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承認了。


    年年任由他將她困在懷中,抬頭看向他,神情冷漠,近於無情:“聶小乙,我們不會有孩子的。”避子藥囊隻是以防萬一,真正注定他們不會有孩子的是世界法則。他隻會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在她墜崖後才會出生,不可能是她的。


    聶輕寒動作一僵,俊美的麵上,潮紅一點點褪去,鳳眸晦暗,一瞬不瞬地落到她麵上。


    半晌,他淡淡開口:“你還是不想要我的孩子?”


    他麵上幾乎看不出表情,年年卻不知怎的,心頭仿佛被針紮了下,驀地一疼,原本要放的狠話一時竟堵在了喉口。


    為什麽,她居然覺得聶小乙有點可憐?


    呸呸呸,他有什麽可憐的?她死後,他還不是會和別人生下那個天下最尊貴的兒子,會有無數美人投懷送抱,天下大權,盡在掌握。她真是飄了,她一個注定成為他踏腳石,蹦躂不了幾天的反派,有什麽資格可憐男主?


    心中的怒氣卻漸漸消散了。


    年年忽覺沒了意思,推了推他,冷著臉道:“放開我,我要回房了。”


    他沒有追問她的答案,也沒有放開她,大手掠過,將她胭脂紅的羅裙盡數推到了腰上。年年變色:“你做什麽?聶小乙,你明知我不要孩……啊!”她一聲驚喘,一下子繃直了身子。


    他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掌心的薄繭蹭過她顫動的長睫,粗糙的指腹落到柔嫩的肌膚上,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貼著她脖頸上的血脈輕輕響起:“不要孩子,有不要孩子的做法。”


    做,做他個大頭鬼啊,就知道做做做。年年氣憤地想推開他,卻在下一瞬軟了身子,下意識地揪緊了他的衣襟,聲音變得又嬌又媚:“混蛋,你……”


    他輕聲問:“這樣子,喜歡嗎?”


    她呼吸亂了,聲音破碎。


    天色一點點暗下,屋中昏暗一片,這場漫長又極樂的歡事卻仿佛看不到盡頭。年年雪白纖細的臂膀軟綿綿地掛在他脖子上,鬢角汗濕,玉靨酡紅,朱唇微腫,烏溜溜的杏眼水光瀲灩,濕漉漉的仿佛被雨水洗過。


    聶輕寒心口又酸又脹,低下頭,覆上了她勾人心魄的明眸。


    年年累得渾身都沒了力氣,低低嘟囔道:“聶小乙,你什麽時候好啊?”


    他憐惜地親了親她汗濕的鼻尖:“一會兒就好。”


    他的一會兒,未免也太長了吧。年年後悔極了,她怎麽就貪歡一時,容了他放肆?


    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在門口徘徊許久。


    年年如遇救星,開口問道:“什麽事?”聲音一出口,又軟又媚,啞得不成樣子。


    門外的人怯怯地開了口:“郡主,姑爺,晚膳快涼了。”


    是珊瑚的聲音。


    年年精神一振,推了推仿佛不知疲倦的聶輕寒:“聶小乙,我餓了。”


    聶輕寒啞聲道:“完事再吃。”


    年年怒了:聶小乙你夠了哈,這都第幾回了,誰知道你什麽時候完事?過猶不及,再好吃的東西,吃多了也會撐到;再快樂的事,做久了也會吃不消。


    年年知道,這會兒和他硬頂隻能適得其反,長睫顫了顫,一臉委屈巴巴:“可是我好餓。”


    聶輕寒的動作頓住了。兩人目光相對片刻,他退了出去,彎腰撿起年年散落一地的衣物,胡亂堆在她雪玉般的嬌軀上,抱著她去了屏風後的填漆架子床,這才吩咐道:“將晚膳送到這裏來。”


    他將年年在錦被中安置好,走出去點亮了燈火。


    屋中光線亮了許多,暈黃的燈火照亮了四周一片狼藉,黃花梨折背椅、書案、地麵……處處皆是他們留下的痕跡。他苦笑著捏了捏眉心,今日之前,他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篤信克己守禮的自己竟會失控至此,荒唐至此。


    那個磨人心肝的小東西啊。


    幾個丫鬟紅著臉將屋子收拾好,將晚膳擺在了書房的圓桌上。聶輕寒揮退她們,走到屏風後,打算叫年年起來吃晚膳,卻見她美目輕闔,呼吸悠長,已經沉沉入睡了。也不知她在夢中遇到了什麽好事,嘴角微翹,笑容甜美。


    她可真是。


    他靜靜凝視了她許久,一顆心又酸又軟,隱隱又生起幾分苦澀的歡喜。


    年年是被餓醒的。困累之意和饑餓感反複拉鋸,她掙紮許久,費力地睜開眼。正習慣性地要叫琉璃,目光觸到頭頂陌生的承塵,她呆了呆:這裏似乎不是她的內室。


    她扭過頭打量四周,掛了青色帷帳的架子床,床頭簇新的喜鵲登枝銅燈,青磚地麵,木雕歲寒三友座屏,素白的牆麵全無它飾……屏風外透入一點燈火,她聽到了書頁翻動的聲音。


    這裏是——聶輕寒的書房?


