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這是風水,不如說是一種明確自身努力方向,同時給予他人的信號。


    朱見深點點頭:“明白了。”


    朱元璋:“你應該說明明白白了。”


    馬秀英大笑,拍他的腿:“別總拿孩子取笑,我看他進來結巴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別人的病症死後都能恢複,結巴又不是什麽殘缺弊症,也能逐漸恢複。”


    ……


    嘉靖三年時,嘉靖皇帝和大臣們的大禮儀之爭已經累計持續了快四年,一度關注這件事的皇帝都累了,這一件事還想要持續多久?爭稱考、爭稱帝、爭稱皇,爭廟及路,終而爭廟謁及樂舞,反正就是在一切細節上下功夫,雙方極其艱難的交涉。


    皇帝們:“朱厚熜肯定會贏的。”


    “他這一代叫厚可真對,這倆人的臉皮都夠厚的。”


    “我看這一朝的君臣都夠夠的,可能和劉邦比較聊得來吧。”


    “哈哈哈哈哈”


    “這要是在武曌時期,就該用酷吏了。”


    武曌手托香腮:“一提到酷吏就說我?他們明朝大用酷吏的皇帝就有三個,又不是我的子孫後代。”


    李治無奈的笑著搖搖頭:“你太著名了。”


    除非對麵是權臣,否則皇帝一定會贏。以忠良自居,就別想控製住皇帝,而這幫人顯然都以忠良自居。那麽他們就隻能把跪著逼迫皇帝,不能站著逼迫皇帝。


    那意思可就不一樣了。


    在紫禁城中,十五歲登基、至今芳齡十八的皇帝和滿朝文武死磕到了第三年,又一次談崩了,憤然宣布退朝,大臣們不肯離開,皇帝憤然把其中八名官員下了昭獄。


    楊慎振臂一呼:“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近日!”


    王陽明:我都不看你們怎麽折騰。


    數百名大臣衝到宮門處嚎哭,哭聲震天動地,楊慎一邊哭一邊揮舞著拳頭砸門:開門啊開門啊,別躲在裏麵不出聲,我知道你在聽。你有本事大禮議,你有本事開門啊,出來正麵鋼!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撞門進去發動政變,實際上這些文臣隻是強烈要求皇帝補辦一個過繼的手續。


    六部尚書、九卿、翰林院、給事中、監察禦史、大部分六部官員,共計二百餘人,都在這裏嗷嗷大哭。


    閻君出巡正好就來到這裏。


    其實就是倆人一起來看熱鬧,嬴政陷入沉默中,半響喝了一口酒:“有意思。往後一些。”


    呂雉靠在墊子上,坐在他身邊:“謝天謝地,吵死我了。”


    閻君法駕整體往後挪了一些,依然看得清楚,聲音小一些。


    李世民和他同乘一車,聊天方便,省的打開窗戶互相喊話:“真乃奇觀也。”


    劉病已:“二位雖然見多識廣,見過這樣的場麵吧?”


    李世民覺得風疾都要被他們大聲哭喪給勾出來了,大臣們什麽時候開始拿對著皇帝大哭大嚎作為一種武器?“我聽著頭疼。朱厚熜的心態倒是不錯。”當年如果是這樣導致的焚書坑儒……我可以理解。以前以為魏征是最煩人的,現在看來他還真不錯。


    李豫是先來的,他遲疑了一會:“他們哭了半個時辰,聲音還是這麽大。”倒是厲害,士大夫慣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現在還在用,等著庭杖吧。現在的朝政還有人管嗎?


    趙昚沒有進到閻君法駕內,關係沒那麽好,隻是飄在外麵,歎了口氣:以後宋朝的士大夫不是最坑皇帝的人了。


    嬴政冷冷的說:“他們要是將管皇帝的這份心思,用在抑兼並、括隱田隱戶上,天下又怎麽會動蕩呢。”


    文人兩大拿手好戲:潑冷水、烏鴉嘴。


    此話一出,皇帝們都冷笑起來。


    土地為何離奇消失,賦稅因何神秘減少,日漸減少的繳稅戶口承擔越來越重的稅,這才是官員應該經辦的事。但這事兒得罪人,容易留下奸臣酷吏的罵名,能隱匿或低價購買田產的都是官員,官員就是文人,收了一點委屈能給人編八本故事,受惠的百姓卻不能為辦事的官員做傳記。


    哪一個人不害怕眾口鑠金?還是罵皇帝更安全一些,可能會被貶,被流放,但名聲絕對安全。


    扶蘇坐在馭者的位置上,也得說點什麽:“職臣遵分,各知所行。”六部官員就應該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而我,我為什麽要從匠作監裏被拽上車帶到這裏來看大臣哭喪。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的看著炸彈爆出滿天火花嗎?


