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太差,有些欠揍。


    混亂年代的皇帝們雖然互相忍讓勉強保持融洽,但包括虔誠信佛的幾人在內,誰都不是好脾氣,更不能容忍來路不明的年輕人罵自己滾開。


    苻堅歎了口氣:“好無禮的小皇帝!”我看你怎麽有點眼熟呢:“你必然是拓跋家的子孫!”他當年滅了涼國之後,把拓跋家僥幸沒死的子孫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去,著當地官員嚴加看管。


    拓跋珪眉頭一擰:“你是……”恍惚看起來像苻堅,那年他還小,記得不清楚,隻記得那人的麵貌威嚴可怕。


    姚萇嘿嘿一笑:“原來你做過苻天王的俘虜,小孩你運氣可挺好,比慕容衝好。”


    拓跋猗盧試著問:“拓跋珪?”


    拓跋珪點點頭:“正是。”


    一群人幽幽的看向苻堅,可喜可賀的是在這個鎮子裏的人能有一半曾是他的俘虜。


    苻堅微微一笑,自己給自己挽尊:“諸帝出我門下。”他現在的情緒和態度都很冷靜,連續通過肉搏殺掉姚萇多次之後,也釋然了——把人殺了十多次也隻好釋然。


    拓跋猗盧失聲驚呼:“你今年才三十九歲啊,怎麽死了?”其他人有冷笑的,也有微笑不語的。


    他這一脈不如司馬家團結,雖然在被滅之前總共有八個代王,最後一個是拓跋珪的祖父,這一串都被他追封為皇帝。但他們生前互相殺來殺去,搞得閻君十分頭疼,充滿惡意的把他們放在一起並親口說:“打!繼續打!”


    其他人一看這裏認親了,就覺得差不多可以動手了。拓跋猗盧在其中一頓調節:“我家孩子剛死,還不適應。你們剛死的時候也是目中無人,誰沒有剛死的時候,至於這麽生氣嗎?”


    苻堅雖然目睹了一大群沒活到三十歲的皇帝,依然覺得皇帝的正常壽命應該到四五十歲:“拓跋珪,你怎麽死的?”


    拓跋珪:“與你無關!符登也在這裏嗎?嗬!”


    十多個人拿著弓圍了過來,而拓跋珪赤手空拳,拓跋猗盧雖然腰間挎刀,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對麵的敵人自己太熟悉了:“拓跋珪,與司馬睿同時期的漢、燕、涼、秦(以上排名根據時間順序)的皇帝都在此處。怎麽死的,多蠢的都有,你不必諱言。”


    這時候(十六國)時期的事對拓跋珪來說不是曆史,這要是曆史他根本記不清楚誰是誰,這就是身邊的、前些年外國發生的事,不用回憶,知道有多蠢:“也罷。告訴你們也不妨,次子謀逆,意欲弑父自立,我一怒之下……氣死了。”


    眾人意興闌珊的走開了,這麽單調的故事在慕容家麵前根本不算什麽。


    眾所周知,沒有幾個皇帝會說實話。


    他的死才不是這麽回事,之前冊立儲君拓跋嗣的時候,就把他的生母劉氏賜死,前兩天又因為次子拓跋紹實在不是個東西,他的生母、拓跋珪的小姨兼愛妃賀氏也犯錯,打算也賜死賀氏。賀氏派人向兒子求救,拓跋紹依仗投靠他的宮人,夜入宮中,來殺熟睡的父親。拓跋珪驚醒過來,苦於沒有武器,被二兒子殺了。這麽丟人的事哪能說。


    魏國的開國之君拓跋珪仔細想了想,二兒子凶惡殘忍陰險,喜歡搶劫行人,砍殺豬狗做遊戲。曾經遇到一個孕婦,剖腹觀看胎兒是什麽樣子的。當年自己知道隻是之後氣的要瘋,把拓跋紹倒掛在水井裏,等到快死了才弄上來,畢竟是親兒子……我當初就應該直接殺了他!


    他得知母親離開的消息,想母親和弟弟團圓倒是不錯,又詢問自己的皇後和寵妃:“慕容氏和劉氏不在此處麽?”


