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年年調子拖長,慢吞吞地道,“原來是庶女,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郭燕娘氣得心口疼。她最討厭的就是福襄郡主這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幸虧她被算計了,沒嫁成段琢,否則真要成了臨川王世子妃,豈不是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


    郭燕娘氣怒攻心,再顧不得裝模作樣,衝口而道:“郡主來看段世子,就不怕有人非議?”她已經出嫁了,私下來看曾經的未婚夫,就不怕壞了名聲?


    年年滿臉不屑:“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都不怕人非議,我怕什麽?”


    “你!”郭燕娘氣絕,又不免心虛:她好不容易打聽到段琢在此,假裝來為孟葭尋找掉落在此的玉禁步,“偶遇”段琢,此舉確實有失閨儀。


    她哪知道福襄郡主都成親了,還這麽不安分,回門還特意跑過來看段琢,和她撞個正著?


    段琢目光移開,聽著她們唇槍舌劍,麵沉如水,手中弓弦越響越急。羽箭掠空之聲不絕,不一會兒,幾個靶上的紅心都攢滿了箭。


    驀地,“啪”一聲,竟是他力量太大,將弓弦都扯斷了。


    郭燕娘“唉呀”一聲,驚呼道:“世子,你的手。”


    年年循聲看去,見段琢將廢弓扔在地上,拉弦的手已垂下,看不出端倪。她一臉擔心地問道:“阿琢,你的手怎麽了?”


    段琢抬眼看她,星眸晦暗,辨不清神色:“無事。”


    年年蹙眉:“讓我看看。”


    段琢望著她一言不發。氣氛漸漸凝滯。


    珍珠不安,小聲開口道:“郡主,我們走吧。”


    要不是不能崩人設,年年早就想走了。段琢和郭燕娘站在屋中,她卻站在窗外,夏日近午的陽光直直照在身上,恍若火爐燒烤。


    年年覺得自己頭頂都快曬冒煙了,不由暗恨自己多事,要是不起好奇心,她這會兒已經在蘭心苑放了冰鑒的屋子裏,享受著賈媽媽的疼愛和服侍了。


    都怪郭燕娘,喊世子不加上姓,誰知道她喊的居然是段琢,不是常卓。


    珍珠見年年不吭聲,越發急了,催促道:“郡主,時間不多了。”


    年年神色黯下,輕聲道:“罷了,你好生照顧自己。”不舍地看了段琢一眼,轉身離開。渾然不知身後,段琢鬆開緊握的手,被弓弦割出的傷口處,鮮血滴答流下。


    *


    蘭心苑的石榴花全開了,遠遠望去,如一團團燃燒的火雲,絢麗之極。回廊新漆過,廊下一個個精致的鳥籠中,各種鳥雀嘰嘰喳喳叫著正歡,一派熱鬧景象。


    賈媽媽正在樹蔭下澆花。年年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從後蒙住了她的眼。


    賈媽媽“唉喲”一聲,歡喜道:“郡主回來啦。”


    年年無趣地收了手:“媽媽怎麽一下子就猜對了?”


    賈媽媽笑道:“除了郡主,誰還有這樣又嫩又滑的手?軟綿綿的,連個繭子都沒有。”


    年年才知是哪裏出的問題,懊惱地道:“早知道讓珍珠來蒙了。”


    賈媽媽眉開眼笑:“郡主還是這麽活潑。”仔細端詳了她幾眼,鬆了口氣,“氣色也不錯。”


    珍珠笑道:“姑爺待咱們郡主如珠似寶呢。”


    年年撇了撇嘴:“休要亂說。”


    珍珠道:“婢子怎敢亂說。郡主的指甲都是姑爺親手繪的。”


    賈媽媽看向年年的手,便見小指上,粉荷嬌豔,栩栩如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能畫出。她眼睛都笑眯了:“好,好,老奴原本還擔心姑爺過於木訥。知道疼人就好。”


    她服侍年年進了屋,親手為年年奉上鎮在銅錯金葡萄纏枝紋冰鑒中的嶺南荔枝,配上葡萄汁,三色糕點。


    年年愜意地倚在自己從前常坐的金絲藤椅上,任由賈媽媽將剝好的荔枝送到她口中,喝一口葡萄汁,再抿一口糕點,隻覺這才是神仙過的日子。


    賈媽媽用帕子墊著手,接過她吐出的核,壓低聲音問道:“郡主和姑爺圓房了吧,姑爺在那事上可還體貼?”


