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德沒有聽見這句話,聽見也不在意,他活了七十歲。


    拓跋弘看到兩裏地外的另一個鎮子,還有碩果累累的大樹:“那邊是什麽地方?”


    “是其他皇帝們的居所。”


    “他們種了果樹,好像是桃子,還有其他水果。我們為什麽不種?”


    拓跋燾驚訝了:“你能看清楚?”是我眼神不好嗎,我隻能隱約看到有個鎮子。兩裏地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要想看清楚還挺不容易。


    別的皇帝有眼神好能看清楚的,善於涉獵的不僅臂力強,眼神也很好,他們不和別人說,自己種了果樹,果然打仗時被人拔了。僥幸存活的小樹也不知道為什麽,隻開花不結果。


    因為他們不會授粉。蔬菜和麥子可以互相摩擦和依靠風媒授粉,果蔬的花朵密度沒那麽大,必須要人工用毛筆戳戳戳戳戳。


    扶蘇當年種水果時,第一年隻開花不結果,和左鄰右舍一起研究了好半天,這才知道得自己動手。


    扶蘇種東西成習慣,現在還在匠作監裏種了一些不用費心的東西,準備做點炒飯,出門就掐了香菜和蔥,再從房簷下拿一根臘腸,從壇子裏撈一塊泡薑,這汁水酸香,薑泡後還是很辣,都切成碎丁,舀一勺牛油爆香臘腸丁泡薑碎,把剩飯往裏一扔,快速翻炒。


    在加上去買的一罐羊肉湯,非常適合犒勞辛苦工作之後的自己。


    匠人們則不同,他們拿了格外的賞錢放假休息去了。


    沒過多久,李氏聽說了皇帝死去的消息,想著可能是自己的兒子,就到閻君殿前哭著詢問,是我兒子死了麽?得到的準確的答案和方向。於是哭的更慘了。


    美人不論怎麽哭,哭得有多傷心,捶胸頓足,依然是美人。


    打盹的皇帝忽然聞到一陣香風,很有可能是絕色美人的微風,睜眼一看,果然是。立刻高聲問:“你是誰家的美人?來找誰?”


    李氏舉手遮住臉,期盼又踟躕:“魏國皇帝……拓跋弘在這裏嗎?”


    “嗬嗬。不知道。沒這人。”慕容家的皇帝立刻躺下去繼續睡覺。


    李氏沒有放棄,看這裏的房子都是貼著外圍蓋的,大多都圍成一圈,就繞著這鎮子走了半圈,向裏麵張望哪一個像我兒子。


    拓跋弘看到她時心中也是一動,有種奇怪的感覺,隻覺得和畫像上有些相似,隻是比畫像更美十分,下意識的站起來。等到美人哭著叫出自己的名字,這才確認了,真是自己素未謀麵的母親。


    母子二人隔著屏障痛哭了一陣子,李氏遞進去一包自己這些年做給他的衣服,此後拓跋弘一個月沒搭理拓跋珪,誰讓他定下了去母留子,對父親也有些怨念,政策都可以改,哪有不變的法律?怎麽就是不能改。


    拓跋珪:“漢武帝和魏文帝(曹丕)都這麽做,挺好的。”


    苻健:“都滅國了。”


    拓跋珪大怒:“不這麽做的也滅國了!”


    這話說的多有道理,在這個鎮子裏越來越趨於和平共處,因為大家發現,信佛的被人砍死了,信道的也被人砍死了。基本上所有人要麽是被殺,要麽是疾病纏身,要麽是壯誌未酬身先死,反正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拓跋家的其他人都勸拓跋濬把李氏叫進來,取代馮氏,拓跋濬卻認為馮氏未必會做對不起自己的事,可能隻是有什麽誤會。說不準是奸臣對拓跋弘汙蔑太後呢?貴為太後,又是一個聰明女人,她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都說了是寵臣,不是男寵,皇帝也有寵臣,有幾個睡過覺的?隻有漢武帝吧。


    其實他沒想過,李氏也不想進去陪伴他,她本是宋人,不幸被王爺掠去,又輾轉進了宮,擺脫了宮女的身份,卻又不幸生育了皇長子,早早喪命。現在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邊,又每年有大批祭祀從天而降,瘋了才去服侍別人。更重要的一點是,天子這身份至高無上,命令不容違抗,重要是天子而不是誰是天子。


    拓跋濬對其他人說:“我並非好色之徒,但馮有的姿色、才智更勝過她。”這女人沒有什麽特殊的才智,漂亮又老實,和皇後說話卻更愉快。現在兒子也說不準到底是太後暗害他,還是官員暗害他,亦或是睡夢中忽然暴斃,他一開始懷疑的是太後,仔細推敲一番卻覺得很不合理。


    他父親很想揍他一下,但是兒子又帥又年輕氣質又好,還節儉勤勞,下不去手啊!


