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有點緊張,當年張皇後李輔國一左一右的煽動勸說,他就軟禁了太上皇,趕走了高力士,李輔國親自去請太上皇移駕,據說超凶,嚇得太上皇從馬背上幾次跌落,又被高力士給抗回去了。這件事……太上皇肯定得得記在我頭上。緊張的抱住祖父。


    李旦摸摸他的頭,有點同病相憐,又有些難過:“你啊。”使了個眼色。


    李亨心領神會,看向則天皇後。憎惡的關係很明確,唐玄宗上恨則天皇後,下厭兒子。則天皇後就討厭唐玄宗一個人,倒是拿出了傳說中和她年輕時一樣善於籠絡人心的技藝,對待子孫後代。而自己作為那個被討厭的兒子,完全可以一個大跳,跑去抱大腿——高宗和則天皇後都得抱住。有點難。至於王菱皇後麽,他和她的關係本身就非常融洽。


    張氏下葬時已經被廢,想去帝鎮而不可。


    唐太宗親自示範如何簡略有效的殺傷敵人,人肉靶子當然還是玄宗。


    李亨則在刨了一畝地之後,窺見空隙,去和高宗夫妻聊天。最佳的切入點莫過於:公主是很美好的。


    夫妻倆表示讚同。


    他有三個很有趣的女兒(還有幾個無趣的。最優秀的和政公主,和丈夫一起逃難出來,帶著姐姐寧國公主,徒步前行了十多裏地。“到蜀中時,郭千仞有心謀反,玄宗在玄英樓與其對峙,百般勸慰始終無效。我那女兒生來英武,持弓就要射殺郭千仞。可惜我沒讓她練武,有些氣力不濟,讓駙馬柳潭拉弓,和政給他遞箭,一連射殺了五十多人。”


    武曌點點頭:“不錯。”


    李亨還有一個女兒,永和公主,也和和政公主關係好,一生致力於鑽研美容術,研究各種中藥、食材糊在臉上的效果。有十幾畝地的天地,也不置宅院,也不修廟宇,讓家仆去種各種她需要的中藥,研究了兩種記錄在醫書中的潔麵粉和去角質香皂。


    武曌也知道這個,公主沒有藏私,用料也不貴,現在……已經搶了郭聖通的生意。


    “寧國去回鶻和親,去的第一年可汗就死了。唉,當時大唐國力衰微,回鶻也學壞了,居然要人殉葬。寧國就質問他們,大唐沒有這種風俗,你們仰慕大唐,求娶公主,就是為了學習先進的文化知識,就應該摒棄惡俗。然後就回來了。”


    李治皺了一會眉頭:“豈能讓親女兒去和親。”從漢朝開始,到唐朝,送去和親的公主幾乎沒有皇帝的親女兒。


    李亨就等這句話呢,恰當的哭了起來:“若是大唐盛世,天朝上國時,又怎會如此狼狽。子孫不肖,不能守住祖宗家業,國祚衰微,神威動蕩,嚶嚶嚶。”


    他哭著罵的是自己無能,但首當其衝的是李隆基。


    正在這兒哭著呢,王菱恰好也來拜訪——她剛和長孫皇後說了李隆基的三車壞話,也來和拜訪盟友。‘母子’一見麵,都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做的事可不符合道德。


    知己知彼當屬夫妻,親近莫過於父子。


    李隆基恰好有一個致力於給他拆台的老婆,還有一個滿心自保的兒子。


    這倆人既了解政治,又了解他。


    二人分工明確,王菱能言善辯,負責點破他的謊言。而李亨麽,他有些笨拙和富於表麵,就負責在必要的時候跪下道歉,哭,做一個‘跪直了挨打,認真道歉,深深悔過’的好樣子,襯托李隆基。