    年年正在喝葡萄汁,一下子嗆到了。


    賈媽媽“唉喲”一聲,忙幫著她拍背順氣,勸說道:“郡主慢慢喝,別著急。”


    年年覺得冤,她那是喝快了嗆到的嗎?明明是被賈媽媽的話嚇得嗆到的。


    賈媽媽憂心道:“姑爺自小練武,出身又低,從前也沒有過女人。老奴就怕他頭一次沒經驗,又粗手粗腳的,我們郡主細皮嫩肉的,可受不得磋磨。”


    年年聽得麵紅耳赤,怕自己再不開口,賈媽媽接下來還不知會說出什麽話來,艱難地道:“他挺好的,也知道顧著我的感受。”


    太顧著她感受了,以至於他樂衷於孜孜不倦地探索她每一處,將她身體徹底掌控,輕易便能叫她屈服在他帶來的感官刺激中。


    想到聶小乙兩天內突飛猛進的手段,她便羞憤欲絕。那廝真真是天賦異稟,學習能力強得可怕,更過分的是,明明在做的是那般羞恥之事,偏他從容冷靜得可怕。若不是他最後的失控,她都要懷疑他根本沒有動情。


    賈媽媽不知她心中所思,欣慰地道:“那就好。自郡主出嫁,老奴一直擔著心事,如今知道郡主和姑爺過得好,老奴也就放心了。隻盼著郡主和姑爺早日生個大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年年又嗆到了。子,子嗣?


    她和聶輕寒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書中世界運轉自有其法則。聶輕寒作為男主,身係小世界的氣運,一切皆有定數。既然原文直到完結,他的兒子登上皇位,他也隻有那唯一一個孩子,那麽按照世界法則,他在劇情期間就不會有第二個孩子。


    年年也不希望有孩子。她注定要被聶輕寒親手殺死,若是有了孩子,那個孩子該情何以堪?


    但,萬一有意外呢?


    年年坐不住了,對賈媽媽道:“媽媽,我去一趟竹濤院。”竹濤院是府醫夏拯的住所。


    賈媽媽沒有多想,笑道:“老奴讓人請夏大夫過來就是。夏大夫也一直念著郡主呢。”


    年年道:“我下次回來也不知什麽時候了,就想到處走一走,看一看。”


    賈媽媽被她這麽一說,想到她即將遠行,下次再見不知是什麽時候,頓時傷心起來,抹著淚道:“郡主去一趟也好,正好去求個安胎的方子,以備後用。”


    年年心虛:她是去求藥的,不過不是安胎的方子,而是避子藥。因此才特意避著賈媽媽。


    雖然按照世界法則,她應該不會有聶輕寒的孩子,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加個雙保險多好呢。


    夏拯是個須眉俱白,紅光滿麵的老者,他在順寧郡王府二十年,也算是看著年年長大的。聽到年年的要求,大吃一驚:“郡主這是何故?”


    年年留了心眼,將珍珠打發走了,這會兒屋中隻有兩人。見夏拯反對,她早有準備,眼眶一紅,對他道:“夏伯伯,你是知道的,嫁給聶小乙,並不是我所願。”


    夏拯不讚同地道:“郡主已經和小乙成親了,好好過日子便是。小乙絕非池中之物,郡主以後有的是福享。”


    年年道:“我不稀罕。”見夏拯不肯,她想了想,將剛剛發生的事說了出來,“瑪瑙為了一百兩銀子,幾件首飾就把我賣了,隻要一想到我和聶小乙的姻緣是這麽來的,我怎麽甘心?”


    夏拯震驚:他怎麽也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的。


    年年怕夏拯還不肯,下了重藥,低泣道:“夏伯伯,我心裏隻有阿琢,我不能生下不受期待的孩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夏拯隻有歎氣,想了想道:“郡主既執意如此,老朽幫你配藥就是,過幾日為郡主送來。”


    年年鬆了一口氣:“多謝夏伯伯。”


    等年年告辭離開,夏拯呆怔片刻,歎著氣去了隔壁屋子,卻發現已人去屋空。他不由頭痛:那位手上被弓弦拉傷的傷口還沒處理好呢,怎麽就跑了?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第22章 【入v通知】


    年年說服了夏拯,放下心來,告辭離去。外麵珍珠不在,之前年年怕她聽到風聲,特意打發她去送賬本給常卓。


    她嫁妝中在靜江府一帶置辦的田地莊園鋪子都帶不走,已經和常卓商量好了讓他幫忙打理。


    夏拯見狀,讓藥童送她。年年拒絕了。蘭心苑離這裏不遠,這麽麻煩做什麽?


