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雷和耿牛、羅斌、李傑曉行夜宿,這天回到了北平府阜財坊的家中,令黎成、西門儀等人大為高興,立即擺酒接風。羅斌又去王宮,把鍾玉桃等諸女叫來,大家熱熱鬧鬧歡聚。酒過三巡之後,萬古雷把自己被免職的經過和今後的打算說了,驚得眾人麵麵相覷。


    西門儀道:“賢侄休要煩惱,這官不做也罷,還賢侄一個自由之身!”


    羅斌之母舒玉瓊道:“回來好回來好,免得我這個做娘的,時時牽掛。”


    黎成道:“少東家回來最好,又可重振家聲,幹一番事業,以後燕王登基,天下太平,正是做買賣的大好時機,萬家產業也該有個主才成,否則許多事屬下做不了主,貽誤時機。”


    萬古雷見諸女不作聲,便道:“各位妹妹,你們也將退出王宮衛隊,田大姐隨曹兄赴任,鍾妹妹隨郭兄赴任,田妹妹和丁妹妹……”


    言未了,田翠花接嘴道:“俺不離開姐姐!萬大哥被免了職,羅斌卻未免職,為何輕易就把四年拚殺掙來的功名扔掉呢,俺覺得這樣做不劃算,四年的辛苦不是白費了嗎?”


    這話使大家一愣,萬古雷也無話可說。


    羅斌想了想,道:“我有家仇,若做了官不好訪查仇人,再說我與古雷哥如親兄弟一般,他走了,我也留不住,所以……”


    田翠花四年在王宮當差,見識不少,再不會羞答答當著人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接嘴道:“錯了,你身任都司,二三品的大官,要報父仇易如反掌。此外,談起萬大哥,他還是俺曹家的救命恩人,但私情是私情,公務是公務。身為男兒,當初隨燕王舉事,冒著多大的危險,如今燕王入京師稱帝,你們受封受賞,何等榮耀風光,可你們都如此輕率,辜負殿下心意,卻要跑回來做平民百姓,這有什麽好,俺真想不明白。不過,那是你的事,俺自然管不著。俺說了,姐姐走哪兒,俺就去哪兒!”


    這話明明白白告訴羅斌,她不跟他走,把羅斌氣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念頭轉了幾轉,道:“好,誌不同,道不合,那就各走各的道,那一夜定下的婚約今夜勾銷!”


    田翠仙心向著妹妹,但不願給萬古雷下不來台,便道:“妹妹,有話好商量……”


    田翠花不等姐姐說完就大聲道:“姐姐,你聽見了嗎?這是他要解除婚約的,哼,誰又稀罕誰來……”說著摸出羅斌給她的聘禮,扔到桌子上,續道:“把俺的也還來!”


    羅斌毫不猶豫,摸出她的贈物扔到她麵前,道:“算我羅某看錯了人……”


    羅母舒玉瓊急了,道:“這是幹什麽?為一兩句話就認真嗎?你們……”


    丁小菊見田翠花這般膽大,便鼓起了勇氣道:“我和玉桃姐迭經苦難,自小就受人欺辱,就因為爹爹吃了官司,女兒便與人為奴,永世不得翻身。後來好不容易投奔了燕王殿下,我姊妹才又抬頭做人,成了王宮侍衛的百戶,今後又能堂堂做人,重振家聲,讓那些輕賤我姊妹的偽君子瞧瞧,我們姊妹有多榮耀!如果丟棄了官職,又成了平民,我姊妹不是永遠遭人白眼,永遠讓人瞧不起嗎?”


    耿牛不懂她的意思,道:“誰敢瞧不起了姐姐,俺把他腦瓜子擰下來!”


    丁小菊嗔道:“你什麽也不懂!我也不想多說,我隻告訴你,我要和玉桃姐姐在一起!”說著把耿牛送給她的定情物取出遞給他。


    耿牛一愣道:“這不是給你了嗎?”


    丁小菊道:“我不要了,還給你!”


    耿牛瞪著她,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伸手接過,又從懷中摸出她的定情物還給她,道:“俺懂啦,俺要做官,你就跟俺成親,不做官了,你就不要俺了。俺不明白,做官有什麽好,俺就做不來官,所以俺把官辭了。”


    丁小菊也有些傷心,道:“我的心思你不會明白的,並非我愛做官,你……”


    萬古雷沒想到兩個姑娘會當場翻臉,一時間百感交集,便道:“都怪我不好,拖累了羅賢弟、耿賢弟,還有李傑賢弟……”


    田翠花道:“萬大哥,這與你無關。殿下聽信饞言免了大哥的職,大哥應麵見殿下說清原委,不該就這樣撒手歸家。四年征戰,立下的功勞是性命換來的,怎能輕易拋掉呢!”


    萬古雷明白,諸女在王宮呆久了,習慣於官家的權勢、官家的榮耀,官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要她們突然拋掉這一切,實在不易。再看看羅斌、耿牛那一臉的喪氣,心裏實在難受,便道:“妹妹們的話也很有道理,但毀去婚約未免太倉促了些。羅賢弟、耿賢弟的事因我而起,我可以返京師,去求道衍法師奏稟燕王殿下複職,所以請兩位妹妹……”


    話未完,耿牛道:“師兄,俺不做官!媳婦丟了也沒啥……”


    丁小菊大怒,道:“我早看出你無情無義,你眼中哪有我丁小菊……”


    耿牛火了,吼道:“你才沒心沒肺,俺不要你這種媳婦,俺寧願打光棍!”


    眾人都沒想到這渾人如此幹脆,別看他平日傻乎乎的,到要緊時候,他卻明明白白。


    丁小菊氣得哭了,站起來就往外走。


    萬古雷十分難受,道:“小菊,坐下來聽我說兩句好嗎?你的心思我明白,都怪我隻想著自己的家仇,沒把妹妹們的想法當回事。這是我錯了的地方,但大錯已鑄成,婚約解除了也不能翻臉成仇,大家還是好朋友……”


    丁小菊流著淚坐下了,鍾玉桃道:“這事容後再商議,今日大家有些氣惱,說話就沒有分寸了。萬大哥,放心,回去後再會勸小菊。”


    萬古雷道:“玉桃說得是,這事等大家冷靜下來再說。”


    一頓,對黎香蕊道:“香妹,李傑本可以做指揮使的,但他卻執意要隨愚兄回來,你如不願意,這事由愚兄對他說。”


    黎成道:“香蕊,你我一家受萬東家大恩,這媒是萬公子做的,你……”


    萬古雷岔話道:“黎兄,這與恩不恩無關,香蕊有自己的意願,由她自己決定吧!”


    黎香蕊粉頸低垂:“我願回家追隨公子。”


    萬古雷道:“香妹,切不可聽令兄之言,誤了終身,愚兄可不願你今後以淚洗麵!”


    黎香蕊仍不肯抬頭:“真的,我願追隨公子去天豹莊,不會後悔的……”


    她娘含淚道:“阿彌陀佛,娘就希望你留在身邊,你這麽說,正合娘的心意!”


    田翠花有些尷尬,要告辭回宮,丁小菊也站了起來,鍾玉桃、黎香蕊、田翠仙也隻好陪她們回宮。一頓飯,不歡而散。


    她們走後,萬古雷道:“這事真對不住羅賢弟、耿賢弟,是非皆因我而起……”


    羅斌氣乎乎道:“萬大哥,我要報父仇,她既然不能同甘共苦,那就各走各的道!”


    耿牛道:“俺喜歡丁姑娘,但她喜歡做官的人,俺就不喜歡她了,散夥就散夥!”


    西門儀歎道:“沒想到患難中定下的親事,太平時卻離散了,這又為了什麽?”


    萬古雷道:“她們在王宮四年,日日伴隨王妃殿下,耳聞目染,沾上了官氣。再說玉桃、小菊身世悲慘,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怎肯隨意拋掉榮華富貴呢?設身處地想想,她們也不錯。今日大家把話扯明了說也好,免得相互拖累。人世間,風雲變化無常,人在其中,自然也會有變化,這也是無可避免的呀!”


    西門儀道:“說到人的變化,老夫代黎賢侄向賢侄求情,不知賢侄可願賣個麵子,玉成黎賢侄的一樁好事?”


    萬古雷一愣:“前輩這話怎麽說?這未免言重了,小侄擔當不起!”


    黎母張氏巴巴地望著他,黎成卻低下頭,十分惶惑的樣子,他不禁十分奇怪,道:“黎兄有什麽好事,請說出來就是。”


    西門儀道:“長話短說,你總記得和餘三娘、伍彤一起的喬鶯喬姑娘吧?”


    萬古雷道:“當然記得,她是錦衣衛的探子,我們幾次三番上過她的當!”


    張氏聽他這口氣有些不善,急得流了淚。


    西門儀歎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萬古雷道:“前輩不是要說黎兄的好事嗎?怎麽又扯到喬鶯身上來?”


    西門儀道:“黎賢侄的好事就應在她身上,她已逃離餘三娘、伍彤那班人,來了北平。”


    萬古雷心一動,恍然大悟,道:“你是說喬姑娘她與黎兄……”


    張氏流淚岔言道:“小兒年歲不小,喬姑娘願做黎家的媳婦,請公子爺開恩……”說著站起來朝萬古雷跪下去要叩頭。


    萬古雷趕緊雙手扶起張氏道:“好說好說,老人家千萬不可如此,古雷不敢當!”


