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林太後跟吳桂花年紀上差了一輪,可吳桂花是從老太太過來的人,她能不知道老太太喜歡幹什麽?所以,要說這些年吳桂花有什麽說得上朋友的人,林太後還得算一個。


    早年吳桂花還擔心宮裏跟她關係好的人,比如秦司薄,白管帶什麽的在宮裏受人暗算。但有了林太後這層關係,秦司薄這些年平安避過了好幾次風浪。吳桂花雖然沒直接找到秦司薄說明情況,可她後邊都當上宮正了,跟吳桂花也見過兩回麵,心裏也有了數。


    有一回,幾個王妃想整治她,秦司薄還派親信人給她報了信。


    吳桂花看秦司薄這老太太是個事業心極強的人,估計在身體允許的情況下要一直在宮裏幹下去,也就隻能為她做到這一步了。哪天她幹不動了,安排老太太出宮享清福,她還是能做到的。


    宮裏混得開,朝堂上自己相公話語權又是最大的,按說吳桂花該越過越順心才是。可人就是這樣的,得了這個,還想著那個。


    她這段日子,連做夢都夢見她去了西南,坐在西南邊鎮的酒旗下,就著黃沙,哦不是,就著酸甜可口的酸角汁吸溜吸溜地吃酸湯米線。想啊!想得她大半夜被餓醒,愣是讓廚房給她做了一大碗酸筍雞腿粉絲吃幹喝淨才睡著!


    也不知道是老天爺想給她開小灶,吳桂花在夢裏吃過幾回酸湯米線後,西南居然來了信,為了感謝這幾年朝廷對西南的優撫,信上點名邀請祈王夫婦到西南作客。


    這信還是萬民書!


    這下吳桂花徹底坐不住了:前些年朝廷撥一份款,他們夫妻私下出一份,又是糧種,又是水泥,一車車往西南送,根本沒求回報。沒想到西南百姓記著他們的恩,在信裏說了,想請王爺夫妻去看看他們新修的水田旱田,新栽的果樹藥材,更重要的,還有那些新修的水泥路。


    這些別的都是虛的,吳桂花最動心的,是西南是天然的水果農場,那裏說是建起了好多個百果園,聽著饞人極了。


    應卓還有些不解:“你在京裏又不是吃不到,至於這麽饞?”


    他這人好靜,經常一個人坐半天不挪屋。吳桂花跟他說不上,道:“就跟我帶孩子們去宮裏的草莓園一樣,他們一人能吃一籃子,可要是放一籃子洗好摘好的草莓擱在他們麵前,他們能吃一半就不錯了。我要吃的不是果子,是氣氛。”


    她那年留在芙渠宮的草莓園也叫林太後完美繼承,老太太沒事去逛兩圈。又經過幾次育良種,現在那片園子的草莓長得不知道多好,每年到了三月份,紅豔豔的可喜人了。古代草莓不好養,農戶們肯養,養得好的不多。能保證送進宮時還新鮮的更是寥寥無幾,所以每年司苑局也愁到哪裏去弄到品相最好的草莓供貴人們打牙祭。


    現在有了這個園子,隻要侍候好。新鮮草莓能從結果吃到下市,吃到撐。每到這個時候,管園子的白太監就特別懷念能折騰的吳內人:要是她還在,這草莓……算了,這草莓她指定先自己吃到不想吃才肯送幾個出來,哼~


    太後的草莓吃不完,連京裏那些貴人大臣都跟著沾光。當然,最沾光的肯定數祈王府。作為最先的開荒人,吳桂花跟林太後表示,她必須保證有隨時進園子采摘新鮮草莓的特權。


    應卓當時沒說話,過了幾天,聖旨下來了:總結起來一句話,朕準了你們去西南看望當地百姓,當然,更重要的,是傳播朕的仁德。


    聖旨下來後,最先喜翻心的居然不是吳桂花,而是三皇子應平生,小名平哥兒的那個當年的胖墩兒。


    小胖墩,不是,是平哥兒。這些年平哥兒經曆了發育抽條,已經是個將滿十五歲的小小少年了。


    少年滿京城的交遊,最遺憾的跟他吳姑姑一樣,是同一件事:長這麽大沒出過京。


    自從知道大堂哥說通皇帝後,他死活賴著加了個塞,也跟著一道要去西南。皇帝一向為人寬厚,又隻有他這一個親近的兄弟,被他纏磨不過,隻好允了。


    聖旨前腳頒下,後腳平哥兒帶著人就去了祈王府,給他姑姑支招:“那地方天熱。您要是怕冷,最多帶個夾襖就夠了。對了,那地方瘴氣多,我記得小時候您有個紫檀木匣子不是放了些丸子嗎?記得把那些丸子帶上。”


    “你說的什麽丸子?沒有的事。”吳桂花一口否認。


    “不會吧。我記得有的……”平哥兒回憶道:“就是那年我跟您藏到地下逃命,我嫌那地下味兒太臭,您還從匣子裏給我拿了一丸藥放到我鼻子——”


    吳桂花突然打斷他:“你別跟我東拉西扯。想跟我去西南,我問你,你功課都做完了嗎?”


