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外踹房子的時候還覺得好笑,現在到了殿內,放下鋪蓋,就覺得天旋地轉,乾坤位移,惴惴不安。


    熬過剛開始數日的心驚膽戰,又聽著朱厚照幸福的小呼嚕聲,漸漸放下心來。


    ……


    關於吳瑜等‘宋高宗擁躉’試圖把南宋的問題,甩給南方人血性不足,生性軟弱,戰鬥力不足的原因。


    南方人對此非常不滿,本來南方文人就出的不少,當即開始編纂自己南方義士誌,我們雖然州城之間互相內鬥,互相瞧不起,但在國家大義上從來不含糊。


    四川八柱這苦戰幾十年不敗、不投降的八座城中的人最為憤怒,紛紛破口大罵不止。


    其他南方人,尤其是更南方的地方,紛紛表示憤懣,我們怎麽就沒有血性了?


    閑的沒事罵我們是百越蠻夷,凶殘無禮,現在打不贏了就說我們太軟弱?


    再看看你們北方人,漢兒盡作胡兒語,卻向城頭罵漢人。


    所有北方人立刻挑出來應戰,憑什麽罵北方人?秦檜老家在哪兒?蔡京老家在哪兒?


    朱元璋就定都南京,他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定都南京還能打回北方的皇帝吧?你們宋朝的皇帝就是不行。開國皇帝收服燕雲十六州,打了那麽多年沒有成功,洪武皇帝用了多久?是十年?五年?不,是一年。這說明了什麽?


    雙方立刻開始以長江為界,開始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互罵。


    地域牽扯太廣泛了,雙方外加勸架勸和的第三方,吵的團花似錦,詩文佳作迭出,整個文壇一下子就變得很有活力,不再拘泥於寫漂亮的女鬼姐姐。


    武曌:“很好。”


    “很好?”


    “這哪裏好?”


    “學士,我看朝野之中議論紛紛,對咱們現在的爭論都很不滿,恐怕是……”


    武曌不怕局勢亂起來,人們的議論算是什麽?怕別人的議論,就別做事了!


    “朱熹生於宋高宗年間,成名於宋孝宗前後。他們理學門人常常說宋朝打壓理學,沒有得到很好的發展,又說明朝的太平和長久治安有他們理學士大夫的一份功勞。人們對曆史的認知有誤區。我認為不會有人以為,南宋推行理學能穩固住天下,但我聽說了一些事,有些人真是這樣認為的。讓人們看看,在什麽環境下出現的理學,儒生不能富國強兵,隻能約束自己。這本來不壞,管的太多,奉為圭臬,這就錯了。等到明朝覆滅之日,就是他們理學傾覆之時。”


    “理學認為道統高於治統,表麵上的滅人欲,實際上為抑製君權。如果點明背景在宋朝,或許會有很多人讚同。”


    吳瑜心中若擂鼓:“怎麽會呢。宋高宗本想盡展所長,他也想收複河山,救回父兄。如果不是朝中那些文臣反反複複的勸和,對金人聞風喪膽,個個主和,又怎麽會有這樣淩亂的局麵。倘若朝廷上下一心,局勢尚未可知。”


    不是南方人的錯,是主和派的錯,是理學想要抑製君權!像徽欽二宗那樣不講理的皇帝壓製不住,隻能壓製住九哥那樣講理的皇帝。


    唉,每每聽到則天皇後呼九郎,就覺得酸楚。同為高宗,同為九郎,怎這般的天地之別。


    “但是……但是張居正現在執掌天下書院,正在壓製這件事。”


    吳瑜:“哈哈哈,他如何壓製得?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且不說,我看到有不少人見了他痛哭流涕,生前被他封禁了書院,死後剛剛清淨了沒多久,又被他封禁了書院。”


    庶士們都笑:“那些人還聯名上書閻君,說如果還讓張居正掌管天下書院,他們就要投胎去清平人間。”


    “閻君特許判官給他們加急辦了投胎的手續。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這地方可不興慎殺,哦,應該是慎生。”


    “張居正倒是比於謙多一份進取心,於大人現在還在歸隱田園?”


    “但也沒事事順從他的要求。沒有獨尊道家或是獨尊法家,也沒有給思想學派分級。”


    ……


    閻君們正在給他講道理:“沒有明確的法條就沒有法律漏洞”


    “現在人們的思想很沉重,缺乏上古時期的天真爛漫,漢唐時期的瀟灑風流,就是因為想得太多了。”


    “秩序的產生導致了無可挽回的混亂。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古羅馬法學家寫的自然法,你看了嗎?”


    張居正:“看了一些。”地府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書,他看了一些,其中有些令人驚詫,是另一番道理,但也是道理。


    “古羅馬這些法學家還研究過我們地府的秩序,可以類比為陪審團製。人間宗族開會可以類比為公民大會……我們但不會殺掉蘇格拉底。”


    嬴政的態度很簡單:法治高於人治,人容易被左右,沒有統一標準,我除外。我就是法律本身。能長生不老永遠執政,真是快樂。


    張居正:幸好我補了所有沒聽說過的曆史。


    “這和不能獨尊某一學派有什麽關係?如果不定下一個標準,拿什麽教學生?”


