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劉恒走了,嬴政拎著半筐東西走了回來:“呂雉,你來看看這些都是什麽。是我的陪葬品,我卻不認得。”旁邊那些東西他認得,是鹹魚,是當時覆蓋在屍體上的鹹!魚!


    這是帶殼的栗子,有皮的香瓜,拔完毛卻沒煮熟切塊的雞鴨,青色的鴨蛋,還有一串花椒大料和桂皮。


    呂雉一一認了出來,把栗子拿出來打算切開生吃:“生吃甜脆,熟吃甜糯。”


    把香瓜拿出來,一會再找個盤子可以切一盤。


    鴨蛋也拿出來,用水煮熟了就很好吃。


    她漫不經心的說:“劉恒說他聽見閻君們叫韓都尉,韓都尉名叫韓非,是重名還是”


    嬴政淡淡道:“就是朕認得的韓非子。他已經盡棄前嫌,不願意再提及那事。閻君們看重他,讓他監管皇帝們,必有緣故。”


    話不用多說,韓非子的政策可以安民富國,現在皇帝們被圈在一處,各個辛苦拮據又不是全然沒有希望,像極了他計策。法家,哼,法家,用法律就能把人關在籠子裏。


    ……


    扶蘇忽然看到母親和繼父的身影,對劉盈低聲說:“我去見我娘,你別和別人說。”


    他跳下架子,輕盈快速的跑了過去。


    母子二人一見麵,都有些傷感:“扶蘇,你看起來很……很像個平民百姓,卻很快活。”


    扶蘇瞧了瞧自己為了幹活方便換上的無袖薄坎肩和褲腿卷到膝蓋的褲子,笑著點頭:“是啊,娘,您現在離開錦衣玉食的生活,看起來也很幸福。”過去所有的一切,無論是享受的生活檔次還是遵守的禮製、應盡的責任都是被人強加的,無法選擇,也不能說不。現在不同。


    互相詢問沒見麵的這一年都做了什麽,桃瑤認識了很多丈夫的同僚的妻子:“…嫂子們常帶我去鬼市買東西…殿前都尉中有三位是姑娘呢,聽說是春秋時期,特別智勇雙全的姑娘,其中有一位劍法超絕。我可從來都想不到,女人還能那麽厲害,那麽自在。夫君現在在教我練劍,扶蘇你知道麽,鬼學劍法也很累呢。”


    她丈夫和兒子一起嗬嗬嗬的笑了起來,真可愛。


    扶蘇可高興了:“我,我這裏發生的事不大方便說”


    他忽然看到繼父的表情變了,剛要解釋是怕隔牆有耳,就聽見一個流裏流氣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傳來。


    “不就是靠著會蓋房子,就跟人拉幫結派,誰聽你們的話,你們就讓誰有房子住,要是誰不肯順從,就自己支草棚。”


    劉邦湊過來貼在拿到出不去的屏障處,有點貪婪的看著這個陌生的美婦人,態度雖然傲慢但還算矜持:“我是劉邦,現在正是漢朝,而朕就是漢朝的開國皇帝。聞見一陣香風就來看看,美人兒”


    桃瑤咻的一下躲到丈夫身後,揪著他的袖子不撒手。


    扶蘇猛地反手勒住劉邦的脖子,對他們擺擺手:“我回去了。”他可不想讓劉邦知道自己親娘改嫁的事兒,他會跑到父親那兒添油加醋一頓胡說……父親和呂後還沒有成就好事,我娘可早就改嫁了。


    劉邦沒有和他打架,因為很明顯打不過。也沒有以此來威脅。


    他以為嬴政知道姬妾改嫁這事。


    相安無事了很長時間,劉恒的房子蓋好了,雖然沒有小樓,但也是三間茅草屋——他得自己挖泥做瓦。


    地府又來了一個女人。


    薄姬在升任太皇太後多年之後,終於去世了。她迷迷糊糊的跟著鬼吏飄到這裏,見到劉邦時沒認出來。就睡過一次,能記住多久呢?


