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輕寒越發訝異。章恩跨前一步,壓低聲音悄悄道:“定北郡王家女眷也在,其中一位正當妙齡,真真是國色天香。”


    聶輕寒的臉色淡了下去:延平帝至今還沒有放棄讓他續弦,好多得幾個子嗣的打算。


    他下意識地抬眼看向年年。


    年年垂著眼,神情平靜,仿佛無動於衷。


    這麽久了,還是捂不熱她那顆心嗎?聶輕寒心頭生悶,淡淡道:“我知道了。容我換身衣服。”


    章恩笑道:“那是自然,大人隻管自便。”


    聶輕寒舉步往內室走,剛剛進屋,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年年軟軟的聲音響起:“我服侍大人。”


    他換衣何時需要她服侍了?聶輕寒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她又在搞什麽鬼?


    年年合上屋門,走到他麵前,沉默地為他解開衣帶,脫下外袍,又拿過官袍,為他重新穿上。為他係上羅帶時,她忽然輕聲開口:“大人真好豔福。”


    聶輕寒低頭,想看清她的表情,她卻怎麽都不肯抬頭,也不再說話,仿佛剛剛那聲隻是隨口一提。胸口積聚的悶氣不知不覺散去一半:原來,她不是全不在意的。


    聶輕寒走後,年年悶悶不樂了許久:聶小乙那個混蛋,居然一句交代的話都沒說,直接走了,仿佛先前被她親一口就失態的人不是他似的。


    很快,心中另一個聲音響起:他本來就無需對她交代吧?她早已不是他的妻子。他喪妻多年,續弦原本就是天經地義。


    年年咬住唇瓣,有些懊惱:她不該問他那句話的,顯得對他很在意似的。事實上,以她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介意。


    不行,她不能沉浸在這種情緒中。孟葭虛偽討厭,包藏禍心,所以她不能讓對方得逞;可這位定北郡王的女眷,說不定是個能給他帶來幸福的好姑娘呢?


    她不該沉溺在兒女情長中,而應該盡早查出係統的真相,保護好愉兒,保護好家人所在的這個世界。


    年年很快打起精神,先去外邊找到長河幾個,向他們詢問春獵的具體情況。之前,長河幾個已經跟著聶輕寒父子參加過好幾次春獵,經驗豐富。


    等到聽完長河幾人的介紹,年年越發覺得秦豐的死匪夷所思。


    西林苑是皇家獵場,能有資格陪延平帝來春獵的都是皇親權貴,身份貴重,容不得出絲毫岔子。因此,安全方麵,禁軍早就提前拉網排查,以免意外。像這種能致人死亡的陷阱怎麽可能沒被發現?


    退一萬步說,即使禁軍疏忽了,沒有發現,那陷阱必定設在隱秘之處,秦豐又怎麽會正好獨自經過?


    年年幾乎要陰謀論了。秦豐文不成武不就,對人幾乎構不成威脅,會有人要害他嗎?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真是被人害死的,到底是誰下的手?


    年年頭痛起來:如果秦豐隻是意外身亡,她可以想辦法挽救、阻止;可若是有人存心謀害他,那就麻煩了。秦豐練過武,還會被害,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別到時候人沒救成,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年年想了想,請長河幫忙畫了整個西林苑大致的地形圖,決定先拿回去細細研究,鎖定幾個可疑的地點再說。


    聶輕寒父子回來時,年年正和抱硯一邊歸置愉兒的行李,一邊閑聊。


    孟葭常來看愉兒,愉兒偶爾會也去長樂侯府做客,因此抱硯對長樂侯府的情況也頗為了解。


    前些年,長樂侯的寵姬為他生了個幼子,長樂侯愛若至寶,對秦豐這個嫡長子越發看不上眼,父子矛盾極深。好在秦豐生母,也就是福襄的姑母安平郡主和孟葭都嫁妝豐厚,小夫妻日子並不太難過。


    夫妻倆的感情卻十分一般。據說是成婚之時,長樂侯的寵姬給了孟葭好大沒臉,秦豐卻畏懼父親,沒能護住妻子,讓孟葭失望之極。


    事後不久,孟葭就為秦豐納了兩房美妾,夫妻兩人各居一處,倒也是相安無事。


    年年若有所思:這樣說來,孟葭剛成婚就對自己的丈夫失望之極了。也不知孟葭會不會怨她的生母於側妃,而九泉之下知道,會不會悔不當初?


