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頂走到師父身邊坐下,法會也開始了。


    這屆法會由太璞宗主辦,宗門實際的掌權人英瑤仙子卻沒出現,全權交給獨子主持。


    西門馥低聲道:“據傳英瑤仙子二十年前受過一次重傷,便開始逐漸放權給顧蒼舒,讓他主持十洲法會,一方麵是曆練,另一方麵也是迅速提升他的威望。”


    正說著,顧蒼舒款款上台致辭,套話說罷,他頓了頓道:“十洲法會曆久彌新,正是由於前輩不斷銳意進取、獨運匠心。敝宗有幸主持本屆法會,有先人珠玉在前,我輩亦生見賢思齊之心,思推陳出新,故此本屆法會,首輪優勝者可向全場任一同境界的道友發起挑戰。”


    蘇毓臉色一沉。


    按照這個規則,全場任意一個金丹期修士都可以向蕭頂請戰,她那點吃出來的道行,自然不是其他修士的對手,上了台刀劍無眼,會發生什麽事便不一定了。


    不等他發話,蔣寒秋“騰”地從蓮花座上站起來,抱臂冷聲道:“貴宗隻是承辦法會,憑什麽隨意更改規則?”


    顧蒼舒不以為忤,溫文爾雅地一笑:“十洲法會乃是千年前的九大宗門共同發起,奈何其中四個宗門後繼無人,剩下五個宗門都在此地,若有異議,盡可以提出。”


    說起來是五大宗門,其實除了大衍和太璞,剩下三個宗門也是人才凋敝,淪落為三四流,唯大宗馬首是瞻。


    而歸藏是後起之秀,並不在當初的九大宗之列——就他們祖師那個性子,別說當時還未發跡,就算已經發達,八成也舍不得掏個寶貝出來。


    能和太璞宗掰腕子的,隻有大衍宗。


    蔣寒秋望向大衍宗的白長老,隻見他麵帶笑意,不動如山,便知他們早已通好了氣。


    顧蒼舒眼中閃過一絲得色:“若是貴派實在不能接受,敝宗亦是無可奈何。”


    言下之意,或者接受,或者退出法會。


    蔣寒秋冷冷一笑:“退出便退出。”


    說著瞪了一眼葉離。


    葉離忙不迭地站起身,站到大師姐身邊。


    顧蒼舒遙遙地向蘇毓望來,又收回目光:“有長輩在,蔣仙子與葉道君怕是不能作這個主吧?”


    第50章


    顧蒼舒道:“有長輩在, 蔣仙子和葉道君怕是不能作這個主吧?”


    此言一出, 軒轅台四周數千雙眼睛齊齊看向西北方的飛台上, 一襲白衣的男子。


    蘇毓沒有片刻的猶豫, 便要起身, 他長這麽大,還從未受過誰的脅迫。


    就在這時,小頂卻牽了牽他的袖子,低聲道:“師尊, 退出法會是為了我嗎?”


    蘇毓微微蹙眉,說是也是, 但歸根結底針對的還是他和歸藏。


    蕭頂的身份瞞不住有心人,他從不收徒, 忽然收了個爐鼎為徒, 外間一定有諸多猜測, 裏蜃市的風波、法會更改規則,無非是為了試探這個徒弟究竟是個什麽角色,於他有何用處,又有多重要。


    另一個目的便是打壓他們門派了。


    歸藏近一兩百年勢如破竹,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躋身三大宗門之列,與大衍、太璞分庭抗禮, 甚至可能危及他們的地位, 這些老家夥自然著慌。


    在一眾門派麵前借著打壓“連山君入室弟子”,削一削歸藏的臉麵,穩一穩自己的陣腳, 想必在場許多人都喜聞樂見。


    小頂的腦袋瓜轉得比別人慢些,又不通人情世故,想不明白那麽多的彎彎繞繞,但她明白,更改這個規則,全門派上下受影響的隻有她一人——能參加比試的隻有金丹期和元嬰期的修士,老弟子本來就準備好上場,而新弟子中隻有她一個是金丹期。


    蘇毓乜了徒弟一眼:“與你無關,別多想。”


    小頂卻並未就此安心,擰著秀氣的眉頭道:“這回退出,我們下回還能把藥贏回來嗎?”