    嬴政:“都教。法道墨兵四家的思想,都應該學。現在不會皓首窮經,耐心的學上幾十年,在入仕,也不晚。”呂雉那天烤點心失敗,就跟我說什麽好飯不怕晚。我能等她從揉麵開始重新做,學子們的時間不值什麽,就應該學全了。誰讓他們不是天才。


    白發閻君:“沒錯。道法墨兵四家的思想,鬼都應該懂。慈、儉、清淨;嚴明法紀;不辭勞苦;能戰能勝。”


    其他閻君紛紛表示讚同,沒錯啊我們都會啊,這不難的。


    張居正心說這個標準定的實在是有點高了,幸好不是考試標準:“這四學派的順序如何定奪?”


    在閻君們爭論了小半個時辰之後,他走了。


    又繼續爭論了很久。


    第387章


    為什麽張居正總能混的這麽好?為什麽我們活的時候被他壓迫?死後還要被他壓迫?


    這是很多明朝鬼魂的思想,還是那些能說善道, 能文能書的文人, 才感到了壓迫。地府一向自詡寬容自由, 卻讓他們在傳播理學思想時舉步維艱,真覺得舉步維艱。


    “壓製了理學, 別人就都自由了。”


    “是因為他們不寬容才不能共存。”


    “話雖如此,張居正的確出奇,縱觀三千年曆史, 哪朝的官員不是等朝代結束之後再授官任用, 唯獨對明朝的官員高看了一眼, 於謙、陸炳、張居正他們幾個,匆匆忙忙就就任去了。”


    發現這件事的何止是地府的官員們, 就連那些反對張居正的理學士大夫都讀過陰間選官的標準, 對另外兩位不敢說什麽, 於謙真清廉近神仙, 陸炳暗中救護的文官不計其數,唯獨張居正, 是個公敵。


    被他關閉的書院的院長, 在生前就寫文章罵他, 死後剛開了一個書院, 和人們一起探討文化道德, 結果又被關閉了書院,無事可做繼續罵他。


    閻君們正在埋頭處理奏本,忽然看到其中有一份百姓上奏的奏本——各個部門貼在奏本上的標題小紙條顏色不同, 還會寫上部門的抬頭和大綱。隻有普通百姓上奏時才會用白紙折子,也沒有抬頭。


    裏麵問的就是為什麽張居正生前奪情不必守孝,死後又奪情不必等明朝滅亡就可以出仕。他比別人究竟有什麽不同?閻君製定的禮法,自己都不在意,如何服眾?


    閻君們簡短的探討了一下:“說的有道理。”


    “沒錯,我們是不應該這麽做。”


    “自己製定的規則,居然就這麽忽視了。”


    當即修改陰律:官員都要等朝代結束後才允許任職——這一條堅決不變。後附條款:該官員生平忠直但下場淒慘除外。像是這種生前被斬首示眾、或者死後被抄家差點滅門的,他們和皇帝的君臣恩義已經斷絕了,可以用。


    即便是世受君恩,被殺這一點也已經結賬,一點都不擔心再有什麽變故。在現在誌同道合想要搭救宋高宗的人群中,肯定沒有嶽飛,誰也不能對他道德綁架。


    不合適所有人都知道閻君每隔一甲子都考慮微修陰律,就以為是專門為了張居正做出這樣的改變。知道內情的人死的時間長了,不複青年時的活潑跳脫,自己談笑一陣子也就罷了。


    很多地位不上不下的鬼酸的不行:“真是的,張居正長得君王寵愛。”


    “也不知道萬曆皇帝知道這事兒有何感想,這要是洪武皇帝聽說了,非得弄死他不可”


    “張居正上輩子不會是楊貴妃吧。”


    “也有可能是馮道,聽說馮道輾轉諸帝之手,一點都沒被忌憚。”


    “他除了在人間狀元及第,長相英俊,為人風騷,嚴苛不近人情之外,還有什麽好處?”


    “他雖然能幹,可是他貪汙受賄。”


    “張居正比起海瑞可差遠了。”


    “當年萬曆皇帝在他胃病發作時,親手煮麵給他吃,到現在不掛念半點君臣恩義,就另覓高枝了?”


