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一躍而起,抓起架子上的衣服穿:“我去看看,李治好像來了。”


    長孫無病伸手搭在他胳膊上,低聲歎息道:“他病了很久。”


    “該。”


    怒衝衝的老父親出去一看,自己旁邊雖然堆滿了陪葬品,卻沒有人,斜對麵李弘家中亮著燈,人影閃動。在掃幹淨的道路中走過去一看,果然,果然是李治,和兕子坐在一起吃烤香芋,香味在冰天雪地中蔓延的很久,桌上散落著一堆橘子皮。


    久病纏身的老天皇拒絕吃完熱騰騰的早餐後立刻吃帶冰碴的酥山,看一眼就牙疼。


    李妙兒正坐在門外的墊子上,看著雪發呆,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到不覺得尷尬,傳說中的老爹反倒叫她有些不適應。


    一隻手從背後襲來,李世民拍了拍她肩膀,小姑娘一扭頭,嚇得差點跳起來。


    太宗低聲說:“去把你哥哥叫出來,然後攔著皇後,別讓她過來。”


    李妙兒乖巧的點頭:“好。”整個帝鎮的皇帝裏,她怕的人不多,祖父是其中一個,尤其是生氣的祖父。在門口探頭:“哥?李弘,你出來。呃,我做的酒釀不見了。”


    李弘皺著眉頭出來:“沒有,我吃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直呼我的名字,很不禮…呃”


    李世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李弘剛要回去救父親,李妙兒一把抓住他腰帶給拽住了,太宗進屋刹那,又把李明達抱出來擱在門外麵,隨即鎖門。


    李治剛站起來,噗通一下跪下:“阿耶我,我,我沒想到還能看見您。我把國家治理的很好,沒有辜負您的期望,江山依舊,太子是守成之君。大權不曾旁落,我,呃”


    我要被從那件事開始挨罵?一定是皇後。


    李世民捏住兒子的下巴,逼他抬起頭來看看,看不出來,大約是二十歲左右,雉奴生的麵嫩,他覺得這孩子自從十六之後,到二十多歲,就沒變過模樣。看不出他最快樂的時候是什麽時候,隻要不是父親死了自己登基時就行。“獨孤伽羅現在甚是得意,你可知道?”


    “她也在這裏?”


    “嗯。曆代皇帝都在這裏住過,或走或留。獨孤伽羅如今不是唯一的妒婦,武氏比她更甚。”


    李治知道武媚娘好妒又小心眼,但他很享受這一點,很享受她緊緊抱著抓著自己,盤踞其上的感覺。解釋道:“人都好嫉妒,這是人之常情。她也不是全然好妒,我還有一個徐婕妤,是徐慧妃之妹。”


    李世民黑著臉:“還有武順,是不是?陪葬在昭陵中?你想什麽呢?嗯?”


    “我……”


    “說。沒讓你坐下,跪著!”跪坐和跪著很容易轉換。


    李治訕訕的說:“武順的相貌與媚娘相似,我想以…李代桃僵。”說不準哪天爹爹在九泉之下想起來冷落多年的武才人呢?叫過她的魂魄來一看,長得像,年紀也差不多,我祭文裏再不說我的皇後是先帝的才人,這就能混過去了。


    李世民一巴掌抽他屁股上:“你怎麽不給她追封做先帝的才人呢?”


    李治被打哭了,他還當自己五十多歲,被打實在是太羞恥了!“嗚嗚嗚我錯了。隻是事已至此,您罵我也無益。”孩子都生了五個,何必再提。


    屋外李妙兒知情識趣的把姑姑也拽住了:“別進去別進去,你們還教我我趨吉避凶呢,幹嘛進去挨打。”


    李弘嚴肅又生氣道:“我們是叫你別挑釁楊廣!身為人子,怎麽能袖手旁觀。”


    “哇你好凶。”李妙兒道:“你禁不住被揍兩下,能攔住誰?”


    就以我那是個皇帝就能嘲笑我的曆史知識來說,我也知道你攔不住太宗。


    太宗其人——非常能打!


    李明達也叫他不要進去,當著兒子被打,和關起門挨打,不一樣。


    楊廣、李淵、李弘三家是一排,李淵耳朵一動,仿佛聽見有聲音,起來看到李弘家門口四個人貼在床下偷聽屋裏的動靜,也躡手躡腳的過去偷聽。


    李弘震驚的瞪大眼睛,君子非禮勿聽,怎麽可以這樣!雖然這麽想,他也在門口呆著沒走。


    裏麵太宗正在仔細盤問名臣,就裴行儉、薛仁貴、王方翼等武將仔細詢問,李治附贈了劉仁軌,問完了武將又問打仗的消耗,國庫是否空虛,都有誰謀反。有人謀反是個正常的事,誰不知道當皇帝快樂無比,問題在於國家應對政策。


    然後開始問文臣,問了李貓(李義府)這樣的人怎麽能位列中樞,是因為武氏提拔?


