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比試


    李唐的第二位皇帝去世的消息,飛快的傳遍整個地府。


    王羲之正在為此喝酒。蕭翼賺蘭亭的故事和圖畫多麽著名啊, 對於蘭亭集序的作者本人來說, 既不算高興事, 區區一個皇帝不算什麽,也不怎麽叫人難過, 關係太遠了。辯才的師父是他的七世孫智永和尚,筆塚的故事流傳到了陰間,人們都知道。


    他現在隻是有點煩, 在自己之前, 凡愛好書法的人, 都去找蔡邕。自己去世之後,凡愛好書法的人, 都要來自己門前求字。聽說智勇來者不拒, 給人寫了八百遍千字文, 我可不是這種人。希望李世民將來不要來煩我。不要幹擾我們的雅集。


    是的, 他現在依然每年舉辦雅集,不分年份和身份高低, 全看對方是否有趣和有誌氣, 約一些誌趣相投的朋友, 在地府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玩玩曲水流觴, 彈彈琴唱唱歌,寫寫詩篇,快樂。


    李世民的舊臣們都很興奮, 這自不必說。


    隋朝的忠臣也在彈冠相慶,太好了這父子見麵真是叫人高興。


    他們卻忘了,李淵在生前被迫原諒過兒子一次,死後想記仇卻要顧忌鄰居家。攘外必先安內這句話不一定好使,先聯合起來把外人打服氣才是正確操作。


    閻君殿中剛剛查處了兩個判官,這倆人把宗教之爭代入了工作中,信佛的重判道教徒,信道的重判佛教徒。閻君就把這倆人都重判了,全部滾去糞坑地獄當獄卒的奴仆——主要工作是從糞坑裏撈鬼魂,如果不幸腳滑掉進去就隻能自認倒黴了。


    現在正在為另一件事而爭論,這場爭論基本上每個十年就會發生一次。


    皇帝登基、冊封皇後、冊封皇太子、皇帝愛親人過生日、大赦天下會放出大批犯人,雖然十惡不赦,而放出來的這些人不是所有人都窮凶極惡,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改過向善。那麽這些人再犯罪,怎麽算?要算皇帝一份嗎?那算起來太麻煩了。


    由此引申出另一點,人間所不知道的範疇、違背了人間的道德約束,也沒有任何宗教或明智之士提醒過他們這樣是不對的,然後有人犯了錯,是算我們沒教他們,還是他們有錯?


    閻君們興高采烈的聊著這件事。


    直到走進來一隻小小的飛天。


    張嫣穿了一見雪白的u領半臂,裏麵還加了一件薄紗的長袖。一條朱砂色高腰裙,長長的披錦正麵是青金石的藍色,另一麵則的綠鬆石那種綠。她禮貌的走在地上,披錦都飄在身後。行禮道:“閻君。我來送信。”


    嬴政笑道:“你上來吧,飛上來,我看看這兩天被人喧囂議論的飛天飛的怎麽樣。”


    很多人都看到天上有寺廟壁畫中的飛天美女飛過,都在議論,懷疑是某位青石山中的修士出來玩笑。或者是墨子和魯班賭鬥,做了會飛的木頭美人。


    “這套衣服好看。”


    “就是不適合小孩子穿。”飛天女都有大大大胸。


    “我覺得很可愛。還穿了白衣服,很好呀。披錦的顏色也好看。”飛天是壁畫嘛,為了藝術性可以不畫上半身的衣服,模仿穿著時就不是藝術了,得考慮是穿裹胸露腰,還是穿長一點的半臂。


    “每次見到她穿的衣服都不一樣。可見小姑娘不常出門。”


    張嫣抿著嘴笑,先教了作業,再送上扶蘇的信。


    她學習周易,也在推算到底哪‘女主武王’說的是什麽人。大概範圍推算到是皇帝身邊的人了,結果這個答案李淳風已經說過……雖然是天天扔銅錢龜殼寫寫算算得到的結論,還是像抄答案一樣。幹脆非常機智的提交了演算過程,而非答案。


    扶蘇的信上寫:明天楊堅大戰李世民,來看熱鬧嗎?


