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搖竹,傳來蕭瑟之音,此刻已是四更左右。


    驀地——


    一陣狂妄的敞笑之聲,來自洞口,隻見先前那三個蒙麵人一掠出洞。


    適才的狂笑,正是發自那身背巨筆之人。


    此人昂首闊步,氣勢淩人,道:“小挫殘廢之人,不值一哂!賈某找遍武林高人手冊,似乎沒有你這一號人物!哈哈……”


    “天台醉丐”微微一怔,神秘地一笑,道:“清風不識字,何事亂翻書!”


    身背巨筆之人微微一怔,似覺得對方諷刺之話,十分尖刻而又恰到好處,而且分明是金聖歎昔年所說的一句話。


    此人本極驕狂,立即針鋒相對道:“財主銀錢廣,窮人主意多。”


    “天台醉丐”一生玩世不恭,嘴皮上從不輸人,況他胸羅萬有,出口成章,在他麵前來這一套,無異班門弄斧。隨即不假思索地道:“不怕文人俗,就怕俗人文。”


    此人怔了一下,不由語塞,冷哼一聲道:“臭化子給我滾出來!”


    “天台醉丐”取下酒葫蘆,灌了兩口,背好道:“酸倒有點,臭不見得,聖歎地下有知,不知如何痛心!”


    梅雪樓靈機一動,不由恍然大悟,心道:“原來此人乃是近年來聲名大噪的‘賽聖歎’賈士文,與‘吊客’桑一臣、‘賭客’童霄合稱‘中原三客’,那麽另外兩個蒙麵人,定是‘吊客’桑一臣和‘賭客’童霄了。”


    不錯,這三人正是“中原三客”,這身背巨筆之人,也正是三客之一的“賽聖歎”賈士文,綽號又名“狂客”,看其狂妄之態,當真是名副其實。


    且說“賽聖歎”賈土文語塞之下,不由縱聲狂笑一陣道:“臭化子敢情也有一套,不知你是丐幫三老之幾?”


    “哪裏,哪裏!孫子輩!”


    “誰是孫子輩?是你自己還是丐幫三老?”


    “誰都是!丐幫三老是他爺爺的孫子,臭化子是家祖父的孫子,冒充斯文之人是家祖父的玄孫子,這樣算起來……”


    “你難道是‘天台醉丐’不成?”


    “好說,好說!是家曾祖的曾孫子!”


    “塞聖歎”微微一怔,立即又縱聲狂笑道:“俗語說:‘稻草堆雖高,可壓不死老鼠’,你雖然活了百十個生日,我‘賽聖歎’可沒把你放在心上!”


    “那是當然,臭化子抱過的孫子可多了,可沒有把你放在腿上!”


    “哼!本人乃是為‘鬼府’傳人梅雪樓而來!”


    “天台醉丐”道:“快別陶醉了!憑你也配,今夜若非我的梅老弟為你等開路,恐怕連‘九幽洞’也無法通過。”


    “你少逞口舌之利,待會兒叫你知道‘中原三客’的厲害!”


    “‘中原三客’名不見經傳,臭化子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突然,那“吊客”桑一臣嚎叫一聲,道:“臭化子,‘中原三客’今夜就讓你大開眼界。”


    此人綽號“吊客”,當真名副其實,說起話來,鬼哭梟叫,如喪考妣。


    “天台醉丐”有氣沒力地道:“臭化子早就在伺候你了!”


