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頓飯最後吃的還是有些晚,隻是兩個人都帶了點心事,都沒說什麽。


    顧玄棠這一下午,去了許多人家,憑借著自己的巧舌如簧和如玉容顏,收獲了不少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也通過這一下午,徹底把左菱舟與自己受傷這件事劃分了開來。按照九彎山村民的說法,左菱舟自小就在這裏生長,她本有個極其寵愛她的父親,像嗬護明珠一樣的嗬護著她,別說什麽做飯農活,就是針,左菱舟在去年年末之前都沒怎麽拿過。直到她父親突然離世,左菱舟這才一下被迫開始上山下地,補衣做飯,慢慢成長了起來。


    顧玄棠聽得這話之時,還有些唏噓,想著她這半年,既要承受喪父之痛,又要摸索著養活自己,還要躲避王二鵬的糾纏,倒也是真不容易。


    他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左菱舟,又想了想屋外那稀疏的兩塊地,也算明白,為何獨獨是左菱舟救了自己。


    也無他,隻是對比起其他人,左菱舟進山更頻繁一些,畢竟就她這屋外的兩塊地,若不是靠著這鄉裏鄉親的幫扶和山裏的野菜野果,怕是早就該挨餓了。


    他想到這裏,不由想到了兩人的日後。顧玄棠知道自己定不會一直呆在這裏,如今他的傷已經慢慢恢複,離開隻是遲早的事。隻是,他這一走,該不該帶上左菱舟呢?


    這話若是在顧玄棠醒來的第一天問他,顧玄棠定是想也不想的拒絕,他本就是個極怕麻煩之人,帶一人上路,這一路的麻煩,隻是想想,就令顧玄棠頭疼。可偏偏現如今兩人已經相處了這麽一段時間,顧玄棠也對她生出了幾分憐惜,又知曉她處境確實困難,這若是真丟下不管,他也有些放心不下。


    隻是若真是帶著左菱舟一道,那左菱舟要麵臨的就不是王二鵬和挨餓這樣簡單的事了,而是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顧玄棠自己都尚不確定能揪出傷害他之人,保證自己平安,更遑論再保護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他這一想,隻覺得帶或不帶,都不太合適,一時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方法,隻能先將此事擱置,日後再想。


    左菱舟吃完飯洗了碗,就聽得顧玄棠問她,“表妹明日進山嗎?”


    她抬頭看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就見顧玄棠笑了笑,道:“不若我陪表妹一起去吧?”


    左菱舟這下知道他什麽意思了,她本以為,顧玄棠醒來當日或者堪堪能下地行走,就會讓她帶他去自己救他的地方看看,沒想到,對方卻是憋了這麽久,這會兒才提出來。


    左菱舟雖然對他到底是什麽樣的身份,又得罪了什麽人不甚好奇,不過事關他人,她也不願意妨礙別人自己尋找真相,就道:“好,明日我們一同進山。”


    待到第二日清晨,顧玄棠起了個大早,卻一直不見左菱舟從房內出來,他估摸著時間,站在門口喚了她幾聲。


    左菱舟迷迷糊糊的睡醒,聲音還有些黏膩,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抱怨道:“怎麽這麽早。”


    顧玄棠有些無奈:“表妹莫不是忘了今日要進山,往日裏這個時辰,你早都出門了。”


    左菱舟磨磨蹭蹭的穿了鞋走了出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回他,“往日裏就我一人,自是要去的早些,以免遇到王二鵬,今日你我一道去,我又不懼他,何苦又是這麽早。”她想到這裏,隻覺得自己無比可憐,別人穿越了都是錦衣玉食,她呢,連個懶覺都不能睡,一時忍不住歎道:“我可真是太可憐了。”


    顧玄棠被她這難得迷迷糊糊的樣子給逗樂了,倚著牆壁看了會她梳洗,看著看著,卻又想起了她剛剛的話,又覺得她確實有些可憐,不由又開始思索這離開時,到底要不要帶著她。


    左菱舟很快就梳洗完了,背了背簍,想了想,又拿了自己的籃子走過去,遞給顧玄棠,“這好歹進一趟山,你也多少摘些瓜果回來吧。”


