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真可怕。”


    “多謝老修行。”平陽公主心滿意足,牽著牛下山,騎著牛挎著刀,雖然不算威風稟稟,倒也省力氣。


    又忙著去醫館詢問:“聽說神醫華佗和神醫張仲景都在這裏?”


    “我是華佗。”黑黑瘦瘦的老頭是扁鵲,白白嫩嫩的小夥子是華佗,二人正在打賭看下一個病人要變美還是要變醜:“小郎君有什麽要求?”


    平陽昭公主:“在下李昭。我生前是女子,死後出了一點小小的變故,變成男子模樣,這點胡茬有礙觀瞻,能否去掉?”胡茬半真半假,不好看,有一點點紮手,又像是下巴髒了。不是好看的小胡子。


    張仲景擱下手裏的書,端起托盤一言不發的來到二位先輩麵前。


    二人都輸了,各自交出賭注——羊肉丸子和魚丸。“來,說說你的魂魄是怎麽回事。你生前有一段時間,以男子的形象示人,還很快樂?”


    李昭驚詫道:“神醫果真能掐會算麽?分毫不差!”你知道我是誰了?你會看相嗎?


    二人笑而不答。其實醫生都會一點推理,知道病情,還得找病因呢。譬如一個人,忽然聽說兒子被人提拔當了大官,快樂之餘多喝了幾鬥酒,醉倒在屋裏,開著窗戶過了一夜,第二天發起高熱。醫生問完之後,還得自己想辦法找到病因,到底是心裏頭大石頭落地,一陣狂喜導致的失常呢?還是飲酒過量導致的脾髒衰弱?亦或是風邪入體?就要用排除法來研究。


    而今他們專精‘通過人的相貌和要求推測生前經曆’這個項目。而且在此之前,已經有些女鬼哭哭啼啼的來說,自己本來是個男人,但是穿女裝好開心,現在變成女人了怎麽辦?


    研究了半天,最後便宜賣給她一罐玉容膏,看起來很像是抹臉用的香粉。


    倒是能遮住下巴上的痕跡。


    平陽公主回到母親暫住的房舍,才到門口就聽見人聲喧嚷,不由得駐足遲疑——若是所料不錯,我的親娘啊……這是把所有能找到的親朋故友都給叫來了?


    的確是這樣。上到獨孤信這位祖母的父親,還有許多旁支故友,獨孤元貞和竇惠各有許多舊友新友,都被叫來了。獨孤信本不想來,他沒什麽好奇心,這也不是他嫡係的子孫後代。奈何女兒脾氣太大,一把就給薅過來了。


    有些人與有榮焉,有些人感到尷尬,有人陰陽怪氣。


    但也有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鬼差叩門:“這裏是獨孤和竇家麽?我們獄尉派人來送東西。”


    總共有十幾名獄尉派人來送東西,並請她去做客。


    李昭一點都不驚訝,但凡有點本事的將領到了陌生的地方,都有這樣的待遇,招攬過去存著也好。


    獨孤信:“奇怪,有肉店地獄的鄧獄尉,卻沒有蜃樓地獄的呂獄尉?她最愛籠絡剛來的鬼魂。”


    “誰說沒有,我這不是來了麽?”呂雉從天而降,身上還帶著霧蒙蒙的水汽。年輕女子做神仙打扮,身上佩戴著飄飄的披錦,端莊威嚴,聲音倒是很柔和:“哪一位是平陽昭公主?我仰慕已久。”


    平陽公主換了一身母親早就做好的紅地黃色團花的圓領袍:“是我。”


    呂雉微微睜大眼睛:“你好像是個男鬼。”還挺俊的。


    李昭歎了口氣:“事出蹊蹺。”


    呂雉問:“你家在聚會?同族的人不要經常聚會,對你們沒有好處。我這裏到有一個聚會,特意前來邀請。”頓了頓,又補充道:“地府不比人間,沒有排場,請人做客也不請帖。”送請帖之後對方要回帖,然後約好時間見麵。地府中能雇人送信,但不是自己家的家仆,如果沒有兒子在身邊,那還不如自己直接去。久而久之,就都以魏晉之風的名義,自己走過去請客人上家裏來做客。死後的排場飛快縮減。


    李昭:“今日倉促,多有不便。明日再登門拜訪,可否?”哦?不能經常聚會?


    呂雉回去時歎了口氣,這群閑人居然還沒走。明日招攬她的事情恐怕會有點麻煩,告訴婦好和其他充滿好奇心的皇後:“多住一天,明天她來。”


    竇漪房:“太好了。”


    許平君:“平陽公主很俊麽?”


    趙飛燕捧著臉無限期待:“她一定很好看。”


    劉徹雖然也很好奇,卻不這樣認為:“那可不一定。”你知道練武會讓人變得健壯嗎?就算是天姿國色的麵孔,配上健壯的體魄,看起來也就那麽回事了。


    趙合德低笑:“這位平陽昭公主可比武帝的姐姐厲害多了。”


    陰麗華:“她英年早逝,或許是因為在戰場上受傷吧?”


