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曜抖了抖袖子,很不滿意跟自己說話的人坐的比自己還高,需要仰視,這些人對皇帝就沒有點尊重嗎?我好清醒,適合喝點酒。“你們是做什麽的?號為冥府君王,這點小事也不清楚?”


    閻君不高興了,這是什麽態度?“沒派人在你床邊盯著,如何知曉宮闈秘史。”


    “你被殺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自己有多少仇人自己心裏沒數嗎?你說是誰把你給殺了?”


    司馬曜氣呼呼的思考了一下:“司馬道子!一定是司馬道子!你們去把他殺了,帶到這裏來。”


    閻君:“……”


    所有的皇帝都這樣嗎?非得關一段時間才能好好說話?沒被人當皇帝對待就生氣?


    私下裏議論了一下:“不用著急,殺皇帝的人跑不掉,等她也被殺下來我們再問。”


    “說得對。”


    “以我當年被殺的經驗來說,你問鬼為什麽被殺,他未必知道。你得問殺人的人。”


    “萬一那人發癔症呢?(神經病)”


    司馬曜自己也盤算這件事,應該就是司馬道子。因為皇後那個暴躁酒鬼已經死了好多年,之後不願意被幾家大族以外戚的身份重新起家,沒有再立皇後。太子是個傻子,口不能言,寒暑饑飽亦不能辨,飲食寢興都要靠人伺候,太子不可能有反心。朝廷裏……那就是司馬道子啊!昨天晚上我在哪裏?好像是和寵妃張氏喝酒,喝的非常快活,那女人千杯不醉,能陪我喝個暢快,喝的很好啊,說了很多笑話……我是被殺的嗎?是不是像太醫說的那樣,喝多了真的對身體不好?


    他真的喝了太多酒,醉的太深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殺了。


    想到這裏,悚然一驚:“不行我還不能死!太子是個傻子,我不能讓他當皇帝!”雖然太子妃是王獻之和新安公主的獨生女,但是不行啊,太子比司馬衷還傻,我隻是擱哪兒占地方用的。誰能想到我這麽早就死了呢?


    “送我回去,再給我幾年壽命。”


    說來說去,要求降低到回去安排後事,閻君依然不同意,氣的司馬曜沒法子,被送去團聚。


    褚蒜子和其他東晉皇帝都想問問,你是不是瘋了你立司馬德宗?


    司馬曜:“誰能想到我不到四十歲就死了?”


    在他之前的好幾位年僅二十歲就來到地府學習打群架的東晉皇帝異口同聲:“想不到嗎??”


    司馬曜:“……”誰能想到自己也會短命呢?


    王法慧沒留下,生前不受寵,想要皇帝的關注和敬愛,沒有,也沒有留下兒女,死後在看到小帝鎮的第一眼就要求離開,這地方太恐怖,太血腥,太殘破。


    司馬曜努力懷疑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天發生了什麽,真的沒什麽啊,和過去無數個日夜一樣,在後宮歡樂的喝酒。


    ……


    閻君們寫了信給當地城隍,告訴他們逮住殺皇帝那人的靈魂一定要穩穩當當的送過來,不好和其他鬼魂混在一起,那樣不好找。張貴人不是一個人動手的,還帶了一個親信宮人,這兩個人大概都得死下來。


    又處理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有一些沒頭沒腦的信箋,打回去三份投胎的申請,研究了好幾個在複查時發生衝突的案件。國家太多,國與國之間的衝突帶來的死亡會讓人有些難判,各為其主沒有錯,殺掉敵國的也沒錯……我錯了行了吧?


    扶蘇剛剛聽小帝鎮的人議論,才知道司馬德宗是個比司馬衷還傻的廢物,我爹肯定會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理喻。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我應該去告訴他,以免將來措手不及,被這詭異突兀的消息氣著了。走近殿中,本打算排隊被接見,順便在思考一下怎麽說這件事才能不像嘲笑他愛生氣,也不顯得自己好傳閑話。要說穿閑話,應該說王述、王坦之父子的故事嘛。


    閻君招手示意他可以插隊,不用老老實實的排隊。


    扶蘇趨步上前,下拜:“拜見閻君。”


    “唔。”看他兩手空空就知道不是來送東西:“有事嗎?”


    扶蘇沒有什麽事要向他們匯報,每年都在按部就班的做事而已,有些不好意思:“我來找我父親。”


    嗑瓜子的閻君快樂的逗他:“扶蘇,來猜猜哪位是你父親。”


    怕老婆的閻君拍手讚同:“對,來猜猜看。”


    “太無聊了吧。”


    “這不好。”


    抱著貓的閻君努力端坐起來,裝模作樣的冷冽的哼:“哼。”


    趴在她桌子上的貓挺配合,傲然走到旁邊去了,以示這不是我的妻子。驕傲的抬起頭走著,差點一腳踩進別人的硯台裏,趕緊往前多邁一點,把自己抻長了。


    扶蘇挺配合的仔細看了一遍,然後給出答案:“看來我父親不在這裏。”


