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離:“……”他像撿破爛的嗎?他隻是見不得人糟蹋東西。


    蘇毓:“不要算了。”


    葉離忙把鏡子揣進袖子裏:“多謝師叔。”


    誰叫他窮呢,不像師叔和大師姐能打,又不像二師兄家裏富可敵國,三不像小師妹隨地撿錢。


    他隨即又擔心:“姓白的吃了這麽大一個虧,咽不下這口氣吧?咱們要不要……”


    蘇毓一扯嘴角:“放心,他比我們還怕這事宣揚出去。他如今操心的是如何堵住昨日那些人的嘴。”


    堂堂大衍宗大長老,被個晚輩用一根筷子打瞎一隻眼睛,元神劍也被人徒手折斷,在黨徒麵前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葉離心思敏銳,一點就透,便即安下心來。


    ……


    翌日,小頂便聽說白家父女受了傷。她隱約猜到這事和自家師父有關,但詳細情形卻不得而知,連大衍弟子和一幹執事都諱莫如深。


    難道師父那麽不想結道侶?誰想當他道侶他就打誰?


    小頂想不明白,想問師父,剛提個話頭他就板起臉不讓她多問,她便也懶得問了,隻要白千霜做不成她師娘就行。


    蘇毓尋了主人的晦氣,仍舊領著一幹本派弟子,大搖大擺地坐著人家的船,沒有半點不自在。


    由於船上有不少傷員,翼舟放慢速度行駛,兩日後方才回到舉行法會的小島。


    歸藏諸人一下翼舟,蔣寒秋迎上前來,一見小頂便要上前摟她,蘇毓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沉聲對蔣寒秋道:“進去說話。”


    說著讓小頂先回房休息,叫上葉離,師叔侄三人關起門來說話。


    蘇毓對葉離使個眼色,他便將七魔穀中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說到白千霜設計小頂,害她變成鮫人一節,蔣寒秋火冒三丈地站起身:“我去殺了那姓白的!”


    葉離忙拉住她:“師姐且慢,師叔已經替小師妹報了仇。”


    蔣寒秋聽說蘇毓並未取白氏父女性命,不由不滿:“這種人留他們命做什麽,一劍殺了了事。”


    蘇毓睨了師侄一眼:“殺了這對父女,幫白宗主鏟除禍患,順便送個大把柄給大衍,讓他們師出有名來攻打我們?”


    頓了頓:“凡事多想想。”


    蔣寒秋也不傻,隻是一時被怒氣衝昏了頭腦。


    葉離又將他們關於顧蒼舒的猜測說了一遍,蔣寒秋隻覺難以置信,葉離條分縷析地解釋了一遍,這才不得不承認,的確是顧蒼舒的嫌疑最大。


    可她實在不能理解有人為了權位和修為,就能狠心弑母——若是她母親能死而複生,她願意用性命來換。


    蘇毓淡淡道:“除了權位和修為,還有恨。”


    顧英瑤和白宗主的私情幾乎人盡皆知,顧蒼舒身為顧家少主,卻始終甩不脫私生子的名聲,像他這樣的人,會記恨顧英瑤這個始作俑者也不奇怪。


    “若我猜得不錯,他不久後便會對生父下手了。”蘇毓事不關己道。


    蔣寒秋和葉離後背都是一涼,顧蒼舒固然可怕,這一位也不遑多讓——正常人會往弑母上猜嗎?


    葉離吞了口唾沫:“師叔,顧蒼舒若是能拿下大衍,恐怕下一步就要對付我們歸藏了。”


    蘇毓搖搖頭:“顧蒼舒跳得歡,不過也隻是顆棋子罷了。”


    他真正關心的,是那隻若隱若現,執棋的手。


    “姑且坐山觀虎鬥,先看完這場好戲再說,”他轉過話頭,“回門派之前,蕭頂變成鮫人的事不可泄漏半點。”


    鮫人與他們相隔兩個世界,但也不是絕對安全的,讓有心人知道,難免多出事端。


    葉離答應道:“最近委屈小師妹待在房中,謊稱元神受傷,需要靜養便是。”


    蘇毓頷首:“你去安排。”


