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又問:“敵鎮現在荒廢了啊,荊軻投胎去了,唔,你知道吧?”


    “啊,這倒是可喜可賀。”嬴政當然知道這件事,虞姬告訴了呂雉,呂雉又跑來恭賀他。這雖然不能表示閻君對自己毫無防範,卻能表明戒心去了大半。當年是因為什麽把他留下?唔,是因為除了荊軻之外,沒有人敢對始皇拔劍相向。唔?我現在的威嚴是不是減少了?


    “說起來敵鎮,韓信現在終於肯俯首稱臣,現在在禁軍中做教頭,教授兵法。”不用留著他對付劉邦了,項羽一個人基本上能力壓整個帝鎮。


    嬴政精神起來:“嗯?人間的戰爭和地府的戰爭不同吧?”


    “的確不同。人間在四麵八方,地府還得加上上下兩個方向。不過有能耐的人總是很聰明。”


    忽然進來一位都尉:“閻君,董卓拒捕逃竄,正在加派人手追捕,要不要先帶別人進來審?”呃,我聞到了蒸牛肉和米酒的香氣,還有堅果。閻君們如果知道您以會審的名義偷懶,會很生氣吧?


    嬴政:??拒捕?逃竄?鬼?他問:“董卓如此驍勇?”


    “是,董卓是一員猛將,驍勇善戰熟讀兵法。”


    閻君也覺得自己在偷懶就要被擠兌了:“先帶別人進來吧,權當熱身。”


    嬴政吃掉了一顆小山核桃,收起其餘半壺冰鎮米酒,統統塞在桌子下麵。


    帶進來一個儒雅的文人。


    有些沮喪但還算是平靜,進門來施禮,然後端正平和的站在地毯上。


    三人的桌上整齊劃一的顯示出:蔡邕,男,官職:郎中、議郎、侍中、左中郎將……


    仔細一看這人生平,早年孝順,被朝廷征召,獲罪被流放,被董卓強征,董卓死後被王允所殺。


    再仔細一看,嗯?沒有命案?


    “你依附董卓多年,竟然不涉命案?”哇這是怎樣的玩忽職守,啊不對,明哲保身、愛惜羽翼。


    蔡邕無奈的歎了口氣:“判官,董太師雖然重用蔡邕,卻是屢諫不從。”


    王允誅殺董卓之後,他早就料到太師會有這樣的下場,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在王允談起此事時,情不自禁的歎了口氣,他本歎董太師本能成為一代名相,能識人用人卻不聽勸諫,不能愛民,最後胡作非為落得這樣的下場。王允小心眼,就把他下獄治死。


    三人稍一研究,的確是這樣。那他就沒什麽事了。


    嬴政:“且慢。蔡邕,你所創的飛白書意態如何?”


    蔡邕當即寫了兩行字給他看,果然靈動美觀。


    伊尹很喜歡這種新字體,是自由的感覺,如飛鳥淩空:“幫我抄一本書可好?”


    閻君也想給自己頭上的牌匾換一種字體,他當年從大篆換成了隸書,現在也可以再換一換。


    蔡邕羞於跟人談價格,文人的清高再加上沒有缺錢的觀念,讓他隻想知道這倆人是誰。生前死後都被人讚賞自己的字體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可是不能空口白牙的答應給人抄書。一聽說是伊尹,好的沒問題!抄多少都行!把漢書都抄一遍都行。


    伊尹也很幹脆,拿了自己家的鑰匙給他,又出去扯了一個鬼卒送他到自己家裏安頓下來。平時不鎖門,那鑰匙是為了證明不是非法入內用的。


    甭想閑著,繼續帶人進來審。審其他人的當然是嬴政,閻君和伊尹是為了會審董卓而來,不是什麽事都管。


    閻君左右看了看,機智的往後一躺:“底下的鬼差,還能看見我嗎?”


