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伽羅:“嗬嗬。和她關係好的皇後多得很呢。”


    在竹林中見了麵,武媚娘開頭第一句就是:“你們怎麽忽然回來了?我給楊廣的經書他看了嗎?”


    “你給的?”


    竹林忽然有些輕輕搖動,二人抬頭一看,但見竹葉遮天蔽日,或許這是真有感應?


    “對啊。我跟你說,這是妙兒悄悄給我拿回來的,我試了試,頗為有效。感覺自己身體輕盈,心裏頭一片澄清。”


    獨孤伽羅:“……殺傷過他人之後,在死後自殺謝罪,真的有用?”


    “我哪舍得對自己下這樣毒手。”武媚娘一臉的不讚同,拍了拍胸口:“隻是寫了懺悔文,在無人處悄悄焚燒。你別看這法子質樸,梁皇寶懺雖然華麗,那是華而不實。地府的感應比人間更強。你所牽掛的莫過於兒女,我想幫你。”


    “足感盛情,不知何以為報?”說罷你想要什麽?


    武曌幽幽的歎了口氣:“以色侍人焉能久長?我隻想知道入仕地府的捷徑。”


    不可能沒有捷徑。武曌自認為是個全才,看過地府的各部門,感覺自己都能勝任。但那些輕鬆?那些權力大?哪些穩定?哪些雖然危險但容易升職?


    文武兩班有什麽隱形的歧視和壓迫?這些事李治都不告訴她。


    獨孤伽羅也用了很長時間才弄清楚這些事:“我慢慢為你收集。”先試試這個法子好不好用。聽說有三千法門,人所知道的隻是少量。如果好用,給!


    說完之後,獨孤伽羅拔刀去砍了幾根細竹枝,可以留著揍楊廣用。


    武曌開始實實在在的挖筍子。


    李倓腳一滑,雙手抓著竹稍又往上爬,匆忙間又刮掉了麵具。


    武曌抬頭一看,大驚:“下來!”


    李倓紅著臉抱著竹竿出溜下來,他穿了一件灰白色、貼滿了竹葉的衣服,帶了一個畫滿了竹葉的衣服,不論是趴在竹稍上還是躺在地上,都能和這竹林完美的融為一體。


    武曌嚴肅而憤怒:“你來幹什麽?”忽悠人時可不想讓別人知道。


    “則天皇後。”李倓歎了口氣:“我若說自己在這裏睡覺,您肯定不信。阿耶和哥哥心存疑慮,讓我跟過來保護您。”


    武曌不信,又沒有更好的辦法來驗證,微笑道:“放在竹葉搖動,是你?”


    是李倓,他自從稱重之後覺得自己輕盈如燕,方才追過來之後在竹林的另一端爬上去,然後爬過來。他時常玩這種在竹林頂端,用細軟脆弱的竹枝支撐自己,努力趴平提氣,看自己能不能從一端爬到另一端的遊戲。細軟繁茂的竹枝晃晃悠悠,軟的可愛,如同雲端。而且絕不會被人發現。


    李豫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玩這個遊戲的人,也試過,實實在在的掉了下來。被弟弟抱回家躺了半天才緩過來。


    ……


    已知:造孽、造惡業會影響修行,是真的;懺悔有不可思議力量,是真的;有些僧侶苦行,不摸金錢,不受供養,到後來往生極樂世界,也是真的;寫懺悔文悄悄焚化可以治病,是道家張道陵率先提出的,佛家也寫懺悔文。


    未知:鞭笞自己、從事肮髒艱苦的工作、讓自己感到痛苦,把加諸於別人的痛苦在自己身上複製一遍,可以消業,是不是真的?


    楊堅沉吟良久:“邏輯上沒什麽問題。”


    獨孤伽羅:“是啊。或許你覺得殺的對,心裏並無不安,但善惡報應不爽約。他們在生前死後詛咒你,也對你不利,更何況你還殺過些許誠信勸諫的忠臣。”


    楊廣驚愕道:“難道你們要我試試?”