    在王菱和李亨的不懈努力下,他任何一個自我解釋、辯白、推脫的舉動,都被倆人拆毀。


    李世民:煩。


    揍李隆基沒有太大意義,他們很快就繼續數日不歸的生活,忙自己的事。


    原先宗室們很有上進心,現在都有些麻木了——隻要工作強度夠高,就能磨滅大部分人的希望。


    數年間平淡無奇,雖然因為平定安史之亂抽調兵力,程元振隱瞞不報,讓吐蕃打了進來,李豫也逃跑了一次,雖然有郭子儀力挽狂瀾,還是國家顏麵無存。


    他丟失的妃子、太子之母始終找不到。


    治理的很好,精簡官吏之後鹽的價格大幅下跌,鹽的收入增加一倍,真利國利民。


    劉晏實在是優秀。


    但安史舊將田承嗣、李寶臣、李懷仙節度使,率所部駐於河朔三鎮。不奉朝命,不輸其賦。


    唐玄宗曾追封薑太公呂尚為武成王,張良孫武配享(坐兩邊陪著),後來幾次更改,附廟的武廟十哲有變動,武成王的封號也改回過太宗,配享的武將也變過。


    後來唐肅宗又給改回去了,武成王廟和孔子的文宣王廟同樣待遇。


    李豫想把弟弟塞進去,被勸阻了。有打算把郭子儀送進去,但顯然郭子儀壽命不短,未必是誰送誰。


    很多已經絕祀的武將又有了天外橫財。


    張良閉關修煉一甲子,出關時打開門,隻見眼前一片漆黑,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埋了一樣。沒錯,就是祭品山把他埋了。天下各州都有太公廟,按月祭祀,每當發兵出師或各將領及文武舉人應詔,都要先去太公廟拜謁。


    薑太公時常被拜,受人香火替人憂愁,有點為唐朝的局勢。


    關羽捋須沉吟:“為非作歹還敢求我保平安,有些離奇。”


    ……


    又過了幾年,李豫實在是思念弟弟,就給李倓追封為皇帝。


    大唐一朝,有父親追封兒子做皇帝,弟弟追封哥哥做皇帝,現在哥哥追封弟弟也沒關係啊。


    李倓:我要感動哭了!!愛他!!


    第269章


    大曆三年追諡李倓為承天皇帝,與(玄宗女)興信公主第十四女張氏冥婚。


    李倓死後一直盡力讓自己活得輕鬆一些, 鬆弛有度, 除了聞雞起舞——他花高價買了一隻雞當寵物養——早上練武、讀書, 下午出去遊玩、讀書、結識古人,晚上回家繼續讀書, 夜深時去練武。


    不用為花銷發愁,哥哥一繼位就給自己封為齊王,改葬時埋入大量陪葬品。


    他的性格也好, 聰明, 矯健, 正直,認識了不少朋友。相識相知才互相吐露真名:“其實我不叫李炎, 我是李倓。”


    漂亮的小夥伴震驚了:“你一定想不到, 我是韓子高。”


    “你說你是高郎, 我以為你是高長恭!”長得好看又武藝過人的人不多, 這麽好看的人實在是太少。李倓原本不願意和美到能讓人看呆的男孩交朋友,顯得自己不正經, 和對方打了一架之後才覺得可以交往。


    互相交換了身份, 這才知道原來朋友中隻有韓子高一個曆史名人, 另外幾個都得翻翻書才能查到, 還有一個名不見正史野史的。


    李倓通知了幾個新認識的好朋友:“朕作為皇帝要換個地方呆著了。”


    別人都勸他別去, 聽說陰間的皇帝行蹤成謎,好像都不太自由,我們幾個都等了很多年才見到自家皇帝, 還都要隱晦的交往。但他不為所動。沒等閻君派來請人的都尉到眼前,自己先捏著追封為皇帝的祭文,背著打點好的包袱興衝衝的跑的飛快,劃船劃的飛快,又跑到閻君殿前,見關著門,問門口的門卒:“請問,什麽時候能進去?”


    門卒道:“小郎君稍等一會,閻君們正在開會。聊完了就開門。至於時間長短,議事的時候誰能說得準。”


    李倓在門口徘徊。時不時的露出微笑,又有點擔憂。


    嫡母張皇後已然不知所蹤,哥哥默許李輔國殺了張皇後,後來又因李輔國越發過分,派人暗殺了他。這兩個人是父親的心腹,是他的左膀右臂,在父親心裏比我都重要。我得保護哥哥,肅宗陛下若要打我,我能扛住,我很扛得住,若要打哥哥呢?我能把他拉開,讓他動彈不得。在此之前,恐怕玄宗祖父和肅宗父親之間的關係也很不和睦,我是光明正大的看熱鬧呢?還是隱晦的看熱鬧呢?還是看一會就去拉架呢?