    西門儀道:“老夫聽喬姑娘說了她受製於人的前後經過,對喬姑娘起了憐憫之心,故與羅大嫂商議,大膽做主,留下了喬姑娘,事先未征得賢侄同意,請賢侄海涵!”


    萬古雷不由失笑,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兩位前輩做主的事,晚輩豈敢不從!”


    舒玉瓊道:“喬姑娘被逼哄騙公子,其實她早想投靠過來,又怕公子不收留她,她因此自暴自棄。直到去年餘三娘迫她下嫁伍彤,她走投無路,今年年初才逃至北平找黎賢侄,老身見她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同意把她收留下來。”


    萬古雷詫道:“既已收留,為何不見人?”


    黎成忙起身答道:“喬鶯愧對公子,不敢上桌同席,所以在後院樓上我娘房裏……”


    萬古雷埋怨道:“黎兄黎兄,兩位前輩還有令堂允準的事,小弟怎會反對呢?快請出喬姑娘一見,大家重整杯盤如何?”


    黎成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謝公子!”


    話聲一落,便急匆匆去了後院。不一會,喬鶯低著頭隨黎成快步走來。一進室內,偷眼看萬古雷坐的席位,便朝萬古雷下跪,道:“難女喬鶯,叩見公子,請公子……”


    萬古雷慌忙還禮道:“起來起來,古雷承受不起,你是我未來的嫂夫人呢!”


    喬鶯感激零涕,抽咽道:“喬鶯幾次加害公子,公子大人大量……”


    萬古雷見她仍跪著,又不好出手拉她,急得對黎成叫道:“黎兄,快扶起喬姑娘!”


    黎成知他性情,便去拉喬鶯道:“喬姑娘請起,公子最不喜人對他行大禮。”


    喬鶯這才站起來,深施一禮:“多謝公子寬宏大量,從今後喬鶯追隨公子.聽候差遣!”


    萬古雷道:“不敢不敢!喬姑娘千萬別這麽說,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麽彼此呀!”


    西門儀道:“喬姑娘坐下,重開宴席!”


    喬鶯拭去淚珠,替大家把盞。


    萬古雷道:“罰黎兄三杯,竟然讓喬姑娘受委屈,躲在房中餓著肚子……”


    喬鶯忙道:“公子爺,不是的,是奴家自己不敢來見公子爺,並非他之過。”


    萬古雷搖頭笑道:“呀,還未過門,就這麽嗬護黎兄啊,黎兄你好福氣,不罰了不罰了,我罰我自己吧,誰叫我不體察兩位深情……”


    話未完,眾人大笑,喬鶯羞得低下頭。


    張母高興了,忍不住誇道:“喬姑娘人生得俊,性情又溫和,待老身如親娘……”


    黎成道:“娘,別誇啦,喬姑娘害羞……”


    眾人又大笑,一掃先前之沉悶,不斷相互敬酒,不時取笑黎成與喬鶯。


    喬鶯紅著臉替眾人把盞,有時忍不住一笑。張母樂得嘻笑顏開,不時瞅瞅兒子瞅瞅未來的兒媳。這些年來,她從未這般高興過。


    酒足飯飽,萬古雷說起建立天豹莊的事,他決定把院建在太原府城東二裏處,那裏本有一個四合院,而且周圍地皮早就買下,足夠蓋幾十間房舍來安頓近百個弟兄。他說燕王登基後,北平府非同以往,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留黎成在此做總管,把李傑留下相助,不過李傑去順義府探望娘親,明日回來再說。


    黎成道:“太原府有上百弟兄生活,開支不小,公子不能分神操持商務,不如變賣了北平府的產業,大家都去太原府。況且皇甫楠那夥人若來尋找打劫,光在下和李傑兄弟無法抵擋,縱使獲利很多,也成為他人口中食,請公子和各位前輩斟酌。”


    西門儀道:“說得是,大家在一起好互相照料,分開來彼此牽掛。”


    萬古雷道:“天豹莊建成後,我要查訪仇人,商務上的事還要黎兄和羅嬸母操辦,大家在一起也好。太原府原就置了不少產業,此去可全部收回。”一頓,又道:“皇甫楠一夥隱跡江湖,天下之大如何去尋找,我琢磨著開一家鏢局,在江湖上打出旗號,一則可以聯絡江湖上的朋友,朋友多則消息多,說不定可以找到皇甫楠的蹤跡;此外走鏢各地,可以查訪;再就是天豹旗號亮出,會引起皇甫楠的注意,也許他還會找上門來。”一頓,續道:“但開鏢局麻煩事多,風險也大,鏢頭人數也不夠,這個想法當否,大家推敲推敲!”


    羅斌道:“這主意不錯,鏢局開起來,天豹衛的弟兄們才有事可做。”


    萬古雷道:“走鏢風險大,免不了打打殺殺,弟兄們可作選擇,不願走鏢的就務農。”


    西門儀道:“豎起鏢旗,在江湖上幹一番事業,風險雖大,但值得一試!”


    耿牛道:“人手不夠,把宮師伯他們請來,就怕宮師伯不願意。”


    萬古雷突然站了起來,看著門外道:“誰?”說著大步走至門口。


    “是咱們四位爺!”有人回答。


    萬古雷一瞧,天井裏站著秦憂等四人,不禁詫道:“咦,你們不是回家了嗎?怎麽……”


    原來天豹衛的弟兄都回家省親,有的要把家眷接到太原府,說好三個月後會集。四個怪人也說要回家,大家便分道揚鑣。


    嚴寒道:“咱們想想不回去了,還是來找你吧,人多熱鬧些,吃飯喝酒也帶勁!”


    萬古雷笑道:“請進請進,吃飯了嗎?”


    楊孤道:“怎麽,你不管飯?”


    萬古雷笑道:“好說好說,進來坐下!”


    黎成連忙去叫廚下做菜,萬古雷又替大家引薦一番。


    四個怪人見桌上杯盤狼藉,不禁大咽口水,嚷著說趕路口渴,先喝酒。


    仆役送來杯盞,喬鶯替他們斟酒,他們迫不及待抓起酒杯就往嘴裏倒,一連喝了五杯,個個說好酒,再來五杯。


    萬古雷道:“吃些菜,慢慢喝,我把大家商量的主意給四位說說,看四位有何高見。”


    他把開設鏢局的設想說了,四個怪人嘴裏忙著,手上也不閑,又夾菜又忙拿酒杯喝酒。


    萬古雷見他們不說話,道:“不讚成?”


    秦憂道:“誰說的?”


    嚴寒道:“你不見咱們的嘴沒閑空嗎?”


    陶悲道:“咱們差點沒餓死,吃喝要緊。”


    楊孤道:“天大的事,吃飽了再說!”


    黎成他娘張氏見他們食量大,盤中剩菜一會就被掃光,便站起身道:“我給你們做兩道菜去,看你們都餓成這樣子了,怪可憐的。”


    四個怪人一愣,瞧了瞧張氏,沒說話。


    聽人說他們可憐,這是生平第一遭。


    不一會,廚役送上了熱菜,喬鶯又替四人斟滿了酒,萬古雷等人向四人敬酒,又熱熱鬧鬧吃喝起來。張氏把自己做的菜端了來,放到四人麵前,四人又是一愣,互相瞧瞧。


    張氏笑道:“吃罷吃罷,嚐嚐老身的手藝,家常菜,上不得酒席,四位將就些。”


    她做的是一道紅燒肉丸子,一道醋溜魚。


    四人嚐了嚐,異口同聲道:“好吃!”


    片刻間,肉丸子吃得一個不剩,一條魚隻剩了骨頭,喜得張氏嗬嗬直笑,問還要不要。


    四人興高彩烈地說夠了,下回再吃。


    萬古雷笑道:“四位,可以說說高見了吧,開設鏢局還要仰仗大力呢?”


    秦憂道:“你開鏢局是為了賺錢嗎?”


    嚴寒道:“天豹衛百多人,夠你養的。”


    楊孤道:“依咱們之見,吃飯不用愁。”


    陶悲道:“拿點東西給你看,開開眼界。”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個綢包,不知裹著何物,長方形,厚厚的,軟軟的。


    “打開看看!”他把包遞給了萬古雷。


    萬古雷好奇地搶在掌上問:“什麽東西?”


    四人同聲道:“打開看嘛!”


    其餘人也甚是好奇,催萬古雷打開。”


    萬古雷笑著打開,裏麵還有一層,再打開,露出一迭厚厚的銀票。


    四人又道:“數數看!”


    萬古雷遞給黎成:“管家數吧!”


    黎成接過來,把折迭的銀票翻開,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數畢,他驚訝地看著大家道:“老天,是一萬兩銀票!”


    緊接著秦憂、嚴寒、楊孤每人都從袋裏摸出一個綢包,十分得意地遞給黎成:“數!”


    黎成一個個打開,一個個數,剛好每人一萬兩,共四萬兩銀票。


    陶悲道:“給你,建天豹莊!”


    萬古雷訝然道:“原來四位有這麽多銀子!”一頓,又道:“但四位還是收起吧,建天豹莊的銀兩,黎兄這兒可以湊齊。”


    嚴寒道:“這是咱們回家特意取來的,你不要可不成,那咱們不是白跑了嗎?”


    楊孤道:“咱們還有珠寶首飾,錢不夠可拿去賣了,四萬兩銀子是區區小數!”


