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又在他背上摩挲了幾下:“我去問過了,幼小的嬰兒魂魄如果不是直接去投胎,也可以在地府養大,就和鬼與鬼生的孩子也能養大。和人間一樣,要慢慢的吃東西滋養身體,讀書學習,隨著懂的東西越來越多,就能變成大人模樣。”


    劉盈對此非常滿意:“那太好了。我餓了,哥哥先把我養大吧。”


    “你鬆手我就給你煮飯去。第二隻豬還留著呢,等你回來接風用。”扶蘇有點頭痛:“他們現在努力喂豬,喂的很胖。”感覺不太好殺。


    劉盈微微的笑了笑,又抱住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好多年了。。。”好多年沒有擁抱了。


    扶蘇揉了揉他的頭,現在反應過來了,這小子撒嬌還嫉妒,挺可愛的:“你先去換衣服,我去給你煮點東西吃。這些年沒什麽變化,人間是鄧太後秉政,帝鎮中平安無事,皇後們都在我這裏看小孩子,皇帝們要麽修辟雍,要麽賭博,真是天壤之別。”


    劉盈笑了一會,把甘蔗給他:“這三根拿來吃,這根要砍成一節一節的,別傷著小芽,埋在地裏就能生根。”不知道地府為什麽會有人賣甘蔗,但他買了。


    “好。等你休息好了我們一起種。”扶蘇出屋去看到皇後們都起來了,梁氏抱著劉隆寶寶有點緊張,王靜煙也有些手足無措,其他人的都笑盈盈的。


    扶蘇也很高興:“阿盈的事都忙完了。”


    許平君和他們的關係更親近,笑著問:“您給他解釋清楚了?”


    趙飛燕趴在妹妹背上咯咯笑個不停:“呦呦呦~你瞧劉盈這個酸溜溜的勁兒,可真有意思。咱們走吧,別耽誤人家久別重逢。梁氏,抱上孩子,別這麽沒眼色,咱們都在這兒呆著,讓人倆怎麽親熱呢?是不是呀?”


    扶蘇揮揮手:“不送。”


    趙合德不太明白他為什麽願意配合劉盈假裝有事,她也不想問,隨手從樹上揪了幾個橘子抱在懷裏,和姐姐一起回去了。


    劉肇正在家裏認認真真的畫壁畫,姐妹倆說屋子裏太單調了,想要壁畫,又對他好一番花言巧語,哄得皇帝開始繪製大幅精致的壁畫。劉欣由於單身無聊也來幫忙,他們的藝術造詣都不錯,學過繪畫,以前隻在素色絲綢上畫,第一次上牆。


    趙家姐妹遞給劉欣一個橘子,把另外八個放在白玉大盤中。拿了一個剝開,一瓣一瓣的喂到劉驁嘴裏:“怎麽樣?我們吃了好幾個呢,真甜。”


    “不錯不錯。”


    劉欣拿著一個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歎了口氣,辛辛苦苦的自己剝皮。


    扶蘇去煮了一鍋香菇魚片粥,放鹽和蔥花之前盛出來一小碗擱在旁邊,滿滿一砂鍋都端給劉盈。


    香菇是從呂雉夫人那兒拿來的,不知道為什麽,她那裏總有不少蘑菇。


    皇帝們聽說他回來了,都跑來看他,這家夥每個月都不回來,居然淩駕於帝鎮的製度之上。據說他去修路,惠帝四體不勤,他能幹什麽?一定是鎮長給他的好處,讓他出去玩。


    劉盈自己夾了幾碟小菜,乖巧的坐著等著粥。


    劉邦咻的一下子出現在旁邊:“阿盈啊,來給爹講講你這些年去哪兒浪了。”


    劉徹也問:“你真的去修路了?我怎麽沒見過你?”我天天在路上溜達,感慨頗多,當初就因為馳道……誰能想到江充那小人如此不堪!當年裝的像個不畏豪強的正人君子似得,誰能想得到啊!


    劉莊問:“你現在能去地府工作?”


    辟雍修好之後太無聊了,隻有我父親跟我探討尚書……更可氣的是他學的不如我精通,我卻得照顧他的情緒,很多話不能直說。


    扶蘇端著鍋走過來,把新買的、精致的小砂鍋擱在桌子上:“你們別吵吵,等阿盈歇過乏來,再給你們講。”


    他把人都轟出去了,一回頭,發現劉盈沒在那兒坐著。


    阿盈忙著把風鈴掛在屋簷下,把絲線按照合理的布局捋順,一個拿著打火石的小人擱在煮水用的小火爐旁邊。他特別興奮:“這個機關小人能自動打火。”


    扶蘇:“嗯?什麽意思?”