    韓都尉解釋說:“皇太後我們也認,想留下可以跟著丈夫或兒子住,要是自己想要投胎,隨時可以。”


    劉邦也沒認出她,她現在是個老婦人的樣貌。


    劉恒和母親一見麵,卻是抱頭痛哭,一個喊娘一個喊兒,久別重逢更是喜極而泣,互相端詳了一會,高興的手舞足蹈。


    漢文帝,作為唯一一個入選二十四孝的皇帝,超愛媽媽。也很尊重老婆。雖然最寵愛的美人兒先後有幾個。


    薄姬先去見了劉邦和呂後,她雖然當了幾十年的皇太後和太皇太後,提起呂後也不再害怕,可是真見了麵依然想往後縮,想想戚姬的下場,可別嘚瑟。


    劉邦盯著她看了一會,實在提不起興趣。這張臉太老了,年輕時就不喜歡,老成這樣也不能湊合。


    她高高興興的和兒子住在一起,對於低矮的小屋有些不適應,可還是很高興。


    多虧兩人都薄葬,隻把生前慣用的東西埋在裏麵,這才能把陪葬品都擠在這五畝地中。


    鏡子妝台、胭脂香粉、木梳篦子、發簪發釵、金花銀花珍珠花、金鐲玉鐲鋪滿了整個桌麵,漢文帝的全部物件——梳子和小鏡子擱在邊上幾乎看不見。


    ……


    劉啟很憤怒!死了,死的有點早,但在意料之內。


    “你們竟然接朕到這樣破地方來?”低矮的小木屋,像是野人住的土房子,這樣的地方豈能讓朕駐足?天爺,還有人睡在野地裏。這些陶人那兒來的,陰沉沉怪嚇人的。


    昏昏暗暗的天色就好像竇太後無神的雙眸,就在這沒有炊煙,沒有犬吠的小鎮子裏。


    陰風陣陣,似有鬼哭狼嚎的聲音。


    路邊不知道為什麽,擺滿了大量不知所謂的、穿著前朝服飾的等比例俑人,每一個除了雕琢出真人一樣的無關之外,還用顏料加重了五官眉目。他們就這樣靜默的站著,在陰間,所有人都沒有氣息,陶俑好像隨時都能動起來。


    嚇人!


    恐怖!


    劉恒正抱著一塊瓦高高興興的走回來,他坐了很久的瓦,這是最完美、最符合心意的一塊!沒掉渣!沒有指痕!沒歪!沒有明顯的草梗!沒有任何瑕疵!看到新來的這個人:“劉啟?”


    劉啟非常生氣:“什麽人敢直呼朕的名諱?”


    劉恒直接拿這塊超完美藝術品級別的瓦拍在他臉上:“你為什麽逼死鄧通!我是你爹!朕屍骨未寒,你就讓鄧通活活餓死,橫屍街頭!你還是人嗎!爹生前那樣孝順,你怎麽不學!”


    劉啟都被拍懵了,他這輩子可從來沒被打過,瞬間就崩潰了:“為了一個諂臣打我?”


    薄姬正在屋外做手工,聽見喧囂連忙跑出來:“怎麽了?哎呀,我的大孫子!”


    “太皇太後?您怎麽也在這裏?這破地方?”


    “母親,您別管這事!”


    “太皇太後!父親為了我將鄧通罷官的事要打死我呐!”


    “哎?有話好好說,父子之間別為了一個小人生嫌隙。”


    “劉啟才是這個小人!”


    眾人聞聲而來,都來看熱鬧。


    劉邦鼓掌:“好,使勁打,別害怕,鬼不會被打死的。爺爺被砍成八段還能複活呢。”


    第17章 混戰


    劉啟應付親爹並不費勁,剛開始隻是被嚇了一跳,但他的身體素質向來很好,脾氣也很大。當年和吳王太子劉賢下棋,吵起來能一棋盤把人打死,到現在為止還沒把劉恒打到的原因是……他還沒還手揍人。


    畢竟是親爹嘛。但旁邊那個歪歪斜斜腦袋裏還帶著稻草的糟老頭兒就不一樣了,劉啟大怒:“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對朕這樣說話!鄉野痞夫,恬不知恥!”


    呂雉猛地瞪大眼睛,捂住嘴,以多年的涵養奮力憋住笑,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側過身把頭埋在嬴政肩膀上,吭哧吭哧的露出幾聲偷笑。緊緊抱住他,以此宣泄自己心中的狂笑。


    嬴政驚喜極了,順手把呂雉摟在懷裏,胡亂在她後背上胡嚕了兩下,矜持的沒有笑太大聲:“嗬嗬嗬嗬嗬嗬”


    張嫣正站在劉邦身邊,手裏拿著兩顆新刻的博箸把玩著,這是劉邦剛剛做的一套六博棋。她素來平靜,聽見這句話不由得大驚失色:“啊?”


    劉邦:……??!???


