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突然發生的驚天霹靂,一個工匠高聲問:“這是誰的鞋?”


    “是我的是我的!腳沒事,鞋被蹦飛了。”


    “誰看見我手指頭了?”


    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匆匆忙忙從城牆上挖出的門洞裏跑出來:“怎麽了?誰引了雷電?”


    “不知道啊,我們想做點爆竹,不知道怎麽回事。”


    扶蘇指揮他們用竹竿遠遠的扒開地上的灰土,裏麵隻看到一個像是椰子殼的殘骸,剛剛可震的他手一抖寫廢了一張賬單:“你們做了什麽?放了什麽?”


    “木炭、雄黃、火油、棉花、大米、石膏、硝石、竹節?”


    “不對,是吧這些東西塞在竹節裏,然後把竹節扣在一個臭椰子裏,讓小張按著點燃了引線。”


    “我還放了一點那種會炸開的野草進去。”


    扶蘇:“這東西倒是有意思。用放大米嗎?”


    工匠解釋:“炒米有劈裏啪啦的聲音。”


    “算是祭品吧,放了七粒大米,要用生米。。”


    墨翟這些年給自己找來不少人才,寫《九章算術》的張蒼、耿壽昌,對周易比較有研究的王弼,寫《九章算術注》的劉徽,還有堅決反對涼國皇帝修造莫高窟的幾名小吏。一起計算他的超大機器,本來算好了,重新做了機械,正在組裝的時候被人一震,震裂了兩個精密部件,隻好全部拆開,找到剛剛哢嚓一聲的兩個小件,重新做。


    第160章 蜃樓+攻略


    “哼!”


    “那個王八蛋害我們返工?”


    “你們知道拆裝一次有多難嗎!!”


    “直娘賊站出來!!”


    “誰被雷劈了?”


    工匠們趕緊拆完了機械,以免損壞的零部件導致更多的損毀, 然後在墨翟的帶領下衝出來。


    書生門原本不會做手工, 更是有點瞧不起‘巫醫百工’這個行列的人, 但對麵的工匠頭目是墨子!那,那可是墨子啊!墨子言傳身教, 搞得數學家們在計算之餘也拿個小木塊小錘子扣扣鑿鑿,要說給大器械做個零件,那精準度遠遠不夠, 至多給自己做個小筆筒、小墨盒, 弄一個山形小筆架是最容易的事。木匠活熟能生巧, 就連劉盈也是練習了幾十年才把精度提高到非常高,那時候還得打草稿, 練習了二百多年才能達到瞅一眼圖紙就能在木板上刻出雛形的程度。


    劉徽正試圖用一根紅銅鏨刻出自己最新研究的數學題當做擺件, 那邊一地震, 這邊一錘子就砸手指頭上了。含著淚站起來, 也出去看到底是怎麽了,死了這麽多年沒見過地府打雷啊。


    捧著腫起來的手指頭直奔醫館而去, 剛到醫館門口就消腫了, 他仰頭看了看牌匾, 甩了甩手指頭幻覺似得疼痛, 迷茫的轉身回去。


    劉盈跑出來的最快, 他警惕的拿著小木棍扒拉灰燼中的椰子殼,還有竹炭碎片,還別說, 略帶焦糊的椰子香氣,特別好聞啊。可以買一個椰子試試烤著吃,不知道烤完之後會怎麽樣。


    葛洪捫心自問,剛剛這聲音可真像是煉丹爐炸的那次啊。


    主城的城牆上掏了一個洞,有出入的門,也有能放下的千斤閘,非常安全。大量的工作在城外,沿著河岸借助水力,那些最精雕細刻的工作和賬簿都放在城內。


    墨翟帶著自己的工作小組衝出來:“哪裏被雷劈了?”


    扶蘇平靜的安撫雙方:“夫子稍安勿躁,哪裏都沒被雷劈,是工匠們研究爆竹時,弄的聲音大了一些。”


    墨翟:“為什麽要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提倡儉樸到布衣蔬食的人認為爆竹完全沒有存在意義,除了嚇唬人之外,這東西還能幹什麽?


    扶蘇笑道:“夫子,人們做的沒意義的事太多了,多此不多,少此……”我好像說錯話了,啊,這話我自己都想反駁自己,這算什麽解釋。應該從每一個細節上修正自己的行為啊:“少此則更佳。隻不過現在都是鬼,一聲霹靂可以震懾鬼魂,做好之後可以拿給城門校尉警示眾人,我看這聲音雖然比銅鑼聲小了點,卻更震懾。”


    墨翟在心裏推敲了一下,行,這點震動不至於損壞城樓和城牆:“不能讓我們聽見,在這裏繪畫的、雕刻的、製瓷的人那受得了突然這一炸。”這都是屏息凝神的工作,繪畫的其實還好點,雕刻的人被這突然一炸,要是刻掉了一個一,整塊板子都得扔。


    扶蘇承認:“好,夫子請回,我會安排此事。”


    墨翟回去繼續做事,有些震驚,倒是不怒。


    葛洪過來問:“這位長官打擾了,請問你,他們怎麽出的炸雷聲?”