    在四周徘徊,看到有一條小路直通後山,不是閻君們專享的後山,是另外幾座。他想起自己現在的情緒有些激蕩,恐怕不適合見閻君談話,得平穩下來。信步往山上走了走,這裏果然風景如畫,又往高處走了數百米,回頭一看,能看到閻君殿前又有幾個人停下腳步,等候在門口。有這些人做標記知道什麽時候能去求見了,又往上走,不多時看到李白坐在樹下彈劍而歌:“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閻君殿中濟濟一堂,正在探討一個比較嚴峻的問題。


    水有源樹有根,這件事說來話長。自從張巡死守睢陽之後,人間有爭議,地府的態度倒是比較統一,在這裏有不少人親自體會過自己或家人因為城破喪命、沒來得及自殺被人殺著玩。就連被安祿山的軍隊劫掠殺戮的百姓也有不少,都感慨自己沒遇到張巡這樣有能力死守的官員。


    並為他寫詩!平均每人寫過一首。


    謝道韞想起自己的蠢蛋丈夫,世界上怎麽會有那樣的人,竟然坐以待斃,再看看張巡,在位卑職小、兵力羸弱的狀態下創造了一個奇跡。前者求助於神明法術,後者麽,已經在人間被受其恩惠的百姓奉為神明了。隔三差五就寫詩,和花木蘭飲酒感慨。


    花木蘭聽得多了,又想起老師和自己一直都有個心願,想要創辦地獄。


    其實地府之中人人都想創辦地獄,因為首創的人能力足夠的,能直接一躍成為獄尉。不但祿位高升,還穩固清閑,權力大,且自由,提拔起自己人也更方便。


    唐太宗也考慮過這個事,沒想出正經地獄,倒是想出來一個不正經的——魏征激烈的勸諫和劉欣無差別開噴的聲音如果能保存下來,超大聲的對著陷入地獄中的人循環往複,讓他們滿腦子都被灌滿了,倒是一種折磨。不過這種地獄中,隻有曉是非、知廉恥的人才能感受到痛苦。


    花木蘭思前想後,覺得可以製造一個睢陽地獄,把在敵國、叛軍謀反時,所有隱瞞不報的、拒不援救的、貪汙軍餉的、逞強好勝瞎指揮的、狂妄不抵抗的、裏通外國的、屈膝獻媚的統統丟進去守睢陽城,讓那些端坐都城的衣冠禽獸體會一下什麽叫守城,還有,為什麽城池必須守住,為什麽寸土不能讓。京城中的官員們似乎覺得割讓土地丟失城池都不是什麽大事,可這對於無數人來說,是生死存亡。


    把這主意和謝道韞一說,謝道韞臉上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蠢王郎’就該進去!二人又整理出章程來,拿到閻君殿前申請。


    這好像和深坑地獄一樣,是無休止的戰爭和饑餓。卻又不一樣,會讓罪鬼們有一種幻覺,仿佛,若守住這城池,就能出離苦海。希望和絕望有時候比酷刑更折磨人。


    閻君們一尋思,這個地獄正適合加急批量處理,每逢人間國破家亡時,那都是裏外雙方造成的。這些人造成的後果遠遠大於弄權、貪汙、搞小動作。把那些事情的懲罰放大再放大也不夠合理。還得分好多的個地獄,排列先後順序,到時候還得把人提出來送到另一個地獄裏。


    這個新提議的地獄提的恰逢其時,可以把涉及戰爭的犯罪單獨拎出來判處,也方便,一次成型。之前搞蜃樓地獄就是為了把某些犯罪直接‘反坐’,但蜃樓地獄弄不了那些不去救援的人,他們心裏害怕的是丟官罷職,根本沒見過那些被他們的決定坑害的邊陲小民,心中沒有恐懼,蜃的幻象就不成立。


    閻君們商量了一小會:“好。”


    “也該問問張巡,現在還來得及抽取睢陽城內外的炁。但是……”該城池的磚石土地上,人們的回憶中,都浸滿了那些可怕的事,可以抽取出來,形成地獄的幻象。但是其中的花草樹木,包括人們的相貌,都會和那時候一樣。恐怕所有睢陽城裏的人都無法接受。也可以請神鬼們來構造這地獄,他們又沒見過這種場麵,需要去人間觀摩學習。


    “這地獄該叫什麽?守城地獄?”