    劉盈同樣把眼睛瞪的又大又圓,發出了傻乎乎的沒有任何意義的聲音。扶蘇卻難忍喜色。這是漢朝的第四個皇帝,第四個!真是令人愉快,倘若漢朝能像商周那樣傳三十代,那麽這已經是……七八分之一了!


    薄姬都沒反應過來:“啊???”你說啥?啥?那是陛下啊!我都不敢說他是我的丈夫,你在胡說什麽。過於震驚,她甚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劉恒失聲尖叫:“那是先帝!”被這傻兒子蠢哭了!


    劉邦一記飛踢就踹了過去,半點廢話都沒有。


    劉啟驚怒交加,先還手一拳揍在他臉上,才反應過來,先帝?父親的先帝?咦?真的是我祖父?為何這般狼狽拮據?為什麽都在這個小破鎮子裏?“別打了。”


    劉邦能聽他的話麽?“你說不打就不打了?你認得勞資了,爺爺就不打你?呸!”


    “我又沒見過你!”


    劉邦氣的須發皆張:“直娘賊!你沒拜祭過爺爺的畫像嗎!”


    雖然他看著那畫像都認不出是自己……但是孫子必須認出來!


    劉恒試圖在其中拉架,被親爹一腳踹的滾出戰團。


    軲轆到旁邊,暈頭轉向的抬起頭來。


    爺孫倆打的塵土喧囂,煙塵滾滾,好似有幾匹馬在這裏刨地,滿地亂滾。


    薄姬嚇哭了,徒勞的叫了幾聲住手,然而劉邦和孫子都不聽她。左右看了看:“太後,您勸勸他們吧,別打了。”


    呂雉笑道:“既不是我的丈夫,又不是我的子孫,要打就打,與我何關。”


    嬴政拈著她纖細的手腕,分外愉快。


    最終劉恒跪著抱住了劉邦的雙腿,緊緊的抱在懷裏,讓他動彈不得。薄姬也趕忙撲上前,狼狽的按住了大孫子,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老太太嗚嗚嗚的哭:“阿啟,你別胡鬧了,快給你祖父磕頭賠罪。”


    劉啟確實理虧的很,就老老實實的磕了幾個頭:“孫兒有眼無珠,隻看了衣裳,沒看清楚麵貌就胡亂說話,高皇帝饒恕。”


    書中暗表,為什麽看重禮製呢?因為權貴太多了,看臉認不出來也記不全都是誰。


    可是從頭冠和衣服上就能區分出等級,貴賤等級一眼便知,這很方便。劉恒穿著皇帝的常服,劉邦穿的是他當皇帝時的常服——窄袖短衣裳,材質很好,穿著舒服又方便。那些寬袍廣袖一穿著就有別於普通人,衣袖的寬窄能區分富裕程度,而衣服的材質能彰顯人的身份尊貴。


    劉邦很受用禮儀製度,但他日常不穿寬袍大袖的衣裳,因為太不方便了,需要人伺候,喝茶時仆人端到手裏來,吃飯時由仆人遞到手裏來,看書時仆人拿來書卷鋪開紙張,彈狗時仆人給抱過來,方便之前還得有仆人幫著脫衣服。這還怎麽賭博?還怎麽鬥雞和蹴鞠?看書時袖子在桌上刮亂了。


    問題是,景帝不知道爺爺日常穿什麽衣服啊。


    劉邦怒氣不歇:“會賭博麽?”


    “會啊。”


    “好,朕繞了你。”劉邦心中暗喜,算上水平飄忽不定的張嫣,和劉啟,有三個人了,終於可以玩點別的啦!天天都是六博棋,略有點無聊。


    他這才看到左右兩邊的人笑得不行,咳了咳,裝模作樣的問:“你治國有什麽建樹?”


    景帝劉啟立刻說:“父親寬仁,定十五稅一。啟剛剛繼位,就降到了三十稅一。”


    劉恒指責道:“你先逼死了鄧通!”


    劉啟假裝沒聽見:“推遲三年服徭役的年齡,縮短了時間,善待天下百姓。”


    劉邦滿意的點點頭:“匈奴可還安穩?”


    “還算安穩。邊疆不成遇險。”


    話題拉了回去,劉邦問:“鄧通是誰?”


    父子二人都有些沉默,劉恒期期艾艾的說:“是……我比較信用的一個郎官,是個老實人。”


    劉啟冷笑一聲:“是先帝的男寵!”


    劉邦反問道:“你逼死他?為什麽?你應該以無子的後妃來看待。呂雉都沒逼死我的男寵,你這小子,比個娘們還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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