    馮道:聽你們說的好像我在道德上有另類的問題。第一不要用君臣類比夫妻,還不如說是犬馬器皿呢,口頭上把自己的地位提高了,實際上還那樣。第二,改嫁怎麽了?嗯?寡婦改嫁是好事,是天理,對國家也有好處。


    張居正聽說了一些非議,但根本不在意,隨便如何議論,一死就擺脫了胃病的困擾,又陸續和家人團聚,還能得到堅定的支持,嚴格約束各地學校。地府沒有人間那樣的朝堂,也不舉行朝議,各人分管各自部門連朝見天子都沒準時候,,他在朝廷中也沒有阻礙。雷厲風行的關閉了所有的民間書院,剛剛完成依次審核所有學校的事,在明朝之前開辦的學校大多不推行理學,基本上都達標,尤其是唐朝人開辦的書院,文科和武科十幾個項目考完出綜合成績,於是繼續開門招生。


    隻有一件事是個心結,那就是不願意回想皇帝在自己身後會有多失望……自己給皇帝看的,教的,都是些純粹幹淨、清正廉潔的事,就好像張居正形同聖人一樣,引得他敬畏。自己這一死,滿朝文官搖唇鼓舌,一丁點的瑕疵都能放大數十倍,為了推行一條鞭法用了很多人,必然會被解釋成結黨營私。其實雖不是聖人,但就現在的情況和謠言來看,皇帝信了他們的話,震驚失望。


    有些人想要彈劾張居正,找關羽嶽飛,希望能借助他倆的影響力。


    關羽:“滾。令人可惱。”


    嶽飛:“他住持軍務,增強邊關將領的權力。我絕不會彈劾一個看重軍事偏向於主戰派的官員。”


    ……


    有很多人想讓朱元璋知道,張居正到底做了什麽,很期待洪武爺可以把他根除了——按照洪武皇帝的標準,現在的朝廷之中,隻有海瑞一個人合格。


    就沒有一個人想到過,如果現在在地府執政的是明太*祖,在場的人,都得死。


    海瑞自我約束以及約束他人的標準就是洪武朝當年的標準,他甚至幾次給萬曆皇帝上奏,希望能恢複剝皮楦草懲治貪官的舊製度。


    他這種行為本該受人唾罵,奈何他罵過嘉靖、家中一貧如洗、衙門裏還種著蔬菜,在道德方麵無可挑剔,又完全不怕死。隻能在背地裏罵他頭腦不清,宛如苦行僧。


    衛子夫最近商業上有些周轉不過來,賣祭品這條路也斷了,就和其他人商量了一番,攬下了賣消息這條路。重點三件:海瑞、官吏被廢了但一條鞭法還在實施、皇帝有兒子但似乎想立鄭貴妃所出第三子為太子。


    朱元璋聽說這件事之後,深感欣慰,並教育那些婉轉的勸說他應該對別人寬容一點的混蛋子孫們:“你們為什麽說沒人能做到呢?海瑞就做到了。如果人人都能像海瑞一樣,天下大安。他當為世人楷模。”


    朱厚照直挺挺的往後一倒,直接倒在朱棣膝蓋上。


    朱棣沒想到他真能砸下來,被一頭撞在肚子上,疼的揉了揉肚子,推開:“你太莽撞了。”


    朱厚照幽幽怨怨:“我尋思您能接我一下。唉,是我想得太美。”


    他這一摔,在袖子裏摔出來一本書,一本又大又厚的書。


    從裝幀上就能看出來,這不是本國的書,小羊皮封麵,印刷的字體。


    朱瞻基撿起來剛要翻看,朱元璋伸手,隻得遞了過去。


    這本書是用拉丁文寫的,別說所有明朝皇帝了,就連整個帝鎮裏都沒有幾個人讀得懂。


    “這是什麽書?”


    朱厚照:“是醫學和解刨、繪畫。”


    “老五朱橚的袖珍方大多是他周王府自家研製的秘製藥方,現在還是很興盛,幾十次翻印,他現在還在醫館裏懸壺濟世,精研藥理。你看外國的書做什麽,他們有什麽過人之處。” 朱元璋又翻了兩頁,坐在旁邊的馬秀英叫了一聲:“哎呀!”


    那刻板印刷的圖畫上分明是解刨圖,人體四肢的肌肉筋骨、還有嬰兒在腹中蜷縮的樣子。


    朱元璋拍桌:“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莫非是用胎兒煉丹?朱厚熜!滾過來。人參果說的到底是不是你的罪過?”


    朱厚熜本來在旁邊和朱祁鎮一起剝栗子,祖宗奶奶準備做栗子糕,這帶尖刺的栗子當然由他來剝。倆人各拿一隻鐵筷子,互相幫助,輕易撬開開口,取出那些滾圓的栗子。


    栗子糕做的麻煩,要用栗子蒸熟搗成泥,豆沙蒸熟搗成泥,還要有年糕,然後一片年糕、一層栗子泥、一片年糕、一層豆沙餡、一片年糕、又一層栗子泥的疊加起來。上麵撒上些甜甜軟軟的青紅絲,中間也可以撒上一點鬆子,一起壓實,放涼了,切塊來吃。


    年糕的柔韌米香、栗子泥的香美軟爛、豆沙略帶豆粒的香甜融為一體,切成小塊,一口一塊,又涼又甜,口感非常豐富,越嚼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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