    秦憂道:“咱們有的是錢,你隻管拿去!”


    黎成道:“多謝四位,不過這錢……”


    言未了,四人眼一瞪:“收下!”


    萬古雷道:“好,收下吧,這是四位的心意,不領情四位會不高興的!”


    黎成道:“有這四萬兩銀子,手頭就不緊了,那在下就把銀票收下,登記在冊。”


    秦憂道:“做買賣賺錢,用不著開鏢局。”


    萬古雷把開鏢局的理由說了,四人相互瞧瞧,一個個點了頭。


    嚴寒道:“咱們開鏢局揚威江湖,比住在天豹莊成天吃吃喝喝沒事幹要好,開吧!”


    楊孤道:“天豹鏢局在江湖立起一派,讓黑白兩道的爺們對咱們另眼相看。”


    陶悲道:“咱們當保鏢,新鮮事,嘿嘿嘿……”他居然笑起來。


    秦憂等人也跟著悶笑,弄得眾人莫名其妙,開鏢局當鏢師有什麽好笑的?


    萬古雷微笑著,心裏受了感動。原來四個怪人回家去取銀兩建天豹莊,別看他們表麵冷漠,心裏不是熱的至少也是溫的,隻不過他們並非富家出身,怎會有許多銀兩,隻怕來路不正。但他們始終不講自己的來曆,不好問。


    張氏道:“四位爺笑什麽?”


    四個相互瞧瞧,又大笑起來。


    秦憂笑一陣,道:“老太太,好比你買來一兜魚,讓貓兒守著,你說好笑不好笑?”


    張氏不懂,道:“那還不被貓兒吃了,我怎會幹這種傻事,我還沒老糊塗呢!”


    四人又大笑起來,萬古雷聽懂了這意思,八成這四人的銀兩是打劫來的。


    楊孤道:“好,咱們當鏢師,瞧瞧可有不長眼珠的死囚來劫鏢,要有,讓他有來無回!天豹鏢旗走到哪兒,哪兒的武林人就得來迎接,管咱爺們的吃喝,不然就治他不敬之罪!”


    其餘三人齊聲叫好,興奮至極。


    萬古雷笑道:“那不成了訛吃訛喝的霸王了嗎?走到哪兒都不受人歡迎。”


    嚴寒道:“錯了,咱們天豹旗所到之處,人人敬仰,憑的是武功,講的是義氣,隻要你所作所為讓人敬佩,人家自會崇敬你,對嗎?”


    西門儀笑道:“對極對極,咱們天豹莊、天豹鏢局主持武林公道,匡正祛邪,自會受到武林同道的尊崇,天豹旗走到哪兒都受人歡迎,自是用不著去訛吃訛喝。”


    陶悲道:“誰要擺酒為咱們接風,咱們還要稱量稱量,瞧瞧他是何等人物,夠不夠份量,咱們豈是乞食的小人?哼哼,咱們架子大著呢,吃他一頓飯,那是給他臉麵!”


    四人昂首朝上,八隻眼盯著天花板,一付高傲的模樣,把眾人逗得大笑。


    秦憂道:“這是真話,放眼江湖,有幾人在咱們兄弟眼中?”


    楊孤道:“伸出指頭,隻怕數不出一巴掌。咱們要做了鏢師,誰敢把鼻子伸到鏢車前嗅上一嗅,那他準得後悔一輩子!”


    嚴寒道:“沒有誰後悔一輩子,因為他死了,死了的人會後悔嗎?”


    四人酒喝多了,居然話也多起來。


    萬古雷笑道:“不能把劫鏢的人都殺光,他們死了,誰來替我們揚名呀,對不對?”


    秦憂道:“不斬盡殺絕,就留下禍根!”


    陶悲道:“你這是婦人之仁!”


    楊孤道:“所以你成不了大事。”


    嚴寒道:“難怪皇甫楠屢屢下手害你!”


    萬古雷道:“對十惡不赦的壞人,我決不會手軟,對那些誤入歧途、為惡不多的人,我主張網開一麵,留條生路。”


    四人相互瞧瞧,同聲道:“本性難移!”


    喬鶯又替他們斟滿了酒,四人忽然問道:“你是誰,何時來的?”


    萬古雷道:“喬姑娘是黎賢弟的未婚媳婦,今年初才來的,故四位從未見過。”


    四人又對了個眼色,手往懷中伸,片刻就摸出四件小東西來,道:“送給黎大嫂!”


    眾人一看,是一支玉釵,一紅一藍兩隻寶石戒指,一串珍珠項鏈。喬鶯羞得不敢去接。


    “咦,你不要?”四人瞪眼問她。


    萬古雷笑道:“收下吧,都是自己人!”


    張氏道:“多謝四位,老身感激不盡!”


    喬鶯羞答答接了過來,向四人道謝。


    秦憂道:“還有宮中那幾個女娃,咱們每人都給她們一件寶物……”


    羅斌道:“這又為了什麽,她們跟我們不是一條心,以後各走各的道!”


    四人一怔,把眼望著萬古雷:“真的?”


    萬古雷歎了口氣,把田翠花、丁小菊的事說了,道:“這也不能怪她們,人各有誌,並非一定要跟著我們。她們過去吃盡了苦頭,不願再讓人瞧不起,所以珍視現在得到的地位。”


    四人同聲道:“女人靠不住!”


    舒玉瓊道:“話不能這麽說,我們女子也講信義,隻因小菊身世可憐,受盡屈辱,渴望改變身份,是以不願斌兒、耿賢侄退出軍旅。斌兒他們事先也未曾與她們商量,所以……”


    羅斌道:“娘,不必說了,隨她去吧!”


    秦憂道:“幸好咱們一向不與女子接近,以後也不會吃虧上當。”


    萬古雷笑道:“這話說得太早,你們也有成家的時候,總不能打一輩子的光棍。”


    四人不予回答,隻高傲地抬起了頭。


    眾人不禁失笑,說:“等著瞧!”


    一晚上在談笑中度過,眾人各自安歇。


    萬古雷思念著嬌嬌,難以入眠。田翠花、丁小菊雖情有可原,但給了他一個警告。人是會變的,並非立下山海誓就不會變了。田、丁二女也並非勢利小人,為何說變就變呢?


    看來還是一個“情”字。情不深,就會變。而要情深,就得兩心相知。然而分別得太久太久,這相知也會變得“不相知”了,那麽濃情豈不是也會變淡?……這樣一想,他十分焦灼。


    他無數次責怪自己,在嬌嬌最艱難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以至失去了她的芳蹤。五湖四海,上哪兒去尋覓?


    建立天豹莊,開天豹鏢局,也同樣是為了找她。這一輩子,不找到她決不停步!


    第二天,李傑接了娘來,黎香蕊也從宮中回來,李傑他娘見了香蕊,喜歡得了不得,與張氏也頗為投契,恨不得趕緊替兒子完婚。但李傑說過,萬大人不成親,他決不會先成親。


    接下來的幾天,萬古雷和黎成、羅斌忙著處置店鋪家產,十分忙碌。


    四天後,徐王妃起程赴京師,恩準香蕊回家,賞賜了金銀綢緞。鍾玉桃等也來辭行,大家都有些尷尬,似乎突然間彼此變陌生了。


    鍾玉桃含淚對萬古雷道:“萬大哥,我們對不起你,沒有你照顧我們,哪有今天,這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至於小菊,我會勸說她和耿兄弟言歸於好,因為我們實在不願回到過去的身份上去,這一點請大哥原諒!”


    萬古雷道:“我的本意就是讓你們有好日子過,隻要你們過得好,心願已足。至於耿賢弟的事,你不必再勸小菊,就由你和郭兄替她另擇佳偶吧。須知耿賢弟和我今後還有許多事,也不願拖累了小菊,再說他們之間性情也不一定投合,強扭的瓜不甜。”一頓,續道:“今後一定還有見麵的時候,別再難過……”


    田翠仙也向她表示歉意,丁小菊、田翠花則哭成了淚人兒。羅斌、耿牛卻躲著不肯見麵,萬古雷也有些難受,好不容易勸住她們,這才依依不舍告別。


    這天,吃過午飯,萬古雷與羅斌、黎成又去店鋪,卻遇到了三英門的門主羅輝。


    “萬大人,幸會幸會!”羅輝大為興奮。


    萬古雷道:“羅門主,久違!在下已脫出軍旅,如今又成了平民百姓,你我兄弟論交吧!羅門主年長於在下,在下稱一聲羅兄吧!”


    羅輝大是驚愕,道:“不敢不敢!”


    萬古雷道:“此來北平府,處置些俗務,不幾天就走,以後有緣再相會!”


    羅輝道:“三英門蒙受大恩,恩人一向在沙場征戰,大家無相聚的機會,今日無論如何請三位到舍下用飯,以敘別離之情。”


    萬古雷婉言謝絕,但羅輝執意要請,情不可卻,隻好答應,說一個半時辰後見。


    來到商店,與購買商店的買主議價,萬古雷急於脫手,隻好低價出售。


    辦完事,黎成回家,萬、羅二人去赴宴。


    來到三英門,羅家兄妹早率門人弟子迎候,使萬、羅二人十分過意不去。


    在客室落座,羅門主下令開席。不一會仆役便端了酒菜來,大家舉杯暢飲。


    羅輝道:“恩公今後有何打算?”