    劉盈急切又期待的講了墨子的機關小屋。


    歡快的回去坐下,舀起一勺粥,這一勺裏有粳米、蔥花、薄如蟬翼的香菇片、潔白柔軟的魚肉。他吃了一大勺,又舀起一勺,十分精致的夾起一根芥菜放上去,再吃掉,口感又有了微小的變化:“好吃!墨子既有遠見卓識,又踏實肯幹,技藝超群,什麽都好,就是不講究口腹之欲這一點叫人頭疼。他還說兼愛非攻呢,我差點跟他說,真的‘愛’人就應該讓人吃好點。陛下也熱愛工作,就不像他那樣,連頓飯都不好好吃。”


    扶蘇慢悠悠的搖搖頭:“這你就不知道了,當年,我小時候,父親閑暇時能和我玩,教我讀書練劍,忙碌時也顧不得吃飯,一直都是這樣,大秦最務實,不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父親常常端著碗一邊吃一邊閱覽各種文章,吃的是什麽自己也不知道……極有毅力,每天隻睡兩個時辰,一年到頭幾乎不休息,批閱大量的公文,還要讀那些人的諫書和新近揚名的論著,尋常的皇帝忙這些事就要焦頭爛額,他卻還能保持每天練武。”


    父親累不累我不知道,我按照他老人家的節奏忙下來,我累。


    劉盈把勺子放在空鍋裏:“我聽著都累。”


    扶蘇點點頭,慢條斯理的把一大盤子水果遞給他,把吃的幹幹淨淨的小菜碟子放在幹幹淨淨的鍋裏,都拿去收拾了。


    劉盈蹲在樹下收拾香瓜。身為皇帝,他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啃香瓜啃的滿臉都是瓜子,必然要削去皮、切成一塊一塊的吃。香瓜子不必刮去,瓜子瓤的香味和甜味更重一點。


    在沒有蚊蟲滋生的帝鎮中,所有的生活垃圾都可以丟在樹下堆肥,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兩人吃著香瓜,劉盈開始講自己這些年都學了什麽:“我現在會做高大的車,那種車高有三米,隻要壓住前麵就能緩慢前進。還會做那種隻要左右推動就能自動打夯的超級高的車。修路時那打夯車容易壞,夫子指揮我們把車拆了重新修。你別笑,我雖然隻會做這一種車,但是做這種車需要用到很多基礎的機關術,就好比會寫幾百個字,在學別的字,學著寫文章,都能觸類旁通。”


    扶蘇摸了摸他的頭:“你有天賦。我很高興。”其實他也不知道學機關術需要什麽,但是一個聰明細致又會木雕的孩子,應該學的很快。


    劉盈眼睛亮亮的,抓著竹簡和筆,開始暢想:“以後我也要做那種能讓簾子自動卷起來的機關,還有,唔,墨子的設計非常巧妙,風鈴掛在竹簾後,隻有卷起竹簾風才能吹進來,平時小人不會亂打火。以後最好能有一個自己舂米的東西,我想想,應該能做出來……”


    扶蘇本來想問他能不能把房子蓋得更好一點,聽他說了各種機關組件之後,就不問了,阿盈跑去修路了怎麽會懂得蓋房子呢。扶蘇當年也參與過修路工程,到帝鎮之後開始蓋房子,知道這是完全不同的工業。


    等劉盈暢想完能自動舂米的機械、能自動做竹簡的機械、能自己打年糕的機械……這些他不喜歡又覺得無聊的工作之後,天都黑了。


    “聽墨子說他做過一個能自己走路的端著托盤的小人,要是我能做一個就好了,小人能從門口走到樹下,把果皮扔掉,再自己走回來。那可省事啦。”


    扶蘇說:“最後一條,寫上,當年墨子能做飛翔三天三夜的木鳥,我對你要求沒那麽苛刻,要是能有什麽東西讓花之間能自動授受,不用咱們拿著毛筆亂戳,那就好了。你不在這些年,為了趕花期,唉……”


    累的鬼手腕子疼。


    皇帝們都是一夜無眠。對劉盈沒這個感情,但對他所做的事,對他這些年的經曆充滿了無限好奇。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們覺得隔了一夜就算矜持,他還要怎麽歇著?紛紛趕來敲門。


    劉盈被驚醒,從被子裏探出頭,有點崩潰:“他們幹什麽?我還沒睡醒呢!”