    “吊客”慘笑一聲,掄起哭喪棒,向“天台醉丐”摟頭砸下。


    棒帶銳嘯,聲勢驚人,此人功力之高,恐怕不在八個血麵人總和之下。


    “天台醉丐”戲態立斂,自是不敢大意,略退即進,竹葉手幻起漫天掌影,疾罩而上。


    梅雪樓冷眼旁觀,不由暗暗點頭,無怪“中原三客”近年來威名大噪了,敢情真有一手。


    “吊客”桑一臣的哭喪棒奇詭莫測,專走偏鋒,且間或來上一兩聲悲嚎,擾人心魂。


    一百招過去,仍是未見勝敗,但梅雪樓看出“天台醉丐”似乎未出全力。


    “賽聖歎”冷哂一聲甫畢,“天台醉丐”已大喝一聲,掌勢突變,掌風如濤,且抽空踢出十二三腿。


    “吊客”也端的了得,驚噫一聲,急忙彈起一丈多高,哭喪棒以“倒插楊柳”之式,斜砸而下。


    “天台醉丐”暗吃一驚,身形微挫,全力推出一掌。


    這一掌差不多是集他一甲子半的功力,非同小可,“吊客”本想一擊成功,力已用老,且身懸半空,不由心膽皆裂。


    隻聞一聲慘嚎,“吊客”桑一臣已被震出一丈五六,小腿之上被掌風掃中,落地後身軀搖晃一陣,才勉強站穩。


    突然,“賭客”童霄一聲尖喝,手中兩張巨大的镔鐵牌九,交錯之下,“叭”的一聲脫手飛出,分取“天台醉丐”的“風眼”和“斷交”兩大要穴。


    敢情兩張牌九有鋼鏈相連,可當流星錘使用。


    “天台醉丐”立即覺出這“賭客”的武功,較之“吊客”又高出半籌,立即飄閃讓過。


    說時遲那時快,兩張镔鐵牌九尚未完全落空,突然又是十二張牌九,先後飛出,猛襲“天台醉丐”上中下三盤要害。


    出手之快,勢道之猛,簡直令人目眩。


    “天台醉丐”不敢大意,身形快逾飄風,穿行於十四道勁風之中,同時竹葉手全力施為,絲毫不敢托大。


    五六十招過去,“賭客”越打越有精神,十四張牌九,上下翻飛,忽左忽右,且能轉彎抹角,霸道絕倫。


    “賭客”見久戰不下,尖喝一聲,又是十八道勁風,電射而出。


    眨眼之間,“天台醉丐”全身數十要穴,皆籠罩在一片勁風之中。


    梅雪樓暗暗心驚,立即蓄勢準備。


    突然,“天台醉丐”大喝一聲,罡風大盛,喝聲“著”!


    隻聞“嘩啦”一聲,數十張镔鐵牌九,脫手飛上半天。


    “賭客”倒退三步,手中隻剩下兩張镔鐵牌九,怔在當地。


    “天台醉丐”末了一式,正是他的竹葉手最後三大絕招之一的“鶴立霜田竹葉三”。


    “天台醉丐”哈哈笑道:“桑大當家的,可以揭牌了,看看能否通吃!”


    “賭客”倒也聽話,揭開兩張牌九一看,不由愣了一下,立即又冷哼了一聲。


    梅雪樓目力非比等閑,一看之下,竟是二板配長三,敢情是個“癟十”。


    驀地——


    “賽聖歎”冷哂一聲,道:“雕蟲小技,不值一哂!要飯的究竟上不了大桌麵。”


    “天台醉丐”聳聳肩,看了梅雪樓一眼,取下酒葫蘆,猛吞了三大口,幹脆不理不睬。


    “塞聖歎”取下如椽大筆,虛空一劃,隻聞“刷”的一聲,像空氣被撕裂破似的,端的驚人。


    梅雪樓聽說過這“塞聖歎”在“中原三客”之中,功力最高,一支七紫三羊巨筆,精妙絕倫。


    筆杆為純鋼打造,筆毫乃是千年狼毫所做,不畏刀劍及烈火,而且他那一套“阿房宮賦”筆法,施展開來,無窮無盡。


    “天台醉丐”正欲出手,梅雪樓立即朗聲一笑道:“老哥哥且休息一下,賈君既為小弟而來,自不能拒人於千裏之外。”


    “塞聖歎”狂笑一聲道:“今夜得會高人,賈某宿願以償,但不知你能否接下賈某的‘阿房宮賦’?”


    梅雪樓微微一哂,嘴角又浮起兩道弧線道:“在下毫無把握!不過……”


    “怎樣?”


    “此刻那‘血麵叟’已在一旁窺伺,小可隻想領教賈大當家的阿房宮賦一半,至第五十六句。”


    “第五十六句是什麽?”


    “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難道‘鬼府’傳人連本人的全部阿房宮賦也接不下來?”


    “賈當家的豪氣淩雲,令人心折,既然如此,在下全部接下便是。”


    “哈哈!看來武林傳聞,到底不盡可靠!”


