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小說完成在2009年至2010年之間,我從2009年的夏天就開始落筆,多事之夏,最終停滯。到2010年初的冬天繼續開始,再停滯。一直到2010年的夏天,一樣多事之夏,但完成了1988。1988是裏麵主人公那台旅行車的名字。本來這本書就叫《1988》,序言是——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不料期間日本的村上先生出了一本《1q84》,我表示情緒很穩定,但要換書名。又是幾經周折,發現再無合適。就好比在孩子要出生之前,你已經為她想好了名字,並且叫了一年,忽然間隔壁鄰居比你早生了一個和你叫了差不多名字的小孩,你思前想後,發現其實你內心已經無法更改。最後她還是叫《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


    如果有未來,那就是1988——我也不知道。


    故事在書的末尾告一段落,不知道它是否能有新的開始。我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和文字寫過小說,仿佛之前的一切準備都是為了迎接她。在過往,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做好準備,我是否能這樣去敘述。但是在這個淩晨,我準備好了,讓我們上路吧。以此書紀念我每一個倒在路上的朋友,更以此書獻給你,我生命裏的女孩們,無論你解不解我的風情,無論我解不解你的衣扣,在此刻,我是如此地想念你,不帶們。


    正文開始


    空氣越來越差,我必須上路了。我開著一台1988年出廠的旅行車,在說不清是迷霧還是毒氣的夜色裏拐上了318國道。這台旅行車是米色的,但是所有的女人都說,哇,奶色。1988早就應該報廢了,我以買廢鐵的價格將他買來,空氣越來越差,我必須上路了。我開著一台1988年出廠的旅行車,在說不清是迷霧還是毒氣的夜色裏拐上了318國道。這台旅行車是米色的,但是所有的女人都說,哇,奶色。1988早就應該報廢了,我以廢鐵的價格將它買來,但是我有一個朋友,他是1988的恩人,他居然修複了1988。我和朋友在路邊看見了1988,那時候它隻有一個殼子和車架。


    朋友說,他以前待的廠裏有一台一樣的撞報廢的車,很多零件可以用,再買一些就能拚成一台能開的車。隻需要這個數目,他伸出了手掌。


    我問他,那這個車的手續怎麽辦?


    朋友說,可以用那輛撞報廢的車的手續。


    我說,車主會答應麽?朋友說,死了。我說,車主的親戚也不會答應的。朋友說,都在那車裏死光了。我說,那是不是不道德?


    朋友說,本來是都死光的,現在你延續了這台旅行車的生命。所以你要給這個旅行車取一個名字。


    我問他,這是什麽時候出廠的車。


    我的朋友在車的大梁處俯身看了許久,說,1988年。


    1988就是這麽來的。


    而我的這個朋友,我此刻就要去迎接他從監獄裏出來,並且對他說,好手藝,1988從來沒有把我撂在路上。


    我和1988在國道上開了三個多小時,空氣終於變得清新。我路過一個小鎮,此時天光微醒。小鎮就在國道的兩邊,黑色的汽修店和彩色的洗浴城夾道而來。看來這個鎮子所有的商業都是圍繞著這條國道上過往的卡車司機。我看中了一家金三角洗浴城,因為這是唯一一個霓虹燈管都健在的洗浴城,不光如此,它下麵的“桑拿”、“休閑”、“棋牌”、“客房”、“芬蘭”這五個標簽也都還亮著。


    我將1988停在霓虹最亮的地方,推門進去。保安裹著軍大衣背對著路睡在迎客鬆的招牌下的沙發上,前台的服務員不知去向。我叫了一聲服務員,保安緩緩伸出手,把軍大衣往空中一撩,放下的時候那裏已經半坐著一個女服務員。服務員邊整理頭發邊夢遊一樣到了前台後麵。我微感抱歉,問道,姑娘,看你們上麵亮的燈,什麽是芬蘭啊?


    女服務員麵無表情道,身份證。


    我說,身份證我沒帶。


    她終於有了一點表情,看了我一眼,說,駕照帶沒帶?


    我說,駕照我也沒帶。我就住一天。


    她說,不行,我們這裏都是公安局聯網的,你一定要出示一個證件。你身邊有什麽證件?


    我掏了全身的口袋,隻掏出來一張行駛證。我很沒有底氣地問道,行駛證行麽。


    不想姑娘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我生怕她反悔,連忙將1988的行駛證塞到她手裏。她居然將1988的發動機號天衣無縫地填在了證件號一欄裏,然後在抽屜裏掏了半天,給了我一把帶著木牌的鑰匙。她向右手邊一指,冷冷說道,樓梯在那裏。


    我順著她的方向望去,又看見了迎客鬆下睡著的保安。整個過程裏他絲毫未動。服務員關上了抽屜,突然間他又拉開了自己的大衣。媽的這也太自動化了,我暗自想到。女服務員突然對我說道,芬蘭就是芬蘭浴。


    我強笑了一聲,玩笑說,這樣我就懂了,幹嗎沒加一個浴字呢?