    時已近午,陽光熾烈,年年怕曬,一路沿著濃蔭行走。剛走到竹濤院外的竹林中,斜剌裏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將她手腕一把扣住。


    年年嚇了一跳,剛要喊,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是我。”


    年年抬頭,看到了段琢那張風華絕代,矜貴絕麗的麵容:“阿琢?”


    怎麽又撞見他了?。


    段琢麵沉如水,一對亮如星子的美眸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焦躁,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扣住她手腕的力量大得驚人。


    年年蹙眉:“你弄疼我了。”


    段琢冷哼一聲,左手拖著她向前行去。年年猝不及防,被他的力道拉得跌跌撞撞的,不由惱了:“你做什麽?”


    段琢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陰鬱,放慢了腳步。


    他拖著她一直到了竹林深處,這才放手。


    林深竹密,綠蔭蔽天,遮擋了重重暑氣。地上厚厚的竹葉也不知多久沒人清掃過了。四周幽靜無比,偶有鳥雀振翅,草蟲鳴叫,隔絕出單獨一片天地。


    年年隻覺手腕疼得厲害,低頭看去。她纖細的玉腕上多了一圈顯眼的紅痕,在一片如雪的肌膚間分外醒目。


    段琢又在發什麽瘋?


    段琢也看到了她腕上他的傑作,皺了皺眉,忽地伸手。年年將手一縮,哪及得上他的速度,被他將她繡了金銀線的廣袖強行掀起。


    段琢目光凝住。


    他握住的一圈紅痕上方,手臂內側,星星點點布了幾處顯眼的青紫,那形狀,分明是……


    段琢瞳孔驟縮,如被燙著般,猛地將她手甩開。


    他的力道極大,年年被帶的身子不穩,踉蹌向後退了一步,扶住身後的青竹才穩住身形。心中大惱:段琢這個瘋子,動不動就發瘋,把她當什麽了?活該他最後鬥不過聶小乙,成為炮灰。


    她心中快氣死了,麵上卻絲毫不露,眼眶一紅,盈盈淚水浮於眼睫:“阿琢……”聲音委屈之極。


    段琢冷笑:“我看你們好得很嘛。”


    年年紅著眼看向他:“你在說什麽?”


    “嗬,”段琢左手指節捏得格格響,星眸戾氣畢露,幾欲化為實質,“不想生他的孩子,不要上床不就行了,何必求藥?說到底,你還是……”後麵的話他說不出來了,形狀漂亮的紅唇抿成一條線。


    年年震驚:“你怎麽知道……”是了,他在竹濤院外的竹林出現,應該剛剛就在竹濤院中。他是練武之人,耳聰目明,將她和夏拯的對話都收入了耳中。


    “福襄,”段琢目光陰鬱地看著她,“你自己愚蠢,被人算計,事已至此,願賭服輸,後悔又有什麽用?”


    呸,你才愚蠢,你才後悔。誰想嫁給你這個陰晴不定的蛇精病啊?要不是劇情要求,看我理不理你?


    年年被他氣得夠嗆,嗆聲道:“好,你說的,我以後好好和聶小乙過日子,不後……嘶,你做什麽?”


    他又一次抓住了她的腕,恰恰扣在先前紅腫之處,疼痛鑽心。年年後麵的話頓時說不出來了,手腕疼痛也不肯求饒,隻淚盈於睫,憤怒又委屈地瞪著他。


    兩人對峙,一時誰也不肯低頭。


    年年眼中的淚越蓄越多,強撐著不肯眨眼,驀地,一滴清淚滑落,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段琢如被火灼,猛地鬆手,目露懊惱之色。


    年年護住自己的手腕,低下頭,越來越多的珠淚滾落。


    段琢如遭雷擊:福襄她……哭了?她性子高傲倔強,從他認識她起,幾乎沒看到她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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