    “在下浪得虛名,賈當家的何必聽信江湖流言。”


    “賽聖歎”狂笑一陣道:“即使本人用阿房宮賦的一半,也足以拾掇你的了。”


    “那是當然,賈當家的待會兒便知。”


    “天台醉丐”哈哈笑道:“賈士文大當家的,憑你這份狂氣,就合了臭化子的脾味,少頃如果你一旦失手,受點輕傷或者什麽的,臭化子看在同是聖人門下之誼,聊備一方,可作賈當家的療傷之用。”


    “賽聖歎”冷哂一聲,道:“我看還是留給梅小兒用吧!賈某出道十餘年,托福尚未失手過。”


    梅雪樓劍眉一挑,道:“素昧平生,口出惡言,看來假斯文當真名實相符。”


    “賽聖歎”狂笑道:“廢話少說,亮出家夥來!”


    梅雪樓朗朗一笑,道:“梅某與人過招,要看斤兩,可惜賈當家的就差那麽一點點。”


    “賽聖歎”道:“就憑你口舌之刻薄,看來也不是好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


    “天台醉丐”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賈當家的是好人裏麵挑出來的!”


    “賽聖歎”深知鬥口也不是敵手,立即沉聲道:“梅小兒,你準備了……”


    子字餘音未畢,巨筆一點一橫,然後左右分掃,“刷刷”銳嘯,眨眼工夫,攻出四筆。


    而且每一劃都帶起萬鈞筆力,端的獨樹一幟,奇妙絕倫。


    這正是阿房宮賦第一句六王畢第一個字的六字。


    梅雪樓展開海天一瞬身法,心中也不免暗暗吃驚。


    因為這“賽聖歎”功力之高,又比其餘二客高出一籌有餘,而且這種以書法為招術的武功,尚是首次看到。


    其實這也不算太玄,我國的書法,深奧無比,蘊含無上玄機和哲理,與武功原理不謀而合。


    比喻說,同樣的字,有人寫得鐵劃銀鉤,力透紙背,有的人則浮飄無力,有肉無骨,而且又所謂中鋒、偏鋒和回鋒等筆法。


    武功何嚐不是如此!一師之徒,尚有功力深淺,高低不一之分,可見不管寫字或武功,雖然因人的天賦而異,原理卻是相同。


    這時“天台醉丐”也看得暗暗心驚,深知自己在連挫“吊客”和“賭客”之下,如果再與此人動手,可能接不下來。


    而且這“狂客”功力之深,似也不在自己之下,無怪他睥睨武林,目無餘子了。


    這時“賽聖歎”正施出第二句,四海一的一字,七紫三羊巨筆橫胸一劃,“刷”的一聲,帶起極大罡風。


    梅雪樓一閃而過,同時拍出八九掌,繞身遊走,間或夾著一兩式“無極黑風爪”。


    但梅雪樓已然覺出,“賽聖歎”這套阿房宮賦筆法,越往後越精彩,而且正草隸篆,歐柳顏趙,變化無窮,令人無法臆測。


    “賽聖歎”施展至“戍卒叫,幽穀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嗚呼!”五句時,筆勢驟變。


    中鋒雷霆萬鈞,回鋒玄妙無方,偏鋒詭譎莫測,橫、豎、撇、點、折、鉤、捺,沒有一筆不見功夫。


    由此可見,這“賽聖歎”的書法也不含糊。


    梅雪樓隻覺那巨筆上帶起的勁風,砭骨生寒,有時不得不輔以“九天羅”掌法,和一兩式“玄天烈火掌”。


    即便如此,也僅能扯個平手,看來非“鬼神十三式”是不行了。


    殊死的搏鬥在激烈進行著,五丈之內,砂飛石走,一旁的“天台醉丐”和“吊客”及“賭客”三人,也不由悚目驚心,緊張萬分。


    約一個時辰,“賽聖歎”已施出最後一句,最後“人也”兩字。


    隻見那巨筆左右一分,嘯聲大作,直可穿雲裂石,而且一氣嗬成。


    “人”字下麵是一個“也”字,連貫而下,他那右臂突然“格崩”一陣暴響,顯然已將畢生功力貫於右臂之上。


    同時那千年狼毫,發出一陣“錚錚”之聲,根根豎立,端的驚人。


    接著“刷”的一聲,疾鉤而上,且有一蓬銀芒電射而出。


    這正是“賽聖歎”阿房宮賦最後一句的最後一鉤,也可以說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說時遲那時快,梅雪樓清嘯一聲,麵色肅然,兩掌合攏,十指朝天,霍然推出一掌。