    當年立後的時候有一個小占卜,命二女手鑄金人,誰成功了誰就當皇後。慕容氏成功了,做了皇後,在她死後有心冊立劉氏,又想起她鑄造失敗,好像上天不同意,就拖延至今沒有立後。


    拓跋猗盧說:“皇後都跑了。”之前打的太凶了,每天打到力竭,休息,繼續打。到後來也是互相虛張聲勢,女人都膽小,隻有毛皇後不怕,卻被她丈夫給氣的離家出走。


    緊張的等著看是誰登基,如果是拓跋紹,那就等他下來再反殺!如果拓跋嗣能僥幸逃過他弟弟的追殺,並且反殺,那就再好不過了。


    等著等著,忽然覺得自己現在的情緒和生前很不一樣,既不急躁也不多疑,渾身健康還很沉得住氣,渾身的傷病一個都沒有了。


    圍坐成最近距離大於三丈的一大圈人、沒有人願意坐在中央,人們稀疏的假若有神仙經過,都看不出這些人是聚在一起說話談天。他來得晚,趕上了好時候,這裏的眾人不再做無意義的爭鬥,盡量和睦相處,說白了就是打累了。


    拓跋珪說出自己死後心中最大的疑惑:“我感覺自己特別健康!比吃各種仙丹之後還健康!精力充沛!”


    生前頭疼的告訴他:“你沒有頭了,不會再疼。”


    生前風濕病的告訴他:“腿也沒了,怎麽會疼。”


    生前勤政導致頸椎病+腰肌勞損的皇帝告訴他:“死了之後還挺舒服。”


    他們說的沒錯,確實是死了之後免於各種病痛和重金屬毒害。


    拓跋珪掩飾著自己心裏對大兒子的擔憂,這小子心善,軟弱,我賜死他母親時他和我這頓哭……呃好像這是個人該做的事,我當時為什麽生氣?


    又想起自己崇尚佛道兩教,擴張國土時也對兩教秋毫無犯,不僅營建佛寺,還天天念誦道德經,怎麽落得如此下場呢。


    其他人聽說這事之後,呂光:“錯不在佛,在於你,你應該讓你二兒子出家。”他很喜歡鳩摩羅什。


    苻堅點頭表示讚同。


    姚萇:“你信的不虔誠啊,佛菩薩和真人神仙都來接受你的供養,他們還得先看看你到底信誰,不信的那個隻好離開了。”他和他兒子也很喜歡鳩摩羅什。


    又有人說起他和他們吃丹藥的事,並懷疑司馬衷和司馬德宗這兩個著名的大傻子皇帝都是因為父母吃丹藥導致的。


    日常愛吃點丹藥的拓跋珪表示讚同:“我曾置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煉百藥。後來讓犯人試吃,全都無效死去了,至此之後廢黜這些無用之事。”廢黜之前自己已經吃了很多。。。


    怕被人揭穿,又補充道:“誰都想要長生不老,如石勒他家……石虎正月稱帝四月去世,石世即位,三十三天後,石遵殺石世自立。冉閔率軍入宮殺石遵,擁立石鑒,一百天後殺石鑒,自立為帝。除了秦帝苻堅之外,其他開國之君都是死後遭遇不測。”


    並不是。但沒有反駁他的開國之君,都表示讚同。


    是啊是啊我們死之前沒有人敢不服。


    苻堅隻好感慨:“可能是國號為秦不合適吧。隻是秦始皇的風姿令人敬仰。”一統天下!□□育,統一文字和度量衡,我也想這樣啊!


    過了幾日,又說起賜死劉氏的事,拓跋珪說這是魏國後宮舊例,和曹魏學的。


    因為曹操不在這兒,沒有人反駁他。


    不到一個月,傳來了拓跋嗣登基的消息。他靠著東宮侍衛王洛兒和百姓的保護,又派王洛兒聯絡文武群臣。大臣們對太子還算不上天下歸心,但拓跋紹的脾氣太古怪惡劣,令他們恐懼,再加上拓跋紹親手弑父弑君,誰想起這事都不敢追隨他,年僅十六歲就能做出這種事,長大之後得多可怕。皇宮侍衛更是率先抓住拓跋紹交給太子。太子誅殺了賀氏拓跋紹母子,群臣將率先射傷先帝的人給生吃了。


    拓跋珪每天的日常就是試圖鑿開壁壘,他樂於拓跋紹下地獄,但在此之前得讓他親自殺這逆子一次。


    閻君:“忙。”


    呂雉悶悶不樂手兒托腮,她想要毛皇後,卻聽說毛皇後去了禁軍大營,這美人寧願從軍,遭受教頭們木劍長矛的培訓。禁軍教頭們訓練學生倒是來者不拒,每天刺一萬槍堅持三個月,可以開始正式訓練,正式訓練就是挨揍,被揍的次數多了就知道怎麽躲怎麽抗怎麽反擊。這多可憐啊!