    嬴政稍感欣慰,忽然又覺得這段話耳熟。


    稍微一回憶,就想起來了,這是《之罘刻石》,自己當年叫大臣們寫的話,刻在石頭上的。現在那塊石頭已經不見了。“扶蘇,你這是討巧了。”


    扶蘇回身笑道:“父親,他們吵的我頭昏,隻想叫這些人滾回去各司其職。”


    嬴政告誡道:“知道就好,這就是儒生的本來麵目。”


    扶蘇:我知道了,這準時看我新交往的那幾個朋友不順眼。“父親不必擔心,在人間,他們以為禮法綱常由得他們解釋,寬以待己嚴以待人,待人有兩重標準,在陰間沒有這種事。”


    我的朋友還是要繼續交往的,他有些過分的迂腐,但工作很認真,有點像墨家。之所以也是儒生,那是因為現在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凡是個讀書人,沒得可選。


    他們一直看到皇帝終於被煩到崩潰,紫禁城雖大,二百人在門口哭嚎呐喊,宮裏也聽的清清楚楚。


    於是就左順門發生了血案。


    朱元璋大概知道事情全過程時:“哦。”幹得挺好的,這幫官員是真不知道尊卑體統啊,什麽時候輪到他們逼迫皇帝了?


    朱厚照摸摸下巴:“他們現在應該知道,朕當年隻是換個地方住著,其實很溫柔啦。”


    時間一轉眼,就到了嘉靖十七年。


    嘉靖皇帝的口碑一路下滑,哦,當然不是因為他死了一個皇後廢了一個皇後,而是因為他沉溺於青詞,熱衷於迷信活動,以及一切神神道道的事,就差像宋真宗那樣自己偽造天書了。他雖然沒有,但聽說內閣官員都是以寫青詞獲得盛寵,說白了,就是替皇帝給老天爺寫信。從來收不到回信的那種。


    他在嘉靖十五年時終於在道士的幫助下有了一個兒子,那年他三十歲,朱厚照開始酸了。


    吃火鍋的時候很熱鬧,雖然以十幾種蔬菜、豆腐、麵筋、海帶結、粉條、丸子為主,以及厚片的鮮肉(沒有那個切薄片的刀工),但有魚和肉煮出來的鍋底。


    誰不愛吃火鍋呢?自詡能歌善舞的朱厚照跳起來:“還沒熟呢,我來跳個舞吧~誰給我伴奏?”


    “朱祁鎮,你去彈琴。”


    明朝宮中禁女樂,當然執法者和被管理者是一體的,皇帝非要聽非要看,誰也管不了。


    朱厚照開始跳胡旋舞:“彈出點大漠風情呀~”


    朱祁鎮:混蛋孫子你家古琴能彈出大漠風情嗎!


    馬秀英覺得這很有趣,這小子來了之後,整個明朝的氛圍都為之鬆弛,她輕輕拍著節奏,唱了個小曲:“幾番的要打你,莫當是戲。咬咬牙,我真個打,不敢欺。才待打,不由我又沉吟了一會,打輕了你,你又不怕我;打重了,我又舍不得你。罷,罷,罷!”


    這本來是個情歌,打的是小冤家,非要改成慈愛的老祖母,說的也對。


    朱厚照美滋滋:“我就知道您肯定舍不得我~”


    朱棣正在這裏嗬嗬笑,吃著火鍋唱著歌,突然!


    一份祭文從天而降。


    朱棣伸手接住了:“非節非時,怎麽會有祭文?都說朱厚熜好修道,難道他知道我們在吃火鍋,特意添菜?”


    要是這麽神異,那他還真了不起。


    他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眼睛微微瞪大,手一抖險些扯下兩根胡子,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封祭文,喉頭哽了一下,豁然起身,大踏步的回屋去了。徐貞靜正在幫婆母撈牛肉和粉條,她的兒媳婦在幫她撈,她兒媳婦的兒媳婦再幫她兒媳撈,開吃之前的儀式感要有的。


    徐貞靜放下碗,給兒子遞了個眼神。


    朱高熾給朱瞻基遞了個眼神,朱瞻基隻得放下吸滿湯汁的麵筋,幸好還沒沾香油蒜末,放在米飯上還行。


    他追了過去,門已經上了鎖,試著聽了聽,隻聽見裏麵有些殺氣肆意的低低怒罵聲:“成祖!成祖!他怎麽敢!!”


    每個朝代隻有一個祖,必須是開國的那個,往上追封的不算,再往下隻能是宗,承宗的宗(譯:繼承者們),太宗也是鐵定的從父親太/高祖手裏接過皇位還幹的不錯的人,漢太宗劉恒、北魏太宗拓跋嗣、唐太宗李世民、劉宋太宗劉彧、宋太宗趙光義、元太宗窩闊台,到現在明太宗朱棣。


    朱棣很樂於和這些人並列一排,見麵互稱廟號時美滋滋,現在突然換成成祖,意思是他是開國皇帝。


    我,一個開國皇帝的親兒子,我是怎麽又成了開國皇帝的?


    這不就是把靖難之戰的性質給變了嗎!!


    我再也不是那個單純善良被逼無奈、被傻嗬嗬自殺的侄子逼成皇帝的好叔父了。


    朱棣從來不認為是篡權,他認為理所應當,直接抹掉朱允炆的存在感,現在呢?現在可好。


    小孩子讀書時都要問:為什麽是成祖呀?為什麽不是太宗呀?