    “事不宜遲,現在就去寫。那那些勸諫過你,說得對的大臣的名字寫在懺悔文中。”楊堅看他羞惱不肯去,發怒道:“武曌能懺悔馮小寶一事,你怎麽不行?不讓別人看,你害羞什麽?怎不見你為隋朝羞臊?”


    楊廣:“因為我沒試過尼姑?”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帝鎮中不覺時日變遷,以致於荒廢學業,疏忽大意,說了不該說的話。


    遠處隱蔽觀察的帝後們悄悄擊掌:“揍了。”


    “妙哉!”


    “媚娘好計謀。”


    李世民若有所思:“她去砍的竹子真有用啊。”


    武曌心說這和她計劃不一樣啊,首先應該是楊廣被逼著寫懺悔文,按理來說是沒用的,但是愛子心切會讓他們忘記邏輯,忘記去詢問地藏菩薩。試了應該有一點點作用,隻是不足以消除所有的過錯,他們就會一步步加重,自我鞭笞,開鑿河道,堆土做山,奮力耕種,把百姓曾經有過的沉重負擔都試一遍,還不行呢,就要試試富貴險中求,試試在地獄裏能否頓悟——有一個例子。


    在佛教傳入中國這幾百年間,數以億計的信徒中,有一個在地獄中頓悟的例子。當然還是得等刑滿,但據說不覺得疼,而且別人無法傷到他。楊廣自詡聰明絕頂,或許會試。他或許不虔誠,可是別無出路。


    唉,我也沒有出路。


    第278章


    劉徹決定去海裏旅遊,看看那位一見如故的小龍君, 上次認識的時候小龍君倒是給了家庭住址, 還熱情邀請自己去做客。他拿出這塊奇怪的鯨魚皮, 看了看上麵的字:【刺激帶魚海溝和海葵最美味海溝斜上方四十八步】。


    他以前常去海裏、並順便浮到海麵上看看海上仙山,沒看到過, 就看到一些穿上衣露大腿的小矮人在海邊搏殺。後來熟悉之後,不再迷路,但是看這個住址, 有種一定會迷失在大海深處的感覺。


    有意思啊!


    被電帶魚海溝是那個海溝的地名, 海溝的形狀如撞到電鰻之後掙紮扭曲抽筋的帶魚。海葵最美味海溝也是地名, 如起名,美食產地。至於四十八步, 指的是成年龍的伸懶腰時前後腳的距離, 等身長。正如人間用一步兩步做最簡單的距離單位, 龍君用標準體型的龍做海中的長度單位。


    去海裏玩的人都知道這個伎倆單位, 找水族問路時,對方以十步二十步作答, 千萬別想成是人的腳步。


    海門處剛剛經過整頓, 賣護身符、賣船錨的都被清理一空, 凡事涉及詐騙的都被逮走了。他站在邊上猶豫了一瞬間, 正要往下跳, 忽然湧起一股噴泉般的水柱,一位龍王款款走了出來,手裏拎著一個網兜, 網兜裏有許多小人。纖纖玉指拈著網兜底兒,往地下輕輕的傾倒,李白等人就落在地上。


    李白站起身,拱手道:“嗝兒~多謝。”真正的龍女,比想象中的……沒什麽區別啊。我對神仙的暢想比真神仙更逍遙自在。


    這個海下旅遊團果然迷路了。


    杜甫沒有,他沉醉於捕魚撈海帶與其他人走散了——他曾帶著兒子乞食、也曾和野獸爭食,現在看到豐厚的漁獵和肥碩的海帶,簡直是進入了無主的糧倉——為成群的魚寫詩,為飄揚的兩丈長大海帶寫詩,順便連詩帶魚一起帶回家。別人的詩都能賣錢,他的不行。


    劉徹往裏一跳,轉瞬間消失在海水中。憑著直覺去找那兩個海溝。


    ……


    閻君們正在默默的處理公文,相顧無言,唯有歎息而已。


    “劉宴不是讓唐朝富有嗎?他們怎麽又窮了”李適幾乎不奢侈,可以算是儉樸,和前幾代皇帝相比,還有些拮據。可他就是貧窮。


    “你這話說的真有意思,咱們地府的錢也有很多不知去向。”


