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趙王答應出去遊玩的允諾, 等待了三月之久才被兌現。在這期間,嘉寧偶然會見各位夫人之餘,軟磨硬泡把福山留在了身邊。


    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現在宮中仍然有人能認出福山的麵貌,也沒什麽值得擔心, 總歸無人敢跑到當今天子的麵前去戳破此事。


    福山不願多留的原因卻是因為以前在這待太久了, 她歸隱的地方是一片山清水秀之地, 人煙稀少,適合她, 也適合貓貓。


    “對待那些世家夫人,你已做得很嫻熟了。於你而言, 她們不算難對付, 與六哥震懾朝廷的方法異曲同工,無非恩威並重罷了。”福山娓娓道來。


    嘉寧伏在欄邊懶懶地輕應一聲, 手持團扇百無聊賴地扇動,細白的肌膚被亭頂投下的斑駁光影分隔成數個小片,每一片都在閃動著光芒。


    見得此景, 福山不禁被引誘,伸手撥弄那長長的眼睫, 看它在指腹下顫動,如蝶翼劃過, 癢意絲絲蔓延。她頓時頑心大起,如此玩了好一會兒。


    起初嘉寧還懶洋洋隨她動,時間久了, 便微微睜大眼看去,一副茫然又委屈的樣子,似乎在道:做甚麽要欺負我?


    福山柔聲道:“因為六嫂看起來太可愛了,忍不住便想欺負。”


    “嗯……一不小心就說出實話了。”


    嘉寧眼一眨,想了下,“是福山的話,隨便欺負。”


    “嗯?”福山反應過來,看自家皇嫂乖巧萌萌的模樣,那雙手不知怎的就伸過去揉了幾把臉,手感當真好極了。


    她在嘉寧這兒是已經被認同的人,兼之今日心情不錯,嘉寧也就任她為所欲為了。


    正值小暑,池子裏的荷花徐徐綻放,花香如無色嫋嫋的霧氣,和著清涼水汽漸趨而來,不一會兒,兩人身上便沾滿了淺淺的香。


    福山的容色也是極出色的,自小作為公主養尊處優,氣質自不必說,如此詩情畫意的美景下,便是嘉寧也不由為這樣的美動心,她忽然道:“福山別動。”


    “……怎麽了六嫂?”


    福山僵在原地,以為有什麽蟲子,寒毛微微豎起。她眼見著小六嫂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然後……福山感覺有什麽溫熱濕潤的東西輕輕貼近臉頰,停留了兩息,才慢慢離開了。


    她這是……被六嫂輕薄了?福山有點恍惚地想。


    偽裝身份出宮後,她不是沒碰到過登徒子,那些人的下場也不會好,可是,六嫂?


    嘉寧蜻蜓點水地親了下,還沒來得及感歎那柔軟的觸感,就做賊心虛地飛快分開了,連咳兩聲,抬眸要說什麽,忽然間對上了趙王略帶震驚的眼神,還有那落在後方的侍衛長,看她似乎也不大友善的模樣……


    美色誤人啊……嘉寧心中歎一聲,但後悔是沒有的,畢竟感覺當真不錯。


    當初剛成親時,趙王就知道自己這小妻子愛美的特質,不僅愛她自己的美貌,也喜歡看美人。倘若他不是長了一副算得上還可以的相貌,他覺得,自己可能還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贏得她的芳心。


    男色也便罷了,她頂多偶爾欣賞欣賞話本,可這女色……?