    李治:“其人年輕時堪用,後來心機敗露。”


    李世民知道,這兒子就是希望萬事順心如意,李義府當初合他的心意而已。“聽說在皇帝麵前諂言自媚,出外則肆意亂法,百官皆畏懼,無人敢言其過。你卻知道他的罪過。”


    當初李治叫他進宮告誡,李義府還敢變了臉色驚怒質問是誰告訴陛下,李治表示自己什麽都知道。李義府都不謝罪,就走了。不光是李義府想知道皇帝怎麽知道這件事,李世民也想知道,這病病歪歪不能打理朝政的小子,什麽都知道,難道他培養了密探。


    李治羞赫靦腆的笑了笑:“這個,我忘了。真的。”


    又問曆任左相右相的名單。


    李治一一對答如流,他雖病,讓皇後攝政、太子監國,卻將所有的事都了然於心,又裝出一副無為而治的樣子,好似凡事都讓別人做選擇,隻是皇帝隻給出兩個選項。


    “我臨死前囑托你,不要謀劃…長孫無忌。你當初不應我,果然如此。”


    李治流下眼淚,抓著父親的衣服,膝行上前:“並非是我心狠。”


    我想想當初怎麽說呢?那誰來請示我該怎麽辦,唉,能怎麽辦呢?是按律,還是按照李恪的判決呢?哦?李恪!三哥!好例子!“這是三哥的詛咒!三哥臨死前求祖先有靈,讓長孫無忌與他一樣。這難道不是阿耶您允許的?冤殺了三哥和姐妹,常叫我心裏難過。”


    李世民原先看裝慫的兒子覺得是軟綿綿小可愛,像剛出生的小羊羔一樣潔白溫暖,現在特別想揍他,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胡說八道!祖先們都被軟禁在此處。即便有靈應,我也該先為了武氏的事,教訓你一番!”這件事難以啟齒,他有心拖延。


    “以後見到你娘,看你拿什麽話敷衍她。”小時候相依為命的哥哥,到了七十多歲,為國家盡心盡力,不讓你立身份卑微的武氏女也是好話,是為你好,讓你當明君,結果不得好死,你可太讓她傷心了。


    李治垂首嚶嚶嚶。


    楊堅和楊廣聊了一晚上,就索性睡在一起,讓婆媳倆一起睡去。睜開眼睛,楊廣忽然想起來一件事:“聽說項羽的英雄氣概被消磨殆盡,漸漸平易可親。”


    楊堅閉著眼睛說:“他原本也是平易近人,為老弱貧窮之人流淚。”對戰五渣和蠢貨非常慈愛,但是稍微有點強大的,看著就不悅,打壓束縛,不樂見手下人立功,這種心態太奇怪了。


    楊廣說:“如果呂布的義父是項羽,誰能殺誰?”


    “偷襲能勝,明刀明槍的動武,自然是項羽無敵。”


    “董卓年老力衰……閻君若是好事之徒,應該把呂布和他的義父、主公們放在一起。”


    “嗬嗬嗬嗬嗬。”


    他倆起床時,李弘家門口已經圍了一圈人在那裏推搡。別以為關起門來說話就能避免被圍觀,住在帝鎮中的皇帝們一看李淵趴在門口偷聽,就知道有重要的事。


    李弘:你們夠了!


    趙飛燕還給人說故事進度:“快來快來,才問到武氏女。”


    楊堅看看兒子:“咱們來的正是時候。”


    李治還要繼續嚶嚶嚶,李世民忽然捂住他的嘴:“別喊!不嫌丟人嗎!”


    他輕輕走到門前,拈起門後的木棍,攥在手裏,一把拉開門:“常說隔牆有耳,諸位也不必如此。”


    提著木棍當槍對著楊廣便刺。“我家事如此有趣?”


    楊廣早就準備好了,手裏一直抓著李淵的袖子,趁著他偷聽的入神,用力一扯,把李淵擋在自己身前,差一點點就戳中了。


    “好一出父子相殘的趣事。你們這算是突厥風俗麽?單於不要惱怒。”


    李淵眼看著棍頭戳到自己胸前一寸處才停住,不由得勾起一點舊事。反手抓住楊廣,糾纏起來。


    李妙兒袖著手站在遠處,在長孫皇後身邊旁邊嘻嘻笑。楊廣掉下去時楊堅和獨孤伽羅也一連串的一起掉了下去。


    為什麽呢?


    因為安定公主悄悄拿了針線,把他們的衣裳後擺縫在一起,縫的結結實實,手藝也好,一點都沒紮著人。把衣裳兩側接成一片。縫好之後就悄悄跑到長孫皇後身邊去了。


    趙飛燕:“哇!你們怎麽了?”


    楊廣怒道:“你要是不說話,怎麽會被人發現!”


    趙飛燕:“關我屁事,你們一過來就被發現了,分明是有感應!你多久沒洗澡了”


    劉徹驚訝的看著他們,在窗邊偷聽比在街道上圍觀更丟人,所以他在房子的另一側,一出門看不到。繞了一圈過來,施施然問:“你們怎麽摔成一片?