    萬古雷道:“不瞞各位,在下身負血海深仇,欲探訪仇人下落,誓報殺父之仇!”


    羅家三兄妹十分驚異,探問仇人是誰。


    萬古雷道:“就是前錦衣衛指揮使皇甫楠,那年李景隆攻北平府前,就是他派了人要挾三英門、黑鷹幫、大鵬幫、五虎堂,以期裏應外合,一舉攻下北平府!”


    羅輝道:“原來如此,這幫人逃了嗎?”


    “不錯,大軍進京城前不知去向。”


    羅勤道:“天下之大,難以尋找。”


    羅燕道:“二哥,你別忘了他們那些人都是老江湖,決不會隱姓埋名自甘寂寞。”


    萬古雷道:“小姐說得是,這幫人都是黑白兩道上的成名人物,遲早終會露出蹤跡。”


    羅燕又道:“恩公今後在何處落腳?還望如實告知,以便今後聯絡。”


    古雷道:“小姐切勿稱什麽恩公,古雷愧不敢當!古雷今後落腳在太原府城東二裏處的天豹莊,並在太原府開設天豹鏢局,以後請各位多多關照,古雷感激不盡!”


    羅燕道:“原來公子要開鏢局,那太好啦,以後和公子聯絡就方便多了,咱們三英門還要仰仗公子大力。三年前咱們開罪的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什麽天地雙魔、衡山三劍等等,要是再找上門來尋釁滋事,三英門如何對付得了,到時公子可不能看著不管哪!”


    羅輝讚道:“三妹心細,想得周全!”


    萬古雷笑道:“大家同在江湖,少不了彼此關照,隻要三位用得著在下,隻管吩咐!”


    羅燕嬌笑道:“好,那就說定了,以後咱們常來常往,互通消息,再不能斷了聯絡!”


    萬古雷笑道:“遵命!”一頓,續道:“三位與五虎堂、黑鷹幫有無來往?”


    羅勤道:“江湖幫派,互相猜忌提防,門徒幫眾還時有衝突,所以來往不多。”


    羅燕道:“黑鷹幫今年以來又在擴充人馬,他們還收羅了大鵬幫的人,壯大不少,幫眾也狂妄起來,現在他們的勢力已從西城擴到北城。咱三英門過去招收門徒極嚴,是以人少,現在也不得不現招收些門徒,以對抗他們。”


    萬古雷歎道:“原以為三大門派能攜手交好,哪知卻在明爭暗鬥,這實在不該,要不要由在下撮合,三門派消除疑忌……”


    羅燕道:“公子千萬別這麽做,既使幫了也沒用。過去四大門派勢均力敵,所以相安無事。雖時有些小衝突,無礙大局。今後事態如何發展,還看各人如何行事。咱三英門從無獨霸北平府的野心,是以門徒較少,公子隻要稍加打聽,就可知道三英門的作為。至於其他幫派如何,咱們管不著,但決不允許欺上門來,也決不會先挑起事端,這個公子請放心!”


    羅輝道:“公子不知,黑鷹幫幫主十分狂妄,大有一統北平武林之意,你要是出麵調停也無濟於事,因為你前腳一走,她就依然故我。是以聽其自然發展,不必過問。”


    萬古雷詫道:“幫主不是宣蕙英姑娘嗎?”


    羅燕道:“正是她,狂妄至極!”


    羅斌道:“一個小姑娘,不懂事。”


    羅燕道:“錯了,羅兄不知她本性,這兩年可不是你們當初見到時的模樣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有了靠山,連她爹她叔的話都不聽,黑鷹幫裏是她說了算,屬下服服貼貼。”


    萬古雷笑道:“那年見她時,傻乎乎的,動不動掌人家的嘴,不過她父親她叔叔的話不敢不聽,怎麽兩三年就變了呢?”


    羅勤道:“這一點連咱們也納悶,聽人說她現在根本不把她爸她叔放在心上,黑鷹幫上下都聽她的。她治幫極嚴,誰要違反她的旨意,當場驅逐出幫。三天後,這人便丟了性命。是以幫眾畏她如虎,不敢有半分違拗。”


    羅斌道:“怪事,她爹難道也怕她?”


    羅燕道:“怕雖不怕,卻奈何不了她。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老幫主的話沒人聽了。”


    萬古雷心想,阿彌陀佛,幸虧沒遇見她,要不然定有麻煩,這姑娘有些難對付。


    羅輝道:“黑鷹幫在宣蕙英治理下,幫眾野心勃勃,有的私下裏誇口說,兩年內黑鷹幫將名震天下。聽聽,有多狂妄!”


    羅燕道:“對了,有消息說,宣蕙英正在練一種極厲害的功夫,功成後無敵天下,這就是幫眾驕狂的原因,也不知是真是假!”


    羅勤道:“一句話,黑鷹幫今後定會惹麻煩,咱們拭目以待!”


    萬古雷搖頭道:“但願宣姑娘別入了歧途,在下希望三位門主大度些,不與之計較。”


    羅燕道:“公子放心,咱們能忍則忍。”


    辭別三英門,萬古雷心中略有不安,看來黑鷹幫有了變化,這宣蕙英以後會做出些什麽事來,殊難預料。三英門羅家兄妹為人正派,以後應保持聯絡,闖蕩江湖朋友越多越好。


    過了兩天,宣家三兄妹上門造訪。萬古雷把大家引薦給他們,三兄妹久聞胡琴先生大名,十分高興。對四個怪人他們說不出自己的感覺,總覺得與常人不一般。說長相,四人並不醜,甚至還可以說有幾分英俊,但他們卻板著個臉,陰沉沉的,十分冷漠,好似在他們心中,各自堆著一座冰山。


    除了冷漠,還有高傲,一付瞧不起人的模樣。這使三兄妹十分驚異,萬古雷怎會有這種朋友,古裏古怪。有他們在座,似乎說話都不痛快。可萬古雷引薦時卻說,四人與他是共過生死的好弟兄,似乎十分投契,真是怪事。三人中,羅輝、羅勤盡量不看他們,但羅燕卻做不到。她越是討厭他們就越想觀察他們,可一看到那幾付尊容,又叫她大倒胃口,但好奇心又使她忍不住再去看他們。


    秦憂忽然道:“喂,小姑娘,咱長了三隻眼兩個鼻子嗎?你怎麽老打量咱?”


    羅燕被他叫破,臉一下紅了,但她一向聰慧,應變極快,當下回答道:“閣下雖沒有長了三隻眼,不過眼睛卻生錯了地方。”


    秦憂大奇:“什麽?你說咱眼睛長錯了地方?”接著回頭對人三個夥伴說:“這小姑娘是不是個傻瓜?怎麽盡說糊塗話!”


    楊孤道:“她要是不傻,那就是笨。”


    嚴寒道:“眼睛該長在什麽地方,問她!”


    眾人都覺得羅燕的話怪,等著看她怎麽回答,一個個饒有興致地瞧著她。


    秦憂道:“小姑娘,說呀!”


    羅燕不慌不忙道:“閣下的眼睛應該長在額頭上才對,照現在這樣子,確實錯了位置。”


    眾人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個個仰頭大笑。四個怪人互相瞧瞧,莫明其妙。


    秦憂道:“你是說咱……”


    羅燕接嘴道:“目高於頂。閣下若不是目高於頂,怎會把咱這麽個大人叫做小姑娘?閣下若不是目高於頂,為何會滿臉瞧不起人的模樣?若不是目高於頂,怎會對人如此冷冰冰?”


    秦憂這才明白,不禁一愣。


    楊孤、嚴寒、陶悲齊聲道:“咱們呢?”


    羅燕道:“一根藤上的瓜,一模一樣!”


    四人相互瞧瞧,沒有話說。


    萬古雷忙道:“這四位仁兄麵寒心熱,相處久了就會知道他們也是熱血漢子。”


    羅燕道:“真的嗎?照咱看來,他們對你萬大哥才心熱,對咱們這些無名小卒,隻怕永遠是冷冰冰的一付尊容。”


    秦憂愣愣地看著她:“你住北平府,咱要去太原府,以後見不到,你怎知咱永遠冷冰冰?”


    羅燕道:“尊駕現在就是這付模樣,何須以後才知,觀現在還不知以後嗎?”


    秦憂無話可說,想了想,又道:“咱爹娘把咱生成這付模樣,你說咋辦?”


    羅燕道:“你模樣兒並不古怪,隻是你端著架子不理人,與爹娘不相幹。”


    羅輝怕妹妹得罪了主人,連忙道:“秦兄,舍妹說著玩的,別當真。”


    秦憂道:“無妨,咱還要問一句,小姑娘你說咱應該怎麽辦才不冷冰冰的?”


    羅燕道:“你總會笑吧?見了客人笑一笑,問候問候,這不是挺好嗎?”


    秦憂和楊孤等人相互瞧瞧,四人臉上都綻出了笑容,但那是做作出來的,比哭還難看,眾人忍不住大笑,羅燕也咯咯咯笑起來。


    秦憂道:“是這樣的嗎?你笑啥?”


    羅燕笑得香肩亂抖,一時說不出話。


    秦憂追著問:“怎麽樣,說呀!”


    羅燕止住笑,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兒,不是鬧著玩的,便道:“你笑得太勉強,假的。”


    秦憂道:“對呀,咱笑不出來,咋辦?”


