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得強者憐惜庇護。日子便會好過許多。


    有心機不是錯,隻可惜,她挑錯了人。


    他冷冷道:“你不怕他?”


    小頂仰起臉,眼中滿是困惑,為什麽要怕?


    “連山君”的名號不止令修士們聞風喪膽,在凡人中更是如雷貫耳,據說能止小兒夜啼。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沒聽說過。


    “他殺人如麻,手段殘忍,你不怕?”他抱著胳膊靠在門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庭院中一片狼藉的屍體。


    小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注意到兩個修士慘絕人寰的屍體。


    可惜她看人類殘骸就和人類看一堆破鍋爛碗差不多。


    她側側頭,眼睛微微睜圓,長睫毛忽閃忽閃:“不怕呀。”


    為什麽要怕?她本本分分地幫連山君煉好丹就是了。


    白衣人掀起眼皮,第一次用正眼打量她。


    不管是真不怕還是裝不怕,這爐鼎的膽子倒是不小,也難怪敢向他出手。


    他體質特殊,每每月盈時都會經脈逆行,必須閉關調養,若是用這手段,的確可以緩解一二。


    隻是他一向不喜歡熏人的鼎氣。


    眼前這隻……氣味倒是不討厭,但也僅止於不討厭而已。


    他一哂,嘴角雖含著笑,卻越發顯得涼薄:“先活著到歸藏再說吧。”


    誰都知道九獄山遍地妖邪,擅闖歸藏者更是九死一生,能活著抵達山門的隻有兩種人:修為極高的大能,或是道心堅定,摒除欲念的聖人。


    這爐鼎顯然兩邊都靠不上。


    他向來不管閑事,能出言告誡,已是仁至義盡。


    小頂卻哪裏聽得出他話中深意,還想細細詢問,忽聽空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吟嘯。


    她抬頭循聲望去,隻見一條通體銀白,生著翅膀的蛇在彤彤的雲霞間若隱若現。


    正愣怔時,卻見白衣人輕輕一躍,翩然飛至半空,穩穩落在蛇背上。


    飛蛇甩了甩尾巴,飛快地向日落的方向飛去。


    小頂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這才想起恩人並沒有告訴她歸藏派怎麽去。


    怎麽話說半句就飛走了?難道是她說錯了什麽話?


    正想著,天上忽然掉下一物,不偏不倚地罩在她頭上。


    小頂揭下一看,是件衣裳。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山風吹在身上有點冷。


    裹上衣裳,頓時舒服多了。


    小頂眼中不由湧出感動的淚水,初來乍到就碰上個絕世大好人,她的運氣真是太好了。


    若是能當他的爐子倒也不錯,她惆悵地摸摸肚子,隻可惜她注定是連山君的爐子。


    隻能再想別的法子報答恩人了……


    想到這裏,她抬手懊惱地一拍腦門,方才竟然連恩人的名號都忘了問!


    ……


    小頂呆呆地在原地站了會兒,晚霞褪成黯淡的粉色,融進灰青深紫的暮色中,天黑了。


    她隻好轉身回到破廟中,打算就地歇息一晚,天亮再趕路。


    她有點餓,但翻遍了兩個修士的包袱和屍體也沒找到吃的,隻有一堆晶瑩漂亮的石頭。


    小頂隻能餓著肚子,撿了一些枯枝,用修士身上找到的火符生了一堆篝火取暖。


    做完這些,她便潛入靈府——閑著也是閑著,正好把那本書拿出來啃一啃。


    不知不覺起風了,夜風呼嘯,吹得搖搖欲墜的門扇“嘎吱”作響。


    如果修為夠高,就能聽到風中的喁喁私語。


    “是生人,有生人來了……”


    “看起來好鮮美,嗞溜……”


    “可是那件衣裳,有……那,那個人的氣息……”


    “是那個人,好可怕……”


    “你們怕他本座可不怕,待本座吃夠一千個人,定要把那人扒皮抽筋……”


    “可是她穿著那人的衣裳,近不了身……”


    “你們這些憨貨,想法子讓她脫下來不就行了……”


    第3章


    小頂一無所覺,隻顧著啃書,可惜她認識的字實在太少,啃了半天也沒找著怎麽去歸藏派,反而更懵了。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出靈府一看,卻見牆邊橫躺著個赤裸的男人。


    此人生得麵如敷粉,朱唇皓齒,一雙桃花眼煞是勾人。


    小頂嚇了一跳:“你你,哪裏來的?”