    平哥兒:“我——”


    “我什麽我?我跟你說,你要是沒做完——”


    話沒說完,平哥兒他三侄女在外頭叫:“娘,娘。你快來啊,我三哥他又上房了!”


    吳桂花眉毛一立:“嘿,這渾小子!”提起雞毛撣子出了門。


    平哥兒拍拍胸口,偷偷吐了口氣。


    人沒等跟出去,裏屋一個小腦袋探出來。三侄子?他不是在外頭上房嗎?


    他姑姑的三兒子,他應該叫三侄兒的那個小鬼精靈大概沒想到屋裏有人,臂彎裏夾著個長條匣子,躡手躡腳地沒走兩步,被一聲“站住”定在了原地。


    轉身過來,臉上是滿臉的討好:“嘿嘿,三叔。”


    平哥兒沒好氣:“又跟你妹妹兩個合夥糊弄你們娘?手上拿的什麽?交上來。”


    三侄子特別識趣,雙手捧上匣子,沒忘記為自個兒辯解:“我就是那天看我娘把它壓在箱子底下,又收得這麽嚴,還不準我看,我就拿過來看看裏邊有什麽寶貝。我可沒想偷走,真的,三叔……”


    卻沒看平哥兒臉上的神色異常奇異:就是這個匣子!他記得的,那時候他病得迷迷糊糊的,就記得這個匣子裏有好多丸子,還有一條金燦燦的什麽來著?明明是有的,為什麽姑姑不肯承認?


    鬼使神差地,他拔下簪子,在鎖眼裏捅了捅。


    喀嗒一聲,匣子打開了。


    裏頭臥著一條金燦燦的鏈子,鏈子底下一塊長命金鎖。金鎖上麵一行小字,這小字是——


    “三娃這渾小子跑得快有什麽用?有本事他躲出王府,否則這頓打是逃不過的。竟然還敢上房,敢——”


    吳桂花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站在門口,看見了屋裏拿著金鎖,滿臉困惑的平哥兒。


    這一天究竟還是來了。


    “平哥兒……”吳桂花揮揮手清場,開始頭疼怎麽跟這孩子解釋。


    “所以說,他們沒騙我,您真的是我娘?”平哥兒雖長年住在祈王府,可宮裏也有他的住處,他跟他皇帝哥哥關係一向不錯,偶然也會進宮住兩天,直到皇帝大婚之後才很少再去。


    宮裏以前的確是有這樣的流言,吳桂花沒想到也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呃——”吳桂花在想,是幹脆把這個“兒子”認下來,還是解釋清楚。問題是她解釋不清楚啊!詐屍這事能隨便說嗎?這小子還是個小孩,萬一嘴不牢不是壞事了嗎?但認兒子也不行,畢竟真認兒子了,那應卓是他正經堂哥。堂哥變後爹,他一個古人能接受嗎?


    這關係亂得……


    吳桂花覺得頭疼。


    卻見平哥兒不知想到了什麽,抬起頭,眼圈發紅:“所以,那時候您是特意留在宮裏照應我的?”


    吳桂花:“……”咦?這反應好像有點不對啊。


    “那時候,您自己都這麽艱難了,不惜假死也要留在宮裏照應我。原來,我不是沒娘的孩子,我娘一直在宮裏悄悄保護我。”平哥兒拿出那雙小小的繡鞋,眼淚流下來。


    吳桂花:“……”


    吳桂花什麽也沒說,給了平哥兒一個擁抱。


    平哥兒緊緊地回擁住她,輕聲地在她耳邊喚了聲:“娘。”她閉了閉眼睛,吳貴妃啊吳貴妃,你要是真在天上看著我,也該知道,我占了你的身子,但我也護著你的兒子長大了,這回,你該安心了吧。


    驀地,吳桂花心底一陣揪心扯肺的難受,這種難受幾乎讓她忍不住要開口回應。可很快,她的身體又輕鬆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真正永遠地離開了她。


    吳桂花若有明悟:恐怕,這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最後的執念。即使靈魂散去,也執著地守護著自己孩子,想盡最後一份責任。


    這執念因為那一聲“娘”而真正得到了解脫。


    這樣也好。


    這樣真好。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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