    黃昏時的那場荒唐又暢意的記憶回籠,她雙頰發燙,握住了臉。她明明是來向他興師問罪的,怎麽就又意誌不堅定,被他留下了呢?


    片刻後,她想起什麽,在自己床頭衣物的袖袋中翻出了任務手冊。


    劇情完成度:九十四


    生命值:八十一


    男主仇恨值:三十


    年年鬆了口氣:仇恨值又上漲了十。是因為她向他挑明了不要孩子吧?


    咦,這麽說,隻要仇恨拉得好,兩人胡天胡地並不會影響仇恨值?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畢竟,聶小乙那混蛋一點兒都沒有當和尚的打算,而她也不是很想拒絕他。


    年年開心了,正要起身穿衣裙,腳步聲傳來,聶輕寒的身影從屏風後轉了出來:“醒了?”


    他逆著光,她看不分明他臉上的表情,臉上卻莫名燒了起來,輕輕“嗯”了聲,怕他說什麽奇怪的話,她先發製人地責怪他道:“我快餓死了,你怎麽不喊我?”


    他道:“飯菜都幫你熱著,我讓她們送過來。”


    年年道:“不用了,不打擾你讀書,我回去吃。”


    他立在屏風旁,沒有說話。


    年年覺得他有些奇怪,沒有多想,隨意將氅衣披好下了床。誰知腳剛著地,她腿驀地一軟,向前跌去,撲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她的老腰,她的腿。年年這才感覺到腰酸腿軟,虛弱無力,小腿肚還在哆嗦著,心下暗咒一聲,惱羞成怒:“不許笑,都怪你!”


    聶輕寒接住她,聲音溫和,態度良好:“嗯,都怪我。”頓了頓,問道,“能自己走嗎?不然,我抱你回去?”


    年年更羞惱了,一口否決:“不行!”他定是故意的。真要被他抱回內室,豈不是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了她的狼狽?到時,她的臉都要丟盡了。


    聶輕寒想了想:“要不,叫你的丫鬟過來,扶你過去?”


    年年再度否決:“不行。”頓了頓,心不甘情不願地改了主意,“我今夜留在這裏,不回內室了。”


    聶輕寒一時沒有吭聲。難不成他還敢嫌棄?年年不高興了,凶巴巴地瞪他:“怎麽,不可以嗎?”


    他道:“我怕我會把持不住,到時你又生氣。”


    年年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他的臉呢,這種話都說得出?黃昏時折騰了這麽久,他居然還嫌不足嗎?


    聶輕寒見她一副快要炸毛的模樣,眼中笑意閃過,忍不住低頭啄了下她紅紅的櫻唇,抱起她去了外麵圓桌旁:“先用晚膳吧。”


    他向外吩咐一聲,很快,琉璃和珊瑚提著食盒進來了,翡翠蝦仁,四喜丸子,拍黃瓜,清炒菜心,配一碗山藥粥,一碟玫瑰卷,清清爽爽的,看著就叫人食指大動。


    年年已經餓得沒了知覺,連喝了三碗粥,胃裏總算好受了些。


    珊瑚服侍她漱了口,淨了手,稟報道:“郡主今兒出門的時候,臨川王府送帖子來了。郡主和琉璃姐姐都不在家,奴婢代收了帖子,臨川王妃邀請郡主和姑爺後日去臨川王府做客。”


    書案前,聶輕寒書寫的手微微一頓。


    年年精神一振:來了嗎,她期待已久的,絕對可以和男主一拍兩散的劇情終於要來了嗎?


    正當開心,聶輕寒淡淡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響起:“能有機會見到他,你就這麽高興?”


    年年:???