    羅燕心想,這四個家夥真古怪,說下去沒意思,便道:“笑不出來就不笑。”


    “那你說咱冷冰冰的。”


    “這……哎呀,咱不說了,咱也沒辦法。”


    秦憂歎口氣道:“咱們自小就沒笑過,笑起來也真的很難,不笑吧,你又看不順眼……”


    楊孤等三人也歎了口氣,但沒說話。


    羅燕吃驚了一驚:“什麽?你從小沒笑過?這不會吧,爹娘總是疼自己的孩子……”


    言未了,四人同聲道:“咱們從小沒爹娘,隻有……”說到這裏忽然都住了口。


    羅燕一愣,心想原來如此,聽他們的姓名就該知道的,不禁後悔自己太孟浪。


    因道:“對不住對不住,咱不該說。”


    她口氣十分溫柔,還帶著幾分憐惜。


    秦憂看了看她,回頭對楊孤等三人道:“這小姑娘咱看還不討厭,你們說呢?”


    三人齊聲道:“不錯。”


    秦憂又道:“那麽,把她當做什麽人?”


    三人一個瞧一個,搖頭道:“不知道!”忽又一起抬手指著萬古雷:“問他!”


    羅燕大惱,你聽他口氣多大,什麽叫“不討厭”誰要你們把姑奶奶當什麽人,正要開口斥責他們幾句,卻聽萬古雷笑道:“當四位的妹妹吧,如何?”旋又對著她說:“羅姑娘,四位爺不輕易交人,更不結交婦女,所以我說讓他們把姑娘當妹妹,以後是一家人,姑娘以為如何?”說話時不斷對她眨眼使眼色。


    她心想,萬公子這般說又這般使眼色定有深意,便把慍意藏在心中,嘴上道:“蒙四位爺垂青,小妹不勝榮幸!”


    萬古雷笑道:“四位仁兄,聽見了嗎?”


    秦憂似乎很高興,道:“好!”


    羅燕眼珠一轉,道:“萬公子,咱已有兩位兄長,不知把他們排成三哥、四哥還是……”


    萬古雷心思飛快一轉,有了主意,道:“有六個哥哥未免多了一點。這樣吧,叫秦兄大表哥,楊兄……慢,我也不知是不是該稱呼二表哥,這得由四位仁兄來定。”


    羅燕笑道:“好吧,咱順序叫,讓四位自己來答應,保準不會錯!”不等四人說話,就叫了聲:“大表哥!”


    秦憂一愣:“叫咱嗎?”


    羅燕道:“你是老大,那就叫你。”


    秦憂道:“你真的要這麽叫?”


    羅燕去看萬古雷,見他又使眼色,便道:“是的,再叫一聲,大表哥!”


    秦憂忽地一笑,“哎!”


    這一笑,羅燕發現他滿臉陰雲消散,而且有幾分可愛,不禁笑道:“原來你會笑的!”又接著喊:“二表哥!”


    嚴寒悶聲道:“哎!”忍不住也一笑。


    “三表哥!”


    “哎!”楊孤笑著答應。


    “四表哥!”


    陶悲卻“咕咕咕”笑起來,引得大家大笑,一時間消除了陌生感。


    萬古雷笑道:“四位仁兄有了表妹,與兩位羅兄也成了表兄弟,今後大家共患難,互相關照,三英門的事,就是天豹莊的事!”


    羅輝、羅勤對妹妹認表兄的事不以為然,但他們相信萬古雷,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再聽他這句話,不禁大為高興。有萬古雷這樣的頂尖高手做後盾,今後還怕誰來?


    這時秦憂摸出一串紅寶石項鏈道:“小姑娘,給你!”


    楊孤等三人各摸出一枚寶石戒指,放在桌上,道:“給你!”


    羅燕一驚:“這是幹什麽?咱……”


    萬古雷搶著接話道:“收下,這是四位表兄給表妹的禮物,用不著客氣!”


    羅燕見他又使眼色,又見四位仁兄拿眼瞪著她,心念一轉,道:“多謝四位表哥!”


    四人見她收下禮,又都咧嘴一笑。喬鶯笑道:“小燕姑娘,四位爺也送了我禮物,四位爺對人好著呢……”


    話未完,四人同聲道:“給你做嫁妝!”


    喬鶯羞得低下了頭,其餘人則大笑。


    萬古雷留三位門主吃飯,席間談談笑笑十分熱鬧。羅燕有意找話和四個怪人說,他們也說上兩句,話並不多。


    羅輝道:“對了,還有件事忘了說。昨日咱們聽到個消息,黑鷹幫的四位長老回來了。據說老幫主宣文龍和兄弟宣文虎反對,他們的女兒宣蕙英則歡迎,仍把四位長老恢複為黑鷹幫長老。之所以這樣做,全是因為幫中來了個人。


    這人大約是去年初來的,十分神秘,幫眾從未見過,幫規明令不準宣揚,說是時候不到。宣蕙英尊此人為師傅,是黑鷹幫的太上護法。她之所以不聽叔叔、爹爹的話,就是仗著此人。自從此人來後,獨自住在後院,幫眾不準跨入一步,違令者死。老幫主兄弟也搬到了外麵。這事是咱們派去臥底的一位弟兄密報的。昨日為迎接四位長老回幫,宣蕙英召集大小頭目跪迎四長老,說當年誤聽天豹衛指揮使之言,趕走四長老,是幫中護法的錯。她迎接四長老歸來是為了黑鷹幫的將來……”


    羅燕接嘴道:“這丫頭宣稱,黑鷹幫今後要在江湖稱雄,讓天下各門大派不敢小覷了黑鷹幫。但咱們要在江湖稱雄,就得先把北平府的其他幫派打服,她說要不了多久,等她把天下第一奇學腐骨蝕心掌練成,就先把北平的幫派征服,然後到江湖上稱雄。她要找到當年自以為了不起的天豹衛掌印萬古雷,還有京師一個叫公冶嬌的蕩婦,把他們開膛剖肚,以震懾天下武林。那個萬古雷江湖人稱江南神劍,哼哼,到時候咱要他下跪求饒,看他那神劍法還‘神不神’……聽臥底的弟兄說,宣蕙英說這話時咬牙切齒,但卻一臉蒼白,蒼白中又泛綠,十分可怕……萬大哥,你瞧,她把當年的事翻了過來,恩將仇報。另外,誰是公冶嬌,咱們從未聽說過此人,不知怎會與她有仇……”


    萬古雷一聽就明白了,宣家兄妹決沒有說謊,公冶嬌的名字他確實告訴過宣蕙英,宣蕙英還說要上京師找她,這姑娘莫不是瘋了?


    忽然,四個怪人齊聲道:“糟!”


    眾人吃驚地瞧著他們,隻見四人臉上滿是驚詫之色,能叫他們吃驚的事,實在少有。


    萬古雷道:“什麽事糟了?”


    秦憂道:“小姑……表妹……”他改了口:“表妹你們跟咱們到太原府,北平府不能住了,有性命之憂!”


    這話十分突兀,眾人麵麵相覷。


    羅燕訝然道:“怎見得如此?憑什麽?就憑宣蕙英那丫頭的幾句大話?我三英門在北平府自立門派,豈是好欺負的!”


    四人互相瞧瞧,齊聲歎息。


    秦憂道:“你不知腐骨蝕心掌的厲害。”


    嚴寒道:“你們不是對手!”


    陶悲、楊孤齊聲道:“最好躲開!”


    羅燕在三兄妹中最為聰明,她膽大心細,思慮周全,因此兩位兄長都很聽她的話。她自小就熟悉門派中的事,也經過風浪,是以有勇有謀。但她畢竟未到外麵去闖蕩過,所以知曉的事畢竟有限,這就造成了她的自信,這種自信未免有些坐井觀天之嫌。


    她生氣地一挑柳眉:“四位表兄未免太小看了咱三英門,咱非但不離開北平府,還要與黑鷹幫一見長短,看看能把咱們怎麽樣!”


    秦憂道:“你這小姑娘怎地不聽話,咱說你不是對手,你就該明白才是,怎麽……”


    羅燕接話道:“何以見得咱不是對手?你又不知咱的武功,憑什麽這樣說?”


    陶悲一愣,道:“她不聽!”


    嚴寒道:“那咱們就管不著。”


    秦憂道:“你忘了,她是咱表妹!”


    嚴寒道:“啊喲,還真的忘了。”


    楊孤道:“表兄的話表妹不聽,這樣的表妹不要也罷。不然咱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秦憂道:“這表妹是當眾認下的,能隨便不認賬嗎?咱再勸勸她。”


    羅燕道:“不用勸,咱就是不離開此地!”


    秦憂道:“你真不聽?”


    羅燕道:“不聽不聽,咱憑什麽要聽!”


    秦憂道:“你不聽,咱隻好打你一頓!”


    這話一出口,大家都吃了一驚。


    羅燕大怒,嗔道:“好大的口氣,你要動手,咱隨時奉陪!”


    嚴寒道:“咱們小時候不聽話,師傅也是打咱們一頓,皮開肉爛,十天起不了床。”


    楊孤道:“打你下手不會這麽重,隻是讓你痛一痛,隻要你告個饒,聽話就成了。”


    陶悲道:“你現在說聽話了,可以不打。”


    萬古雷又好氣又好笑,你四位老兄把師傅對待你們的辦法拿來對付三英門的三門主,這不是胡扯嗎?可你看他們,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不了解的人,還以為他們說笑呢。


    隻聽羅燕叱道:“想壓服咱羅燕,做夢!”