    顧玄棠自是答應。


    九彎山之所以得名九彎山,便是因為這山上有九處極其曲折的拐彎。左菱舟怕顧玄棠對這裏不熟悉而摔落下去,一直走在他前麵。她知道顧玄棠這一趟是想看看自己當初救他的地方,尋求點線索,就沒去其他地方,直接到了自己當初撿著他的那處。


    “這兒就是表哥你當時摔下來的地方,表哥你這次可要仔細些,切莫再傷著自己了。”她說完,走遠了些,去摘自己認識的野菜。


    顧玄棠見她專門把這塊地空出來供自己檢查,隻覺得這姑娘頗為體貼心細,他想了想,又難得的補充道,也挺聰明。


    此時,距他當時受傷昏迷已有十多天了,這山裏人來人往,人進人出,自然不會再有什麽痕跡。顧玄棠看了看這裏的山勢,順著山勢向下走去,沒過多久就來到一片茂密的樹林。他撥開林葉,穿過了這片樹林,便聽到了流水潺潺聲,麵前出現了一條長而寬闊的河流。


    顧玄棠逆著水流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他當下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也便不再多留,又折返回去了。


    等顧玄棠再次回到自己昏迷的地方,就見左菱舟正墊著腳,伸長手,努力的摘著枝頭的果子。他抱臂看了會兒,就見左菱舟似乎是想要枝上最紅的那顆,隻是她個子有些低,怎麽弄都仍是差了那麽一點,好不容易跳了起來挨著了,卻也隻是堪堪挨著罷了。


    顧玄棠看夠了,幾步上前,伸手幫她把那個果子摘了下來,左菱舟轉頭,就見顧玄棠眼裏有戲謔的光。


    “呦,表哥沒事啊,我還以為表哥又一不留神,從這裏滾了下去呢。”


    顧玄棠把果子扔進她臂彎挎著的籃中,“我自然是沒事,不過我看表妹吧,”他上下打量了左菱舟一個來回,誠懇道:“還是得再長長。”


    左菱舟氣的當下伸手就去打他,卻被顧玄棠避了過去,她心有不甘,掏了個籃裏的野果扔了出去,卻正巧扔到了顧玄棠懷裏。顧玄棠看著她柳眉倒豎,心情頗為愉悅的把果子又扔回了她的籃子。


    “還采蘑菇嗎?不采的話就回去吧。”


    左菱舟一把把籃子遞了過去,“采,多采點。”


    等到兩人把籃子和背簍裝的差不多後,左菱舟很自然的背起背簍,準備下山。


    顧玄棠見她對自己剛剛離開不聞也不問,很是受用,這一受用就難免看左菱舟十分順眼。他見麵前的姑娘個子不高,卻背了個足有半身高的背簍,終是良心發現,走上前道:“我們換換。”


    左菱舟被這句話嚇得沒差點跌倒,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是東邊出的太陽,又低頭看了看顧玄棠,還是自己認識的假表哥,那這算什麽,良心發現?


    顧玄棠看著她一臉的不可置信,隻道,“要換嗎?不換就罷了。”說完,作勢便要下山。


    左菱舟匆忙拉住他的衣袖,“要換要換,現在就換。”


    顧玄棠把衣袖從她的手裏抽了出來,“說話就說話,怎的還拉拉扯扯,表妹你這個習慣可是要改啊。”


    左菱舟“哼”了一聲,“表哥可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昨晚上還說著我們是從小泥裏打過滾的交情,你是我親表哥,自是和旁人不同,怎麽今兒個我拉一下衣袖就不行了?”