    拓跋紹的地獄之旅第一站就是這裏,堵著往水缸裏一扔,完成收納。


    他的記憶被蜃汲取,蜃:“嘔。給我胡椒清清嘴巴。”


    作為一隻巨大的貝類,他愛吃胡椒,刺激的有點疼,但很爽。


    殊不知有些漁民、河邊出身的獄卒,生前吃慣了河蚌、蛤喇、螺螄,死後第一次嚐到胡椒,就覺得二者相結合一定很好吃。


    人的記憶有所偏差,想那些犯罪而不自知的人被蜃讀取記憶時不覺得有什麽,隻有那些以別人的恐懼為樂的人,蜃看到那些人被恐嚇的有多慘,才能原樣複製到他身上。拓跋紹就變成了一個路人,恍惚記得自己打工三個月,賺了一些錢,要回家看望母親——這部分是蜃隨意編的——忽然!衝出來一名囂張跋扈的權貴少年,持刀搶走了所有的錢,大笑著,鄙夷的看著他驚慌失措和怕死的涕淚橫流。


    蜃讀取了很多惡人的記憶,開始變得精明了:“獄尉獄尉,你應該對我好一些。”


    呂雉:“好啊,你要吃水果麽?”


    蜃:“我想…我想要個女人,啊不,女的蜃,不對我是雌雄同體,我,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我想穿衣服!我光著呢,隻有殼。”


    這還不簡單,呂雉找了一匹花裏胡哨的錦出來,叫了幾個女獄卒給它量身定製巨大的套,不耽誤兩扇貝殼開合,隻是用抽繩在貝殼邊緣稍微收口卡住。


    蜃得意洋洋的穿上了新衣服:“我是海裏第一個穿衣服的蜃!真想回去告訴他們外麵有多好!”哎?殼合不攏了,看起來好看卻沒有感覺,啊,吐舌頭的時候剌舌頭……


    呂雉更加欣喜:“好啊,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現在隻有一個蜃,隻能對他百依百順以免罷工,將來要是有好幾個蜃,哈哈!


    正在這裏說話,許平君忽然闖了進來:“夫人,夫人快跟我來。我夫君忽然回來了,一回來就關著門誰也不見,我問他,問急了,讓我來請你見麵。”


    呂雉驚詫莫名,連忙起身對蜃說:“等我回來再探討這件事。”又問許平君:“我恍惚記得他是八九年前投胎去了,這麽快就回來,莫非是被人殺了?往好處想些,小孩子體弱多病,容易夭折。”


    許平君與她禦風而起,低聲說:“我擔心是族誅……”若是病死,以他的豁達爽朗不至於這樣失落,在如今這年頭,族誅的事情最多。隻有這種沒來由的、弱小又逃不掉的事,最令人難過。


    不多時到了帝鎮,門緊閉著,窗子也上了窗板。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劉箕子和王嬿也特意趕回來。


    “呂後。”


    “夫人。”


    “老師。”


    呂雉對他們點點頭,眾人的神態各異,猛然看出張春華臉上有些哀愁,心裏想著一會跟她說一說。先敲門:“病已?我回來了,能讓我進去嗎?平君很擔心你。”


    劉病已奶聲奶氣的說:“不要她進來嘛。你進來。”


    呂雉閃身進屋,隨手關上門。屋內有些昏暗,門窗封死了,點著十枝的樹形燈。地上坐著一個人,拿被子披在頭上隻露出臉,抱著膝蓋,高挑矯健的男人像個小孩一樣蜷坐著。


    劉病已坦誠:“我投胎了兩次,第一次好像是流產了,不知怎麽回事,流產的靈魂如果沒人管可以究竟投胎。第二次倒是男孩,家境也蠻好噠,咳,病死了。我現在腦子很亂,記得自己是漢宣帝,又覺得前天還在換牙。”


    “七歲啦?”呂雉一看他偶爾流露出的又嬌又嗲的語氣,就知道曾是個被全家嬌寵的男孩。


    他扭了扭身子,嘟了嘟嘴又迅速抿嘴,還在盡力壓抑著在床上打滾撒嬌的情緒:“不想讓平君看到我這副樣子。”英武瀟灑的遊俠兒是我,假裝沉穩背地裏罵霍光他老婆的也是我,這樣嬌嬌軟軟的男孩子會讓她嚇著的!