    ……


    平陽公主沐浴更衣之後,啟程去依次拜訪登門邀請還有派人來送禮物的地獄,說著都感覺很奇怪。


    去地獄拜訪,還遊覽??


    直接拒絕了所有招攬的邀請,她現在隻想去遠方看一看。


    在被人防備和監視的前提下,進入對方的官府為官,沒有好處,不如趁現在遊覽河山。


    真正的遠方,域外的地府,突厥人的自由天堂,還有傳聞中神秘的、正在修路的地府新收複的區域。


    第216章


    別人不知道,閻君們怎麽在亂世中突然放假, 亂世結束了還在放假?這和他們一貫的作風不符。


    閻君殿中隻有四五位閻君坐鎮, 其他人全都神秘的消失不見?他們去了哪裏?


    當然是在休假。經曆過長長長長的三百年亂世, 又被隋末動亂嚇得夠瞧,還不趕緊趁著武德年間基本上還行的環境, 以及有四位閻君犯了大錯被罰加班,這是最佳的休息時間。


    依山而建的後宮中有特製的大溫泉,風景極好, 太陽灑在碧綠的溫泉池中, 清澈見底, 沒有小魚,隻有一點點生出來的水草。池地鋪滿各色美玉璀璨生光, 還有些五顏六色的大塊異色玉和寶石點綴其中, 除了青玉和白玉之外其他的玉都不夠上檔次, 拿來放在水中卻很美, 大塊的寶石夾雜在石頭中,未經打磨看起來也疙疙瘩瘩的, 擱在水裏倒像是花瓣落在水中一樣。


    有一些是用法術變化出來的, 有一些是無主的陪葬品, 還有一些是種出來的玉。


    神仙可以種玉, 一塊玉種埋在土裏, 日日澆灌就會長出一大串玉璧,通常是給新入門的弟子用來修身養性用,上次恭賀閻君喬遷之喜, 送來了十幾筐。擱在倉庫裏和丟在水裏一樣。


    閻君們不分男女都泡在溫泉裏,他們已經休息了好幾年,一個個慵懶而舒展。除了嬴政之外,其他人都在這裏。


    “在過一段時間,咱們就得回去工作了。”


    “要是每隔一百年,都能這麽輕輕鬆鬆的休息一年該多好啊。”


    “嬴政還在閉關嗎?”


    “好不容易放假,玩了一個月就開始閉關,唉。”


    “其實……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皇帝一定修煉不出什麽成果?”


    “這就怪了,張良就有半仙之體,他也深謀遠慮。”


    “不一樣。皇帝把天下看做自己囊中物,能修煉有成的大臣都是為皇帝做事的。”


    “覺得什麽屬於自己,而且一定屬於自己,那就是自己的拖累。七情六欲尚且如此,何況是天下之重。”


    “若有哪一個皇帝能放下天下之重呢?”


    “天公地道,修行隻有一個標準,誰管高低貴賤男女老幼。”


    “今年該誰去巡遊了?我把話說前頭,借我的寶車出門時,不許在車裏啃甘蔗。”


    始皇在開始放假之後,休息了一個月,探親、宴會、歡愉——隨後是閉關。沒有足夠強的修行始終是他的心病,他願意像小時候讀書、練武那樣攻克這個難題,不論投入多大的精力或時間,都是值得的。打算閉關到重新開始工作為止。


    現在正坐在自己的宮殿裏,名義上是閉關,實際上是自己和自己發狠。


    喬達摩悉達多當年成佛時,坐在菩提樹下發誓‘不取正覺不離此座’,嬴政試過了道教所有入靜的方式,吃素禁欲,開始采用佛教的做法——硬抗。他認為自己比所有更努力,也更優秀,不能接受任何一件事不能做到盡善盡美。在別的方麵沒有修行,隻有行房這件事有修行,這簡直是紮心!


    [不知道唐朝能堅持多久,可別結束閉關出去時又改朝換代了]


    [別想了,心要清淨……]


    [李唐號稱是老子的後人,不知道老冉對此有什麽看法]


    [韓非子暗害我,尉繚子棄我而去]


    [欲既不生,即是真靜,如此清靜,漸入真道]


    [這四個閻君的名額應該給誰呢?沒有絕對的權力,又何談忠臣。閻君不同於君王和主公……]


    [既有妄心,即驚其神,即著萬物,即生貪求]


    [扶蘇真沒出息!]


    呂雉靜靜的喝著茶,今天的客人是劉肇鄧綏夫妻,二人抱了個孩子,還有劉箕子王嬿夫妻,二人也有個孩子,正在被趙飛燕借過去玩。


    趙飛燕振振有詞:“小孩長到這麽大才好玩!”