    究竟是不是馮太皇太後毒死了太上皇,這種事有一種探查的方式,那就是有沒有人以此為名征討她。如果真是馮氏下手,她能收買皇帝身邊所有的從人?她能做完事之後不走漏風聲嗎?以拓跋弘的仁愛,就沒有忠臣說出真像告訴諸王?皇帝下葬之前還要讓皇室瞻仰遺容呢,如果是毒死的、殺害的、必然有痕跡。


    拓跋家那些人就這麽老實?看太後殺了太上皇就由著她殺?就沒有想篡權的,趁著寡婦和小皇帝當政,打著為皇帝報仇的名義謀反?


    沒有,那就說明皇帝死的沒有謎團,連一點可懷疑的地方都沒有。


    拓跋弘每日三省吾身:我怎麽死的?我到底怎麽死的?我種的東西長得好慢是不是缺什麽東西?


    對於太後有男寵這種事,祭文決不會寫,鎮外那些人未必能打聽著,這種事朝中官員隱約知道,但要在浩如煙海的死鬼中找出幾個官員不算難,當官的身上都有種驕橫且目中無人的氣勢,讓他們和人八卦太後的私生活卻比較難。


    現在的情況很神奇,宋國人死下來都說北魏的皇帝是被太後毒死的,北魏的人死下來就說皇帝暴斃。


    給討厭的人傳謠造謠是一種本能。


    正如現在有人傳說劉彧不能生育,七八個兒子都是偷來了。


    但更多人的關注不在人間,人間太遙遠,太不切實際,更值得關注的是現在新流傳起來一些書和畫冊。


    地府不是子承父業,是人們繼續進行生前的工作,除了去做鬼差的人之外,農夫繼續做農夫,木匠繼續做木匠,婦人繼續養蠶織布,屠戶的生意和收入差了很多。


    有些落魄文人在生前以畫妖精打架的小圖和寫一些不可描述的文章為生,這種東西質量很差,用的不是好紙好墨,更不會保存下來留名青史,但足以糊口。他們的字體差,不足以賣字,寫經史子集相關的賦論寫不出來,寫起這些東西倒是繪聲繪色,陽春白雪下裏巴人融為一體,最愛寫仙女愛才子的故事。


    地府賣這種東西的小販耀武揚威的打出幌子‘光棍樂’,有些人不知道,以為是賣癢癢撓的。


    很快就找了偏僻的城鎮,開了一家大殿,後麵印,前麵賣。鬼魂們雖然是有心沒有硬件,卻很愛看,賣的極貴。貴的好些個有過起義/謀反經驗的鬼魂想揭竿而起,打破店門瓜分了這些東西,各自去樂嗬一番。


    鬼差們如何追索這些東西,抓人不必細說。


    劉箕子和王嬿一向喜歡收集房中術,有不知內情的同僚、下屬推薦了這家店,二人趁著休假去了一看,這好像對地府的風氣很不好,誨淫誨盜。買了幾本,拿去閻君殿處打算稟報一下民情。房中術教的是姿勢和練炁,是修行的一部分,而這種東西講的是劇情!是書生和官宦人家的小姐!