    秦憂歎道:“看來是非打不可了!”說著慢吞吞從座位上起來。


    羅輝、羅勤大怒,倏地站了起來,被萬古雷製止道:“兩位,坐下,聽我說。”又對羅燕道:“羅姑娘,你不必生氣。四位仁兄把你當自己人才會這麽說,要不,他們從不管別人閑事。他們既然要姑娘離開北平府,自有他們的道理,待在下問明,你就知道了。”


    秦憂又緩緩坐下,道:“你說對了。”


    萬古雷道:“我在江湖上也闖蕩過,但從未聽說過什麽腐骨蝕心掌,四位能說說嗎?”


    四人同聲道:“你也不知曉?”略一頓,又異口同聲道:“孤陋寡聞!”


    羅家兄妹見四人竟敢這麽說萬古雷,可萬古雷卻一點不生氣,不由感到納悶。這四人在江湖上根本沒有名頭,為何這般狂妄,萬古雷居然也能容忍,這其中不會沒有道理。


    尤其是羅燕,她本心細,連忙使自己平靜下來。聽聽看四人能說出個什麽名堂來。


    隻聽萬古雷道:“是是,我這個做兄弟的,哪有四位老兄見識廣,就請解解疑吧。”


    秦憂卻站了起來,一伸手:“有手絹嗎?”


    羅燕一愣:“做什麽?”


    秦憂道:“借來一用。”


    羅燕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有些猶豫,但還是掏了出來,道:“做什麽用?”


    秦憂道:“你出來,把手帕往上拋,拔刀把手帕劈成兩片,瞧瞧你的功夫。”


    羅燕一聽,愣了,以為他存心捉弄自己,嗔道:“又來胡說,這手帕是絲絹製的,又軟又滑,怎能劈成兩片!要考較咱的功夫,咱們不妨到天井裏走上幾招!”


    秦憂道:“不用比,你一招也擋不住!”


    羅燕大怒,氣得粉臉通紅,嚷道:“姑奶奶不信邪,今天就非得比試比試!”


    羅勤道:“秦兄,你能把手帕劈兩片嗎?”


    秦憂瞧著羅燕道:“借手帕和刀一用。”


    羅燕存心要他出醜,把手帕和隨身攜帶的柳葉刀遞給他:“露一手咱們瞧瞧!”


    秦憂隻接過柳葉刀,連刀鞘一起握在手裏,道:“姑奶奶你就拋手帕吧。”


    羅燕冷哼道:“好,咱往上拋!”說著把手帕揉成一團,欲往天花板上拋,見秦憂看著她不拔刀子,就說:“你出刀準備好呀!”


    秦憂道:“你拋你的,少管閑事!”


    這話噎人,氣得羅燕手一抖,拋出手帕。


    手帕從天花板上掉下來,四角並未展開,眾人隻覺有道亮光一閃,手帕一分為二落到地上,不禁齊聲讚道:“好!”再看秦憂,仍是一手握著刀鞘,似乎並未抽出過刀。


    喬鶯俯身拾起兩團手帕,抖了開來,兩片手帕大小差不多,驚得她吐出了舌頭。


    羅燕驚得目瞪口呆,這樣的刀法真是聞所未聞,更不要說見過。她不禁又羞又愧,對適才自己的大言不慚無地自容。對秦憂的功夫不由生出了敬意,她實在不該這樣頂撞他。她不由難過得掉下淚來,急忙拿袖子去蒙住臉。


    羅輝、羅勤直抽冷氣,和這樣的人動手,自己隻有喪命的份。這四人雖無名頭,功夫卻這般驚人,難怪萬古雷對他們這麽客氣。幸好剛才沒與他們衝突,要不然就大丟臉麵。


    看來,他們說的話,並非沒有道理。


    秦憂見羅燕哭了,慌得不知所措,隻會說:“咦,咱又沒打你呀,大家瞧見的,咱可是為了你好,並非欺負你呀……”


    羅燕見他著急,芳心稍慰,抹去淚水,道:“不關你事,咱不該頂撞你,咱沒有闖過江湖,見識太少。秦表兄的武功,讓咱開了眼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以後還請四位表哥多多指教!”


    她如此坦率真誠,不使小性子,使眾人對她有了更多的好感。


    秦憂等四人則相互瞧瞧,似乎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秦憂,大概十分高興,臉上有了笑意,這使他比陰沉著臉時好看了許多。


    他道:“聽話就好,以後咱會指點你。”


    這話聽起來仿佛也不刺耳了,羅燕心悅誠服地回答:“多謝表兄!”


    一場衝突就此化解,萬古雷十分高興,道:“四位仁兄,把腐骨蝕心掌的來曆說說吧!”


    四人又相互瞧瞧,似乎為難的樣子。


    西門儀道:“據老夫所知,三十多年前,有三大魔頭橫行江湖,一是惡鷹皇甫佑安,一是大漠神女奚鳳玲,還有一個是豺精司羽。三個魔頭都練有歹毒功夫,皇甫佑安以毒蠍爪、毒龍劍稱雄;奚鳳玲仗著赤蠍指、赤蠍針橫行;司羽練就的是腐骨蝕心掌。這種掌功十分歹毒,沾上你的皮膚,便會紅腫潰爛,無藥能治。若是掌力擊在胸前,則五髒俱碎,是以人人懼怕。後來不知為什麽,豺精司羽忽然失去了蹤跡。這腐骨蝕心掌也就不再聽人說起。老夫所知有限,不知說得對不對?”


    秦憂道:“腐骨蝕心掌毒性大,皮膚爛了連骨頭也會爛,受盡活罪而死,十分厲害。”


    嚴寒道:“掌功令人害怕,練這種掌功的人也叫人害怕。練了這種功夫的人,心性會變,當真象豺一樣狠毒,除了自己,六親不認。”


    楊孤道:“與這種人在一起,你就得時時提防,你永遠猜不到他心裏在想什麽。”


    陶悲道:“他剛對你笑著,說不定接著就給你一掌,看你在地上翻滾嚎叫而無動於衷。”


    羅燕道:“不讓掌觸碰到身軀,拿兵刃對付,難道不可以抵擋嗎?”


    秦憂道:“他隻要運起掌功,就有一股腐味飄出,令人頭暈目眩,手腳就會慢了下來,最終你還是逃不出他的手。”


    羅燕花容失色,驚道:“這麽說來,這世上還有誰是他的對手?黑鷹幫那丫頭若練成了此功,我三英門豈不毀在她手上!”


    陶悲道:“腐骨蝕心掌也不能天下無敵,遇到功力精深而又不怕毒的人,也不一定贏。”


    羅輝道:“功深的人有,不怕毒的人就太少太少,上那兒去找他們呢?”


    秦憂道:“可怕的不是黑鷹幫的頭兒,是教她腐骨蝕心掌的人。”


    羅燕道:“表兄說的是司羽?”


    嚴寒道:“不知道。”


    西門儀詫道:“不是司羽還會有誰?”


    四人同聲道:“不知道!”


    這個回答讓大家迷惑不解,難道說會使這種歹毒掌功的還有其他人?


    羅斌道:“四位老兄的意思是,會使腐骨蝕心掌的不止司羽一人,對嗎?”


    四人照舊回答:“不知道。”


    萬古雷猜想他們不願說,再問也問不出什麽來,便道:“如果宣蕙英那丫頭沒有騙人,她確實是在修習腐骨蝕心掌,三位有何打算?”


    羅燕道:“這事沒有證實,咱們總不能聞風而逃。再說要搬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三英門是個武林門派,由先父創下基業,咱們怎能說走就走,什麽也不顧了呢?”


    秦憂道:“三英門可搬到太原府。”


    羅燕道:“這麽多門人弟子,咋辦?”


    秦憂道:“打發他們回家。”


    羅燕道:“消息未被證實,不能草率從事。先父創業不易,怎能毀在咱們兄妹手上。”


    秦憂淡淡地道:“總比丟了性命好。”


    羅燕道:“再過些時候看吧!”


    楊孤忽然衝著萬古雷一笑:“那丫頭不是要找你算賬嗎?夠你受用的。”


    萬古雷歎氣道:“我並沒有招惹她,當時還幫了黑鷹幫的忙,天曉得是怎麽回事!”


    陶悲道:“你不妨領教領教腐骨蝕心掌的滋味,那味道一定好得很!”


    嚴寒道:“一個人練了武功,若碰不上幾個高明的對手,豈不是無趣得很?如果宣丫頭帶那個教她腐骨蝕心掌的人來,你就有了兩個對頭,那一定是好玩極了。”


    秦憂道:“豈止好玩,應該說其樂無窮!”


    四人一唱一和,滿臉的笑意,這不明擺著是幸災樂禍嗎,使眾人大惑不解。


    萬古雷笑道:“要樂大家樂,你們四位一定樂意參加,到時在下會邀請各位的。”


    四人同聲道:“人家找你,與咱們無幹!”


    羅燕道:“四位表哥,此言差矣,你們既然是萬公子的好朋友,怎能袖手旁觀?”


    秦憂問三人:“他是咱們的好友嗎?”


    三人回答道:“不知道!”


    羅燕覺得莫明其妙,這四位老兄當真古怪,而萬古雷聽見這種話居然也不生氣,你瞧他滿臉笑意,難道四人說的是玩笑話嗎?