    扶蘇這一夜都沒有睡覺,換了睡衣之後躺下來,一直在看寫了計劃的竹簡。現在有了紙張,但他還是比較喜歡用竹簡。不僅是因為習慣,還因為……做竹簡雖然要削皮劈開轉眼,那也比做紙張容易的多!其他皇帝也是一樣,在漚了一池子亂糟糟的麻繩碎草竹片之後,紛紛老老實實的削竹簡。


    別提什麽改良的蔡侯紙,就連原先那種不能寫字的草紙都做不出來,全體等著蔡倫死下來傳播先進經驗。


    劉邦:“阿盈小寶貝兒,快起床開門,你娘回來了。”


    劉盈罵道:“你娘!”


    劉邦:“你奶奶的!”


    扶蘇問:“這是同一個人吧?別吵吵了。阿盈起床,給你拿點心吃。劉邦,要是誰都能進來做客,隻有你不能,是不是顯得高祖與眾不同?”


    劉邦隻好忍氣吞聲的不再罵人。


    劉欣幽幽的問:“說起來,現在劉盈算是鎮長家的外戚吧。”嫁給當權者,因此得勢,淩駕於法律和禮儀之上,這就是外戚啊!


    劉盈帶著昨天晚上沒抱一會就睡著了憤怒和劇烈的起床氣:“比作外戚也是你們!我擱在人間是皇後!外戚有什麽好的?漢朝的外戚都族滅。”


    薄姬對此表示不讚同,隻要管的老老實實的別幹政,能好好的活著呢。


    房屋大門被人一腳踢開,劉盈噌的一下魚躍而起,抓住寶劍。


    呂雉拎著一個籃子,沉著臉,怒衝衝的走進寢室。看到兩床被子擠成一團,浮躁憤怒的蠢兒子蹲在席子上,平靜淡然的扶蘇剛放下竹簡去拿外衣。


    “劉盈!”


    “娘?您真的來了?”劉盈在短暫的驚喜之後,陷入緊張,緊張的手抖,寶劍掉在被子上:“我,”我不該說外戚的事啊!高祖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哪能想到他這次沒騙人!!


    呂雉揪著他的衣領子直接把人丟到屋外,關上門之前告誡道:“你既然有所成就,就說出來,讓他們知道!”說罷,用力關門。


    扶蘇一邊係衣裳帶子,一邊問:“夫人,您不必生氣,阿盈是罵劉欣。”


    呂雉在短暫的暴怒之後也冷靜下來,那番話不是說給我聽的:“我很久沒見他,他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久別重逢,有些激動在所難免。他們昨天就逼問這些事,被我趕走了,今天一大早又來鬧,他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呂雉不這麽認為,人就應該控製住自己的脾氣,在能夠毫無壓力的生殺予奪之前,別發脾氣,對誰都別發脾氣。你說什麽?不想忍耐?難道想死麽?“扶蘇。”


    “夫人請說。”


    “不要縱容他,還記得觸龍之故麽?不要讓他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路修的很好,在這其中,他出力多少?憑什麽待人傲慢?”


    呂雉心說:你現在覺得他可愛,縱容他發脾氣罵別人,早晚有一天會嫌他喜怒無常,到那時更難以收場。他生前被壓抑,死後可以舒緩壓力,卻不能無法無天。人沒有節製,那不就是劉邦麽?


    扶蘇本想解釋,阿盈真的討厭在睡夢中被人猛烈的吵醒,但他也知道夫人的脾氣,這些話沒那麽容易聽進去,不如省得麻煩:“好,夫人教訓的是。等阿盈回來,我慢慢教他。”


    “阿盈最聽你的話。”


    兩人各懷憂慮的沉默了一會,扶蘇開始砍甘蔗,洗幹淨砍成一節一節的,擱在盤子裏,切開皮劈開,一口一口嚼著喝甜水,把剩下的渣滓扔碗裏:“阿盈昨天回來,您今天就來了,是心有所感麽?”


    “我聽說墨翟回去了,參與修路的人各自回家。”呂雉掩口把甘蔗渣吐在手心裏,再一反手把甘蔗渣扔在碗裏。歎了口氣,又說:“最近幾年,政哥除了判官的職務之外,一個是遊說閻君們重修城池,另一個就是想把帝鎮的選官授官的權力要到手裏來。閻君們商量了很久,說劉徹不行。”


    扶蘇有些不解:“為何?”他吃甘蔗的姿勢不一樣,他是端起碗來直接悄無聲息的把渣滓吐在碗裏。


    反正隻要不‘呸呸呸’,不把渣滓讓對方看到,就不算失禮。


    “他雖然善於任用人才,卻有竇嬰、田蚡、張湯等諸多問題。”


    “聽說張湯其人清廉奉公,專打豪強和權貴。”


    “這話不假,問題在於劉徹多疑成性,張湯受人誣告,他不派人詳查,不查其詳,先令其自殺。閻君們擔心若是有幾個鬼在庭前互相攻擊,劉徹不能耐下心來分辨真偽,把人都扔地獄裏。”