    扶蘇不認得他是誰,但看氣質感覺都還不錯:“工匠們試做爆竹,亂放了一些東西,你有何見教?”


    葛洪倒是有一個挺成熟的配方,隻是不知道該不該給他,看地府的狀態還不錯,這配方也是寫在書裏的:“再下葛洪。”


    “原來是小仙翁,我眼拙,沒認出神仙。”扶蘇心說,這位的內策外策都很不錯,跟難得的是他的房中術得到了我父親的認可,寫的不錯。具體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沒法試驗。


    葛洪淡定的一匹,這個狀態有個學名叫寵辱不驚:“不敢當,我還不是正經神仙,小小的地仙而已。”他和這位看起來溫和仁厚的長官問了問匠作監都做什麽,被扶蘇帶著遊覽了一番。


    他被人追捧慣了,對那些狂熱的人總要退避以求自保,遇到溫和平靜的才好在一起說說話。扶蘇帶著他看了看木籠,看了看大量的奇怪的能自動運行的機械、河對岸的造紙作坊、以及製墨、製瓷、製顏料的作坊。


    葛洪以前倒騰吃三黃(硫磺、雄黃和雌黃)的時候,有一個法子:“以硝石融化雄黃,再凝固,混合玄胴腸或鬆脂,燒煉。服了可以強身健體,隻是在製作過程中,如果有震動或是燒煉的火候過大,會在丹爐中轟隆隆作響,最嚴重的時候爐蓋會飛出去。”


    扶蘇點點頭:“這法子好,我讓他們試試,道法妙用無窮。”以前我父親服用丹藥,後來眼見著一個煉丹爐炸在眼前,就再也不吃了,派人去海外求取仙丹。父親很擔心丹藥吃進去之後會在肚子裏炸開。


    “大道太深奧了,人人都是管中窺豹,這是我試過的。說給你聽。”葛洪看他的態度平淡溫和,越發舒服,他自詡隻是個盡量存一守真的普通人,受不起被人崇拜。


    “地府有哪些風光值得遊覽?”


    扶蘇給出了旅遊攻略:“閻君殿內大部分時間都可以隨意觀看。大路寬闊光滑,河流筆直方便,樹木不多,青石山中有不少隱士,再有,就是四十八地獄有大有小,其中十幾座地獄對外開放,哦,進了城往西走,到大路口看到有一個寶貨地獄的幌子,哪是唯一一個在城裏的地獄,挺有趣的。”


    他又從懷裏掏出印章,地府的官印揣在身上也不累,四處找了找,地上倒是有不少碎木頭塊。拿懷裏的小手帕出來印了一下:“蜃樓地獄不許鬼魂去看,你拿我的信物去可以入內。”


    “多謝。”


    葛洪旅遊了一大圈,到寶貨地獄門口,看到有個小孩正在爆哭著撕書,在旁邊一聽,這地獄裏逼人做數學題,這孩子他爹死心眼,給兒子買了三本。


    到蜃樓地獄門口就聞到一股桂花糖餅的香氣,門口的鬼差攔住他:“這裏不讓人進。”


    “我有將作大匠的信物。”


    “啊,使我們獄尉的兒子,老先生您請。”


    進去一看,這哪裏是地獄?好似天宮一樣。不謝之花、長春之草、常掛果的果樹之中安插著瓊樓玉宇,曲折回廊、雕砌的粉白高台。


    回廊下放著大大的水缸,看到一個身披薄紗的美人在回廊下走過,木屐踩在地板上,聲音竟然不同。水缸中的水多少不一,竟能在這裏走出音節。樹上的桃花和桃子交相輝映,梨花下也垂著梨,又大又紅的櫻桃在枝頭輕顫。


    盛開的牡丹、爬牆的薔薇、幽香的茉莉、大團火紅的芭蕉花、桃花豔、李花濃、杏花茂盛。湖中盛開著荷花。


    十幾位打扮各異的美人正在假山上把酒言歡,有人身裹珠翠,有人斜披虎皮,有人穿了樸素的黑衣,不做裝飾,也有人渾身上下裹在一團雲霧中,上露出頭和手,下露出一雙腳,更有人穿了最樸素的葛衣,哢嚓哢嚓的吃梨。雖然看的不全,但好像都很美麗。


    獄卒抬手擼了一串櫻桃:“哪位穿黑衣的就是我們獄尉。”


    那身著黑衣、腰佩一把異域彎刀的美少女訝然:“你是誰?來此何幹?”


