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馥轉頭望去,也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不是燒給死人的那種紙紮童女麽?


    小頂高興地叫起來:“牡丹!”


    店主人還沒從紙人的驚嚇中緩過來,又聽見爐子說話,嚇得連連後退,一手捧著心,一手捂著額頭,幾乎要厥過去。


    小頂盯著走在前麵著紅衣,披散著長發,眉眼有幾分熟悉的男人,緩緩道:“大嘰嘰?”


    伽陵鳥一個箭步衝到她麵前,忽然蹲下身,扭過頭,把臉埋在臂彎裏,忿忿地罵道:“死女人嘰!死到哪裏去了嘰!”


    他轉頭瞪了一眼西門馥:“摳摳索索的歸兒子嘰,買個香爐還要磨磨唧唧嘰!沒用嘰!”


    小頂咳嗽了一聲,小聲道:“大嘰嘰,你有三十萬嗎?”


    伽陵一呆,他還真沒有,他和牡丹本來要去歸藏,但走到半道上,牡丹忽然感應到小頂在東邊,他們便轉道前往鬱洲,一直找到了這裏。


    他一個占山為王的鳥妖,哪裏來這麽多靈石!


    他眯了眯眼:“我可以去搶嘰。”


    說著他便站起身,一把揪住西門馥的領子,使勁搖晃。


    金珠寶玉法器“丁零當啷”從西門馥身上掉落下來。


    西門馥修為不如妖王,敢怒不敢言,氣得直哆嗦。


    伽陵晃出幾支黑簡,把西門馥放回地上,朝地上一抓,黑簡便被他吸到了掌心裏。


    他正要拎起爐子去付賬,一隻手橫插過來,先他一步把爐子拎了起來。


    小頂隻覺頭重腳輕,隨即便被人一頭按進了懷裏,氅衣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


    一股霜雪氣息撲麵而來,卻很暖,抱著她的人在輕輕顫抖,仿佛把所有的暖意都給了她,把自己留在了寒冬裏。


    “師父……”小頂輕輕喚了一聲。


    他沒有回答,隻是把她摟得更緊。


    伽陵鳥跳腳大罵:“蘇毓你個龜孫子嘰!是老子先看到她的嘰!”


    蘇毓充耳不聞,隨手掏出一把黑簡甩給店主人,連數額都沒看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店外走。


    西門馥眼尖:“師叔祖,用不了那麽多!這裏頭一千多萬呢!”


    小頂本來因為重逢心潮澎湃,一聽這話,隔著衣服大喊:“西門馥,把我師父的錢拿回來啊!”


    蘇毓探手入懷,摩挲了一下她的爐耳:“一千萬算什麽,沒長進。”


    小頂:“……”完了,她師父一定是瘋了。


    第86章 十洲首富


    出了裏蜃市, 小頂仍舊對那一千多萬耿耿於懷,也不知道西門馥能不能把錢討回來。


    她忍了又忍,憋不住開口:“師尊, 下次別再亂花錢啦。”


    蘇毓屈指在她爐蓋上輕輕彈了一下:“你想做蕭六萬,去和蕭五萬作伴?”


    蕭千萬也不見得多好聽啊,小頂腹誹, 不過好不容易重逢,她這當徒弟的不能一見麵就頂撞師父。


    “紅豆包怎麽樣了?”她問道,“師伯師姐師兄他們, 還有阿亥、閼逢、梅運他們,都還好麽?碧茶也入內門了吧?”


    “都好。”蘇毓言簡意賅道。


    “我想他們……”小頂聲音低了低。


    “回去就能見著了。”


    小頂想問問師父三年來過得怎麽樣,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修士的壽命動輒好幾百歲,三年說起來不過一彈指, 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也是實打實的。


    這三年來,她偶爾會做一些亂夢, 醒來往往就忘了, 但每當這時候,她就會特別想師父。她也時常想起仙君, 但不知為何,仙君也變成了師父的模樣, 隻是一頭白發。


    她印象中仙君和師父長得不一樣,可此時要她回想仙君到底長什麽樣,她卻想不起來。


    分明是兩個人,她卻總是不知不覺就把他們當成了同一個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 但向來心大,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師尊……”她軟軟地喚了一聲。


    “怎麽了?”不知是不是錯覺,蘇毓覺得懷裏的爐身有點微微發燙。


    “我想歸藏,想大家,但是最想你,”小頂認真道,“白天想夜裏也想,特別想。”


    蘇毓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你想不想我?”


    “嗯。”蘇毓淡淡道。


    “師尊,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會變成爐子?”


    “爐子沒什麽不好,是什麽就什麽吧。”他可以把她揣在懷裏,去哪兒都帶著,再也不怕失去她了。


    這麽想著,他的手臂又緊了緊。


    小頂沒想到師父會是這麽個反應,如果她有嘴,這會兒一定吃驚得合不攏了。


    “還是修個人身出來的好,”小頂嘟囔道,“做爐子不能到處跑,太悶了。”


    “修出靈體便能走動了。”


    “那得很久呢……”小頂惆悵道,她在九重天做爐子時渾渾噩噩的,但也記得過了很久,而且直到被雷劈,她也沒修出正經的身體,隻是一團光。


    蘇毓卻似有無窮的耐心,拍拍她道:“慢慢修便是。”


    說話間,小頂隔著衣服感到耳邊有“呼呼”的風聲,知道師父大約在禦劍飛行,好奇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啊?回九獄山嗎?”