    這正是“鬼神十三式”第七式“萬煞朝笏”,也是他第一次自掌上施出此式。


    隻見於百隻掌影,閃爍於三丈方圓的空間,向“賽聖歎”全身每一寸股肉和節環罩落。


    “賽聖歎”駭然猛震,隻聞“勒”的一聲,身軀飛出一丈七八。


    在這交睫功夫的同時,一團白影疾射向“賽聖歎”的巨筆,“嚓”的一聲,射人七紫三羊巨筆的狼毫之中。


    “賽聖歎”踉踉蹌蹌地退出七八步,發出淒厲的狂笑。


    隻見梅雪樓四周三尺以外,灑落千百根銀毛,繞成一個極圓的圈子。這正是巨筆上的千年狼毫被“賽聖歎”以內力震出,被梅雪樓的“九玄神功”震落。


    “天台醉丐”不禁大為震駭,梅雪樓的絕世武功,固然是舉世無匹,反而使他見怪不怪,但這“賽聖歎”的絕活,卻也令他大為歎服。


    他捫心自問,要想贏他,也大為不易。


    梅雪樓此刻迎風卓立,麵色肅然,好像一尊大理石浮雕,令人頓生敬慕之心。


    “天台醉丐”道:“賈大當家的,臭化子有點先見之明吧!化子雖然臭一點,卻能言而有信,既然答應聊備一方,自是不能食言。喏!在你那狼毫……”


    “賽聖歎”電目一掃巨筆狼毫之中,立即發現一個紙團,展開一看,不由氣得猛顫了一下。


    他擲還“天台醉丐”,冷哼一聲,道:“有一天賽某會叫你知道厲害!”


    梅雪樓接過紙條一看,不由大大地一噱,隻見上麵寫道:“巴豆三錢,守宮五錢,大蔥半斤,蜂蜜四兩,以無根水一次服下,吾兒試試。”


    “天台醉丐”哈哈大笑一陣,道:“賽當家的有此豪氣,令人心折,不過臭化子風燭殘年,不知哪一天伸腿瞪眼,要找臭化子,可得快一點!”


    “中原三客”同時冷哼一聲,踉蹌出洞而去。


    驀地——


    一陣“得得”之聲,自竹林中傳來,類似馬蹄之聲,卻又比馬蹄聲輕微,兩人同時向五丈外的一片竹林中望去。


    隻見五個血麵人,踏著五尺多高的高蹺而來。


    一看便知,這五個血麵人腳下的高蹺,乃是镔鐵打造。


    但這五個血麵人的麵部,都與先前受挫的八個血麵人稍有不同。


    因為這五個人麵部傷痕累累,且呈紫紅之色,有的地方凹下,有的地方又生出肉柱。


    有的左眼生在顴骨上,右眼卻扯到左邊額角上去了。有的鼻頭沒有鼻梁,有的有左眉而無右眉。


    總之,奇形怪狀,不一而足,直驚得梅雪樓倒退一步,驟然色變。


    “天台醉丐”微微一怔,立即哈哈大笑道:“‘血麵五殘’今夜傾巢而出,哈哈!幸會!幸會!”


    梅雪樓暗暗吃驚,這才知道五個腳踏高蹺的血麵人,乃是“血麵叟”五大得意弟子,武林中稱為“血麵五殘”。


    這“血麵五殘”皆因殘疾,削去雙腿,乃裝上兩隻假腿,因五人未殘之前,都有一身絕技,被“血麵叟”收留後,功力大增,而且又研成一種“鐵拐腿”絕技。


    此種腿法施展開來,數丈方圓風雷大作,勢不可當。


    況且“血麵五殘”每一出手,必是五人齊上,較之先前那八個血麵人,又不知高出多少倍。


    梅雪樓立即以“蟻語咀喋”對“天台醉丐”道:“老哥哥且為小弟壓陣,以防那‘血麵叟’偷襲,待小弟會會這‘血麵五殘’。”