    “看不見了。”


    “太好了,我睡一會,都別說出去。”


    嬴政微微鬆了口氣,嗑堅果的聲音尖銳刺耳,距離又近,讓他想發怒又不合適。正在籌措不是訓斥的話讓他別嗑了,沒想到閻君能自覺的躺下睡覺,這很好。


    伊尹像個老好人似得笑了笑,掏出一本張仲景還沒寫完的《傷寒論》繼續看,還給他輕聲介紹道:“張仲景提出的六經辨證、四診八綱,比前人更為優越。其中的方劑也是他試驗過的,很好。”


    嬴政一點興趣也沒有,伊尹看得出來,就不再給他介紹醫學書,自己繼續學習。上次他這樣如癡如醉,還是扁鵲的針灸之術,沒想到每隔幾百年,就會出現一位既有天賦又勤懇仁愛的名醫。


    接下來又審過了幾十個人。


    兩名都尉生前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武將,快步走了進來:“閻君,董卓抓回來了!閻君呢?”


    閻君一個仰臥起坐就出現了,差點把自己的桌子踹下去,沉靜淡然的扶著桌子:“我在此。把他帶進來。哼,好賊子,真能逃竄。”


    兩名都尉列立兩邊,又有六名身上帶傷的校尉帶著十幾名沒什麽大傷的鬼卒,抬著一個籠子走了進來。籠子是巨大的竹籠,用一尺寬的竹條編織而成,籠子的尺寸恰到好處,把這個人的頭顱雙手雙腳都緊緊的固定住,上麵露出頭,下麵露出兩隻腳。籠子上還掛著兩塊桃符。這差不多是最重的重刑標準。


    高台上的三人都仔細探身往下看。


    籠子似乎是臨時編製的,不僅細密,還很貼身,頭露在籠子外麵,橫豎的竹條卻緊緊的卡在他的脖子上,被一把烏黑油亮的大胡子擋住了。衣領上有些血跡,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奮力掙紮時卡破了咽喉。身體被拉成一個大字型,手腳伸直,手腕和腳腕都被竹籠窄小的縫隙卡的穩穩當當,動彈不得。他現在使不上力氣,若要移動逃跑,隻能側過來在把這竹籠當做一個桶軲轆走,那樣又一定會被手卡住。


    再看董卓這張臉,四十多歲的年紀,容貌異於常人。濃眉粗的如墨染,眉尾是長壽眉,微微下垂,眸光明亮刺人,高鼻方口,看起來是個桀驁狂妄的社會人,但絕對不醜,也不傻。


    隔著籠子也能看出來,這是標準的猛將身材。極高,極壯,肩膀手臂胸腹鼓起一塊塊的肉,雖然肥壯卻很靈活。凶猛而彪炳的氣息沒有被這個可笑的籠子遮住,反而更加刺人,像是一頭有著尖牙利爪的憤怒猛虎。他每次上朝時都在朝服內暗穿鎧甲,防備刺殺,那十幾斤的鎧甲常年負重在身上,即便不努力練武,也能保持力氣。


    嬴政心中暗暗的納悶,一個縣尉的兒子,竟然能長成這副模樣。


    董卓咬牙發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又被壓製住了,說不出來。


    閻君先問:“先說說,怎麽能讓董卓逃了?你們出發之前,閻君們三令五申,叫你們多加提防。”


    董卓聽了反倒很高興。


    兩名都尉都很羞愧,如實稟報了自己失敗的原因:“董卓年少是曾是遊俠,力大無窮,能佩雙箭囊,在馬上雙手拉弓。率軍打仗常常衝鋒在前。”


    “他怨憤而死,生前殺戮又重,瞬間化為厲鬼,依然是力大無比。”


    “我們不敢掉以輕心,帶了百人前往。隻是董卓的魂魄中幻化出弓箭長戟,他當時失去理智,不知苦痛,比生前更加悍勇。”


    “鬼被砍了不會死,他意誌堅定,鐵索被長戟撥開,箭法又極準,狂奔時速度不亞於鬼差。”


    “京城附近的冤魂很多,有些聽命於他,沒頭沒腦的向我們衝過來。”


    “還有呂布身上的煞氣太重,他去痛毆呂布時,我們無法靠近。”


    他們不用解釋最後是怎麽成功把人帶回來的,隻要總結失敗的原因就夠了。


    閻君點點頭:“情有可原。罷了,不罰你們。去吧弘農王劉辨帶過來,還有其他被董卓殺掉的人,他們可以準備了。”


