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沉的身後浮出一層光暈將那些花藤齊齊擋住,他麵色蒼白,嘴角還有被鹿靈筠打傷時溢出的血跡,他不發一語帶著她掠出了那處山洞來到外邊的水潭邊。


    然而,被激怒了的血魔又怎麽會因為他們的退讓而罷休,下一瞬,山洞內響起一聲怒吼,緊接著那些花藤就飛舞著率先攀爬出來,一邊靠近一邊暴長,很快就長成數丈長,直直朝水邊的兩人圍攻過來。


    激長的花藤很快就變得鋪天蓋地,容沉哼了聲,將鹿靈筠一把推到身後,然後就是捏決看也不看揮了出去。


    轟然一聲響……火光四起,沿著那些花藤燒了過去。


    花藤不懼斬殺卻怕火焰,被燒著後便是瘋狂扭動著往回縮……血魔分明暴怒了,仰頭便是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


    那聲吼在山洞中回響著,鹿靈筠卻是驀然兩手捂住耳朵閉上眼,淚如雨下。


    她怎麽都無法接受,眼前這隻野獸般殘暴的凶屍,是她的父親。


    她眼前時而是父親生前慈愛的麵孔,時而又是浮光門覆滅時父親坐在座椅上氣息全無的模樣,然後又是眼前這隻殘暴猙獰的凶屍……鹿靈筠抱著腦袋死死咬牙,眉心那暗紅色的火焰印記越來越深。


    容沉看到她的模樣,神情更加凝重,兩手結印便要朝血魔攻去,可就在這時,身後水潭中忽然有了聲響。


    心裏湧出不好的預感,容沉猛地回頭,就看到一張張慘白沒有血色的臉從水潭中浮了出來。


    是血屍……沉寂在水潭中的血屍,方才被血魔的吼聲喚醒了。


    一隻接一隻的血屍從水潭中上岸,毫不停頓便朝他們兩個撲了上來。


    一直沒敢出聲的醜蛋終於忍不住尖叫起來。


    “啊啊啊,好多好多啊,爹爹娘親小心啊……”


    鹿靈筠猛地回頭,看到那些不斷從水潭中爬出來的血屍,冷冷咬牙,手中赤靈鞭倏地出現,反手橫掃出去,魔氣暴漲……最前麵一排的血屍便是直接被掃掉了腦袋,砰砰倒在地上。


    血色飛濺,屍陳遍地,鹿靈筠眼底紅光愈盛,持鞭往剛剛爬出水麵的血屍衝去,眼底竟是顯出幾分詭異的興奮來。


    容沉反手將血魔揮走,回頭就看到鹿靈筠在血屍群中大肆屠殺的模樣……她眉心的火焰印記不斷閃現著,透著滿滿的邪氣。


    容沉麵色微變,連忙朝她那邊掠去。


    她現在心神不穩,不能大開殺戒!


    他一手將鹿靈筠隔開,另一隻手便是夾帶著強盛的靈力朝那群血屍揮去。


    濃鬱的靈力鋪天蓋地,那群血屍剛上岸就被強悍的靈力壓得站都站不起來,最終倒在地上化為枯骨……


    將水中冒出的血屍盡數滅殺,身後還有一隻血魔,容沉沒敢大意立刻回身,可接著就愣在那裏。


    不遠處,鹿靈筠與血魔對麵而立……她一隻手抵在血魔的眉心處,手上魔氣強盛。


    原本狂暴凶殘的血魔僵在那裏,背後的花藤迅速幹枯著……


    容沉身形頓時一僵。


    血魔與血屍不同,若是滅殺,那是連屍體都……她竟是自己動手了。


    第106章  別走


    下一瞬,在身體裏麵的花藤盡數幹枯脫落後,血魔的身體也是迅速幹枯,接著便是從頭到腳開始,寸寸化為齏粉。


    鹿靈筠閉眼……淚流滿麵。


    若是父親還有靈智,必定也不願看到自己變成一個沒有神誌的邪祟,更不會願意傷害她這個疼愛到骨子裏的女兒……


    而她,必須離開這裏。


    不離開,怎麽尋找真相,怎麽報仇雪恨!