    此事瞞不住她,蘇毓也不想騙她,搖了搖頭。


    世上最後一片開明獸爪是十年前現世的,此前一直藏在千草門,是門派秘藏的聖物,因為金家的內鬥,又牽扯到三大宗門的勢力,老門主生怕給後輩招禍,索性在彌留之際昭告天下,將此物獻給十洲法會當作獎賞——要搶你們就光明正大地搶,打破頭都與千草門無關。


    歸藏若是退出法會,此物自然會落入大衍或太璞的手中,不管誰得到,都會立即毀去——都等不到蘇毓暗地裏去搶。


    小頂沒有糾結太久:“師尊,我可以上場的。”


    見師父拉長臉,她不等他開口又道:“我多吃點藥,一上場就輸給人家。”


    她對自己的修為很有自知之明,不會妄想去贏,雖說一上台就輸有些丟臉,但若是不丟這個臉,金師兄的毒就再也解不了了。


    蘇毓皺了皺眉:“也許會受傷。”


    “比起給金師兄解毒,受點傷不算什麽。”小頂毫不猶豫道。


    她知道受傷會很疼,要比金鏈子穿過骨頭還疼上許多,但若是因為她的緣故,讓金師兄一直解不了毒,她恐怕會一直過意不去。


    蘇毓麵沉似水,冷冷的目光鎖在她臉上,好像要把她凍在冰裏保存起來:“為了金竹……”


    小頂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是見慣了師父冷臉的,但這一回,他的眼神裏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東西。


    她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但感覺到師父很不開心,便牽牽他的袖子,輕聲安撫:“不單是為了金師兄,就算是換成師尊,我也會這麽做的。”


    蘇毓:“……”


    小頂這麽說是想讓師父開心些,可不知為什麽,聽了這話,他似乎更生氣了,幹脆別過臉去不理她,不過到底是坐在原處沒動。


    顧蒼舒收回視線,對著蔣寒秋微微一笑:“連山君閣下似有異議,你們不妨商量一下。”


    蘇毓傳了個秘音咒給蔣寒秋:“留下。”


    蔣寒秋差點沒拔劍,強忍著怒氣,用秘音回他:“蘇毓,你知道他們改規則是為了什麽吧?你自己的徒弟不知道心疼……”


    蘇毓打斷她:“蕭頂自己決定的。”


    蔣寒秋一噎,隨即更加憤慨:“她年紀小不知道輕重……等等,她為何要留下?”


    蘇毓言簡意賅:“因為金竹。”


    蔣寒秋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她不舍得小師妹冒險,卻也不忍心奪走二師弟的希望。


    金竹溫柔寬厚,臉上總是帶著笑,待誰都和和氣氣,甚至時不時調侃自己的身板。


    他從不把心裏的苦楚示人,隻是日複一日地下苦功,努力衝擊上一重境界,卻徒勞無功。


    蔣寒秋沉默良久,終於收起秘音咒,冷冷地看向顧蒼舒:“開始吧。”


    她目光中不加掩飾的狠戾讓顧蒼舒心頭掠過一絲寒意,他毫不懷疑,若非眾目睽睽之下,這女人定會拔劍相向——她在劍修榜上位列第四,隻比他高了一名,但論劍法造詣,兩人差了一大截。


    顧蒼舒心中生出個念頭,毒蛇般地蜿蜒到他眼底,飛快地吐了吐信子。


    他定了定神,又是那個風度翩翩的顧家公子:“請兩位入座。”


    蔣寒秋冷哼一聲,縱身躍起,踏著本命劍向門派其他人所在的飛台飛去。


    葉離無可奈何,隻得緊隨其後。


    主台上的六個蓮花座瞬間又空了兩個,就像缺了兩顆牙齒。


    一場風波暫時消弭,水底的暗流卻越發洶湧。


    顧蒼舒視若無睹,餘光瞥見兩人已在飛台上坐定,便宣布法會正式開始。


    一對朱鸞口銜一卷卷軸的兩端,慢慢展開,卷軸高約一丈,長數十丈,上麵慢慢顯現出金色的文字,是第一輪比試的所有參賽者的名字、門派、師承。


    第一輪比試還是按照原來的規則,將所有同境界的修士打亂,兩兩匹配成對。


    比試不僅分勝負,更設有專門的陣法,根據雙方的強弱和表現給出點數,點數最高者,在下一輪便可優先選擇對手。


    如是往複,直至決出金丹期和元嬰期的最終勝者。


    十洲法會共有大大小小上百個正道宗門出席,三大宗門各六十人,二三流門派三十來人,小門小派十到二十人不等,還有經過初選的散修上百人,總計千餘人,其中金丹期修士約有八九百人,元嬰修士則有兩百人上下。