    “守城怎麽能算地獄呢,有些地方守的不難。太粗鄙了。唔,兵者,國之大事。就叫大事地獄吧。”


    “……”


    “什麽大事能算地獄?”


    “什麽事懸而未決時不叫人難受?”


    “要不然叫兵事地獄?不行。”有時候打敗戰也算不上地獄,就是丟盔卸甲,一路狂奔。


    嬴政忽然歎了口氣:“唉,睢陽這地方實在是。”有點慘。


    “怎麽了??”


    “當年,春秋時期,楚莊王因為宋國殺了楚國的使臣,出兵攻打宋國,圍困了半年還未結束。宋王派執政華元潛入楚將子反的臥室裏,和他說宋國人就算是‘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也絕不投降。”


    這句聽起來非常嚴酷的話,一開始其實隻是誇大的威脅,還不是真事,後來才變成真的。


    閻君們驚訝道:“睢陽民風如此麽?”


    “好剛強的地方。”


    “難怪如此。”


    第一個地方的民風很難徹底改變,那是當地人們遺留侵染的炁,也是天氣、地理、政治地位、生產力所造就的。除非這些條件發生強烈的變化,否則單憑一個官員,隻能改變一時的民風,等到官員離開之後很快又會恢複原狀。


    派人去找張巡、南霽雲、雷萬春等人。


    眾所周知,墨翟是一個激烈的反戰主義,他畢生隻研究守城的機械、守城的武器。對於戰爭,目的不是打贏別人,而是讓別人打不贏自己。


    南霽雲在醫館吃藥丸子。


    雷萬春在各城池的著名武館中登門拜訪,也可以稱之為踢館。他自幼練武,四十多歲入仕成為小城池的武將,五十歲戰死,現在沒有別的愛好,依然是練武而已。人間把他奉為雷神,他也依然不會打雷,就是糕餅和雞鴨管夠。


    張巡心平氣和的求教:“我還能做得更好麽?”他不是邊將,不是高官。也不是臨危受命,沒人給他命令,隻有人來求救,他覺得該上就上了。雖然人們都說他已經達到了足夠寫兵法的高度,他可不這麽認為,把能找到的、有學識的武將都請教了一番,尤其是李衛公。每逢見到這些兵法家,就問這個問題。尋找墨翟多年,終於見到了他。


    墨翟思考了一會:“不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們沒有木料,也沒有時間。”那城不是很富裕,大多數人家用的泥磚瓦片蓋房子,能用上完整大木料的人家很少,也基本上都被拆了。


    “城牆破損之後,有辦法盡快修複嗎?”


    墨翟又沉吟了一會:“可以用那種東西暫時填上。阿盈。”


    劉盈站起來:“我知道。”他進屋去,很快就用托盤端出來一個奇形怪狀的器械。


    沒有輪子,八字腳的木架子伸出一條長臂。長臂的頂端垂下一條小小的銀鏈,銀鏈已成鐵色,鏈子下端捆著一塊小石頭。


    這東西等比放大之後,會變成一個兩丈高的機械,可以拴一個磨盤或者別的、結實堅固沉重巨大的石頭,隻要兩個人操縱施力,這個石頭就會像擺錘一樣蕩起來。有誰敢靠近都能被擺錘掄飛,挨著就傷,碰著就亡。


    實實在在的是個好東西。


    墨翟說:“你有餘地時總是出城劫掠敵軍,城裏什麽都缺。”


    張巡沮喪的點點頭:“後來他們不強攻了。”如果每一個被殺掉的敵軍都能帶回去,我們還能再守三年啊。當然是先吃敵人,吃搶來的馬牛。


    “我想跟隨夫子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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