    趙王想了一路,也按捺了一路,始終不知道如何把這個問題說出口,畢竟這種問題難以啟齒。


    嘉寧看得覺得好笑,起初對身邊人的疑惑和探究故作不知。梳洗後,她坐在妝台前緩緩梳理長發,餘光注意到趙王手持書卷未動,視線分明是在投向這邊。她微頓,繼續慢條斯理地梳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雖說當朝並無明文規定禁止剪發,但也少有人會在自己腦袋上動土。嘉寧的長發打理得極好,烏黑柔軟,遠遠望去,便是一條長緞,由肩即凳,若不用軟巾裹住小部分,隻怕會拖曳在地。


    嘉寧緩緩擦著,趙王輕步走來,接過她手中軟巾,她便從善如流地放下手。


    “唱的是什麽?”趙王問她方才就一直在輕輕哼的異調小曲兒。


    “以前和舅舅在外遊曆聽過的,具體是哪兒也記不清,好聽,便記住了。”


    “聽調,應是南邊臨海地帶。”趙王不經意地帶起話題。


    嘉寧點頭,“還是六哥哥懂得多。”


    還不算多,至少你今日的舉動就不是很懂。趙王如此心道,想說些什麽,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嘉寧成功失笑,伸手環抱住他,“你們怎麽一個個都如此震驚的樣子啊,我真的沒有特殊癖好,今日隻是和福山玩笑而已。”


    “嗯?”


    “嗯。”嘉寧無辜地回應,撥弄了下半濕的頭發,後靠仰首,正好靠在趙王腿間,微微挑起的眼尾像貓兒一樣,撓得人心癢癢的。


    趙王輕笑一聲,忽然哼唱起一段小調,仔細分辨,與嘉寧方才隨意哼的並不相似,更為悠長粗獷,遠失了細膩,但就像久遠的鼎鼎鍾鳴,頗有滌蕩人心之感。


    不意他還有這樣令人驚豔的曲調,嘉寧一時聽得入迷,半晌問,“是什麽意思?”


    那並不是官話,像是哪個民族的語言。


    “遠方的大雁飛回了,心愛的姑娘何時歸來,母親曾說雪山之巔的冰不會融化,那裏的雪蓮已經永遠凝固。”趙王道,“西北的小調。”


    嘉寧若有所思,“詞有些意思,不過感覺有點怪怪的……”


    “因為歌中人心愛的姑娘已經被他和母親永遠凝固在了雪山之巔。”


    “……”嘉寧聽懂了,萬沒想到這麽一首頗為動聽的歌謠詞意居然如此喪心病狂,問題是,他居然也還一直記得?


    她忍不住暗暗投去打量的視線,卻被趙王亂揉了把腦袋,發絲立刻變得亂糟糟,讓她氣鼓鼓地瞪去。


    趙王什麽也沒說,隻微微一笑,見她濕發擦得差不多,回身去了床榻。


    在嘉寧麵前,趙王向來不遮掩,如此神秘的時候少有,也叫她意識到,他隻是有意在她這兒做一個溫柔、體貼的夫君,並不代表他就完全褪去了夢中的影子。


    不過……嘉寧歪頭想了想,這又沒什麽,隻要他不像夢中那樣成為一個寡恩暴戾的天子,她也不必管那麽多。


    畢竟,她性格也不好嘛。


    嘉寧轉眼就把此事拋到腦後,轉而思量起出去遊玩一事。


    可惜,她的計劃還沒完成,就被清晨突如其來的惡心給打斷了。


    吃的是她最喜愛的糯米糕,咬下一口,還未細細品嚐,從喉間湧出的一股不適讓她瞬間跑到一側把糯米糕吐了出來。


    “怎麽?”趙王瞬間起身,反應比小娥他們還快,幾乎是瞬間想到什麽,眼中閃過一抹喜意,“傳太醫來!”


    “一點小小惡心罷了,沒必要吧。”嘉寧擺手,喝了口清水潤喉,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又消失無蹤了,她在這方麵顯然不夠敏銳。


    說出這話,嘉寧才注意到屋子裏格外得安靜,她奇怪一看,發現身邊幾人都在灼灼盯著她……的肚子?