    賬目都很清楚,每一筆支出都記錄在案,就是每次有空查賬時,都很奇怪為什麽要有這筆支出。


    “也不能說是不知去向。就是沒想到孟婆甜湯的成本那麽多。”也沒見她放了什麽東西,就是按數量要錢。


    說到這裏,閻君拿了個核桃丟進嘴裏,哢嚓一聲咬了,身心舒暢,又吐出來剝核桃吃:“去取一壺孟婆甜湯來,咱們喝喝,看看現在最快樂的味道是什麽。”


    嬴政抬眼看了看桌子上一尺見方的桌屏小地圖,這是劉盈的手工,整片紫檀木上摳出唐朝的疆域輪廓,又用小片做出緊密咬合的小塊劃分,郡和藩鎮都清清楚楚,分界線幾成一體,紫檀木烏黑油亮,各地的地勢山巒盆地都用極其微小的尺寸標注出來,一眼可見。用錯金工藝鑲嵌了星星點點的城池,地名自然不用寫,都記在心裏。又用錯銀在上麵勾勒出江河湖泊,寬闊的長江黃河甚至刻出水花。這東西不像剛做出來時那麽準,各地城池的歸屬有些變化。他輕輕用指尖頂出去江北的幾郡的小木塊,立著這插屏看,若有所思:“如果唐朝再失去這幾片”


    “那麽上麵那些小木頭塊也要坍塌了。”


    閻君們傳閱著小小的桌屏,本來還在感慨,很快就變成一種遊戲:“我戳一塊出來,看看會不會坍塌。”


    嬴政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看他們玩的還挺起勁,輪番摳掉代表一個區域(省)的木塊,看誰下手時這危如累卵的唐朝地圖立屏會劈裏啪啦的落下去


    阿盈這小桌屏做的用意頗深,非要延展的話,足夠做些文章,寫一本書。這些同僚們,真是……質樸可愛呢。


    劉莊輸了,他小心翼翼的從頭上拔下簪子,一點點輕輕頂著自己盯上的,一塊綠豆大小的小塊。奈何現在所剩無幾,這一小塊的消失也足以破壞平衡,讓桌屏地圖上的郡縣劈裏啪啦的全都落下來:“哎,我輸了!剛剛賭了什麽?”


    “什麽都沒賭。給他送回去吧。”


    連著一包手帕的零件和光滑精細的紫檀木座屏的輪廓一起回到嬴政眼前,他開始慢慢的拚回去。


    閻君們開始啜飲清水一樣的甜湯,清水變幻出無數寧靜幸福的味道充滿口腔,喝著喝著就餓了:“雪菜肉絲湯。”


    “荸薺蓮藕。”


    “酒。”“山泉的味道。”


    正在這時候,天邊飛來一封奏表。


    喝完這盞甜湯,嬴政忽然吩咐侍從:“把這座屏拿去太學,展示給他們看。命他們以此為題。”


    “遵命!”


    新飛來的奏本是楊廣寫的,用詞精美優雅婉轉,大概內容:武曌這個女人,辜負前盟,辱母殺子,重用酷吏。多疑成癖,文官備棺上朝,武將慷慨入宮。誅鋤異己,以致千人被戮,萬民遭難。雖非流血漂櫓,但鳴冤悲戚之聲上達九天,下至幽冥,聞之無不動容,神怒鬼哭……男女老幼,相攜而哭。她為了一己私欲,造惡如恒河沙數。人間傳聞,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又傳言地府也無公平之說,唯有權貴偏愛。武曌自誇受貴人青眼,閻君偏愛,所做殺戮都是天命所致。希望能按律對武曌做出公正的審判,讓她下地獄,以正視聽。


    “在地府這裏,帝王權貴的命在算賬時沒什麽區別。”


    “說實話,以前有些人說我們對百姓苛責,對皇帝寬縱。霍光全族被斬,也不是全都該殺。”


    “權力不受當權者本人製約,衡量時的確放寬了一點。”


    “李治本來差不多能拿到神鬼丹,還不是被取消了。” 他生前把武曌壓製的很好,但是嘛……


    閻君們沉吟了好一會:“話說的沒錯,但這些話罵他自己更合適吧?”