    “那表妹昨晚上,不也說了男女有別。”


    “我現在不別了,”左菱舟把自己身上的背簍卸下來遞給他,“我和我親表哥別什麽,表哥快收著吧。”


    顧玄棠無奈的看了她一眼,似帶了些無奈,又似帶了些包容,伸手接過了她的背簍,把自己的籃子遞了過去。


    左菱舟一下就開心了,笑得十分漂亮,似三月晴空初乍,又似四月山花盛開,她彎著眼睛,眉眼如畫,那一刹,顧玄棠突然覺得,她身後的光有些耀眼。


    第九章


    兩人相伴著一起下了山,顧玄棠不經意間問她,“這山下那條河上遊是哪裏?”


    左菱舟聞言,不自覺放慢了腳步,她回憶了一下,那會她撿到顧玄棠的時候,他的衣衫似乎是有些潮——那種濕衣服將幹未幹的潮濕感。這麽說來,他倒確實是有可能順著河流漂了下來,而後進了山。


    “是杏花村。”左菱舟回道。


    顧玄棠點了點頭,默默記下了。


    等下了山,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左菱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王二鵬。她趕忙往顧玄棠身後躲了躲,悄悄的抓住了顧玄棠的衣袖。


    顧玄棠見她突然像隻貓一樣躲了起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就見王二鵬正一臉嘚瑟的站在不遠處。


    他看見了王二鵬,王二鵬自然也是看到了他,當然也就看到了躲在他身後的左菱舟,他一時隻覺得十分紮眼。這左菱舟對他避如蛇蠍,好似自己會吃了她一般,這會兒卻乖乖的躲在了別的男人身後,雖說這人是她表哥,可王二鵬依舊覺得礙眼。


    他邁步上前想和她說說話,卻見顧玄棠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陰惻惻的,頗有些笑裏藏刀,又似含著些警告。王二鵬立時想到了自己曾答應他的,以後再也不出現在左菱舟麵前,慌忙收了步,有些不甘心的向別處走去。他心有怨恨,想著左菱舟總是有一個人的時候,到那時候還不是任由自己擺弄,且在忍他幾天,不急於這一時。


    左菱舟見他走了,這才慢慢從顧玄棠身後探出頭來,顧玄棠看她這怯怯的模樣,覺得有些可愛,不覺帶了些笑意,語調輕柔,“出來吧。”


    左菱舟默默從他身後移了出來。


    “沒事,”顧玄棠溫聲道:“別怕。”


    左菱舟抬頭,就見他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她看著顧玄棠,看著看著,慢慢低下頭,輕輕的眨了下眼。


    顧玄棠見王二鵬已走,就再次邁開了步子往回走去。左菱舟就跟在他身後,看著陽光從他身上掠過,給地上投下漆黑的影子,一步一步踩上了他的影子。


    她已經很久沒這麽被人護著了,自從父親突然離世,她就隻得一個人扛起所有。做飯也好,種菜也好,進山也好,保護自己也好,她努力的讓自己迅速成長起來,好好的活著,平安的活著。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懷念自己沒穿過來的時候那段和自己父母在一起的時光,也會想要她在這裏的父親能夠再次活過來,給她安慰和庇護。


    一個人的日子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獨,是無依無靠,是明明害怕,卻不知如何是好。左菱舟有時候也會想,要是這個家裏能再多幾個人就好了,這樣即使她父親去了,她也不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不會冷冷清清的,淒淒慘慘戚戚。


    而方才,她躲到了顧玄棠的背後,顧玄棠溫和地對她說別怕,左菱舟在那一刹,突然就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會兒她剛剛穿過來,對一切都很陌生,她爹爹也是這樣站在她身前,和她說別怕。


    她突然就很希望,如果對方,真的是自己的表哥,那該多好啊。那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跟著他,可以理所應當的要求他幫助她,也不用再擔心他傷好了離開怎麽辦,也不用再害怕他離開時不願意帶著自己怎麽辦。


    她其實一起都很想要個哥哥的,無論是穿過來之前還是現在,她甚至不需要這個哥哥長得很好看,也不需要他會很多東西,她隻需要他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陪她說說話,在自己無助的時候幫她出出頭。這樣,就足夠了。


    她正想著,卻一下撞到了什麽,左菱舟抬頭,就見顧玄棠不知什麽時候停了下來,“你怎麽一直跟在後麵低著頭不說話?”顧玄棠問她,“總不是現在還害怕吧?”