    他語音才畢,“血麵五殘”已悶聲不響,欺起一丈來高,十根镔鐵腿疾旋,向梅雪樓當頭罩下。


    “血麵五殘”所以震懾武林,聞之色變,乃因五人聯手之下,威勢可達七八丈方圓,且空中皆為镔鐵腿籠罩,要想向上閃避,無異做夢。


    但梅雪樓究是身負絕學之人,他知道大凡下盤穩固之人,其關鍵全在腰部,也就是說腰部是力道的源泉。


    他身形一挫,在一片罡風之中展開“海天一瞬”身法,居然能梭行於十根镔鐵腿風之中。


    這種蓋世身法,所以能冠絕天下,即因不論在任何情形之下,隻要能容納三分之一身軀的空間,即可滑行而過。


    所以梅雪樓有時尚能穿出腿風之上,俯瞰“血麵五殘”掄腿猛攻,這當然是利用他們之短,以掌指之勁,專找對方腰眼,而收奇效。


    然而,“血麵五殘”豈是容易對付的,他們所以不先下辣手,乃因“血麵叟”已經麵授機宜,他們知道梅雪樓的武功,如浩瀚大海,高不可仰,深不可測,乃先行試探一下。


    而這“血麵五殘“又是性情孤傲殘忍之人,一見梅雪樓隻守不攻,以為他不過如此,立即展開淩厲的攻勢。


    突然,其中一個暴喝一聲,腿勢驟變,兩人挫身猛掃梅雪樓的下盤,兩人欺起疾掃梅雪樓的頭頂。


    而另外一人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梅雪樓中盤踢出十二三腿之多。


    刹那之間,腿風“呼呼”,風雲色變,即五丈外,“天台醉丐”的衣衫,也被一片罡風吹得“獵獵”作響。


    梅雪樓大為凜駭,立推出一記“玄天烈火掌”第一式”祝融離位”,左手全力施出一記“無極陰風爪”。


    兩記絕學並施齊發,才勉強應付過去,但仍被一片罡風震得步法有點踉蹌。


    梅雪樓不敢再事托大,大喝一聲,推出二三道罡風,“鬼神十三式”第一式“鬼手羅魂”已經出手。


    接著“神界六通”、“九州幽幽”、“玄圃飛花”也連綿施出。


    一片罡風之中,“當當”之聲大作,原來是十根镔鐵腿,被無儔罡風震得互相砸撞所發出的聲音。


    “血麵五殘”一陣“哇哇”怪叫,立即又狂攻而上。


    梅雪樓見前四式仍不能收效,不由劍眉一挑,掌勢又變,兩掌齊劃兩個奇大的圓圈,向四下罩去。


    但他掌勢又是一變,斜掠而上,轉眼工夫,斜劈二十餘掌之多。


    這正是“鬼神十三式”第五、六兩式“玉輦捍門”和“斜抱飛羅”。


    隻聞數聲淒厲的慘聲,五條身影,在半空翻了幾個身,四下飛出三四丈,沒人竹林之中。


    “天台醉丐”慨然地道:“就憑‘血麵五殘’的身手,老哥哥輕易也接不下來,‘鬼府’絕學當真是名不虛傳!”


    梅雪樓道:“說來慚愧!本門若不研成‘鬼神十三式’,恐怕小弟在那西湖嶽王廟中,就非血濺五步不可。”


    他說至此處,突然想起一事,道:“據說‘大羅手’金羽曾獲當年黑道梟雄‘九陰手’的絕學,但又有人說他是獲得昔年黑道煞星戰船山秘笈,不知誰是誰非?”


    “天台醉丐”道:“老哥哥也僅略知此事,雖屬傳聞,可能兩者都不會假,因為他那四象環乃是‘九陰手’龐通的獨門兵刃,而他深厚的內力,又分明是得自戰船山的秘笈之上,但卻無人知此秘笈之名,所以據老哥哥猜測,他乃身兼三家之長。”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周,續道:“不然的話,以你雄渾的內力,焉能小挫於他。”


    梅雪樓道:“小弟在那嶽王廟之中,似見那‘武夷殘魔’房莘曾用過兩種兵刃,一件為三棱烏金錐,另一件是紫金降魔杵,不知是何道理?”


    “天台醉丐”道:“這有什麽稀奇,武林人物用兩種兵刃的屢見不鮮,這不外是他曾師事過兩人,而兩人的武功又不盡相同,他為了發揮兩件兵刃的獨特功力,乃攜帶兩件兵刃。”


    他微微一頓,續道:“遇上內力較深之人,他就用紫金降魔杵,逢上用輕短兵刃的對手,他就改用三棱烏金錐,無非是因地製宜,隨機應變罷了。”


    驀地——


    一陣“哄噪”陰笑之,來自數十丈外竹林深處,道:“樹上三個小子還不現身嗎?”