    ……


    顧英瑤的死訊掀起了軒然大波。


    眾人不由想到,每屆十洲法會總是要出事,不想這回應在了太璞。


    顧英瑤是十洲舉足輕重的人物,她一死,不知三大宗門的格局會變成什麽樣。有人暗自幸災樂禍,打算看太璞的好戲,也有人冷眼旁觀——世事一向是福禍相依,將來會如何,倒是不好說。


    顧英瑤身隕七魔穀,顧蒼舒受了重傷仍在昏迷中,顧清瀟一向沒什麽主意,聽說道侶身亡,竟然當場暈了過去。


    太璞亂成一團,可各大門派幾千個人聚在一起等著法會重開,總不能一直把人幹晾著。


    太璞幾個長老吵了半日,總算定下來,法會休整三日,由右長老暫代少主主持法會,宗主顧清瀟則帶著重傷的“兒子”和左長老回門派料理道侶後事。


    三日後,法會繼續。


    小頂變成鮫人之後,榜上便沒了她的名字,同樣消失的還有白千霜——白大小姐一直到法會結束都沒露過麵,眾人諸般猜測,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大衍在七魔穀中損兵折將,太璞又出了大事,歸藏勝出毫無懸念。


    李圓光得了魁首,不但順順利利把金竹需要的開明獸爪拿到手,還有幸進入秘塔中挑了一樣寶貝——十洲法會辦了十幾屆,大能們最初獻出的寶物被挑得所剩無幾,揀剩下的多少都有點一言難盡。


    李圓光矬子裏拔將軍,挑了一頂雲陽帽。


    雲陽是大樹中的精怪之名,極善隱藏。此帽法力強大,戴上後可以躲避敵人十招——高手過招,十招之差已能定生死了。


    之所以留到現在,是因為這頂帽子的顏色——它青翠欲滴,光彩奪目,戴上後滿頭綠光,十分耀眼。


    按歸藏的規矩,得了寶貝是不需要上繳的,但這麽貴重一頂帽子,李圓光一個小輩實在不敢專美,出了塔便巴巴地跑到師叔祖那兒獻寶:“師叔祖你老人家前去西極,路途凶險,帶上此帽,有備無患。”橫豎師叔祖孤家寡人一個,也不怕兆頭不好。


    小師叔剛好也在,湊過來道:“哇,真漂亮,圓光師侄真孝順!”


    轉頭對蘇毓道:“師父你戴著一定好看,我幫你戴吧。”


    蘇毓一張臉被帽子的光芒染得碧綠,盯著李圓光咬牙切齒道:“你留著自己戴吧。”


    第65章 天羅地網


    十洲法會上沒再鬧什麽幺蛾子, 順順利利結束,歸藏眾人賺得盆滿缽滿,仍舊經由傳送法陣離開小島, 回到鬱洲附近的海域,乘上自家的翼舟,預備打道回府。


    蘇毓前幾日已傳音給雲中子, 將自己要去西極的事與師兄說了,又托他去藏書塔將有關西極的所有記載找出來傳送給他。


    雲中子不敢耽擱,收到傳音便去了藏書塔, 不到半日就將書簡傳了過來。


    西極地處十洲邊界之外,從十洲西境西行, 要穿過一千多裏寸草不生、廣袤無垠的大沙磧,接著便是死魂海, 海水據說是自古以來戰死亡魂的怨氣所化,萬物遇水即沉, 連根羽毛也浮不起來。


    若木便生長在海中央的小洲上。


    西極貧瘠險惡, 又沒什麽寶物,一棵沒什麽用處的破樹, 還有四頭凶獸把守,隻有閑出病來的大能才會往那兒跑。


    故此數百年來幾乎無人踏足西極, 早年的記載多是殘篇斷簡,或者道聽途說、捕風捉影,關於四凶獸的描述更是語焉不詳。


    蘇毓用半個時辰瀏覽了一遍,並未理出什麽頭緒,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翼舟沿來路返回,從位於十洲東部的鬱洲出發,西行五日左右,抵達地處中原的平洲。


    出了平洲南界,蘇毓和其他人便要分道揚鑣,他徑直往西,其餘人則往南回歸藏。


    平洲四周是大衍的地盤,再往南便是歸藏的勢力範圍,一出平洲南界,就沒什麽後顧之憂了。


    分別前一晚,蘇毓將葉離和蔣寒秋叫來耳提麵命了一番,接著便回到自己和徒弟的院落。


    院子裏,阿亥正和靈虎紅豆包玩猛虎撲食的遊戲,大紅雞蹲在一邊,在苦海無涯千字文的監督下背書:“金生麗水嘰,玉出昆岡嘰,劍號巨……巨……”