    其他人會嘲笑我,現在朋友雖然多,這種事卻不好告訴他們,想來想去,隻有呂雉既不會笑出聲,也不會被嚇到。


    呂雉對此也沒有辦法,自顧自的燒水泡茶,在沉默中推給他一盞:“喝點茶定定神。”


    劉病已從被子裏爬出來,抿了兩口熱茶,加了薑鹽和胡椒的茶味道不錯。


    呂雉說:“我最近喝茶喜歡加些奶和鹽,各地各族都有美味的東西,你適應加奶麽?”


    劉病已反問道:“匈奴人的喝法?啊,我好一些了……我想我娘。去投胎的那次的母親,纖細嬌弱的一個小女人,我病倒這幾日幾乎要了她的命……”想到這裏,按耐不住兩輩子的情緒,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劉徹在門口推測,難道他投胎成小女孩了?太能哭了。


    其實小孩子遭受生離死別時,都能哭。


    呂雉等他哭了一會,起身道:“你要真是個七歲的小孩,我倒能把你抱過來安慰一番。”


    劉病已差點就過去了,兩種身份兩種記憶在腦中回蕩,歎了口氣:“莊周夢蝶,是耶非耶。”


    呂雉在他是書架上抽出兩套宣帝本紀,一套是人間撰寫的,另一套是地府寫的:“時隔太久,相比有很多事記不真。現如今太史台也有不一樣的宣帝本紀,你也去看一看。”


    劉病已吭吭唧唧的捧著書去看去了,一開篇先寫他的身世,太子之孫還沒出生就被曾祖父滅了滿門,出生在監獄裏…又是一頓爆哭。往後看,看到許平君被霍光之妻毒死,繼續爆哭。


    許平君貼在門縫上,聽他哭的嗷嗷的,急的想要撬門。


    ……


    拓跋嗣的母親劉氏剛被兒子追封為皇後,於是有人來問她要去住到帝鎮裏,見你家皇帝嗎。立刻答道:“我不敢見他!!”


    當初多恩愛,後來漸漸多疑,總懷疑我當了太後之後會亂國禍國,冊封太子之前就殺我……死後仔細想想,萬一我兒子沒當上皇帝我豈不是白死了?他太狠心,我還是躲開為好。


    拓跋珪:我懷疑的一點都沒錯!


    ……


    許平君撬門撬了兩下,就被放進去。知曉前因後果之後,再三保證絕不會覺得他軟弱,不夠男子漢。


    劉病已抹著眼淚,對自己最愛的女人傾吐衷腸:“四年前我還穿著開襠褲……嗚嗚嗚……”生前不覺得如何,死後想想好屈辱。


    許平君笑道:“哪一個皇帝小時候沒穿過?”


    “啊?”活的時間長,就忘記了童年時的小事,現在也沒想起來,可是仔細想想,好像沒錯。


    黏黏糊糊手拉手的出去逛街,看看新招募的士兵們在訓練,看看高祖竟然有了‘大善人’的稱號,聲名遠揚還有一些有點才幹的人前來投靠,又去小帝鎮看了看苻堅的祭品。


    自從姚萇做惡夢給他立廟之後,其他人就跟著祭祀,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因來拜他,道教稱他能避瘟疫,不過求長壽、平安、生兒子的人也有不少。


    苻堅捏著一個麵皮像餃子那麽薄,餡料全是菜和豆腐,足有女人拳頭大的菜饅頭,陷入沉默中……這幫人到底是怎麽想的,拜我求平安?


    他的祭祀也沒斷絕,每年也能見數次葷腥,還有大量的祭文,隻是好笑。


    等到後秦被劉裕滅後,姚萇也變得端莊安穩,沉默寡言。


    若要問晉國的情況如何?嗯……自從司馬德宗這傻子繼位之後,司馬睿和司馬曜一商量,就調整了態度,把開始低調,等著看誰會把自己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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