    因道:“咱明白了,你們說的是玩笑話。”


    四人同聲道:“不對,咱們說的實話!”


    羅燕睜大了眼:“什麽?你們居然不知道萬公子是不是你們的好朋友!”


    四人道:“不錯!”


    “那你們又為何要在一起建天豹莊?”


    “因為咱們願意!”四人依然同聲道。


    羅燕瞠目結舌,沒話說了。萬古雷依然微笑著,但他知道四人決不是胡扯,其中一定有原因,日後慢慢會清楚的。


    雖說四人從進順義衛起就和他並肩作戰,但他們的來曆一直未弄清。長時間的相處,他已感到他們身上的殺氣已消失不見,性情上似乎也改變不少,這就足夠了,何必一定要對他們盤根究底。如今他們說是不是自己的好友還不知道,可見他們心中還藏著秘密,隨著歲月的消逝,這秘密自會解開。


    羅燕心中還有個疑問,便轉了話題,道:“萬公子,誰是公冶嬌,與宣蕙英有仇嗎?”


    萬古雷道:“她是在下的朋友,與宣蕙英從未朝過相,哪有什麽仇恨可言,這宣蕙英真是胡說八道,莫明其妙!”


    羅燕心中一動道:“那麽,宣蕙英為何知道令友的芳名呢?”


    萬古雷隻好說:“是在下告訴她的。”


    羅燕憑著女子的敏感,馬上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心中不禁泛起一股酸意。她對萬古雷的印象極佳,但忙於征戰,沒有見麵的機會。此次萬古雷上門來訪,她便抱有很大的希望。現在看來,他早有了紅粉知己,不然怎麽引起宣蕙英的醋意?既然如此,隻好打消了原來的願望,但最好能得到證實才好。


    這時秦憂忽然問:“你為何把嬌嬌的姓名告訴宣蕙英丫頭?”


    萬古雷心想這真不好回答,便道:“她問我在京師有沒有結識的女子,我說有……”


    楊孤道:“你真笨,為何告訴她?”


    萬古雷道:“說閑話說溜了嘴……”


    陶悲道:“這下你給嬌嬌惹了麻煩。”


    嚴寒道:“那不要緊,嬌嬌的事咱們管。”


    秦憂道:“嬌嬌去哪兒了都不知道,咱們怎麽管?應先把她找到才是!”


    羅燕詫道:“怎麽?人到哪兒去了?”


    四人同時把眼睛去看萬古雷:“問他!”


    萬古雷隻好說:“公冶小姐是吏部侍郎的千金,公冶大人忠於朝廷,城破時乘亂逃走。”一頓,索興道:“我除了尋訪仇人,還要尋訪公冶小姐一家,若賢兄妹今後有什麽消息,還望知照一聲,不勝感激!”


    羅氏三兄妹同聲道:“一定盡力!”


    羅燕心想,明白了,公冶小姐是他的紅粉知己,隻不知人生得什麽模樣,真想見一見。看來,自己不該再有奢望,莫自尋煩惱。


    一餐飯吃完,天已黑下來,羅家三兄妹起身告辭,萬古雷把他們送到大門外。


    臨別,羅燕道:“萬公子,起先咱不明白為何對咱使眼色,要咱與四位表兄套近乎,直到大表兄露了一手功夫,才知公子的用心。”


    萬古雷道:“賢兄妹在江湖上支掌著一個門戶,難免有這樣那樣的風險,他們四位武功極高,以後有事可請他們相助。”


    羅輝道:“多謝萬公子成全!”


    萬古雷道:“四位仁兄勸賢兄妹的話,請賢兄妹多加斟酌,他四位的話十分可信。”


    羅輝道:“好,咱們回去後仔細斟酌。”


    萬古雷道:“我們的事已快處置完,過不了幾天就會動身,望各位多多保重!”


    三兄妹也預祝他們一路平安。彼此告別。


    整整兩個月,天豹莊修建完畢。


    原來的四合院已經拆去,改建了一幢兩層小樓,在其之後,蓋了四座樓房。樓房群的左右兩麵,蓋了數十幢平房。


    房與房之間有小徑相通,道旁植滿了花草。原先空地上的樹,能留都留下,因此整個環境營造得花木扶疏,錯落有致。


    所有房屋都圈在丈高的圍牆中,成了一座巨大的莊院。為方便出入,東西南北修了四道門。北門為正門,修得堂皇體麵,門枋上掛著紅底黑字的匾額,上書天豹莊三宇。


    萬古雷把位於中間的樓房稱天豹樓當作議事之用,其餘樓房按順序稱天鶴、飛鷹、靈燕、彩鳳。


    萬古雷任莊主,西門儀、舒玉瓊做副莊主。天豹莊大小事務由二老和管事主管。管事中有喬鶯、黎香蕊和順義衛的兩個百戶劉誌、趙豐。莊中留下四十多名弟兄護莊。


    城裏的店鋪永興綢布莊已關閉,黎成已把它重新開張,由他主管商務。他還收購了一家酒樓一家旅店,派天豹莊弟兄經營。至於鏢局,他以高價把永興店街對麵四家店鋪買了下來,請工匠修繕改建,把店鋪和後院聯通,弄得十分氣派。擇吉日披紅掛彩開張,請了本城的官爺、商號東家、五家鏢局的鏢主來做客。鞭炮聲中,萬古雷親自將天豹鏢局的招牌掛上。


    正在此時,突有人大喝一聲:“慢!”


    站在梯子上的萬古雷一愣,舉著招牌,回頭向下一看,街心裏站著七八條大漢,簇擁著一位爺,仔細一瞧,並不認識,但不加理睬,把招牌掛好。他剛放開雙手,就聽身後破空聲,回頭一看,那家夥已騰空撲來,人未到跟前,已打出一掌。萬古雷怕他毀了招牌,立即出掌,使出了四成功力。隻聽“砰”一聲震響,那人借力一個後空翻,又回到原先站立之處。


    萬古雷飄身而下,立在那家夥丈遠處,道:“你是何人,有何貴幹?”


    這人二十七八,一臉傲態,道:“大爺是誰,叫你們鏢主出來就知道了!”


    李傑、羅斌、耿牛等也圍了過來,和萬古雷站一排。過路行人也停足觀望。


    李傑道:“這就是咱萬總鏢主,通名!”


    漢子把萬古雷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原來你就是萬古雷,那好,我孟輝正要找你!”


    萬古雷從對掌中知曉,此人武功非泛泛之輩,看他這付神態,分明是尋釁來的,便冷聲道:“姓孟的,有話就說!”


    孟輝道:“太原府已有五家鏢局,多年行鏢,深得太原商家信賴,你有多大本領,欲在太原府再設鏢局?大爺奉勸你摘下招牌,滾出太原府,否則準叫你後悔不及!”


    萬古雷冷笑道:“在下開設鏢局與你何幹?你說話好沒道理!你要在下離開太原府,那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聽明白了嗎?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天豹鏢局既然敢掛牌,那自然是有恃無恐,不是你幾句大話就嚇得倒的!”


    孟輝大怒,道:“好大的口氣,今日孟三爺就砸了你招牌,給你立個下馬威!”


    耿牛從萬古雷身後一步站了出來,雙手叉腰,瞪著兩隻眼,嚷道:“你活膩了,俺把你魂靈兒打出殼,讓你下地獄!”


    孟輝大怒,搶上就是一拳。耿牛不慌不忙,促手抓他腕脈。孟輝冷笑一聲,變拳為掌,切對方腕脈。兩人眨眼間走了五招。


    萬古雷看出,孟輝身手不凡,他背後的人一定大有來頭,最好能把緣由弄清,免得打一場糊塗架。便道:“住手,我有話說!”


    耿牛便退了回來,孟輝也停了手。


    萬古雷道:“你我素昧平生,互不相幹,我們開設鏢局,與你何幹,卻要砸我招牌,我這人不願無故與人結仇,你最好把話說清。”


    孟輝五招拾掇不下耿牛,心中頗為吃驚,氣焰稍斂,道:“不錯,你我本無怨仇,但有人不願在太原府看到你,你最好去吧!”


    “這人是誰,不妨亮出名號。”


    “該亮名號時自有人對你說,我隻是告訴你,你立即離開太原府,拆掉天豹莊,關閉天豹鏢局,否則你決無安寧日子過,你最好放聰明些,不然燒了你的莊院、砸了你的鏢局,消息傳出,你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你今日是奉命來砸鏢局的嗎?”


    “大爺從不受人指派,今日到此,不過是伸手管管閑事,你最好知趣走開!”


    “你既然不是事主,與你多說無益,今日讓你回去,告訴那不露麵的家夥,有種就親自找上門來,我天豹莊從不犯人,但人要犯我,管叫他後悔八輩子!你閣下就去傳話吧!”


    “嘿嘿,你不但無知,而且愚笨。且不說主人是何等人物,就是我孟某人也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知孟大爺是什麽人物嗎?”


    “不知,你就自我引薦吧!”


    孟輝冷笑一聲:“江西建昌府白雲莊,你小子總不會不知道吧?”


    萬古雷吃了一驚,白雲莊是江湖四大武林世家之一,莊主姓孟,此人果然大有來頭。


    “原來尊駕是白雲莊的,白雲莊乃武林世家,在下早有所聞,那麽尊駕是白雲莊的……”


    “孟三爺是莊主的親堂侄!”