    潮濕的山洞中陰風旋地而起,地上那堆灰燼洋洋灑灑散開,最終不剩半點痕跡。


    容沉眼底滿是刻骨的疼惜,卻強行克製著著不表露出來,他緩步走到那邊,頓了頓,小聲開口:“喲喲……”


    他隻說了一個字就戛然而止,剩下的話盡數被橫在脖頸前的匕首攔了回去。


    鹿靈筠單手握著匕首抵在容沉脖頸上,扭頭看他,冷冷開口:“東西給我。”


    她沒說什麽,可她知道,容沉明白她說的是什麽。


    容沉麵色僵了一瞬,靜靜看著她沒有動彈。


    醜蛋被嚇到了,尖叫起來:“娘親,娘親你在幹什麽啊?”


    “滾!”鹿靈筠冷冷道:“誰是你娘!”


    醜蛋頓時嚇得一哽,哼哼唧唧卻再不敢出聲。


    鹿靈筠定定看著容沉,握著匕首的手上力道加大幾分:“拿出來。”


    “你……”容沉有些艱難開口,聲音晦澀莫名:“你不要這樣,有我在,我……”


    他話沒說完,鹿靈筠便是冷冷打斷:“我的事,與你無關!”


    容沉被她打傷又耗費了許多靈力,麵色有些難看,聽到鹿靈筠的話,下頜緊繃,聲音有些幹澀:“你我是夫妻……”


    “嗬。”鹿靈筠嗤笑:“我都說了,沒有什麽夫妻,都是鬼話……你現在應該也看出來了。”


    手指微動,魔氣頓時湧出來,鹿靈筠勾唇看著容沉,譏諷道:“看到了吧,我是魔族……我一個魔族,又怎麽會和你這修仙的人是夫妻?你隻是失憶,又不是變傻了,不會想不明白吧?”


    容沉的麵色肉眼可見的又白了幾分。


    鹿靈筠原以為,自己將事情挑破,以天樞君以往的作風,必定是要跟她翻臉的,可她沒想到的是,容沉竟不像是暴怒,反而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


    “我們是夫妻。”他抿唇又重複了一遍,定定看著鹿靈筠:“你說過的!”


    鹿靈筠滿心煩躁,手下發力,匕首陷進容沉脖頸,很快就有血跡滲了出來。


    “我們不隻是夫妻,還是死敵!”鹿靈筠的匕首越陷越深,聲音冰寒刺骨。


    “我受傷,你失憶,就是因為我們死戰……我們是死敵。”鹿靈筠滿臉嘲弄:“你若是恢複記憶便會知道,你恨我恨的要死,不知多想殺了我替天行道!”


    容沉的麵色變得一片慘白,他想說什麽,卻嘴唇顫抖著沒有開口。


    鹿靈筠眯眼:“拿出來,別逼我真的下手……我暫時不想殺你,你該慶幸!”


    容沉如今靈力耗損又受了傷,她又無需再隱藏魔息,容沉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她剛說完,就看到容沉眼睛一亮。


    “我給你……”容沉立刻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鹿靈筠渾不介意點點頭:“好啊,拿出來。”


    容沉抿唇從身上拿出那枚魔神令,看著她,小心翼翼將魔神令遞給她。


    鹿靈筠接過魔神令後立刻收了匕首……容沉眼底付出希冀,可就在這時,鹿靈筠再度開口。


    “今日我不殺你,就當感謝你這些時日的庇護。”她握著魔神令後退一步看著容沉淡淡出聲:“下次再見,便是你死我活!”


    說完,她轉身便要往水潭掠去。


    之前潭中有水波,說明與外邊是相通的,如今也隻有這一條出路了……


    然而,她剛轉過身,手上一緊,回頭,就見容沉不發一語死死拽著她的手臂。


    “別走!”


    容沉已經麵無血色,像是在極力克製著,定定看著她,眼底帶著鹿靈筠無法分辨出的哀求。


    看著容沉拽著自己的手,鹿靈筠嘲弄勾唇:“你去找那位楚姑娘吧,她是你的故人!”