    它一打磕絆,書卷中頓時鑽出一隻金光閃閃的絲鞋,劈頭蓋臉打下去,大紅雞滿院亂竄,靈虎也來了勁,放開阿亥,一蹦一跳地去追大紅雞,院子裏頓時雞飛狗跳。


    蘇毓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衣衫襤褸的傀儡人:“蕭頂呢?”


    阿亥答道:“小頂姑娘今日一直在房中歇息。”


    蘇毓微微蹙眉,這幾日小徒弟有點古怪,從早到晚窩在房中悶頭睡覺,可睡成這樣還是成天睡眼惺忪、萎靡不振,他問了幾次,她總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望了望緊閉的門扇,遲疑片刻,還是走過去敲門。


    敲到第三下,門吱呀一聲開了,傻徒弟蔫頭搭腦,打了個嗬欠:“師尊,你忙完啦?我正要來找你呢。”


    蘇毓點點頭:“到我房中說話。”說著撩開門簾。


    小頂跟著進了門。


    蘇毓看了徒弟一眼,隻覺她似乎又比早晨見時瘦削了些,臉色也不好,雙頰自然的紅暈褪得無影無蹤,連嘴唇也有些發白。


    小徒弟一向沒心沒肺,能吃能睡,他還從未見過她這麽憔悴,不由皺眉:“怎麽臉色這般差?”


    小頂沒回答,低下頭,從乾坤袋裏摸出一隻紅底逑路紋的花布小包袱:“這些藥給你帶在路上。”


    蘇毓接過打開一看,裏麵瓶瓶罐罐一大堆,每隻上都掛著小紙簽,上麵用歪歪扭扭的醜字寫著藥名,都是紫微丹、回春丹、天元散、生肌膏之類的傷藥。


    蘇毓目光微微一動。不用說,她這幾日定是在忙活這些。


    短短幾天內不停地煉丹,自然十分耗費精神,難怪她這麽無精打采。


    蘇毓眉頭微蹙,正要訓她兩句,轉念一想,煉都煉了,徒弟一片孝心,潑她冷水未免太不近人情,便把嗔怪之言咽了下去,隻道:“你雖有過人天賦,也不可過度勞累,以免耗損元神。”


    “知道啦,”小頂滿口答應,不等他把瓶瓶罐罐一一拿起來細看,麻溜地打起包袱,“師尊路上再細看吧。”


    蘇毓逗她:“這回又不收錢了?”


    小頂呆了呆,忙道:“自然要收的。”


    想了想補上一句:“你先吃著,回頭吃掉多少算多少錢,剩下的還我便是。”


    居然還能賒賬,蕭姑娘挺會做買賣,蘇毓一哂:“你就不怕我回不來,這筆帳變成壞賬?”


    小頂愣了愣,眉頭緊緊一皺:“你要是回不來,我就……我就不理你!”


    蘇毓忍不住笑出聲來,連雙肩也笑得微顫,彎彎的雙眼盛滿了笑意,他低低道:“傻子。”


    小頂還是第一次見師父這麽開心,隻覺他這麽一笑,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不由呆了呆,都忘了計較他又叫她傻子——她好像有點明白碧茶他們為什麽都說師父好看了。


    若是師父多笑幾次,她沒準連他的醜肚子都忘了。


    蘇毓見小徒弟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驀地察覺自己失態,避過臉去,握嘴輕咳兩聲,斂起笑容,眼中卻仍然滿是笑意:“為師也有東西給你。”


    說著從自己的乾坤袋中抽出幾卷帛書:“這些經籍都要倒背如流,融會貫通,待我從西極回來考校你。”


    小頂瞅了一眼卷頭上的象牙簽,見都是術法典籍和劍譜,不由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她雖時常教導大嘰嘰用功,輪到自己時立即就蔫了。


    蘇毓見她垂頭喪氣,把乾坤袋整個遞給她:“拿去。”


    小頂接過來好奇道:“裏麵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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