到一定數量才會存進銀行,床板沉重,一般人不會把錢藏那裏,警察可能沒有搜到裏麵遺落的現金。


    荀川聞言指尖彈出一縷怨氣,那床板應聲而起,發出咯吱的沉悶聲響,正中央果然有一摞錢,八九千左右,分一半也有三四千,這可比擺攤算命掙的多。


    嚴遇微微點頭:“可以。”


    蘇玉聞言扯了扯嘴角,眼中情緒複雜萬千,但最後都歸於釋然,身形化作一縷黑煙被收進了玉葫蘆裏。


    荀川坐在床邊,歪頭看著他:“怎麽,你缺錢?”


    嚴遇把桃木劍收起來,反問道:“我有不缺錢的時候嗎。”


    嚴遇總是很窮,而且攢不下什麽錢,年頭窮到年尾,年年複年年。


    荀川不知想起什麽,譏諷的勾了勾嘴角,又見嚴遇開始鎖門,跟著飄了出去。


    蘇玉比想象中要弱的多,嚴遇為了以防萬一,身上揣了不少家夥什,回家之後就開始卸裝備,左兜有兩遝黃符,右兜有幾枚銅錢,袖子還藏了把一柄金錢劍。


    荀川就在一旁,見他把東西收入抽屜,靠過去看了看,抬眼道:“裏麵裝的什麽?”


    嚴遇不著痕跡把抽屜合上:“驅鬼的東西。”


    第96章 你曾是,唯一的依靠


    荀川活著的時候, 從來不知道嚴遇會捉鬼, 這人每天都活的醉生夢死, 打架,酗酒, 抽煙, 地痞做的事他做,地痞不做的事他也做。


    很多人都覺得荀川瞎了眼, 嚴遇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呢。


    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呢……


    門鎖傳來哢嚓一聲輕響, 荀川跟著看去, 發現嚴遇肩膀上搭著一件襯衫外套,正在低頭係鞋帶,看樣子是準備出門。


    荀川麵無表情吹了一口氣, 係好的結瞬間散落,嚴遇抬頭睨了他一眼,彎腰重新係好,不惱不怒,脾氣好的不像話,荀川飄了過去, 皮笑肉不笑道:“真不像你。”


    嚴遇反問道:“那怎麽樣才像我?”


    他無名指與中指一並, 忽然抬手定住了荀川的魂體,指尖一彈,荀川上衣扣立刻崩開了幾顆, 露出些許過於蒼白的皮膚來, 襯著黑色的衣服, 怪誕又豔麗。


    荀川冷眼看著他,衣扣悄無聲息恢複成原樣。


    嚴遇一副流氓作態,點了根煙,睨著他:“這樣像我嗎?”


    荀川揭過不提:“你出去做什麽?”


    嚴遇把包一背,反手關上門:“出去嫖。”


    荀川魂體穿門而過,心知他是要去辦蘇玉交代的事。


    老一輩的農村人還是重男輕女的觀念,蘇玉家裏還有一個弟弟,所以從小就不受待見,警方通知家屬來認屍時,死因難免瞞不住,蘇父自覺顏麵無光,遺物都不想拿,直接甩下蘇母一個人坐車回老家了。


    嚴遇平常擺攤的天橋就在火車站旁,他原本隻意思意思找了一圈,實在不行把錢寄回蘇玉老家也可以,結果沒成想真的發現了蘇母身影。


    最近天氣有所回暖,時至中午,烈陽當空,火車站門口一圈都是席地而坐乘涼的農民工,蘇母背著包,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手裏還拿著兩個饅頭在啃。


    荀川站在太陽底下,魂體時隱時現,他似乎極為難受,軀體隱隱冒出了青煙,不由得狠狠擰眉,抬手擋住照向臉上的陽光。


    高階厲鬼縱然不懼陽光,卻也不會厲害到能在陽氣最盛的時候行走無虞。


    嚴遇靜靜看著他,發現荀川小半邊臉已經顯現出骷髏模樣,猙獰可怖,他自己卻毫無所覺,攆也攆不走的跟在嚴遇身後。


    真真正正的陰魂不散。


    見嚴遇盯著自己,荀川仿佛察覺到什麽,眼睛一眯,猛的抬手捂住了右半邊臉,陰惻惻的道:“眼睛不想要了嗎,有什麽好看的?!”