    葛洪想我好像是來地獄參觀的,然後不知怎麽的,就到這裏了。他如實一說。


    黑衣美少女呂雉笑了起來:“是我兒子給你的信物,年輕人不必害羞,過來與我們同飲。我為你引薦諸位姐妹。”


    趴在桌子上的朱砂痣閻君抬起頭:“唔?”


    呂雉真把他忘了,這位閻君打著視察地獄的名義帶著師妹溜過來,一口酒沒喝,一口點心都沒吃,往桌子上一趴就不吭聲了。“還有這位陛下。”


    在座的有前來視察的閻君,和這位閻君沒關係的閻君夫人、閻君的女兒、還有朱砂痣閻君的兩名小師妹,三名獄尉,郭聖通、婦好王後和她拽過來的劉娥、孟光,孟光拽過來的蔡文姬。


    葛洪有點茫然:“這裏是地獄嗎?”我隻知道人間政治黑暗,人浮於事,屍位素餐的事情極多,地府好像不是這樣的啊。


    呂雉笑了笑,指著湖中和房簷下的水缸說:“這裏都是有罪的鬼魂,在此受苦。蜃會讓他們始終停留在生前施害的那一刻,隻不過過去殺人的人,要被自己殺,過去吃的人,要看著自己吃了自己。那些施暴的惡棍,也要被他自己強行玷汙。”


    蜃樓地獄是個筐,偷懶的判官常常把有點難算的人扔這裏來。


    葛洪舉杯:“真真可敬,是我膚淺無知。”


    遠處的廚房中炊煙嫋嫋,鬼差端著一大盤剛烤出來的桂花蜂蜜芝麻酥餅走了過來。


    葛洪又問:“我看寶貨地獄樸素(就是泥牆和泥地),肉店地獄精幹(完全是店鋪模樣),另外幾間也無甚麽風景可言,此處為何如此繁華秀麗?”是因為獄尉是個年輕姑娘嗎?


    “什麽是地獄?不是天寒地凍中餓的要死。而是天寒地凍之中,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吃烤羊腿。”呂雉麵帶微笑,幽幽歎息:“如果什麽都沒有,本不會覺得痛苦難熬,可是當你應該擁有一樣東西,別人卻偏要把它拿走時,那滋味是最難熬的。”比生孩子還疼!


    “別的地獄裏血腥一片,鬼魂受苦的時間長了,習以為常,一片麻木。我這裏則不然,讓他們受一會罪,再看一會天宮一樣的花園,神妃仙子一樣的美人,偏偏饑餓不得食,口渴不得飲,那滋味更不好過。”忍饑挨餓和看著水果點心卻隻能忍饑挨餓不一樣。


    其他人:地府裏可算有精致的花園啦,真棒。


    “獄尉真有奇趣。”葛洪點點頭並且開始吃桂花餅,裏麵是桂花蓮蓉,甜而不膩,就是蓮子煮的不夠碎,還有沒挖幹淨的蓮子心,突然有點苦,倒是顯得別的地方更甜了。


    ……


    王猛罵罵咧咧的給閻君留了一份辭職信,罵的當然不是閻君,他不在人間當山神了,氣到頭昏。


    他本可以當城隍,但他和苻堅感情太好,閻君詢問時他也很誠實,雙方為了避免他以權謀私,就暫時擱在山神過度一下。判官當然不行了,遇上故人多尷尬。


    鬼卒們挽留他:“大人您為什麽啊?”


    “苻堅去打晉國,還沒動兵,不一定會輸啊。”


    “您這是因為什麽啊?”


    王猛沒力氣給他們解釋,聰明人在戰爭之前,根據敵我雙方的政治(文武兩方麵)、國力(經濟)、軍力、地理、氣候就能估算出勝負的結果啊!凡事兵法,都講要料敵於先機,要是等打完戰爭才知道勝負,在打仗之前兩眼一抹黑,那還不如去賭博呢。無力的擺擺手,就走了。


    鬼卒們麵麵相覷,發了一會呆,打算去給閻君送辭職信。“啊呀!長官您回來啦!您不走了?我們差一點就把信送去。”


    王猛擺擺手:“我還是要走的,回來收拾行李。”