    開始查看董卓最詳細的人生簡曆,他能成功一點都不奇怪,不僅熟讀兵法、還爽朗大度能服眾,待自己的部屬和朋友親切又大度施恩,不吝錢財,對自己看上的人真是禮賢下士、勾肩搭背。一次近乎死罪,被減免一等之後又幸運的遇到了大赦天下。如果不是進入長安後為非作歹,這人也可以青史留名。


    看到他三十歲的經曆時,派出去找劉辨的人才把他找過來,從肉店地獄裏找到的。


    劉辨因為生前就被廢黜,又不是需要交給父親照顧的小嬰孩,不用進帝鎮。現在住在親戚家裏,雖然陪葬品不多,卻非常自由,無拘無束。


    他的一生不快活,因為生母何皇後毒殺劉協生母王美人之事,母子二人都不太受寵,靈帝劉宏一直傾向於劉協,他雖然還不知道帝位有多重要,卻被周圍人感染的很緊張。登基之後短短幾個月,先是何進被殺,然後是袁紹和曹操殺進宮誅殺十常侍,兄弟倆被太監帶著逃出宮去,隨後又是董卓進京,當眾廢了皇帝。


    他不需要見到父母祖先,隻需要安全和自由。到了地府之後,平陽公主一點也不約束他,耳目暢通,手裏的錢財也足夠花銷一段時間,眼前的街市並不陌生,當年靈帝在宮中擺了街市,讓宦官宮女在裏麵販賣奇珍異寶玩耍。


    在買紅豆糕的小鋪坐了幾天,確定這地方安靜祥和,偶爾有打架的也無傷大雅,這就放心了。為了等董卓死下來之後,能暢快的報仇,特意去肉店地獄練習砍人。


    劉辨一聽說這個好消息,顧不得十幾年的禮儀培養,跑的飛快,前來通知的鬼差都追不上他。


    嬴政覺得眼前這一幕真有趣,人間的蠢貨以為把人殺了就一了百了,誰知道死後攻守易型,殺人的成了階下囚。“董卓,你廢黜皇帝,毒殺弘農王,如今弘農王就在眼前。你有何話講?”


    他想起鬼差們嘀咕的: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董卓終於能開口說話了,先罵:“呂布庸狗!”然後理直氣壯、義正辭嚴的說起,劉辨當年見了自己嚇到話都說不出來,劉協則不同,他為天下計,這才換了個質量好的皇帝。


    至於毒殺劉辨,那是因為東郡太守橋瑁等人偽造三公文書發到各州郡,呼籲各地起兵勤王,擁立劉辨重新登基。他殺劉辨,是為了停止殺戮。


    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誰都知道人會盡力洗白自己的惡行,沒人把這番話當回事。


    經過長達十天的會審之後,搞定了全部疑點,開出超長的清單。


    共計十三個地獄,少則一千八百七十年,多則十三萬一千二百三十三年。


    閻君伸了個懶腰,把一個山核桃丟進嘴裏,哢嚓一口咬碎皮,吐出來再撿果仁吃:“去地獄之前先帶他去見見那些含怨的百姓。”


    劉辨在旁邊恨恨的盯著董卓看了十天,雖然每次董卓看過來時,他都覺得害怕,心裏打鼓,卻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砍他。


    董卓帶了出去,就擱在城外的荒野中。


    別的鬼魂來報恩報仇會有種直覺,不用人通知,也不用拿到城外頭去。但是仇恨董卓的人太多,刨除掉因為恐懼不敢去報複的,還有已經要求去投胎的人之外,還剩很多。


    除了伍孚敢把生前沒捅著那刀捅上之外,其他人大多攝於他的凶悍,敢怒而不敢靠近罵街,更別提上前踢打。


    劉辨也有些害怕,在側麵狠狠的踹了一腳,卻因為身高體重的差距差點把自己彈出去。


    項羽聞訊趕來,見獵心喜:“鬼差,你把他放開,我和董卓比試比試。”


    鬼差一見他過來,都快躲到董卓身後去了:“楚霸王,你們不會一起打我吧?”