    服務員藐視著說道,這兩個字兩個字都是兩個字,這是排比,這不好看嗎。


    我正要繼續提問,隻見躺在沙發上的那一位揮了揮翅膀,女服務員馬上識趣道,不跟你說了,你自己上去吧。


    我打開房間門,環顧這房間,發現也許是我的期許太低,我覺得這個地方還算不錯,缺點就是窗戶很小,而且因為在二樓的緣故,它被六根鐵欄杆包圍著。此時天光要開,外麵是一棵巨大的樹木。我躺到床上,正要睡去,突然間有人敲門。我下意識地摸了口袋,以為是有東西遺落在登記台上,除了1988的鑰匙在桌子上以外,其他一切安在。我對門口說,誰。


    門口傳來女聲,說先生請開門,讓我進來詳談。


    我想這個時間,這是什麽妖精,於是伏在門邊,問道,你是哪位,什麽事情。


    女聲說道,先生,我是珊珊,讓我進來你就知道了。


    我頓時明了,這是特殊服務。我決定透過貓眼先一窺姿色。但是我發現這個酒店的門上並沒有貓眼。這下隻能開門見“珊”了。我是一個正直的人,我去過很多城市,遇見酒店色情服務一般在貓眼裏看一眼就回絕了,當然,我也放進來過兩個,那是因為她們漂亮。我認為隻要我開了門,哪怕進來一頭豬我也必須挺身而出,因為我們已經瞧見彼此的模樣,我怎能看見我要將她攆走時她臉上的失望。在這個旅程的開始,我就賭一次天意,門外的姑娘是我喜歡的類型。於是我打開了門。


    珊珊長得非常普通,但我已經不好意思驅逐她。出於禮節,我也必須上了她。我問她,你叫什麽名字。剛問完我就發現了自己的心不在焉,馬上補了一句,我說的是真名,不是藝名,你叫什麽真名。


    珊珊說,我姓田,叫田芳。


    我說,嗯,那我還是叫你珊珊吧。


    珊珊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拉上窗簾,坐在床沿,說道,先生,你知道我們這裏服務的項目麽?


    我說,你說。


    珊珊玩弄著自己新做的指甲,說,我們這裏半套一百,全套兩百。


    我說,那你們這裏服務好不好?


    珊珊看著我,笑道,放心吧,給你的,都是好的。


    我沒有什麽興致,問道,你這裏有四分之一套麽?


    她回過頭來,怔怔地望著我,說,先生,您不是開玩笑吧。


    在全套之後,她利索地穿上了衣服。我問她,你怎麽能這麽快知道我入住了。


    珊珊說,因為我一直沒有睡覺,你知道,我們這裏大概有三十多個技師,但是這裏都是卡車司機住的,大家全部都是路過,誰也沒有固定的客人,要等媽咪排鍾的話,也許要等到兩天以後了,所以我特別認真,姐妹們都睡覺了我還伏在門口,我聽到有人回房間了我就上來敲門。大半夜的,一般客人也不會換來換去的。我的點鍾特別少,因為有些人,特別是廣東人,他們特別選號碼,8號和18號就點的很多,我的號碼不好,要靠自己。你以後要是過來,直接點我的號碼就行了。


    我說,大家都像你這麽敬業就好了。你是幾號。


    她說,我是38號。


    我說,嗯,那我還是叫你珊珊吧。珊珊,你為什麽不換一個號碼呢?


    珊珊把自己胸前的號碼扶了扶,說,我們這裏從1號到40號是上門的,40號以後都是正規捏腳的,我和媽咪的關係沒有搞好,我就沒輪上好號碼。


    我有些困意,打算聊最後幾句。我早就不是勸妓女從良的純潔少男,但我必須得勸她注意身體,不要變成工作狂。我說,珊珊,我要睡了,你工作也不要這麽拚命,你看現在……【第5節: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5)】


    我拉開了外麵的窗簾,陽光抹在了牆壁上,我這才發現這個酒店如此斑駁。說道,你看現在,大早上的,你太勤奮了。


    她說,我知道了,先生,你要包夜麽?


    我遲疑了一下,一看從窗簾外麵透出來的陽光,心想這還算什麽包夜,這都是包日了。我禮貌地問道,包夜都能幹什麽啊。


    珊珊回答道,包日。


    我笑了笑,說,算了珊珊,下次我再點你吧,你快回去吧。


    珊珊說,包夜隻要再加五十,你醒了以後隨便你做什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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