    第40章 第 40 章


    臨川王乃當今延平帝胞弟, 身份尊貴, 深受天子和太後娘娘的寵愛。臨川王府選址亦得天獨厚,緊靠宮城西華門,鬧中取靜, 占了大半座進賢坊。


    天工坊到進賢坊, 幾乎要跨越大半個京城。滕遠舟提前到車馬行雇了車,等到宴請那日, 夫婦倆出門, 卻發現胡同口停著一輛雕飾華麗的朱輪青帷車。見到他們出來,有人迎上前來,笑盈盈地道:“郡主, 奴婢見過郡主。”


    年年循聲看去,卻是一個梳著婦人髻的年輕女子,那女子二十餘歲的模樣,穿一件綠綢褙子, 容貌清秀, 望著她含淚帶笑,神情激動。


    年年認了出來, 驚喜道:“棠枝。”


    棠枝原是順寧郡王府的丫鬟, 一直在竹濤院服侍, 跟著夏拯學習醫術,後來被順寧郡王贈給了在郡王府避難六年的燕蓉,跟著燕蓉一起來了京城。看她現在的打扮,應該是在臨川王府嫁了人。


    棠枝道:“王妃怕郡主出行不便, 特命奴婢來迎接郡主和聶公子。”說著,轉向聶輕寒,規規矩矩地向他行了一禮,“見過公子。”聶輕寒在靜江府時和夏拯交好,棠枝自然是認得他的。隻不過,那時候聶輕寒還是郡王府的雜役,如今已大不一樣。


    年年問:“師父怎麽知道我們沒車?”


    棠枝笑道:“是世子特意提醒王妃的。”


    段琢啊。年年心生欽佩:作為終極反派,段琢還真是時時刻刻記得惡心聶小乙,拉起仇恨果然比她還敬業。


    順便還刷了把她的好感。


    原文中,福襄跟著聶輕寒到京城後,吃穿用度也就罷了,出行居住的條件更是一落千丈,緊接著又因和段琢私會,被聶輕寒禁了足,對聶輕寒的不滿累積到了極點。


    去臨川王府赴宴,正是矛盾集中爆發的一個點。滕遠舟準備的是雇來的騾車,令她隻覺顏麵無存。這樣的車去臨川王府,去見曾經的故人,將她的落魄和不如意明明白白地展現,臨川王府的下人會怎麽想,燕蓉會怎麽想?


    從來高傲的小郡主怎麽能忍受這樣的羞辱?


    這個時候,段琢細心,提醒燕王妃派馬車來接她,頓時令她心生感動。


    從前的種種情誼盡上心頭,福襄心裏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要不是當初的陰差陽錯,她早就嫁給了段琢,成為王府世子妃,又如何需要跟著聶輕寒吃盡苦頭,受人恥笑?


    她越是這般想,心下就越恨,對這樁婚事就越不滿,以至於在臨川王府,在段琢再次出手助她時,她心中的那道堤防徹底坍塌,再也不願克製對段琢的情感。她答應了段琢幫著對付聶輕寒,踏出了喪命的關鍵一步。


    年年忍不住看了聶輕寒一眼,聶輕寒神色平靜如故,看不出絲毫端倪。她露出笑來:“阿琢什麽時候這麽細心了?”


    棠枝道:“世子和郡主打小相識,郡主的事,世子哪一件不是放在心上?”棠枝心中遺憾:當初聽說段琢求娶郡主,她暗暗高興了很久,卻沒想到,命運弄人,郡主竟會嫁給出身低微的聶小乙。她心中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欲要扶年年上朱輪青帷車。


    年年看向聶輕寒:“聶小乙,你不上車嗎?”


    聶輕寒靜靜地看了她片刻。年年露出訝色。他眼中閃過暗色,垂下眼,淡淡道:“郡主上車吧,我坐騾車便成。”


    年年哼道:“那騾車又髒又破,有什麽好坐的?”


    他垂著眼沒有說話。


    年年撇了撇嘴:“隨你。”扶著棠枝的手上了車。琥珀提著禮物在後跟上。


    車中布置得極為舒適,地麵鋪著柔軟的織花波斯地毯,車椅上墊著雪白的羊毛墊子,幾個大紅漳絨軟枕散放著。固定在車上的小幾上,放著果盤和點心,車壁上,甚至還掛了一叢開得正豔的月季點綴。


    年年愜意地倚在軟枕上,望著一旁寒酸破舊的騾車,心想怪不得原文中的福襄心理落差那麽大,這天上地下的,對比也太強烈了。


    *


    與此同時,臨川郡王府東,世子宅邸。


    一張黑白形影圖擺在幹淨得過分的紫檀書案上,段琢立在案前,從來璀璨如星的美眸死死地盯著那張畫像,渾身如墮冰窖。


    畫上之人劍眉斜飛,鳳眼幽黑,隆鼻薄唇,明明是冷情端凝的長相,偏左眼眼尾下帶了一顆淚痣,為他清冷的氣質憑添了一股風流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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