    項羽大怒:“呸!我焉能與此人同流合汙。”


    董卓哈哈大笑:“項羽!你殺楚懷王,我殺了弘農王,可謂英雄所見略同。”


    項羽在敵鎮中和韓信分析戰爭分析了很多年,他早就對殺楚懷王感到後悔了,現在被人提起來,越發惱怒。就照著董卓的臉擂了一拳。


    有道是牆倒眾人推……這下子就都敢上了。


    出來搭理生意的管仲回去一說,諸子百家中有好奇心的跑出來一大半,出來看了看董卓長什麽樣子。看完之後又打聽了一下人間的形勢,蠢的讓人無能為力,不如不看不聽。


    帝鎮中的皇帝們也輪番用那五枚出入竹符跑了出來,圍毆董卓。


    劉辨在旁邊看出他們是誰,甚至認出了桓靈二帝——長得像一家人,但始終沒吭聲。


    皇帝們也注意到這個幹淨而斯文瘦弱的年輕人,看年紀就是弘農王,漢靈帝更是直接認出來了。但也沒吭聲,沒什麽可說的,董卓亂國怪不到他,卻也無心安慰他,甚至還有點羨慕他能住在鎮外,隨時可以去投胎。


    劉纘前兩年就去申請去投胎了,他隻是在等竇憲死,竇憲死後開始留戀真正的親人,卻還是覺得尷尬。


    ……


    嬴政嚴肅的想了很久,拿著紙張塗塗改改,畫了很久的圖紙,還是不滿意。


    他頭一次見到這個困人的竹籠,視覺效果雖然好笑,但一點都不威嚴,簡直蠢的要命。


    在呂雉來送水果時說:“你告訴阿盈,研究一下控製猛將的機關,現在他們用的是這種東西。”拿出一張紙。


    呂雉接過紙看了看,一團淡墨染出來的雞蛋上長著小小的腦袋和手腳。


    始皇懶得一條條的用細線畫出籠子,就補充道:“這是個竹籠。”


    “哦,我眼拙,還以為是把人夾在雞蛋裏呢。”


    “嗬嗬嗬。”


    始皇說:“這東西既不好看,還不好用,編織時需要時間。單純的囚籠他們試過,會被人掰開。讓阿盈研究一番,做一個模型拿來。”雖然閻君那裏私藏了墨翟,可是以墨子的立場來看,他不會製作這種東西。


    呂雉答應下來,思索一番,心頭壓著另一件事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能不能說。近些年來覺得夫妻之間的激情減退,雖然相處的熱切時也沒什麽特殊的,但現在感覺不同。或許是因為一起欺負對麵的劉邦能給人一種同仇敵愾的感情,而現在,他把全部的經曆投入在工作上,把自己當做下屬,很可靠的下屬,但不是妻子。現在怎麽辦呢?隻有肩並肩的一致針對劉邦,才能找回感覺。


    “夫君。。”每次回到帝鎮,都能看到劉病已和許平君、劉箕子和王嬿恩恩愛愛,逼得呂雉有了破釜沉舟的心。


    “嗯?有話直說。”


    “我們人手不足,這一直令人憂心。”


    “你在鎮外另外派郭聖通去置辦人手,做得很好,現在又有什麽良策?”


    呂雉幽幽的看著他:“他們的子孫一代代的來到這裏,不論是否爭氣,總算能湊數。你我都沒有孫輩,現在卻有再生幾個孩子的機會。將來培養成英豪,又是臂助。”


    “這事我早就想過,不行。”嬴政回憶起自己當時否決計劃的原因:“第一,那法門隻能用在歡愛和生子上,沒有別的用處。你現在能專心修行禦劍,我隻能抽空,一心二用能勉強支撐,一心三用可不好。第二,生下孩子無人教養。我自是沒時間管教他,在地府又無處筵請名師博士給兒女講課。第三,我沒見過鬼和鬼生鬼,若是記憶仍在,或是長得不像,未免令人膈應。第四,我有幾個不成器的兒子,恐怕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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