    嘉寧一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上午看完了全程閱兵式,嗷嗷嗷超級激動,熱血沸騰,為我阿中哥哥瘋狂打call!!!感謝哥哥cue到我們脫貧攻堅組的小兔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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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話本中為了製造情節和衝突, 總能有許多狗血的巧合,想要達成一件事,必定要經過不少曲折。約莫是看多了,嘉寧也總覺得這惡心來得太巧,很大可能是吃壞肚子一類。


    所以當太醫說她已經有孕兩月多, 俯首向他們道喜時, 嘉寧整個人都是懵的。


    趙王命人賞了太醫, 又著人將他送走後,嘉寧伸手輕碰了下小腹, 身體說不出得僵硬,“……這兒?”


    “嗯, 是這兒。”趙王倒是很沉穩, 他在心裏早就做好了隨時迎接這一新生命的準備,如果忽略他明顯亮了許多的眼神的話。


    他翻閱過不少醫書, 頗為專業地解釋,“他現在還很小,感受不到, 等三月多便會有變化。”


    嘉寧嗯嗯應聲,實際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一心都牽掛到肚子那兒去了,有種無法言喻的奇妙感。


    這場突然查出的身孕, 自然打消了兩人出去遊玩的想法,福山也因此決定推遲離開的日子,留下來照看這位小六嫂。


    相比於同齡人, 趙王算是“老來得子”,福山本以為能看到他不常見的一麵,但趙王許是天性沉得住,兼之早做好了許多準備,他的笑話沒幾人看到,倒是嘉寧常常令福山哭笑不得。


    “六嫂你正常走就可以了,不用怕傷著他的。”福山再一次認真道,她看嘉寧幾乎同手同腳的模樣,實在難為。


    嘉寧一臉緊張加qaq的表情,“可是,他那麽小,我稍微大些的動作很可能就會影響他,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動,是不是應該多躺著?嗚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糯米糕會喜歡嗎?時常犯惡心是不是因為他不喜歡吃?可是不吃他會餓的叭?……”


    福山:……萬萬沒想到,先變傻的是素來最看得開的六嫂。


    以嘉寧的性情,誰都以為她會是最樂觀隨性的孕婦,哪知其實是個小傻子。


    她耐心開解,“不會的,正常飲食即可,隻要按照太醫的囑咐,稍微忌口即可,其餘的主要還是以六嫂為主。他還這麽小,沒什麽感覺的。”


    嘉寧乖乖喔一聲,但依舊每做一件事都忍不住看一眼福山和宮婢,征詢她們的意見,眼神乖巧可愛,簡直比貓貓還要無辜。福山那顆已經為母的心都要被看得融化了,心想這未出世的小皇子小公主也不知會像誰,像皇兄倒好,要是和小六嫂一個性子,以後皇兄怎麽招架得住這一大一小的眼神攻勢。


    “六嫂不要總這麽緊張,對他也不好的,咱們出去稍微走走,多看看風景,興許能好點。”


    嘉寧頷首,時不時偏首看看福山,那顆因為魯氏身體抱恙暫時無法進宮的心稍稍放鬆,花紅柳綠,天色晴好,的確令人開懷許多,“你當初,難道不緊張嗎?”


    “有一點點。”福山笑,“他是上天的恩賜的寶貝,如何會不感恩不緊張呢,不過他一直很乖,沒怎麽鬧騰過。”


    孕中生活除卻家人照料外,很重要一點便是看小寶寶乖巧與否了,嘉寧暫且還無法感知到這位的性格,但無論怎樣,她和趙王都會喜愛就是。


    皇後有孕,給新皇剛登基的朝廷帶來巨大的驚喜,也叫不少人吃了顆定心丸。趙王三十多依舊無子算是一些朝臣的心病,若非看得出這位陛下對皇後的癡心真情,他們無論如何也要逼著人選妃的。


    既然龍嗣有望,那些小心思就被暫時按捺進了腹中,這胎無論男女,總歸都會是可預見的滿朝寵兒。


    借著此次機會,趙王光明正大地把政務都推給了謝秋等人,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倘若大小事都需朕來決策,要你們何用?”