    衣服用具都是身外之物,隻有幾本書重要,必須得帶走。其中一本是專門給苻堅寫的,他們君臣相得親如手足,王猛死後就開始給苻堅安排身後事。


    (《皇帝的地府攻略》)寫的清清楚楚,從苻堅死了之後會先到帝鎮,暫時不能出入,但不要心急,比較推薦是修行和讀書練武,等到滅國再隔一個朝代就能出來溜達,之後先考上判官,判官做幾年沒出差錯就可以去做城隍,城隍沒有明確的劃分等級,實際上有州郡縣三個等級,現在地府的管理略有點混亂,州郡縣其實應該層層上報,最後才到閻君眼前。——最後,拿出一個有建設性的意見,就可以加入閻君候選人之中。


    王猛咬咬牙,給苻堅準備了三個備選方案,打算二百年內把他重新送上帝王的位置,在地府,他的仁愛不會招致禍患。


    結果呢,他臨死前給苻堅留下的三句忠告:1.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終,謹小慎微。2.別打晉國。3.降虜賊心不死,收拾他們。


    剛死的時候看著苻堅一頓爆哭,還給自己追諡為武侯,覺得他應該能聽話。結果呢!現在才過去七年,他才四十五歲,就整頓兵馬,打算攻打西晉,我這些話算是白說了是吧?我這本攻略留著自己用吧,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啊氣死我了。


    他跑去找諸葛亮喝酒。苻堅和他都是諸葛亮愛好者,苻堅經常誇他就是自己的孔明啊,唉。


    “我生在後趙,後趙經曆了石勒石虎兩代暴君,年輕時販賣簸箕,我能挑著行禮日行百裏。”


    等到中年時恒溫帶人打過來,他抓著虱子跟恒溫探討天下大勢。三十二歲那年,遇到了十九歲的苻堅,苻堅胸懷大誌,兩人暢談了三天三夜,舍不得睡覺,盡舒胸意,指點天下。苻堅稱帝後重用他,他殺了許多亂來的公卿,皇太後的弟弟外戚的魁首被殺了,苻堅就是堅決保他,還感慨說:“俺今日才知道法度。”


    諸葛亮漫不經心的看著麥田,心情很好,鬼卒們正在烤麥穗吃。麥穗由青轉黃剛剛灌漿,鬼卒們拔了兩把飽滿的,燒了一些木柴,用微火去撩,再埋在滾燙的紅碳灰中,香味四散開來。


    鬼卒們看主官和他的客人都盯著看,就拿了一些端過來,二人也不客氣,一人抓了一把,抓在手心裏搓了搓,吹口氣,把焦糊的麥殼吹幹淨,隻剩下一小撮外焦裏嫩的麥粒,慢慢咀嚼,既甜又香。這種奢侈又有點浪費的吃法,除非餓的要死或是豐收,否則決不能這麽吃。


    以烤麥粒和筍絲、醬燜小魚、鴨梨、沙果、脆棗下酒,聊起秦晉兩國的戰爭。


    倆人很相似,從作風事必躬親,到治國寬嚴相濟,親自帶兵打仗時不太盡如人意,都很像。一個生前一個死後,諸葛亮欣賞他,王猛也喜歡自比諸葛亮。


    諸葛亮事不關己更不在乎這兩個國家的興旺,他隻支持漢朝:“現在也算是秦晉之好。”沒錯,互相往死裏打的那種關係。


    王猛抓住笑點並笑到哭,敲著杯子唱歌:“長安大街,楊槐蔥蘢;下馳華車,上棲鸞鳳……”


    想當年他設立官員考核製度,謫落一大批官員,大肆興辦學校,強製適齡兒童入學,還讓苻堅去祭祀孔子。強逼富豪們三萬家仆築壩開渠,在關中平原上灌溉出千畝良田。有官員說早晚要殺了這個分權的漢人,苻堅直接就斬了他,並親自吧其他隨聲附和的人毆打了一頓——在朝堂上爆踹大臣啊。那時候多麽令人感動,約定好了,像劉備和諸葛亮這對君臣一樣,生死不移。現在也沒懷疑,就是不聽話啊!


    “主公想混一六合,以濟蒼生。當初商議好了,穩定西北,無後顧之憂;爭鋒東南,以圖大業。”王猛喋喋不休的說了秦國的諸多問題,苻堅心軟啊不會用人啊好忽悠啊根本不像‘秦王’,朝廷上有能力的人得不到重用,約等於一盤散沙。說好了先穩定西北,現在這些人裝作順從實際上是蟄伏,他都信了!


    憤怒的吃棗:“他竟然相信慕容衝與他有情誼?諸葛兄,下仆為了財貨,可以雌伏,有些顯貴本性如女人,可以雌伏,慕容衝雖然貌如好女,但絕不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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