    男人紅唇中銜著一縷頭發,妖媚地一笑:“小可見姑娘孤身一人,故此特來作陪。”


    他說著,狀似不經意地挺了挺腰,交疊的長腿分開了一瞬,豐厚本錢若隱若現。


    可惜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小頂有些狐疑,畢竟破廟裏憑空出現個光腚男人,連一隻爐子也知道不正常。


    不過人家畢竟是一片好心,她領情道:“多謝你。”


    男人長指纏著一綹頭發,嗓音越發繾綣:“姑娘,春宵苦短……”


    小頂:“現在,是冬天。”


    外麵的樹都光禿禿的,山上還有積雪,人間的四季她還是略有所知的。


    這人大約腦瓜大約有點問題,難怪大冬天光著腚到處跑,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也是怪可憐的。


    “你,冷嗎?”她憐憫道。


    光腚男人:“……”


    他努力找回狀態,朝她勾手指:“怎麽不冷?不如你脫了衣裳,做點讓我暖和的事,可好?“


    小頂有些遲疑。


    男人抱著肩,媚眼如絲:“快啊,我要凍死了……”


    小頂咬咬牙,利索地解開氅衣領口的係帶,脫下衣裳,露出那身薄如蟬翼的鮫綃衣裳。


    男人眯眯眼,笑得越發妖冶:“原來姑娘也是同道中人……”


    話音未落,他的笑容忽然僵在嘴角:“不,不要,不要,你別過來!”


    小頂歎了口氣,早聽說凡人喜歡虛客套,口是心非。


    她不由分說地把衣裳往光腚男人身上一罩:“衣裳,是別人的,先借你,蓋一蓋。”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像是被扔進了烈火中,痛苦地扭動著身體,“拿走,快拿走!”


    小頂甜甜一笑,露出一對梨渦:“不用,客氣。”


    光腚男人抽搐了兩下,叫聲戛然而止。


    他像是突然被人夾斷了喉嚨,隻能欲哭無淚地瞪著眼睛,嘴角慢慢滲出白沫。


    小頂搓了搓肩膀,深藏功與名:“那我,先去忙啦。”


    說完又潛入靈府和書作鬥爭。


    啃了半天,她大致弄明白了,歸藏派在這個世界的南邊,那往南大抵不會錯了。


    她有些犯困,出了靈府,打算睡覺,朝牆邊一看,那憑空出現的男人又不見了,隻剩下恩人的衣服,下麵似乎有什麽微微隆起。


    小頂走過去,掀開衣服一看,發現衣服下有隻大鳥,尾羽很長,在搖曳的火光中閃爍著璀璨的五彩光芒。


    她撿了根樹枝戳了戳,那鳥一動不動,顯然死透了。


    小頂明白過來,這一定是那光腚男人留下的謝禮了。


    山裏的人可真是太淳樸了!


    她重新裹上恩人的衣裳,抹抹因為感動而濕潤的眼眶,蹲下身,開始給那大鳥拔毛。


    拔完毛,她嘴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拿起撿來的法尺,“嘶啦”一聲把那死鳥開了膛。


    呼嘯的夜風驟然停息,萬籟俱寂,仿佛有無數人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小頂專心料理那大鳥,她知道凡人不能吃生食,要先用火烤熟。


    身為爐子,她常和火打交道,不一會兒便想出法子,用樹枝把鳥串起來,架在火上烤。


    不一會兒,鳥被烤得滋滋冒油,誘人的肉香夾雜著鬆枝柏木的香氣,一篷一篷地溢出來。


    小頂撕下一條鳥腿啃了一口,肉很香,不過有點柴,這隻鳥歲數大概不小,咽一口“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似乎有什麽絲絲縷縷的東西,往她靈府中的小鼎裏湧去,微微有些不舒服。


    不過她忙著啃肉,沒放在心上。


    風一瞬間又呼號起來,淒厲又淩亂,像是傳說中的百鬼夜哭。


    “她……她竟然把妖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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