    “無用”的謝秋:……真是無懈可擊的偷懶理由呢陛下:)


    他們早察覺主子對政務沒有以前上心了,當王爺時心中有個複仇的目標支撐著,自然事必躬親。如今心願了得,又有嬌妻在側,如果不是屁股下坐了把不容推卸的龍椅,恐怕整日都尋不到人。


    抱著給自家陛下休假的心情,他們兢兢業業地打理起了政務,趙王終於空出大把時辰來陪嘉寧。


    這日,趙王響應夫人號召,帶著她避開看顧帝後起居的宮人,暗暗溜到了宮外。


    嘉寧主要是來吃茶樓瓜子的,順便來聽聽茶樓的說書。根源還要從虞嘉言與她見麵時的聊天說起,他道京城有家茶樓來了個說書的,故事千奇百怪吸引了許多聽眾,茶樓裏泡的茶也好喝,吃吃茶嗑瓜子聽說書,偶爾如此放鬆一下十分愜意。


    結果嘉寧沒有被說書吸引,而是想到茶樓瓜子的味道,饞了。按理來說宮中各色各味兒的瓜子都有,絕對比茶樓美味百倍,然而孕婦的心情誰也摸不著,嘉寧日日想著茶樓睡不了,趙王不得不帶她來了。


    “瓜子兒容易上火,娘娘少吃,茶就吃紅棗茶罷,甜而不膩。”嘉寧對這些囑咐一律點頭,旁有趙王在認真剝瓜子,然而剝的速度趕不上吃,常常趙王還在剝時就望見一雙巴巴的眼,看得他差點兒想繳械投降。


    “婢幾個也一起剝吧。”小娥提議,遭到嘉寧拒絕,認真道,“你們剝的不香。”


    小娥咳一聲,懂了,兩人剝的吃的都不是瓜子,是在灑狗糧呢。


    “卻說到,那吳生娶了李家小姐,又得了如花似玉的表妹,每日東床西鋪好不快活。時日不長,他竟就漸漸不行了,眼看精氣不足,求醫無用,吳生焦急之際遇了個道士,這才知日日伴在枕邊的李家小姐是五年前自己拋棄的青樓女子幽魂所化,投奔的遠房表妹也是個狐狸精,二人聯手,李家小姐謀他性命,這狐狸精求的是他一副為人的皮囊。”


    聽者道:“既碰了道士,想來吳生是得救了,他也隻是犯了點無傷大雅的小錯,又是十世善人,想來當有福報。”


    說書先生神秘一笑,暫未回答,又說了一段劇情,最後才道:“待躺入那道士布下的陣法,吳生一陣恍惚,這才想起自己竟不知是何時認識的這道士。也正是此時,他渾身金光大作,如珠冒出,顆顆飛向道士,原來,這道士謀求的也不過是他十世善人的功德!最後隻剩一副皮囊,可那狐狸精嫌棄這男身,直接把那活兒給剪了。”


    故事以此為結局落幕,十世善人的吳生都沒有落得好下場,尤其是最後被剪的時候,許多人聽得下意識身體一寒,紛紛想護住某個部位。


    “可惜得甚麽,若那吳生不好色貪心,想享有齊人之福,也不至於丟了性命,連魂兒也沒了。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假使他還有那麽點良心,都不會這麽慘。”


    此話一出,引起不少人的沉思或心虛。


    嘉寧吃瓜子吃得用心,也沒仔細聽,壓根不清楚什麽吳生李小姐的。


    趙王喝了不少茶水,暫時停下去更衣,好巧不巧,回來路上就遇到了程杏兒。


    程杏兒被順風侯世子一世影響,她的事跡隱約被順風侯夫人給傳了出去,現在風評很不好。看得出來,她臉色也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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