    剛進門就看到閻君桌上堆了高高的幾摞書,手裏拿著的封皮上寫的正是這同一係列的書《白日夢》、《羊羔記》、《搜豔記》、《續桃花源》、《韓壽偷香》。


    正要退出去,閻君問:“為何不開口就後退?”當然不記得這倆人是誰。


    劉箕子答道:“屬下在街市上看到一些傷風敗俗之物,不知閻君是否知情,有何詔喻。”


    閻君:“你們來晚了,來送書的人從一個月前絡繹不絕。”一開始沒當回事,押著慢慢處理,不知不覺攢了這麽多,好像他們一個書店都被買空了。


    這件事倒不好處理,這些東西的確難登大雅之堂,韓壽那本的確是誨淫誨盜,另外幾本也教人放蕩,可這就是鄉野村夫自娛自樂的東西,要求過高也沒必要。偷情的事情本就存在,地府很多鬼魂不成婚,隻是姘居,反正大部分鬼魂做不了什麽。


    所以他們正在這裏讀這些書,互相吐槽這段寫的很蠢,蠢到好笑。


    趁著無人時,求娶才女而不可得的閻君摸摸臉:“哎,才女要是這麽好娶就好了。你看我,班婕妤忠貞不屈,蔡文姬嫌我聽她彈琴能睡著,謝道韞也拒絕我說對男人失望了……這種寫一首詩就能娶到才女的男人太幸運了,我跟你們說我正經也是個才子,她們開蒙用的詩經裏就有一首是我寫的!你們要麽有婚配,要麽有母親和兄弟姐妹,隻有我孑然一身,還總娶不上媳婦。”


    我也想有一個能寫情詩送給我的女人啊,像書上這樣,一見鍾情,然後就熱切的撲過去,這多好,現實生活中的女人和女鬼根本不這樣……也有可能是我長得確實不如衛玠。


    別的閻君自然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你在皇後妃嬪裏找一找,人間名門的女兒經常進宮做妃子。”妃子的婚姻大多不幸福,也算不上婚姻,比較好娶。那些名門互相婚配的女人則大多還挺好。


    他們想的太簡單了,在深宮中守活寡還小心翼翼的妃子們壓根不想再侍奉君王,雖然吃穿不愁,但經曆過才知道有多寂寞。一聽說是冥君想要娶妃,不往下打聽,立刻拒絕,並根據信仰選擇跑到大青山或是地藏菩薩身邊,裝模作樣的修行起來。


    “還有那些亡國的公主。”


    單身千年的閻君搖頭:“以前見過幾個,都想著讓我放出他們父祖,替她們報仇。”


    其他的想出家,也想去投胎。


    也有亂給出主意的:“才女太少了,你試試才子唄。”


    “去和妖精相親吧,我聽說有些精怪很愛讀書,又很想嫁給在職的山神水神。你要是想娶,我去找人說說去?”


    “對啊,有些女仙也有念頭。”


    “女仙滿臉的清心寡欲。”單身閻君扶額歎息:“我看著好、看著想娶的女人,都是別人家的妻子。”看別人夫妻恩愛,妻子和丈夫如膠似漆,就覺得這位女子真好,可惜在她單身期間根本沒發現她有這麽好。可能這就是天命吧,等到命中注定該成親時會有合適的女人的。


    “祖龍,別隻顧著看閑書,處理些公務。”


    嬴政手捧祖衝之寫的《大明曆》,一臉疑惑的抬起頭:“閑書?”雖說人間的曆法對陰間來說沒有意義,打發時間罷了。這種事有必要管嗎?根本沒有探討的必要,印的不是教人謀反的東西。有幾個人會因為看了這種書就跑去犯法?能襲擊美人的那些人,本身就是那個德行。都燒了就行了,有什麽可探討?


    不錯,是美人,不分男女。之前地府風氣不好,有些鬼生前沒做過什麽壞事,還不夠格下地獄,死後看到那些姿容絕美的男男女女,就上去動手動腳,肆意調戲。


    還有偷偷跟蹤美人的住址,甚至偷偷潛入美人家裏大獻殷勤。大部分美人都受到驚嚇,脾氣爆裂的親自提刀砍人,脾氣好的就跑去報官,一連拿木籠裝了好些個人擱在城門示眾才遏製住這種低劣的風氣。


    “不處理公務,你還有理了?”