    梅雪樓和“天台醉丐”同時大吃一驚,立即電目四掃一周。


    隻見十五丈外,三株枝葉茂密的大樹之上,先後掠下三條身影。


    看樣子三人都覆有麵罩,且分隱於三株大樹之上,但卻不是同路。


    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血魔老匹夫也該亮相了!”


    林中陰惻側地道:“老夫何等身份,焉與你等小兒見麵!”


    另一個蒙麵人朗笑一陣道:“看來‘血麵叟’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之輩!”


    林中冷曬一聲,道:“無知小兒休出狂言!別人不知你等來曆,可瞞不了老夫,嘿嘿!你等三人一個是‘滿天星鬥’的首徒西門瓊,一個是‘龍門三鉤’得意大弟子賈雲,另一個是‘妖庵金蓮毒育’關門弟子於得水,也可以說是未來武林盟主的真正候選人,嘿嘿!你們這一套伎倆,未免太陳舊了。”


    三個蒙麵人微微一震,為之語塞。


    梅雪樓不由一愣,而且大為驚駭,心道:“無怪三人藏在十五丈外三株大樹之上,自己毫無所覺了,看來這三人的身手,當真高得出奇,原來燕子磯參與賞花大會的幾個年輕人全是冒牌貨。”


    這就難怪兩人吃驚了,如果竹林中之人所說的話不差,事態就不簡單。


    請想,以那幾個冒牌貨的武功,在深藏不露的情形之下,已是恁般了解,那麽眼前這二個地道貨色,就可以想象了。


    梅雪樓與“天台醉丐”已聽出三個蒙麵人乃是童音,分明二十不到,已經了然於懷。


    隻見其中一個蒙麵人冷哂一聲,道:“這套手法果然陳舊,想必是你這魔頭已經用過,六大門派合傳弟子雍懷玉,不是也在你這裏?”


    竹林中又陰側側地道:“不錯!本來武林盟主,各派勢在必得,但有一個梅雪樓,嘿嘿!你等可別做那春秋大夢!”


    梅雪樓和“天台醉丐”兩人悚然一驚,原來六大門派合傳弟子雍懷玉竟在這個魔頭身邊。由此看來,這個真的雍懷玉的武功,定然又在“血麵五殘”之上了。


    不錯!六大門派合傳弟子雍懷玉,確在“血麵叟”這裏,這正是六大門派掌門人下山的主要原因。


    同時這個魔頭適才的語氣,分明是挑撥離間,一石二鳥之計,如果三個蒙麵人聯手齊上,再加上“血麵叟”和那六派合傳弟子,兩人今夜休想活著離開此地。


    突然,三個蒙麵人哈哈大笑一陣,道:“老鬼休想得漁翁之利,有種的出來接兩招試試看!”


    此刻梅雪樓和“天台醉丐”兩人早將神功運足,凝神戒備。


    驀地——


    竹林中“刷”地掠出一條黑影,輕功之高,似不在三個蒙麵人之下。


    此人也是帶有麵罩,掠至三個蒙麵人一丈五六之處,單掌在胸前劃一個圓圈,向最近的一個蒙麵人推出一股雄渾螺旋罡風。


    “蓬”的一聲,兩人各退一步,顯然是半斤八兩。


    說時遲那時快,自竹林中掠出的蒙麵人,一連推出兩掌,分取另外兩個蒙麵人。


    “蓬蓬”兩聲巨響,仍是軒輊不分。


    林中掠出的蒙麵人身形未停,全力一掠,向梅雪樓霍地推出一掌。


    同時期身疾上,轉眼工夫,踢出十八腿,戳出二十五指。


    梅雪樓早已有備,兩掌一並,指尖向上,猛地一分推出,立即幻起千百重掌影。


    一陣“劈啪”之聲,雙方同時退出三步。


    此人趁反彈之力,疾掠人林。


    梅雪樓大為驚駭,心知此人也未出全力,而他自己施出第七式“萬煞朝笏”,也僅能扯平。


    他轉念未畢,三個蒙麵人先後電掠而上,各自向梅雪樓推出一掌。


    “天台醉丐”大喝一聲,全力接了其中一掌,當場震退一步,而對方僅退了半步。


    梅雪樓冷哂一聲,力貫兩臂,又是兩式“萬煞朝笏”,先後推出。


    “蓬蓬”兩聲震天巨響,兩個蒙麵人疾退兩步,而梅雪樓卻多退了兩步。


    他感覺這兩人內力渾厚,似不在“大羅手”金羽之下。


    其中一個蒙麵人冷峻地道:“這是‘鬼神十三式’第幾式?”