    確實沒什麽好看的。


    嚴遇收回視線,走下天橋,從包裏抽出一柄純黑色的傘,在空中悠悠撐開,隔絕了頭頂刺目的陽光,荀川猶豫一瞬,飄到了他身旁,和他並肩走在一起。


    街上也有許多行人撐傘遮陽,不過大多數都是女性,像嚴遇這樣的男人倒是不多,他穿過車流,走到了蘇母跟前,然後傾身蹲下。


    蘇母顯然認出他了,吃饅頭的動作微微一頓,正準備從地上起身,卻被嚴遇按住肩膀,緊接著手中被塞進一遝厚厚的錢。


    蘇母見狀驚的瞪大了眼睛:“小夥子你……”


    “我之前找小蘇借了點錢,忘記還了,給你也是一樣的,火車站人多,記得藏好。”


    嚴遇塞錢的動作很隱蔽,並沒有人看見,蘇母信以為真,聞言忙把錢塞進了貼身的夾襖口袋,正想感謝感謝他,一抬頭人卻不見了蹤影。


    嚴遇回到之前擺攤的天橋,把明黃色的八卦圖往地上一鋪,擺好小板凳,長腿一伸,背靠著欄杆開始等生意,一把黑色的傘斜靠在肩膀上,莫名多了些閑適的意味。


    荀川就在傘下,避免了陽光直射,臉其實已經沒有剛才那麽嚇人,但他還是不肯把手拿下來,沒來由的,自顧自生著悶氣,一句話也不和嚴遇說。


    對麵也有一個算命攤,還是上次那個老大爺,他穿著一件舊皮襖,雙手揣在袖子裏,目光渾濁,下巴有一顆大黑痣,生意比嚴遇要好的多。


    荀川不改毒舌本性,見狀似譏似諷的道:“靠算命把自己養活這麽老,真不容易。”


    說完又看向嚴遇:“你就不一樣了,靠算命能把自己餓死。”


    “……”


    嚴遇就知道他沒好話,聞言習慣性抬頭看了那老大爺一眼,卻與對方視線撞了個正著,不由得眯了眯眼。


    老大爺手裏夾著一根煙,吞吐間露出一嘴歪斜的黃牙,滿麵皺紋,渾濁的眼睛一直看向嚴遇這邊……不,確切的說是看向嚴遇身旁的位置。


    嚴遇身旁空蕩蕩,隻有一隻厲鬼。


    荀川被那老頭子盯的渾身不痛快,仿佛被看穿了似的,轉而看向嚴遇,他蒼白修長的指尖也夾著一根煙,精美的像是藝術品,嫋嫋煙霧讓他俊美的麵容多了一絲生人勿進的壓迫感,與對麵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


    荀川看了看那老頭子,又看了看嚴遇,終於開口說話:“你老的那天,會不會跟他一樣醜?”


    嚴遇聞言抬眼看向他,指尖最後一點星火燃盡,彈了彈煙灰道:“醜不醜的不要緊,反正你也看不見。”


    荀川以為他在說投胎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做聲了,心裏打的什麽算盤卻無人知道。


    紅日西斜,轉眼就到了下午,嚴遇終於等來一個生意,還是之前的老顧客。


    “哎呦喂大師,你算的太靈了太靈了,那天你說我家裏有白事,我還不信來著,結果晚上回家接到電話,鄉下的親戚說我姥姥去世了,您可真是太靈了!”


    一名黃毛男子拉著嚴遇的手絮絮叨叨,完全把他當成了活神仙,荀川看的刺眼睛,彈出一縷怨氣直接打掉了他的手。


    “哎呦!”


    黃毛男隻感覺自己手一陣刺痛,下意識縮了回去,嚴遇睨了荀川一眼,後者則回了一個挑釁的冷笑。


    嚴遇道:“可能是靜電吧。”


    黃毛男沒有在意,轉而跟嚴遇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大師啊,我找你來可是有要緊事想求你的,我前幾天跟人家賭了兩把,輸不少錢,車子房子都賣了,臭娘們天天在家哭,您算的這麽靈,幫我算算下一期的彩票號碼唄,頭獎一千萬啊,我分你一半怎麽樣?!”


    嚴遇和荀川在心裏不約而同罵了句傻逼。


    黃毛男腦子缺根筋,嚴遇上次算命的時候就發現了,聞言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道:“我算出來自己去領一千萬多好,幹嘛要告訴你啊?”


    說完不等黃毛男反應,又眯著眼道:“我他媽能算出來彩票號碼,還用在這裏擺攤嗎?!”


    嚴遇生氣冷臉的樣子極能唬人,迎著他冷厲的視線,那黃毛男也沒敢吭聲,一臉茫然的撓撓頭走開了,此時荀川清楚看見,他後背扒著一個人形鬼影,正躲在黃毛男的影子裏,咬著他的頭發拚命吸食精氣。


    嚴遇跟著看去,漫不經心的道:“過不了幾天就成智障了。”


    天橋底下車流滾滾,一輛黑色的豪車因為速度太快,不小心刮擦到了名年輕女孩,女孩氣憤攔車想要個說法,結果和開車的司機吵了起來,引得行人駐足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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