    嬴政嗤笑了一聲,放下看煩了的書,換上來下麵一摞紙張,這是人間兩國治國治軍的大概方略,還有智囊團們對國家大事的預測。他不僅看預測,也看他們具體執政的方略,畢竟大臣看事情的角度和皇帝的角度不同,智囊團能說對九成九,還剩那麽百分之一說不對。


    名臣們留在地府各司其職,懶得管理一方的就進入智囊團,為閻君分析預測人間的局勢,以便地府安排假期。


    第一年對劉彧的評價和預測很高,今年突然暴降,直接把劉宋未來的國運下調到可能會亡國。


    劉彧登基的時候還算不錯,糟糕的愛好也就是帶著皇後和文武百官一起看後宮女子不著片縷的跳舞,皇後不看跟他吵架,被罵跑,這件事被史官記錄下來青史留名。還規定了幾百個需要避諱的字,讓人人手一本《違禁詞小詞典》,寫東西時候絞盡腦汁用同義詞近義詞替換違禁詞,要是不小心犯了忌諱,那可不是鎖文的下場,有可能直接被拖出去哢嚓了。


    去年開始,為了防範劉駿諸子奪位,也是因為多疑和當初被關在籠子裏被叫豬的經曆扭曲了他,或者是祖傳的性格變態。


    大肆誅殺自己的兄弟叔伯子侄,誅殺功臣名將。


    人間的流傳歌謠:前見子殺父,後見弟殺兄。


    劈裏啪啦的死了一群宗室和功臣名將下來。


    閻君們蠻開心的,可以挑挑揀揀,填補一下官員跑去投胎留下的空缺,君王雖然昏聵,忠貞清廉的大臣倒是有不少。


    方鎮瘮得慌,幹脆就叛亂了。北魏也沒閑著,出兵奪取了山東和淮北。


    這樣的大勝自然要祭告祖先。


    劉裕短暫的快樂立刻宣告終結,這和自己名字同音的不肖子孫終結了六十年寸土不失的榮耀。


    隻有劉子業在泥土中快樂打滾,好像一隻瘦豬。


    第179章 養生+破產(蟲)


    戰爭或改朝換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


    劉裕心平氣和的說:“劉彧…”同音字說起來真是麻煩啊。


    ‘劉yu(裕)’的子孫‘劉yu(彧)’,‘拓跋hong(弘)’的兒子‘拓跋hong(宏)’, ‘於qian(謙)’的爸爸‘於qian(千)’, 這些人都是怎麽起名字的?想到這裏, 就覺得劉駿對自己太不尊重,將其踹了兩腳:“哪有給子孫後代起名字與祖宗同音的?你們也學了漢學, 就該避諱!”


    劉駿抱著頭熟練的蹲下去,解釋道:“我隻是希望兒子能像您一樣偉大,開疆擴土。”


    其他陣營的人距離稍遠, 那隻是保持了開戰前的安全距離, 還沒遠到看不見。


    紛紛笑了起來:“劉裕又在打孫子了。”


    “你看我種的大蒜, 好大,就是沒什麽蒜味。”


    “這玩意開的花就不是蒜花。”


    “我才為了拓跋氏的馮氏高興幾日, 你們就這樣……”劉裕氣的都沒力氣了:“自滅滿門!誅自己三族!倘若劉氏宗親隻剩下一些軟弱無助的廢物, 固然沒有內亂, 有那什麽去抵禦外敵?”


    劉駿繼續敷衍老祖宗:“是啊, 您說的對啊,等劉彧死下來您教訓他。啊!”


    為什麽踹他?因為他叫劉彧的時候劉裕總覺得他在叫自己。


    劉義隆過來踹他的原因則簡單的多, 劉駿是他兒子啊!劉駿的兒子殺了自己其他那些還算湊合的兒子, 真是令人惱火。


    劉曜在旁邊牽著胖羊羔, 笑而不語。陪葬墓中的籠頭經過精妙的改裝之後, 可以用來溜羊, 可以避免其他人來搶自己的羊。


    他現在也在考慮態度是否應該轉變,立場是否應該移動……我當初為什麽要跟他結盟呢?誰能想到他的子孫這麽快就不行了,我可是……在我生前親自戰敗啊!還以為五十八歲登基, 六十歲死的皇帝會傳位給一個可靠的兒子,還能有好幾代長壽……他的長子怎麽會隻有十六歲呢,你倒是生啊!


    慕容家在探討:“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複國。”


    “真難說啊。”


    “如果有,希望那孩子叫慕容複。光複大燕!”


    “等到劉宋滅國後就隻有拓跋家一家有祭品了,他們肯定會飛揚跋扈。”


    “咱們是不是應該對拓跋家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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