    扶蘇越發不解:“夫人,我聽說判官有法寶,能顯人生前的所作所為。而且,父親審問的幽魂都是單獨一個人。”


    “別的判官不一樣,王侯將相居高臨下,百姓無力反抗,才隻審一個。我給你講一個例子,前些日子難以裁決的案子,當時實在難以決定,那判官請了六位判官來同審,幫他評判。”呂雉仔細回憶了一下,開始講:“胡祿和他父親胡貓兒都是獵戶,山中有猛虎,吃了幾個砍柴的樵夫。獵戶們在山中設下捕獸夾,王六以買賣山中藥材和蘑菇為生,誤踩了陷阱,受傷之後被聞訊而來的老虎給吃了。”


    扶蘇哀歎:“啊!真是可憐”


    “王六身死,他兒子王小郎認為父親是被獵戶殺害之後丟給老虎吃,胡貓兒和王六也的確起過衝突,他就去官府告狀。那官員是個傻子,以為捕獸的陷阱傷不了人,又認為王小郎的父親真的死了所以他肯定不能撒謊,就相信王小六說的話,將胡貓兒下獄治死。


    胡祿悲憤交加,曆經三年辛勞,終於殺了老虎,又去找官員評理。官員堅定不改,一直到十三年後,那官員因罪鋃鐺入獄,新來的官員為胡貓兒昭雪清白,將王小郎下獄。你說在這案子裏,胡貓兒的命案怪誰?”


    “唉……”


    呂雉又講了另一個案子:“刺史要修建藏書樓,撥款百萬錢,著右校令和另外幾個官員督造。那幾個官員貪了撥款,做了假賬目,讓刺史三次追加錢款,右校令不與他們同流合汙,要上告刺史,被友人出賣,就被這幾個官員暗暗的謀害了,埋在藏書樓的地基下。右校令年僅十三歲的兒子為其伸冤,刺史擔心此事玷辱自己的政績,不聞不問。


    那孩子擔心被報複,奉母親遠走他鄉,過了幾年,家裏的事料理幹淨之後,回老家手刃了仇人,在行刺刺史時被抓。右校令剛正不阿忠貞職守,在當地為城隍,這幾個官員殺人貪汙數罪並問,刺史屍位素餐,那右校令的兒子算殺人了麽?”


    扶蘇立刻說:“不算,不能算!倘若忠臣孝子生前死後處處蒙冤,天下還有誰堅守正道?夫人,這例子舉的不恰當。”


    呂雉幽默的說:“很恰當的,這是個好判的案子。可也要請改任城隍的右校令和那幾個官員、那幾個官員和刺史當堂對峙。”其實判官是給右校令一個毆打仇人的機會,但是右校令真是個正直的漢子,沒動手。


    “最後判的很公正,右校令的兒子跟著他回去了,當個城隍駕前的鬼差,闔家團圓。”


    扶蘇問:“劉徹果真不行嗎?我看他現在很沉穩,當年或許隻是年少輕狂。”


    呂雉沉吟了一會:“你父親現在左右為難,自然有辦法推薦成功,隻是推薦他之後怕他不知道感恩,還要有所抱怨。不舉薦呢,又覺得可惜。”可惜有兩點,第一是劉徹本人的執政能力膽略,第二是這是個千金買馬骨一樣的例子,如果當年射傷始皇帝的劉徹都能被始皇舉薦,誰都得說始皇心胸寬廣,舉薦人才時特別公正。這反倒成了劉徹的優勢。


    劉盈在外麵講完了自己的工作經曆,回來好奇的問:“娘,您剛剛說什麽藏書樓?我們還要再修藏書樓嗎?地府有人賣紙麽?啊,給您看個好玩的。”他去卷起竹簾。


    等了好半天也沒有風,他幹脆從窗子跳出去,踮著腳尖用蒲扇對著風鈴用力扇風。


    打火小人開始敲擊打火石,迸濺出微微的火星。


    扶蘇抓了一把引火用的米糠塞進爐子裏,米糠又輕又膨鬆,很快就被點燃了。


    呂雉:“哇!”


    扶蘇:“厲害!”沒想到這麽一個八寸高的小人真能打著火。


    然後劉盈又把自己學了什麽給母親講了一遍,說的興高采烈。


    呂雉:“好!你把車改一改,現在車馬車,套在牛身上很不合適。我找了木匠來改,做的不太好。”她找的是一個專門做家具的木匠,做車具的木匠有獨門秘訣。村裏的木匠是什麽都會,但大城中木匠專精一個方麵,以便研究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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