    除了魔修、鬼修、屍修之類的旁門左道禁止參加,其餘法門不限。可雖說不限法門,這樣的比試基本是劍修和五行法修的天下,偶爾有樂修和精通陣法術數的修士加入,多半也撐不過五輪。


    場上共設二十八個秘境,分別以四象二十八宿為名,意味著同時有二十八對比試。先金丹,後元嬰,第一輪的數百場比試結束,再進行下一輪,金丹修士就此決出最終勝負,贏得獎賞。


    元嬰的比試卻要複雜些,到最後隻剩十六人時,便要進入奪寶秘境,各憑本事奪取寶物——歸藏誌在必得的開明獸爪也在其中。


    ……


    高懸空中的卷軸上,修士的名字一個個出現,成對的名字用紅線相連,每配成一對,卷軸便宣告:“有請太璞宗阮靖之、昆吾派丁一,進入蒼龍-角。”


    片刻後,便有兩人禦劍飛向主台。


    對戰雙方看著都不過弱冠之年,一個身著太璞宗的銀紋藍袍,衣袂飄飄,另一個卻是一身黑不黑、褐不褐的布袍,頭發用木簪束起,手中佩劍上纏裹著破破爛爛的布條。


    不過衣飾的寒酸非但無損於少年的俊美,反而襯得他如珠如玉,對比之下,那錦衣華服的太璞宗弟子倒顯得浮誇俗氣了。


    沈碧茶隻看了一眼便“嗷嗷”叫著猛翻十洲美男榜。


    小頂撓了撓臉頰,“丁一”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場上兩人向著眾人團團一揖,便進入位於主台東麵的蒼龍-角秘境入口。


    不斷有人上台行禮,進入秘境,很快,二十八對都已進入秘境,比試便開始了。


    觀看者可隨意選擇秘境,用離婁術觀看,若是不會離婁術,太璞宗也準備了觀天鏡,供修士們借用——不過很少有人用得上,因為離婁術是哪個門派都會教的基礎術法。


    二十八塊離婁水鏡整整齊齊排在小頂麵前,蘇毓和蔣寒秋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評點交戰雙方的門派師承和招式。


    第一輪比試名單中沒有小頂,她自是不用參加,但到了下一輪,勝出者便能自行挑人請戰,全場八九百個金丹期修士,哪一個都可能是她下一輪的對手。


    最先進入秘境的兩人自然引人矚目,然而那貧寒少年壓根不是太璞宗弟子的對手,一上場便被壓著打,不過片刻,手臂、腰側和腿上都被劍氣所傷,流出的血浸濕了褐衣。


    如此下去,恐怕不出十招,便能分出勝負。


    然而那太璞宗弟子卻不肯給對方一個痛快,花招不斷,每一招都在少年身上不輕不重地劃一道口子,貓逗老鼠似的。


    蔣寒秋不禁皺眉:“太璞宗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號稱名門大宗,行事卻是一股小家子氣。


    不過蒼龍角秘境中的比試已沒什麽懸念,眾人的目光便投向其它水鏡。


    蔣寒秋指著其中一塊道:“這著紫衣的是無患門弟子,擅使梅花法刀,這一招喚作雪裏溫柔,若是對上她這招,你便用師姐教你的驚沙亂海,順刀而上,直挑其腕下部……”


    小頂對對手指:“那個……”大師姐教的這招她舞過一次給師父看,師父說她這不是驚沙亂海,該叫泥沙俱下。


    她默默從乾坤代裏摸出一把酸酸甜甜的太一九宮丹,劍術是指望不上的,還是抓緊時間吃點藥實在。


    大師姐還在說個不停。


    蘇毓捏了捏眉心:“蔣寒秋,你教她嬴還是教她輸?”


    蔣寒秋欲哭無淚:“我練了幾十年的劍,想的都是怎麽嬴,誰知道怎麽輸啊?”


    蘇毓涼涼道:“我倒是記得你最擅此道。”


    不等蔣寒秋開罵,他便轉向小頂:“無論這招還是下一招水邊明秀,都是攻你左側……”


    小頂聽得暈頭轉向,幾乎連左右都分不清楚了,撓了撓後腦勺:“師……師尊,大師姐,直接認輸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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