    朱瞻基:“祖父?您”


    朱棣坐在桌子後麵,麵沉似水:“等我打死朱厚熜的時候,誰都別攔我。”


    朱瞻基拾起地上的祭文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涼氣,誰讓這小子說實話!


    朱高熾本來在憂心忡忡的嗦粉,魚湯裏煮出來的粉條總是很好吃。忽然就接到一份通知,嗯?我從太廟裏移到祧廟(偏殿)?不對啊,太廟的名額才沒滿,朱厚熜又沒死,怎麽會把我移出去,要移也應該是按順序移我爹?剛剛是這個事嗎?


    嘉靖美滋滋的拜了拜,偉大的老祖宗朱棣的牌位沒有移出去,我爹的皇帝牌位也進了太廟,為此特意改了一下廟號,隻有稱祖的才能世不祧——永遠不被移出去。


    沒錯!明朝二祖!手續齊備,我真機智。這樣不會讓祖宗怪罪。


    第367章 替換了


    朱棣怒火滔天,唯有殺了朱厚熜才能息怒, 偏偏現在殺不到他, 隻能耐心的等他死下來。他的耐心一向不多, 又很在意名聲,還把朱允炆的年號給抹去了, 時間長了,百姓就會認為永樂皇帝直接是繼承了洪武皇帝的天下,是洪武爺欽點的繼承人。朱高熾知道父親的心思, 廟號定做太宗, 他知道的時候挺高興。現在全毀了, 成祖……氣的他抄起桌子上的宣德爐隨手往外一砸,撞在花盆上, duang的一聲巨響。


    氣的心口發悶, 就好像這顆心沉甸甸的要往下墜, 心裏一陣陣的不安穩:“朱允炆若知道這件事, 要得意了,倒是我的子孫替他揚名。”


    禮莫大於名, 稱呼是最最重要的, 高級貴賤, 遠近親疏, 正統還是叛逆, 都在一句稱呼上表現無遺。這是讀書人和升鬥小民之間的區別,是儒生與其他人的區別,禮法稱呼能在同為官宦、同為顯貴的人群之中劃出一道清晰不可逾越的鴻溝, 劃分並篩選出同黨或異黨。


    從此之後,那些食君之祿依然暗中認為他是謀朝篡逆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稱明成祖,他甚至能想出那些人得意的嘴臉,在要寫建文朝舊事,似乎也不在犯法。


    朱棣又在桌上找東西摔,一隻銀鑲八寶的如意摔在窗子上,日常喝茶用的成化雞缸杯砸在牆上摔成幾瓣,一隻青花釉裏紅的天球瓶碎的聲音很大,扶著桌子喘氣,可惜平時看完書就把書收起來了,沒得可摔:“朕一開始以為敵人在南京,平定南京,又以為敵在漠北,這個我猜對了。現在才知道,敵在乾清宮!就在龍椅上!他說我謀朝篡位,是個開國皇帝,我能是開國皇帝嗎!!”


    乾清宮,他的寢宮,放的二十七張架子床進去,就為了有安全感。哼,沒有人知道朕睡在那張床上,現在每天睡在同一張床上不舒服。


    朱瞻基思前想後,勸道:“祖父,朱厚熜此舉雖然忤逆不孝,也是為了讓您萬世不祧。不是有意冒犯,可能是想討好您,隻是弄巧成拙。”


    太拙劣了,我估計他如果為了把親爹挪進太廟裏,把我祖父挪出去,他都不至於氣成這樣。什麽都不損失,四時祭享還是一樣的,祖宗也早晚要被挪出去的,恒定的位置就那九個,現在這一改倒完了。


    一想到老爹現在憤怒的程度,就讓朱高熾忘了生氣,也不好繼續嗦粉,放下碗把祭文恭恭敬敬呈交祖父:“您看他這是什麽意思。”


    朱元璋正被肉丸子裏的汁燙了一下,呼呼喘氣,擺了擺手。


    馬秀英遞給他一碗米酒:“先別吃了,看看人間又鬧了什麽妖蛾子。”


    “太燙了!呼”拿過來一看,不用掐指計算就知道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去看看你爹去。”


    朱高熾應了一聲,告退,進門先看到一個閃閃發亮的宣德爐砸倒了幾株花,一瞧就是屋裏扔出來了。躲在門口往裏看了看,揉揉眼睛,哭著進屋:“爹!嗚嗚嗚嗚”


    朱棣惡聲惡氣:“你爹早就死了,你哭什麽!”


    “我被人移出太廟了嗚嗚嗚,爹您為什麽生氣?”他的祭文上隻寫了他自己的事。


    “……我現在是明成祖了。除了孛兒隻斤鐵穆耳之外,哪一個的皇帝用成?除了開國皇帝之外,誰能稱祖?朕一番苦心付之東流!連永樂大典都白修了!”


    父子二人努力勸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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