    左菱舟看著他,就見他慢慢又皺起了眉,“怎麽還是不說話?真怕成這樣?”他說完這話,眉頭又鬆開了,眼裏顯現出幾分擔心來。


    左菱舟頓時就更難過了,為什麽偏偏就不是真的呢?雖然嬌生慣養,五體不勤,這也不會,那也不做,可是,他也明明就是自己很想要的哥哥的樣子,甚至,比想象的還要更好看一些。


    “哎,”顧玄棠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肩,“你到底怎麽了?”


    左菱舟心情不暢,也顧不得其他,當場道:“累了。”她一把抓住顧玄棠的手把自己的籃子遞到他手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邊走還邊說道:“累了,累死了,哪有當哥哥的讓妹妹提著籃子的,算什麽哥哥啊,一看就不是親哥哥!”末了,又補充道:“連表的也不算!”


    顧玄棠簡直要被她氣笑了,鬧了半天就是不願意提籃子?之前換籃子的時候不是明明很開心嗎?怎麽這會又生氣了?還親哥哥,他們倆什麽關係,難道不都心知肚明嗎?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想著她剛剛受了驚,也不願去和她計較。


    可就這麽走了一段,卻看到左菱舟站在路邊等她。


    “怎的,又累了嗎?”顧玄棠逗她。


    左菱舟發作了一通,氣也順了不少,理智卷土重來,就覺得自己過於矯情,不僅矯情,還遷怒。於是隻好乖乖的站在路邊,等著顧玄棠過來。


    她蹭了過去,伸手去拿顧玄棠手上的籃子,卻被顧玄棠一把移開,“別別別,我表妹身嬌體弱的,別再把我表妹累著了,這就是不是親哥哥,表哥哥也不能夠啊。”


    左菱舟見他又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一張臉都快抬不起來了,“表哥你就別說了,是我不好,剛剛亂發脾氣。”


    “哦?不是我這個表哥不懂察言觀色,累壞了我妹妹?”


    左菱舟連忙搖頭,“是我,是我無理取鬧,是我不知輕重,是我胡說八道。”


    “所以錯不在我?”


    “不在不在不在。”


    “不怪我?”


    “不怪不怪不怪。”


    顧玄棠看著她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了,也總算是逗夠了,笑道:“行了,走吧。”


    左菱舟忙伸手去拿他手上的籃子,卻被他抬手避過,“好了,你平日裏也辛苦了,今兒個這些事就我來吧。”


    “不用不用不用,”左菱舟哪能不了解他是個什麽樣子,平日裏連端個碗都不願意,這會兒能幫她背個背簍已經是難得了,竟然還要幫她提籃子,左菱舟想想都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顧玄棠見她一直伸著手要搶,索性將籃子換了個手,騰出來的那隻手就近拍了拍她的腦袋,“行了,好歹我也是你表哥,偶爾幫幫你也是應該。快走吧,回去還要做飯呢,這活兒我可幫不了你。”


    左菱舟聽他這麽說,隻好收了手,乖乖走在他的身邊。


    她走著走著,卻是想到什麽,摸了摸自己的頭頂,“表哥,你剛剛拍我腦袋了。”她揚起臉,帶著些笑意,“不是男女有別嗎?”


    顧玄棠低眸看她,“難道不是表妹說我們之間不計較這些?”


    左菱舟點頭,低下頭想著剛剛的事,不覺又笑了起來,雖然不能一直當表兄妹,不過能當這麽一段時間,也是挺好的。


    “表哥,你今天想吃什麽?”她甜甜的問道。


    顧玄棠想了想,就著籃子和背簍裏的菜報了幾個菜名,左菱舟一一記下,打算中午的時候就做這些,至於做的好不好吃,左菱舟鼓了鼓腮幫子,那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第十章


    左菱舟按著顧玄棠的要求做了頓午飯,又把晾衣繩上已經幹了的衣衫收了下來折疊放好。想了想,抱起自己的被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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