    要知道,當初秦豐可是福襄的未婚夫,若不是於側妃使計搶了這樁婚事,孟葭根本不可能嫁入長樂侯府。


    怪不得,孟葭會將心思轉到聶小乙父子身上。


    思緒飄散間,愉兒歡快童稚的聲音忽然響起:“竇姐姐。”


    年年回頭,就見愉兒穿著一身簇新的寶藍色小騎裝,蹬蹬蹬地跑過來,昂首挺胸,神氣之極。


    年年“唉呀”一聲,心生歡喜:“小公子回來了。”


    愉兒衝到她麵前,總算想起要穩重,吩咐抱硯道:“你先下去吧,我讓惜墨給你帶了好東西。”見沒了人,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年年道:“我得了樣好東西。”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模樣。


    年年笑問道:“是什麽?”


    愉兒從懷中掏出一把裝飾精美的匕首來,“錚”一聲拔出,雪亮的光芒閃過。


    年年隻覺那匕首如一泓秋水,寒光逼人,不由嚇了一跳:“快收起來,小心割了手。”她是識貨的,這匕首一看便鋒利無比,絕非凡品。


    愉兒見她臉都白了,乖乖將匕首歸了鞘。


    年年蹙眉:“陛下怎麽賞你這種東西?”也太亂來了吧。愉兒才幾歲,就不怕有危險?


    愉兒為延平帝辯解道:“竇姐姐你誤會了。這個不是皇爺爺賞我的,是今兒第一次見麵的羅爺爺送我的。你看,這鞘上還有‘精忠’、‘定北’字樣。”


    羅爺爺?他說的是“東北王”定北郡王?年年扶額:“他居然給你準備這個做見麵禮?”


    愉兒道:“那倒不是。見麵禮是另外的,這把匕首是羅爺爺見到我後,喜歡我,專門叫人取來送我的。”


    年年訝然:孟葭派來的人不是說,定北郡王站到了段琢一邊嗎,怎麽對愉兒另眼相看?


    愉兒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今兒羅爺爺剛一看到我,眼睛就濕了。後來他悄悄跟我說,我長得有幾分像他失蹤的長子。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他原本是要送給他長子的,沒能送出去,就轉送給我了。”


    原來如此。


    定北郡王的長子居然會長得和愉兒相似?可真是想不到的緣分。


    不過,以定北郡王的身份地位,在東北龐大的勢力,他的長子怎麽會失蹤?失蹤了居然找不回來嗎?這裏麵不知又有什麽隱情了。


    年年見愉兒兀自興奮難消,笑著問他:“愉兒很喜歡定北郡王嗎?”


    愉兒道:“喜歡。他長得可威武了,武藝也好生厲害,能掄起八十斤重的大刀,能百步穿楊……”


    年年看著小家夥神采飛揚的模樣,唇角含笑。愉兒在她麵前,越來越自如了。


    愉兒遺憾道:“可惜你沒能親眼看到。”


    年年眨了眨眼:“我更可惜沒有見到定北郡王府那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愉兒一怔:“你是說羅爺爺那個庶女嗎?”


    年年目光微動:原來那個大美人是定北郡王的庶女,和孟葭的身份正是旗鼓相當。不過,聶輕寒不過是個正三品的副都禦史,嫁給他也是做填房,一個郡王府庶女身份綽綽有餘。


    愉兒認真道:“我覺得她沒有竇姐姐好看。”


    這孩子嘴怎麽這麽甜?年年忍不住笑了:“你盡會哄我。”


    “真的。”愉兒強調道,“她老是要和我說話,身子一股子脂粉味,我都懶得理她。”


    看來又是一個想借愉兒上位的。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叩門聲,熟悉的平靜無波的聲音響起:“愉兒,時辰不早了,明兒還要早起。”


    年年回頭,見聶輕寒立在門口,姿容如玉,身姿挺拔,也不知在那兒看了他們多久。年年望著他不動如昔的神色,酸溜溜地想:也不知定北郡王府那個國色天香的美人有沒有入他眼?