    ……


    楊堅和獨孤伽羅探討李世民的性格特點,執政如何不清楚,祭文上說全是套話一句都不能信。就今天來看,勇而少謀,目空一切。


    “他很看不起他。”


    “唉,隻要是亡國之君,都叫人看不起。”


    “你說他那身經百戰的經曆,有多少是真的?”


    蕭觀音在另一間屋子裏,繼續安慰丈夫:“不要緊,李淵也輸給他了,何況是你。”


    楊廣煩躁的捶地:“我看起來比他壯!”誰還不會騎射狩獵?我這幾年一直在練武,他人生的最後十年應該是躺著喝酒,怎麽他就比我強,剛好能贏了我呢?


    蕭觀音心說:親自斬殺敵人和親手殺過人有區別吧,我不懂兵法,可我覺得你有點不懂裝懂。哎呀,算了。


    ……


    李淵給他分析楊堅,分析了許多,歸結到最後就是:楊堅多謀而踟躕,失卻銳氣!注意!楊堅是死後才有披甲上陣的經驗,他生前可沒親自打過仗,不比你父親勇猛。楊堅現在隻想爭取平手,分出勝負,他沒有以命搏命的氣魄。虎虎生威的上吧,嚇死他!


    李世民當時就念了兩句賦:“弭亂世而方降,膺明時而自彰。”


    二人都為他鼓掌。


    竇惠不想麵對這個兒子,在隔壁屋裏靜坐,李明達也跟了過去。


    長孫無病終於等到公爹把話說完了,好一套長篇大論,她給二人斟茶,低聲問:“我聽說別的皇帝隻要稱臣再加上一半的陪葬品,就能換寵妃來到帝鎮裏。你為兕子付出多少?是不是少一些?”


    李世民震驚的瞪大眼睛,臉上寫滿了‘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女兒比那些婦人珍貴的多,能與之等重的隻有天下和你,她排第三’。


    喝了一盞茶:“對閻君稱臣,全部的陪葬品,以後我的忠臣寫信問我能不能轉投閻君門下時,我批示可以,而且…每一個都可以。閻君沒想到我給這麽多,答應咱們其他女兒也能來看我們,豫章也行。”


    雖然有點舍不得,可唐朝還能有幾百年天下,與其等到他們失卻耐心和情分再轉投他人名下,不如早點讓過去,不要熬幹君臣之情。


    虛名不足畏,陪葬品都是身外之物嗚嗚嗚我的蘭亭集序和王羲之的其他字帖啊,早知道應該把最珍貴的陪葬給皇後!我秦王府中的舊臣,哪一個不是從別的王侯手下轉投過來的?怕什麽!若是我的,必是我的。別人的人才,財富,土地,都可以是我的。


    李淵覺得有點虧,他本來想弄個寵妃過來,都沒舍得。除了劉驁之外沒有人舍得做這種事。


    長孫無病激動的握住他的手,低聲說起:“閻君的脾氣遲鈍木訥正直,對你也很敬重。之前有個蠢貨青史留名呢。我去拿書來給你看。”


    她起身離開,李世民想起當時,自己提出條件之後,台上好幾位閻君驚叫‘這麽多?’。


    就這一句話,就打破了神秘而崇高、令人敬畏不安的神仙光暈。


    李淵說:“及早稱臣也有好處,秦始皇就很早,聽說他在漢高祖再次謀反時按兵不動,又率先投靠閻君。闔家顯貴,把兒子提拔去監管軍械,又養了一個據說修仙有望的孝惠皇後。西漢的皇帝發展的也都比東漢的要好。”占盡先機。


    “我和您想的一樣。”李世民假裝自己也是為了這個。實際上是談好這件事之後,在路上被都尉提醒的,當時還覺得他們把自己看的太無情了。怎麽會利用女兒做借口呢!這是慈父的善報!