    容沉身體一僵,就被鹿靈筠掙脫開來。


    “待你以後記起來,便會知道你是誰,我又是誰,也必定會後悔今日對我說的這些話。”鹿靈筠無謂笑著:“到時候你會更恨我也說不定,不過,無所謂……”


    她看著容沉緩緩說道:“反正,再見麵的時候,你我便又是你死我活了”


    下一瞬,她便是轉身躍進潭中……


    她知道潭中很可能還有血屍,也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


    果不其然,剛入水中,她就看到不遠處一片黑影正迅速往這邊湧來。


    慘白的臉,赤紅的眼,正是幾十隻血屍正在朝她湧來。


    鹿靈筠屏住呼吸冷冷握住匕首,全身的魔息湧動著,準備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些血屍。


    可就在這時,那些原本朝她這邊湧來的血屍卻像是被什麽吸引了一般,忽然齊齊轉了個方向,朝另一處迅速遊去。


    鹿靈筠不解回頭,頓時神情微僵。


    透過有些渾濁的潭水,她看到容沉靜靜坐在水邊……他將一隻手伸進潭水中,手上鮮血不斷往外湧著,混入潭水中。


    那些血屍被血腥吸引,盡數拋棄了鹿靈筠,轉頭往容沉那邊湧去。


    容沉的神情看不清楚,可分明卻是看著她這邊的。


    他隻是安靜看著,再沒有要追上來阻止,他身邊,醜蛋不斷飛起,拚力把撲向容沉的血屍撞開……


    半晌,鹿靈筠猛地收回視線,轉身沿著水流的方向朝外遊去,幾次猶豫,卻終是沒有回頭。


    第107章  前塵


    清瀾山深處一處隱秘的山洞裏,一道身影盤膝而坐,身上魔氣洶湧,卻又被四周布下的結界籠罩其中,不會有絲毫逸散出去。


    鹿靈筠得了容沉身上那枚魔神令碎片,離開浮光門後就到了這處。


    原本隻是路過,可就在她路過這處深山時,卻發現山林深處的半空有流光一閃而過。


    那是靈力濃鬱到極致即將爆發的征兆,一般深山中出現這樣的流光,便預示著有天材地寶即將出世。


    鹿靈筠原本是想尋個離那天材地寶近的地方好近水樓台,可那寶物還沒成熟,流光隻是一閃而過就再也尋不到蹤跡,她隻能選擇等待,等到那寶物長成,靈氣逸散的時候再循著靈氣前去。


    因此,她幹脆在這清瀾山尋了個地方,一邊借用幾枚魔神令碎片的力量療傷修行,一邊等待那寶物長成。


    她手中幾枚魔神令碎片拚到一起後力量頓時增長了許多,而鹿靈筠身上的魔氣與魔神令的魔氣一脈同源,再加上這段時間她的傷勢已經恢複了大半,因此,乍一入定,體內的魔氣便很快激增湧動起來。


    她閉眼坐在那裏,眉心處,暗紅火焰印記時隱時現。


    降魔印是她身為魔尊的象征,在她被容沉打成重傷、修為散盡後,降魔印便消失了,如今,她的修為逐漸開始恢複,體內魔氣逐漸變強,降魔印就又有了出現的征兆。


    然而,鹿靈筠沒有發現,每當她眉心處的降魔印出現的時候,暗紅的火焰印記四周總會隱隱有白色靈力閃現,將降魔印壓製回去……她盤膝閉目,在降魔印的時隱時現中眉頭緊蹙,不知不覺陷入夢魘。


    依舊是浮光門滅門時的情景,屍陳遍地血流成河……即便已經在噩夢中看過不知多少次,可每次看到,依舊心如刀絞。


    畫麵一閃,又是她艱難往長留山趕去的情景。


    那時,琢玉山連同其餘幾個門派到處找她這個浮光門“餘孽”,每到一處,便有人拿著她的畫像到處搜尋……而她遭逢大變悲傷過度,再加上躲躲藏藏吃了不少苦,沒多久,整個人就陷入高燒中。


    即便如此,她卻沒有停歇一天……就在那時,從她身邊逃走的小跟班阿醜忽然回來了。


    阿醜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躲在山林裏的一條河邊生火烤魚……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又哪裏會烤魚,外邊焦成黑炭,裏麵還是夾生帶著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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