    “隋末勞役戰亂死的人比武周篡權期間多了許多。”


    “總是燈下黑,人都看不見自己的錯誤嗎?”


    韓非從畫中走了出來:“給我看看,楊廣能說誰的壞話?唔,儒生性格。”以文亂法,儒生性格就是:我的錯不是錯,你的錯才是錯。現在這些吟風弄月的文人,幾乎都治理不好國家,不切實際。


    “要幹也得按順序來,先下地獄的也該是他。”


    “說到這裏,我就要罵徐敬業了,幹啥啥不行,鬧事第一名。那麽多好法子,他樣樣選錯,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有貓娘子現在回來當(刪)練習生(刪)實習的閻君。她看武曌其人,很沒有安全感,也很沒自信,篡權之後很不安。當然了,徐敬業如果造反成功,他們也拍手叫好,可是他太蠢了!除了激怒一個多疑的老人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在徐敬業謀反之後,再也沒有人感慨過他的懷才不遇,他可得有才華啊!


    閻君們很有默契的不提會審武曌的事,就和他們下意識的規避會審其他不是極端混蛋的皇帝一樣。涉案的人大多去投胎了,隻留下了大量的卷宗,如果要核查皇帝的功過,也沒有什麽資料上的阻礙。


    隻是不想研究對於皇帝和國家來說被殺的哪些人中是應該殺的。那些是出於大臣的陰謀鬥爭而被殺了還有那些是危害到國家或某一個朋黨或誣陷……這得一個個的研究!每一個人背後都盤根錯節,大臣之間的仇視和誣告要分多少給皇帝還是個問題。那些是李唐的忠臣還是她的忠臣,殺掉李唐的忠臣是否合理?別的皇帝殺掉前朝的忠臣都合理,斬草除根嘛,那麽她呢?她稱帝的方式,也不知道怎麽說,得國不正啊,但這不重要。


    屠城才是底線。不和劉徹比較,換一個,劉欣碌碌無為,劉驁給自己修建了兩座帝陵。劉裕慕容垂在道德方麵也不完善,現在還不是各自愉快的呆著呢。


    “那天突然出現的那個奇怪鬼魂,宣揚他的理論,說什麽貪官酷吏的的尅屁哎(kpi),然後又神秘消失的那個魂魄,他解釋的很有意思。”


    “酷吏的功業和工作數量麽?”


    “令人感到恐懼居然能得到那麽多東西。”怕死的人紛紛給酷吏送錢,還有吏部選官也不敢拒絕來俊臣塞進去的人,怕他跟皇帝說自己要謀反,再給自己製造罪證。


    研究良久:“楊堅才回去休息幾天?兩天?三天,他兒子怎麽這麽快就來給我們找事兒?他和武曌什麽仇什麽怨?”


    “人與人之間結怨,哪用什麽理由。”隻需要一眼,就可以看不順眼。


    但根據一位閻君的猜測,楊廣此舉很可能是為了討好李世民,甚至是楊堅授意的。


    “不對,我覺得其中必有原因。他們同住在一起如此之久,李世民常來咱們這裏溜達,沒聽他提過武曌該審查的事。楊堅剛回去,楊廣就寫了這麽一篇”


    “我有一個猜測!楊廣呢,好色。武曌呢,也好色。倆人是不是……”因愛生恨啊,被楊堅抓到什麽問題然後故意表決心和她割裂關係?


    “嗯?”


    “什麽?有這種事”


    聽起來匪夷所思,仔細想想荒誕好笑,但也不是沒有可能性。


    閻君們想了想,或許應該抽調人手,仔細審查一下隋煬和武周這兩個皇帝,但不是現在,現在沒那麽多人。


    隨便找了個借口,再拖一段時間,複雜的篡位方式帶來了更複雜的審判,拖一天是一天:“她生前自行遜位,還算是李唐的…皇帝或者皇後等唐朝結束匯總了一起審。”


    “要是這麽說又有些不合理。她的五畝地,哦,呂雉也有五畝地。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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