    看身材和坐姿都不是。而且我父親才不會無聊的配合你們,讓我來猜誰是我父親。


    “對,他去休息了。”


    “等他回來,我告訴他,讓他去找你。”


    扶蘇斟酌了一下,地府這裏非常公開透明,閻君殿都允許人進來看熱鬧呢,別的閻君夫人來到這裏時也不避諱別人,如果單獨說事情會被他們好奇打聽。


    我,扶蘇,特意跑來找父親說現在司馬家的太子是個傻子,這怎麽想都怪怪的。


    “我想請父親去我那裏一觀,阿盈新做了小東西。”


    閻君們幾乎全都對機關木人不感興趣:“哦。”


    出去時,見到一名都尉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剛擦身而過進了殿中,忽然轉身抓住他的袖子:“將作大匠?你稍等一會,我有事與你說。”


    他進殿去稟報了一件事,閻君們要商量一會,他有空轉身出來:“大匠,來這邊說話。來兩碗綠豆湯給我去去火!大匠,我聽說有人家裏有能持劍劈砍的木人,不知價值幾何,我是否買得起。”他這就是直接要買。“聽說你有滿室的珍藏,很少給外人看,我很想教你這個朋友。”


    扶蘇一怔:“那木人是送給他的賀禮。”


    都尉有點惱火,難道他是閻君的兒子,你也是閻君的兒子,你們就交朋友麽?“我久鎮邊關,也收藏了幾件奇異之物。”


    扶蘇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久聞地府也有邊關,從來沒見過,不知地府之外是什麽地方?地府和其他的地府打仗麽?”倒是聽說過有中原之外有別的國家,也聽說過地府之外還有別的地府,隻是距離太遠,又沒有道路可去。地府裏那些最勤懇的商人也沒能開闊出商路。


    都尉噸噸噸的喝掉一碗綠豆湯,一抹嘴,看他對邊關的事比對珍寶更感興趣,就高興了:“怎麽說呢。邊關就是這樣的,精心練兵守在哪裏時,敵人不來,就等著什麽時候鬆懈大意時才來。”


    扶蘇深以為然的點頭,又打聽了一些事,聊得興起,請他回家作客,贈了一尊會跳舞的機關木人。


    都尉回贈一隻巨大的、湛藍色的蝴蝶翅膀,還有一隻火紅色像鳳凰尾巴一樣的蝴蝶翅膀,已經一對有天然骷髏頭的黑白色大蝴蝶翅膀。


    劉盈對於他拿自己做的木人送人,沒有異議,堅決不能送人那幾尊都在手腕上戴了金環。但是仔細想想,這些年這些木人沒有賣出去,究其原因不是沒人想買,而是自己根本不好意思開口賣東西啊!


    扶蘇也看出他的心思:“阿盈,算了。你親手做的東西何其珍貴,標上價格反倒不美。現在這樣與人交往時作為禮物,足夠珍貴。讓其他的工匠做的東西拿去賣就好了。”


    “說得對!”劉盈高聲讚同。


    差不多清晨時分,嬴政準時的回來工作,在同僚口中得知了兒子等著自己去的消息,那就去唄。


    兩件事,第一,關於地府以後會不會約束佛教,在此之前道教已經受到約束,阿盈打算賣精雕小塔補貼他自己不夠用的俸祿,不希望和政策產生衝突。第二,司馬德宗是個大傻子。


    嬴政早跟人探討過太子的質量問題,通常太子的質量預示著未來的加班時間:“司馬德宗的事我早已知道,不必心疼我,皇帝沒有實權,是不是傻子又有什麽關係……阿盈這麽窮麽?你怎麽不補貼他?”官職低雖然自由,但是窮。


    劉盈說:“扶蘇哥哥的俸祿被我花了不少,最近買了許多金石木料,稍有些拮據。”


    上好的原材料非常貴,尤其是珍貴的木料,流光溢彩的金屬原礦,還有玉石。在人間使用這些東西就算是炫富。


    “別賣佛塔,賣你那打火小人和攻城守城的器械好一些。跟你娘要去,她現在很富裕。”


    劉盈不會做生意,難道扶蘇會嗎?更不會。皇帝和所有權貴都是地主,收入全靠收租(收稅),當年上林苑裏的漆樹和棕樹有些產出,皇帝也有自己的田莊,但具體能賺多少錢,完全靠這幾個園子的主管是否稱職。


    想了半天,還是更擅長用人,又不好監守自盜似得挖自己匠作監的人手去給自己做生意,雇他們在閑暇時幫忙做小件東西就夠了。隻好去負責記錄鬼卒和校尉花名冊的地府貼了個布告,招一個想辭了差事做生意的人來經營店麵。


    …


    王獻之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司馬曜當年逼得他當不了權臣,現在卻死的這樣好笑。


    想去找父親商量一番,卻聽見屋子裏一片鵝叫聲,聽的他心下起疑,在這裏偶爾能看到一隻狗,怎麽會有鵝呢?