    愉兒麵上的笑意立刻收斂,規規矩矩地站好,應道:“是。”


    年年有些心疼,挽起愉兒的手,柔聲道:“我帶你去梳洗。”


    愉兒的嘴角又揚了起來,握緊她的手:“好。”


    愉兒到底年紀小,今兒一天也折騰得累了,躺到床上,很快沉沉入睡。年年為他掖了掖被子,又放下床帳,自己也去梳洗了一番。


    等到回到愉兒所居外間,卻見聶輕寒穿著寢衣站在書案前,看著案上的簡易地圖。


    年年困了,打了個嗬欠:“大人怎麽還不睡?”


    聶輕寒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我那裏有西林苑的詳細地形圖,你要不要看?”


    他居然有這個?年年眼睛微亮,有了精神,點了點頭,跟著他回了屋。長河的簡易地圖看得她一頭霧水,實在抓不到要點。


    聶輕寒從書架中抽出一幅卷軸,緩緩展開,群山坡穀,宮苑亭台躍然紙上。


    然後,年年發現,不是長河畫功的問題,而是她的問題。她完全看不出哪裏適合挖陷阱,哪裏適合坑人。


    難道明天她要寸步不離地跟著秦豐?想想也知道那樣太惹人疑竇了。她又沒有手下可以支使。


    年年發現,自己實在太想當然了:以她現在的能力,壓根兒就救不了秦豐。


    聶輕寒見她神情沮喪,露出訝色,溫言問道:“怎麽了?”


    年年看向他,聲音猶豫:“大人……”


    聶輕寒靜待她的下文。


    年年下了決心:“你知不知道,如果要挖陷阱害一個人,在哪裏最合適?”他要起疑就起疑吧,隻要能成功救人,總比別人對她起疑好。


    聶輕寒一怔,審視地看向她:“有人要害人?”


    他反應也太靈敏了,居然一下子猜了出來。年年點頭:“我隻是猜測。”


    聶輕寒問:“誰要害人,害的是誰?”


    年年道:“我不知誰要下手,隻知道他們要害的是長樂侯世子。”


    他目光微閃,沒有問她是怎麽知道的,沉吟片刻,指向圖中一處:“這裏。”年年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見是一處山林,完全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


    聶輕寒道:“這裏附近就是長樂侯世子最愛去的河穀,離出發的營地足夠遠,人跡罕至,山林茂密,地勢複雜,本就容易迷路……”見年年一臉茫然,他頓住,輕歎著摸了摸她的頭,沒有再解釋下去,隻道,“我會在那裏布置人手。你不用管了,明天痛痛快快地玩就是。”


    這些醃臢事,不該她操心。


    年年放下心來。聶小乙辦事,素來是靠譜的,有他出手,秦豐定保無虞。她開心地向他揮了揮手:“有勞大人,那我先去睡啦。”


    聶輕寒望著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喉結微動,低語道:“小沒良心的,不謝謝我嗎?”


    怎麽謝?


    年年正要問他,他忽然伸手,將她扯入懷中,強勢的吻落了下來。


    第76章 第 76 章


    半掩的窗扉“吱呀”晃動, 風卷花香, 滿室生馨。燭影搖曳,窗紙上交纏的身影仿佛也在跟著輕輕搖晃。


    年年的整個腦子都是糊的,血液逆流, 心跳如鼓,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柔軟的、小小的方寸處,被迫承受著他越來越強勢的掠奪。


    聶輕寒忽地打橫抱起了她。


    年年驚呼一聲, 匆忙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保持住平衡,混沌的腦子終於恢複了幾分清明。


    他不是一直克製得很嗎,這又是怎麽了?怎麽忽然……是不是今兒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聶輕寒的神色依舊看不出端倪, 唯有染紅的眼尾泄漏出些許異樣。


    在他手指落到她衣帶的一瞬間,年年終於忍不住,按住了他的手。


    聶輕寒垂眸看她,鳳眼幽深:“你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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