    小孩快快樂樂的坐在漂亮大美人懷裏,摸摸她的臉,抓抓她的發梢,玩著她胸前的珠串。


    呂雉略有點悲哀的想,我現在沒什麽事可做,沒有什麽危險,也沒有什麽目標。已經無聊到和自己治下官吏下棋、與這些皇後閑聊打發時間的程度了。蜃樓地獄中非常穩定,各司其職,除了每天早上的例行巡視之外,日複一日的有著整天荒廢的時光。讀了很多書,織了很多布,製了很多衣服,也在認真修煉禦劍法門,除此之外呢?生活過於平靜,除非始皇願意辭職,否則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性——各個姓氏的人隻能出一位閻君。


    算是朋友的人都搶了許多官職,各自上任去了,以前最熟悉的閻君夫人和家眷們都拉著放假的閻君玩耍去了,隻有自己,職務清閑,丈夫閉關兒子各司其職去了,郭聖通和唐皇後都趕在服役之前謀了一個差事,其他勉強算是親信的人都有點不稱心。


    “夫人沒為郭皇後去提親?”


    呂雉搖搖頭:“我問了問,李昭和她丈夫關係很好。她說柴紹深謀遠慮,和她心意相投,而且踏實勇猛。她說柴紹每戰當先登城破陣,也很忠誠。她死的那一年,柴紹去打吐穀渾,被人圍困在山中,叫了兩名美貌女子對舞,吸引了吐穀渾軍的注意力,在派精兵繞道偷襲,一戰而捷。”李昭講起這段故事時眉飛色舞,關係好又怎麽會改嫁呢。


    鄧綏知道呂雉無聊,也不勸她要一個孩子打發時間,鄧太後是沒生過,特別想要一個親生兒女。像呂後這樣有經驗的人,若有這個意向,根本不用人勸。“這位平陽公主,比起哪位平陽公主,厲害許多。兩位獨孤皇後也是一樣風趣。”


    呂雉:“有多風趣?”


    “李淵母親和楊堅之妻隔著壁壘互相嘲笑,我看過一次,十分精彩。”


    “我也看過,這姐妹倆好像經常吵架?”


    “不是一母所出,自然有紛爭。”


    “一母所出又如何呢?”


    趙飛燕撇了撇嘴:“她們呀,不行。”那也叫罵人?哈!拿一隻貓過來,罵的都比她們起勁!


    呂雉沒看過,不過她認為隻要沒動刀就算和睦相處,她更關注平陽昭公主,就算忽略性別,平陽昭公主選擇的時機和所做的事卓越,加上性別來看,越發優秀!


    不由得聊起花木蘭和李昭誰更優秀。“李昭天縱之資,為唐朝基業很是出了一份力。花木蘭卻不是抵禦柔然的主力,有她無她都能抵禦柔然犯邊。”


    劉箕子:“二人出身不同,怎麽能一概而論呢?”


    “花木蘭的父親是個老兵,家裏隻是鄉紳富農,她能讀多少兵書,練習多少年騎射?”


    習文練武都有一個前提,要富!書很貴!筆墨紙都很貴!肉很貴!練武消耗的衣裳、刀劍都很貴!弓箭便宜一點。


    “此言差矣,遠的董卓,近的竇建德,都是務農為生。尉遲敬德還是一個鐵匠呢?豈能以出身論高低?”


    “李昭見過花木蘭嗎?”


    “沒有。”呂雉又慢條斯理的喝了一杯茶:“聽說她去了回疆。”


    鄧綏看著她,打量她的神情:“李唐公主自然不肯依附於秦漢君王。你當時何必親自去迎?”


    呂雉笑而不語,當然是因為無聊。一個人呆著無聊,聽你們聊天更是無趣,就像看看這個讓自己感興趣很久的公主是什麽模樣。比自己想的更加明亮耀眼。顯然她很自由,也很快樂,如果她稍稍了解過地府的環境,都會做好準備,打算由她來代表李唐,進入官府中。


    雖然閻君提防門閥壟斷官職,但那有能力的人沒法不用,一家骨肉至親不能不見麵,一個官員舉薦自己的兄弟兒子,也不算是什麽大問題。和人間的君王一樣,因為互相之間有保證,還是會用。


    同一家的子弟學同樣的東西,雖然說是君子不器,但他們可以算是同一批次的器皿,讓人覺得質量相差不多。


    就像蜘蛛結網時搭上的第一根線,有了第一個,拉起後麵的人更容易。就像始皇把自己祖宗們都救出來,而劉恒給子孫後代開路一樣。以平陽昭公主的生平事跡來看,她不會依附於任何人,而是依仗最可靠的——自己的能力和名譽,占據一個合適的位置,把後來的李唐宗室推薦給閻君。


    話說至此,沒有什麽可聊的,幾人起身去看蜃樓地獄中新增添的項目‘好戰小小地獄’,小地獄是單獨成立的地獄,小小地獄則是獄中之獄。


    這裏看上去是一口井,有井欄,往下看是一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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