    “原來是白雲莊的公子,久仰久仰!”


    “三爺很少行走江湖,知曉的人不多,現在我已向你顯露身份,我的話夠份量了吧!”


    “孟公子你與在下有仇?”


    “沒有,不過你若不知趣離開太原府,你與三爺就算結了仇。與三爺結仇,當然就是與白雲莊結仇。姓萬的,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吧!”


    萬古雷一笑:“不用掂量,話也不再重複,天豹莊不招惹誰,但也不怕誰。白雲莊自有前輩人物主持莊務,豈能聽信你荒唐之言與天豹莊過不去。我奉勸尊駕不要參與這場是非,你我本不相識,還是各走各的道吧!”


    孟輝道:“三爺既然來了,不能無功而返,你若不摘下鏢局牌子,就與三爺走幾招!”


    萬古雷道:“今日是天豹鏢局開張的大喜日子,不欲與人爭鬥,尊駕請回吧!”


    孟輝道:“三爺就是要與你交手,你若輸了,還有臉在這裏開鏢局嗎?”


    萬古雷看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似有城內五家鏢局和幾個武林門派的門人弟子,今日要是低了頭,天豹鏢局開了張也沒生意。但若與孟輝動手挫辱了他,難免與白雲莊結下梁子,找來些麻煩,這真是叫人左右為難。


    他念頭一轉,道:“尊駕是白雲莊的公子,與在下素昧平生,在下開設鏢局與尊駕無關,請在下回去告訴主事人,由他出麵來論理。白雲莊在江湖上卓有聲譽,在下一向敬佩,不願與尊駕鬧出誤會,尊駕請吧!”話落聲,對耿、羅等人道:“走,忙我們的去!”


    孟輝以為他膽怯了,當著這許多人便得意起來,大聲道:“你既知白雲莊在江湖上的聲望,那麽三爺奉勸你的話就不該不聽。你若不再開設鏢局,摘下天豹莊牌子走人,我也不為難你,你若是執迷不悟,休怪我手辣!”


    萬古雷道:“在下不欲與你動手,你就請回吧。天豹莊在太原府,並不招惹誰,但也不怕誰,所以尊駕的話,隻好不聽了。”


    孟輝冷笑道:“既然你不聽勸告……”


    耿牛終於按奈不住了。吼道:“你小子太張狂,俺今日不教訓你,你隻怕不甘心!”


    萬古雷道:“師弟,別動火,他不過是受人指使,正主兒並沒有來,讓他走吧!”


    孟輝是吹了大話來砸鏢局招牌的,豈肯就這麽回去,他對圍觀的人眾揚聲道:“各位都聽見了吧,天豹鏢局的總鏢主就是這個熊樣,能指望給大家護鏢嗎?這樣的鏢局開設起來豈不坑人?到時你的貨物財物給強人搶去了,他能把東西追回來嗎?是以請各位散去後四處傳播,天豹鏢局從鏢主到鏢師,全是酒囊飯袋,千萬別把貨物錢財托給他們……”


    這些話實在羞辱人,在圍觀人眾中確也起到了作用,人們竊竊私語,這鏢主當真是膽小怕事,這樣的人怎能開設鏢局?


    萬古雷還沒來得及開口,耿牛、羅斌、楊大刀等人紛紛吼叫起來,大罵孟輝欺人太甚。


    孟輝運起內功,冷笑道:“吼什麽,仗著你們人多嗎?可三爺並未把你們放在眼內,三爺找的是萬古雷,你們的總鏢主……”


    萬古雷火了,但說話聲音仍然不高,圍觀人眾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道:“各位父老,各位街坊鄰居,今日是天豹鏢局掛牌之日,在下不欲與人爭吵,但這位孟公子無理尋釁、欺人太甚,這是大家都聽見了的。在下出於無奈,隻好教訓教訓這無知的狂徒,不然當真以為天豹鏢局無人呢!”


    孟輝大喝一聲:“呔!萬古雷你好放肆,三爺今日定砸你招牌!”


    話聲中他猛出一掌,夾著罡風擊來。萬古雷再三忍讓後已失去耐性,借此立威的主意已經打定,因此不欲與他打上幾個回合,一掌把他震退了事。於是提起七成功力,一掌迎上。


    在圍觀人群中的行家看來,孟輝掌力雄厚,十分驚人,而萬古雷的一掌,卻無聲勢,勝敗之局不等結果便已判明。


    而孟輝剛好也想以掌力取勝,是以這一掌已用了九成功力,足以要了對方的命。這一點他在憤怒中已失去了克製力,彼此無冤仇,下手何必太重?隻因他滿以為抬出白雲莊的旗號,對方就會知難而退,結果出乎意料,姓萬的小子和他手下那班人實在太狂。另外他適才躍起時與萬古雷對過一掌,當時他隻用了五成力道,被對方掌力震得退了回來,若不狠狠給對方一擊,隻怕拾掇不下來。


    雙方都抱著一掌定輸贏的想法,所以實實在在對了一掌。沒有罡氣相擊的響聲,隻見兩人中的一個蹬蹬蹬退了三步,噴出一口鮮血。另一人隻是雙肩晃動,身軀有些搖擺。一勝一敗明顯不過,引起了一片喝彩。


    孟輝被跟來的同夥扶住,用衣袖拭去了嘴邊的血,趕緊運氣調息。萬古雷稍一運氣就恢複了平靜,看孟輝是不是還要較量。


    孟輝緩過氣來後,用手一指:“好小子,三爺手下留情,你卻下了毒手,這筆帳三爺定要找你結清,白雲莊與你就算結下梁子,你等著瞧吧!”


    萬古雷立即反駁:“你用心狠辣,欲置我於死地,反說我下手太狠,我要真的是太狠,你隻怕早已挺屍街頭,還能站著說話嗎?看來你這人非但蠻橫自大,還善謊言。你回去對正主兒說,天豹莊不招惹誰,但也決不怕誰,若再來無理取鬧,管叫他後悔莫及!”


    孟輝麵上無光,氣得他咬牙切齒:“好小子,有種,你就等著瞧吧!”


    兩條漢子一左一右攙扶著他,其餘人跟在後麵,擠出人圈裏走了。圍觀的人群隨之散開,萬總鏢主的大名,頃刻響遍全城。人眾中的會家子都知曉建昌府白雲莊的威名,侄少爺一掌敗在萬古雷手上,足見其高明。但萬古雷也因此而招下禍端,這天豹鏢局能有幾天的陽壽。眼看一場龍爭虎鬥即將開始,他們最好袖手旁觀,遠離是非為好。他們並不打算到鏢局赴宴,隻是在附近徜徉,看看風頭,若本府知府大人來了,他們才會跨進鏢局大門。但經過白雲莊孟輝這一鬧,說明正主兒要來硬的一手,那麽知府大人隻怕是不會來了。於是這些頭麵人物留下一二眼線,自己又回了家。


    萬古雷全然不知這些人的疑慮,掛好招牌放了鞭炮,便回到第二進院內,瞧瞧酒席準備得如何。黎成來請他進三院,有話要說。


    第三進院子是住宿地,秦憂等四人悠閑自在地坐在屋裏烤火納福,見二人進院來,便招呼他們。黎成和萬古雷卻在正廳客室就座。


    黎成道:“適才的事,說起來也不意外,從建莊到買鏢局的房子都曾受人阻撓,建莊時若不多付工錢就請不到人,買房時房主推三阻四,後見重利才肯出讓。成交後,房主對屬下說:‘並非在下有意刁難以獲高利,實在是因為有人阻撓,在下不敢出售。如今尊駕既然出了高價,在下就遠離太原府,到別的地方做買賣去,所以冒險把房賣給尊駕,尊駕請一次付清房費,在下不能在城裏拖延。’屬下道:‘這就怪了,房子是閣下的,賣不賣與人何幹?’他道:‘唉,尊駕不是本地人,不知這裏的情形,在下也不敢多言,我們悄悄地把買賣做成,在下就趕緊上路……’屬下見他不說,不好多問,也未把這事放在心上。今日這姓孟的一番話,完全是衝著天豹莊來的,可見房主沒有騙我們,暗中有人與我們作對!”


    “誰?”秦憂等四人走了進來,聽到最後一句話,便同聲發問。


    黎成把發生的事說了,四人十分詫異。


    秦憂道:“你何不早說?”


    陶悲道:“正主是誰?找他算賬!”


    黎成道:“不知道,要是知道就好了。”


    萬古雷道:“無妨,遲早會露麵的。”


    黎成道:“直到現在還沒有賀客來,屬下估計,若是知府大人不來,隻怕無人上門。”


    楊孤道:“誰希罕他們,不來自己吃。”


    萬古雷道:“要是沒有賀客,以後也不會有人上門托保,這鏢局就白開了。”一頓,問黎成:“你估計知府會不會來?”


    黎成道:“以公子和羅兄、耿兄的都司官職,知府他大概會來的。”


    萬古雷道:“已經引退,官銜還有何用?”


    黎成道:“身份不同,因此屬下把幾位的官職在請柬上開列明白,他一個知府能不來?”


    萬古雷道:“不來也罷,沒有客人我們就自己吃喝,隻要盡到禮數就成了。”


    正說著,有弟兄來報,知府大人駕到。


    萬古雷一笑:“被你料中,走,迎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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