    “明天若能重甲持槊,別說是楊堅,就算曆代皇帝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對手。”


    李淵嗬嗬笑,靜靜的看他吹。


    重甲持槊的步兵隻要有幾百人,就能在原地接陣,衝擊突厥或吐穀渾的騎兵,並且取勝。有這樣的案例。


    但是如果不足幾百人,或對麵不是騎兵,而是步兵,那重甲就沒必要。輕甲或是幹脆不穿更合適。甲胄雖然能抵抗對方的攻擊,卻有幾斤到十幾斤不等的分量,不穿能提高敏捷度,可以躲開對方的攻擊。


    別看穿著甲胄,被人打中一下子不皮開肉綻,也疼,如同胸口碎大石,胸口也疼。


    “弓,劍,槊,都準備好,看楊堅拿什麽。”李世民揉揉臉:“鬼用睡覺嗎?我一點不困。一會我找兩件東西,我過去感謝扶蘇。您的假玉器給我一套。”


    假玉器是霍器,武德年間燒造出一種白瓷。(後世也認為這才是真正瓷器的開端)


    長孫無病抱了滿懷十幾個卷軸和一本書過來。“先看書,要不然你就看不進去了。”


    書裏夾了象牙書簽,正是‘惡扈從獻計謀英才,好閻君一怒逐小人’這一篇。因為當時有兩名史官在門口吃冰糖甜豆花和烤山藥,當時掏出紙筆,把一群人罵那蠢扈從的原話記的特別清楚。


    李世民笑到拍大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你再看這個!”


    李世民瞥了一眼卷軸中的文章,就嚴肅起來,移過桌上的唐三彩燭台來,仔細看了看,不禁拍案叫絕:“妙啊!以假亂真!”


    “這就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真的!”


    “好中宮,你說什麽笑話呢,王羲之雖然書法通神,他焉能評點北魏文明皇後的優劣?還講什麽《遊地獄飲茶》我看看這個,這個就更離奇了,你看這句話,結合上下文,這用典應該是《玉樹*後*庭*花》。王羲之要是能聽見那首歌,我就差不多能見到他。”用了‘玉樹’兩個字,玉樹形容的東西不少,極廣泛,但加上妖姬兩個字就是陳後主的女人沒跑了。


    李淵抓住機會拍拍他的頭:“你傻啊,王羲之也死了。”


    “回來!!!”


    李世民坐下來越發精神,今晚可以徹夜不眠了!展開畫卷安安靜靜的看,一個字一個字的揣摩神韻,在自己大腿上寫寫畫畫。激動的麵帶紅光:“妙啊!王羲之去世多年,字體越發空靈飄逸,一股正慨然其中。這一豎煙氛閟色,這一捺日月騰光,咦?”


    李淵已經躺下來蓋好小被子開始睡覺了。隻有長孫無病坐在他身邊,笑盈盈的看著桌上的紙張,看著他眼中的光。


    “我看了多久?”


    “不到一個時辰。”


    “先不急,我去收拾幾件東西,以謝他為兕子蓋房子。”


    “我都準備好了。”


    一件唐三彩山池的擺件。雕刻的精細,山不高,卻是三座山峰的高峰並幾座矮峰,山勢流暢自然,點綴著小小的樹,環繞在雪白盤子做出來的池半邊,施以三彩色釉,每一座山峰頂端都有一隻姿態不同的小小瓷鳥兒,或引吭高歌,或拍翅低頭,或回首左顧,還有一隻小鳥俯身在池中喝水,釉色濃厚水色十足。


    一對鴿子形狀的瓷哨,吹起來就是口哨聲。


    一隻越窯褐彩如意紋鏤孔熏爐,是長孫無病生前所用的香爐之一。


    一隻越窯秘色八棱淨水瓶。


    過去時看到扶蘇正站在庭院中,葡萄架下,叉著腰仰望天空。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他養的小鳥一去不回來。


    “叨擾了。”


    “哦?你不在家養精蓄銳,好好備戰?”