    不等他回答,她又問:“對了,你們怎麽會來鬱洲?”


    “來辦點事,”蘇毓道,“先不回門派。”


    “是太璞宗的事吧?”小頂這一個月也不是白蹲的,來店裏的客人非富即貴,聽他們閑談兩句,便能將十洲近來的大事了解個七七八八。


    最近十洲最大的事,大約就是太璞宗與大衍宗南宗合並的事了。


    大衍宗白宗主死後,宗門分成南北兩派,北派由白宗主的親信執掌,南派則落入白長老父女的手中。


    顧蒼舒娶了白千霜不出三個月,白長老突然暴斃,白千霜順理成章地繼任南宗宗主——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個幌子,如今顧蒼舒勢焰熏天,白千霜隻不過是個幌子,自白長老死後,顧蒼舒便成了南宗實際的掌權人。


    如今他連這幌子都打算撕了,要把南宗並入太璞,並廣邀十洲各派大能前來太璞出席儀式,儀式就在三日後。


    顧蒼舒明麵上是請各門各派的大能作個見證,實則是耀武揚威——吞並半個大衍後,太璞便是當之無愧的十洲第一宗門了。


    小頂對這些事一知半解,不過聽人家說多了,也略知一二,他們都說顧蒼舒野心勃勃,吞並了南宗後,下一步便是對大衍北宗下手,若是得逞,太璞和歸藏必有一戰——太璞和歸藏的過節盡人皆知,顧夫人白千霜元神被毀,臉上刺字,據說也是連山君的手筆。


    小頂擔心道:“太璞宗會不會來打我們呀?”


    雖然師父師伯師兄師姐都很厲害,但若是太璞真的吞下大衍,他們仗著人多勢眾來攻打九獄山,不管誰輸誰贏,傷亡必定慘重。


    “不用擔心。”蘇毓道。


    他也沒解釋,但小頂一聽他這麽說,立即放下心來,好像隻要有他在,便沒有什麽可怕的。


    就在這時,她感到師父放慢了速度,逐漸往下降,耳邊的風聲弱了下來,替之以“嘩嘩”的水聲。


    她感覺師父落到地上,抱著她走了十來步,登上幾道階梯,忽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隨即又是“吱呀”一聲,門扇立即重新闔上。


    蘇毓閂上門,把小爐子從懷裏取出來,捧在手裏。


    小頂定睛一看,認出這是哪裏,訝然道:“我們在翼舟上呀。”


    她隨即意識到這裏燈火通明,而她下身被師父捧在手心裏一瞬不瞬地打量,頓時羞窘起來。


    蘇毓又感覺手裏的爐子微微發燙,金色的爐身在他眼皮底下慢慢泛起微紅。


    看來這小傻子也不是全無長進,都知道害臊了。


    “師尊……”小頂扭扭捏捏道,“你把我放下吧,捧在手裏怪累的。”


    “不累。”他的長指若有似無地劃過她的爐耳,落在她肚子上。


    小頂一陣羞窘:“師……師尊……”


    蘇毓嘴角微微一翹,起身把她放在幾案上。


    小頂長出了一口氣,又道:“師尊,你能不能給我塊布遮一遮?”


    蘇毓乜她一眼:“為何要遮,不是挺好看。”


    冷不丁被誇好看,小頂心裏喜滋滋的:“真的嗎?”


    蘇毓“嗯”了一聲,在案前坐下,拿起一卷看了一半的書,又把她拎起來放在膝上,一手捧書,一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捋著她的耳朵。


    爐子在他手底下越來越紅,幾乎從黃銅變成了紅銅。


    “師尊……”小頂終於忍不住抗議,“你別摸我耳朵吧,有點癢……”


    蘇毓“嗯”了一聲,手滑落到她的肚子上,也不動,就那麽用手心緊緊貼著。


    可小頂還是覺得別扭:“師尊,你別摸了,我身上都是灰……”


    蘇毓放下書,把她捧到眼前看了看:“是積了灰,我帶你去洗洗。”


    說著不由分說地站起身,抱著她走出房間,來到屋後的熱泉池。


    泉池三丈見方,靈石煮至溫熱的清水從池壁四周的龍口中汩汩流出,池上水汽氤氳,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懸在當空,像一枚小月亮。


    池邊草木芬鬱,雀鳥啁啾,不像是在船上,倒像是在山林間。


    蘇毓捏個手訣,飛快地布下法陣,便沒有人能看見這裏的情形了。


    小頂三年沒洗過澡,店主人十來天用撣帚撣撣外麵的灰已算仁至義盡了。


    她還殘留著做鮫人時的記憶,看見水便恨不得一頭紮進去。


    蘇毓把爐子放在池邊的石頭上,開始解外衣。


    小頂心頭一凜,忙道:“師尊,你把我扔水裏就行了。”


    蘇毓不搭理她,脫了外衣,取下玉冠和發簪,長發像流瀑一樣披散下來。


    小頂看得呆了呆,許是分別許久的緣故,師父雖然比以前還痩,但變得更好看了——沒有圓肚子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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