    ”


    帝後四人爬了兩下沒能從雪地上爬起來,反而又被牽連著跌坐在地上。楊堅心說難道地上有鉤子?回手一抹:“衣服連上了,把衣服脫了。”獨孤伽羅穿著連成一片的衣服回去了。蕭觀音剛準備好了更換的衣服,她就怕出事,沒去看熱鬧。


    楊堅楊廣父子顧不得看李唐的熱鬧,直奔李妙兒而去。


    李妙兒不等人吩咐,抓著錢袋飛一樣的跑出去了。


    楊堅隨手抄起一隻長矛,用力一擲,直奔她後心而去。


    帝鎮中從來不缺兵器。


    李淵急忙抄起弓箭,一箭飛過,把長矛頂歪了一些,擦著李妙兒身邊飛過。另一箭把李妙兒的裙擺釘在地上,把她摔在地上。“隋文帝,孩子不懂事,教訓一番即可,你不該下此毒手。”這小丫頭是真混蛋,這麽閑,又要挑釁,看來是作業太少。


    吩咐李弘:“去,按著她。”


    李治對於所見的一切目瞪口呆。


    這位箭術和薛仁貴可以一較高下的美少年是誰?


    長孫無病提著劍施施然過來:“隋文帝,隋煬帝,總該明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之下的道理。你們來聽妙兒父祖的家事,存心拿她阿耶取笑。我們高祖心胸寬廣,妙兒還是個孩子,沒有容人之量,施加報複,這也是一片孝心。”


    兒女為父母報仇殺人都可以赦免,為了父母被人嘲笑而和人搏鬥,通常也會免罪或打五折。


    眾皇帝都目瞪口呆,能給熊孩子這麽解釋,請問你丈夫篡位之後也是你給找的解釋吧?解釋的真好。


    楊廣都覺得這好像是自己失禮,好像那還真是個孝女?


    劉驁一家三口不由自主的開始鼓掌。


    李弘也震驚了,難怪祖母是一代賢後,真是不一般!


    李世民點點頭,把兒子拉出來,自己坐在房簷下高台上,台階正上方,其他人都挪到屋前的空地中,坐在交椅上繼續圍觀:“帝王家無私事,武媚娘的事你也不必瞞人,我雖然不記得她的聲音樣貌,皇帝們卻都記得比我清楚。你細說說事情的原委,這種事瞞不得別人。”皇帝們調查的比我清楚。


    李治心說:好的阿耶,您聽我給你編啊。當初看到如意娘那首詩,看她懷念父親您,我就和她一起懷念,然後就有了李弘,啊呸,這太混蛋了。“當初去感業寺降香,看到武才人在尼姑之中”


    “那麽多人,你就看見武氏?”長孫無病淡淡的問:“她很貌美麽?”


    李世民賠笑道:“不記得了,頗為肥壯有力。”


    李治說:“一群尼僧中,隻有她的頭又圓又亮,引人注目。這才認出是她。”


    饒是長孫皇後心情不好也被逗笑了,她見過不少和尚,的確有些人的腦袋特別圓特別亮,但是噗哈哈哈。


    李治繼續說:“她一向不施脂粉,我看了看才認出來,想起以前每次見到她都是在父親身邊,不禁流淚。宮人誤傳,王氏誤信,就把她接回宮中。她不曾被阿耶寵幸,阿耶也曾說過要把她賜給我。如阿耶所說,頗為健壯,我就喜歡這樣的女子。蕭氏比王氏矯健,我便寵愛蕭氏,後來武氏打馬球、賽馬、射箭、蹴鞠、登山、劃船,樣樣都能賽過蕭氏,我便移情與她。”


    帝鎮中充滿了歡樂的笑聲。


    皇帝們試想過他可以編撰的理由,沒想到這個,真是出其不意。


    李世民氣樂了:“你怎麽不召開武科舉選妃?”


    李淵拿弓抽了他一下:“什麽話!你是比武的彩頭麽?”這話說的,就好像要在宮中擺上射箭場,誰奪頭魁可以侍寢,不行了太好笑了,我得忍住。


    長孫無病以手帕掩麵,忍俊不禁:“當真?我看弘兒體弱多病。”


    “弘兒隨我。李賢,李顯,李旦,李令月都很健康。”李治可憐巴巴的看著母親,又跪下:“舅父的事,是我誤信讒言,我錯了。娘您別不理我,您要是生氣就責打我。後來我已為舅父翻案,追複長孫無忌官爵,命長孫元翼承襲趙國公爵位,並將他陪葬昭陵。兒子知道錯了,隻是悔之晚矣。”


    他把所有的事都遊刃有餘的解釋好,並且安安生生的拉著心愛的小妹妹和心愛的兒子不撒手。


    不到兩個月,還沒到開始春耕的時節,剛剛繼位的李顯被廢。他想要扶植韋氏對抗武氏和其他親近太後的老臣,雖然是一朝天子一朝外戚,可惜他太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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