    王羲之可以給人寫字,但有個要求,要學鵝叫,叫的好聽的就給寫。


    還別說,這些人叫的有像的,閉上眼睛就覺得仿佛有群鵝在庭院中環繞。


    …


    之後傻了吧唧的太子司馬德宗繼位,司馬道子和他兒子司馬元顯把持朝政。


    殺了皇帝的張貴人和宮女竟然沒有被殺!地府等啊等,等啊等,幾年之內都沒等到二人的魂魄,難道因為司馬曜和司馬道子爭權,所以這兩個女人就不被殺?連表麵上的忠誠都沒有?


    接下來出現了非常可笑的清君側,謝安的女婿、司馬道子的王妃的堂兄王國寶,貌美心惡,有大臣為了殺他而起兵謀反。


    司馬道子考慮了一下,就把王國寶殺了,對方就退兵。至於現在的皇帝嘛,沒人搭理。


    這人是個奸臣,很好判。


    閻君們忙到開始迷信:“名字不好聽的人有可能會成為奸臣。”


    “王鎮惡的名字好聽嗎?”


    “好聽啊!”


    “司馬德宗這名字呢?”


    “閉口不言是德之宗啊。”


    “他倒是想說,他可得說得出來啊。”


    “照你這麽說就應該把書都燒了。”


    嬴政扶額,並且懷疑他們在影射自己焚書坑術士的事。還有,自己當年究竟為什麽要說那話,說等到天下太平地府有了清閑時光就加冕?我還能等到嗎?你們爭氣一些好麽?統一天下難道不是皇帝夙願?難道不應該為了想做的事摒棄欲望,加深城府,廢寢忘食通宵達旦的去付出一切努力嗎?現在這些皇帝,怎麽能想著想著就跑去酗酒?


    各地謀反的人此起彼伏,如層層浪濤,不必贅言。


    ……


    劉病已坐在屋裏,身邊是許平君,對麵是特意下帖請來的王萱、劉奭、馮媛三人。三人都有工作,得提前下帖子相邀,以便各自請假,來聚會。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穿了一件素色衣裳,端身正坐:“兒子,你很久不來見父母。”


    劉奭還是有點怕他,垂首說:“我每次有空都來拜見母親,您忙,沒遇上您。”


    劉病已叮囑道:“等我走之後,你要常來看她。”


    “啊?父親?您要做什麽?”


    劉病已從懷裏摸出一隻小瓷瓶,頗為留戀的摩挲了幾下:“這瓶裏就是都尉特有的藥,去投胎之前喝下,照常去投胎,等回來照一照三生鏡就能想起前生的事。我為此奮鬥多年,做城隍時也做了都尉的事,領了一瓶。我要去投胎試試,當今天下太亂,晉國的新君是一個傻子,司馬道子父子沒有才幹,如此亂世,需要我去平定。”


    大部分同僚都抱著這種,為了開創自己夢想中的太平盛世,願意付出生命的心態去投胎,嗯,夭折了一部分,小時候被殺了一部分,死於族誅還有幾個。


    沒聽說有誰幹出了大事,但他相信自己的運氣。


    劉奭歎了口氣:“這太危險了。”


    當年試圖投胎成司馬炎他兒子的人特別多,十萬鬼搶那二十多個名額,肯定大部分人都失敗了。成功的人要麽在八王之亂裏死了,要麽就是八王之亂本人,正在油炸。


    劉病已慈愛的笑了笑:“我特意弄來這藥,就為給自己留條後路。”要不然誰願意認真工作啊!始皇現在當上了閻君,隻想狠狠懲治這些人,高祖想要空手套白狼的弄到藥,文帝想要成為閻君再改變,劉莊的打算如何我不知道,劉備是進退維穀,想要去人間恢複統一又害怕自己去反倒延續了紛亂,會和原本的真命天子產生衝突,繼續大漲,隻好先悶頭做事。


    許平君發現他看著自己,低聲說:“想去你就去,我什麽時候攔過你?我在地府再等你幾十年就是了。”她擔心他會移情別戀,成就一番豐功偉業,娶一名賢惠可愛的妻子,納幾名知情識趣的美妾,將來到了地府夫妻們再相逢,或許感情會變淡。但她沒法以此為理由攔著他,不讓他去啊,去平定天下是大事,他臨走之前格外請假多陪了自己一段時間,這就差不多了。


    劉病已心都軟了,拉著她的手低聲說:“想點好的,說不準我剛去投胎就被殺了呢。”


    許平君一邊哭一邊錘他胸口:“你又胡說八道。你知道到時候投胎去那兒麽?我去看看。”


    “誰都不知道。你別去找我,我知道你是神鬼,你能來往人間陰間,將來若找到我能在冥冥之中保佑我,但是平心而論……你這個神鬼的位置得的不踏實,我怕將來被人收回。”劉病已囑咐另外兩個女人,曾經當上皇後頤養天年的王萱和敢於擋熊的馮媛:“我走後,平君去蜃樓地獄那裏當差,應付勞役,我和獄尉說好了。你們有空時常來陪伴她,不要讓她覺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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