    李世民微笑道:“楊堅不足為懼,早就想來感謝公子,被家父扣下叮囑了兩個時辰。”


    他聽說在鎮外結廬而居之後,腦補了寒風呼嘯淒冷,漫天大雪紛飛,小小的茅草屋裏有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可憐巴巴的裹著不合身的母親的狐裘,帶著剛睡醒亂糟糟的頭發,趴在高牆上踮起腳尖,和爬上樹的母親隔著牆,咫尺相望……畢竟結廬=守孝,守孝=又冷又餓還迅速變瘦。


    沒想到不僅有屋子,還有不少家具,羊皮加棉絮的厚墊子足有二寸厚,還有幾箱衣服。以及屬於她的、大量的陪葬品,還沒來得及搬進來。


    “並非我一人之功,令嬡聰慧過人,尤善書法,我們都很喜歡女書法家。請進。”


    屋裏有酒和點心。


    來送禮並致謝,自然客氣了一番,閑談幾句。


    扶蘇表示自己隻給蓋了房子,就趕忙回去工作了。屋內的竹簾、桌椅、書、梳妝台上的東西、大量的陪葬品都是別人幫忙添置整理的,不算什麽。


    李世民:沒關係,我可以繼續拿我爹的陪葬品去送禮。不夠用就和女兒要兩件,再不行還有皇後。白手起家也不難嘛,等我先蓋好房子的,先給父親蓋房子,現在這什麽破…簡陋的小屋。


    要來了幾張建築圖紙,大屋需要十多個工匠協同才能蓋起來,小屋可以三四個人就搭起來。圖紙詳盡,還寫了各種數據,以及關鍵點。


    看扶蘇一直在看窗外:“你在看什麽?哦你養的孔雀飛回來了。”


    藍藍綠綠,就是孔雀。


    奇怪,我玩鳥的時候都養鷹,你養孔雀,哎皇後戳我幹什麽?


    被藍綠色的披錦裹著的小飛天確實有點像孔雀,尤其是在挑燈看了一個時辰的書法作品之後。


    “我回來啦,回來晚啦!看到幾位修士在聊天過去聽了一會!您有客人。”張嫣飛進來,先不落地,飄在半空中把九米長且有點亂的披錦捋順,卷成一捆,用衣架上搭著的衣帶捆好了,隨手掛在房梁上。房梁上還掛了好幾捆其他配色的超長飄帶。


    李世民:是個小女鬼!兕子以後也會飛嗎?可愛!安全實用!我總覺得兕子是仙子,輕盈善良,卻不久於人世。都是因為不適應人間。


    時不我待,回去又搜刮了一番老爹和老婆的陪葬品,按照名單依次送了瓷器和金器致謝。對於這裏的人來說,瓷器和金器倒沒有什麽價值上的區別,好瓷器比等重的黃金更值錢。


    楊堅在窗口借著月光往下看,看到對麵夫妻倆在鎮子裏遊蕩了半夜,送東西結交之前這些皇帝們,不禁覺得好笑。比武又不是寫詩作詞要別人來品評高下,比武不用別人來評判,你有本事給石頭送禮,給硬弓送禮。


    ……


    皇帝們的生物鍾基本上保持不變,天空中泛起魚肚白,和人間同步的天色,皇帝也同步起床,從屋裏挪到屋外,往躺椅上一摔,撈起昨天晚上沒看完的書繼續看。


    李世民被強行按在被褥之間睡了一會,壓根沒睡著,一直在捏皇後的小手。看天色差不多了,就坐起來,精神百倍摩拳擦掌的坐起來:“等我獲勝之後,繼續看你們。”抓著皇後親了兩口,跑了出去,很快又回來:“兕子還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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