    梅雪樓心念電轉,天人交戰,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善說謊,但這句話關係太大,而且對方的行徑也不大光明,立即有所決定。


    他立即朗聲道:“第十式。”


    三個蒙麵人同時狂笑一陣,身形疾欺而起,上升何止六七丈,扭腰轉向,掠人洞中。


    梅雪樓聳聳肩,輕鬆地看了“天台醉丐”一眼。


    驀地——


    林中之人陰側側地道:“分明是第七式,卻說……”


    突然那“天台醉丐”靈機一動,大聲道:“血麵老鬼,你可是當今少林派掌門人的師伯,昔年因犯色戒,被逐出門牆,且又在瓊崖采花,染上大麻瘋絕症的悟性和尚?”


    “臭化子敢情有點見聞,嘿嘿!”


    “天台醉丐”道:“不知那‘不渡橋’上慘死的十一個蒙麵人是誰?”


    “其中六人乃是六大門派瞞著老夫秘傳弟子,嘿嘿!另外五人大概是‘天行教’中三流貨色。”


    “那‘九幽洞’中慘死的和尚和那俗家打扮之人呢?”


    “嘿嘿!兩個都是少林門人,一個是了塵的師弟了凡和尚,另一個是少林俗家弟子‘魔雲手’展誌。”


    “天台醉丐”和梅雪樓兩人同時一驚,且大為不齒此魔的為人。


    “天台醉丐”恚聲道:“當真是‘寡婦心腸,晚娘手段’,對待同門之人,競能下此毒手,‘天日老人’在哪裏?”


    “喋喋噪喋!今夜你們算是上了大當,鬼才知道‘天目老人’在哪裏!嘿嘿!了凡和尚和‘魔雲手’兩個畜生以小犯上,死有餘辜,你兩個今夜也休想活著離開此穀……”


    語音搖曳,“血麵叟”怕不在數十丈以外。


    “天台醉丐”大聲斥罵,連呼倒黴,這才知道上了大當,“天目老人”根本不在這裏。


    驀地——


    一聲尖銳的嘯音,直衝霄漢,數十丈外竹林之中,異聲大作,塵土蔽天。


    “雪雪”之聲,此起彼落,所過之處,樹折竹斷,“哢嚓”作響,分明是無數龐然大物,蜂擁而來。


    “天台醉丐”飛身掠上大樹,電目四掃,失聲大叫:“過山刀!”


    梅雪樓大吃一驚,敢情這是一種毒蛇之名。此蛇較之百步蛇、竹葉青等更加歹毒百倍。


    就憑“過山刀”這個名字,就可想象其厲害的程度。


    況且聽其折樹斷竹之聲,其粗定在一圍之上,況且數目之多,怕沒有百十條。


    驀地——


    “哢嚓”一聲,一株臉盆粗的大樹,連折三段,枝葉橫飛,黃塵蔽天。


    隻見一條可怖的花斑大蛇,“雪雪”而來。


    頭如笆鬥,眼似酒盅,三尺餘長的紅信,吞吐之下,其紅似火,腹部已超過一圍以上。


    雖隔三五丈遠,但“忽忽轟轟”已感地動山搖。


    接著,又是三條,五條,九條,十七條,以至無法勝計的巨蛇,銜尾而來。


    “天台醉丐”電掠下樹,站在梅雪樓身邊,肅然地道:“老弟快退!”


    然而,當他們轉身之時,隻聞“呼”的一聲,一片罡風已電掃而至。


    敢情僅在片刻工夫,四周已被“過山刀”包圍。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粗逾兒臂的蛇尾,挾著猛不可擋的力道,疾掃兩人中盤,而且另兩條的森森毒牙,已距兩人不過三尺。


    況且這種百年罕見的奇大毒物,早已通靈,本在數丈之外,僅一伸縮,即可擇人而噬。


    千鈞一發,不容置喙,兩人同時躍起三丈來高,堪堪避過。


    正待落下,突聞“雪雪”數聲,來自兩人腦後,兩人同時一震,一式“臥看牽牛”,在空中翻了兩個身,才避過四條“過山刀”的偷襲。


    原來有兩條最大的“過山刀”人立而起,頭部仰起三丈高,張開血盆大口,猛襲兩人後腦。


    兩人掠到大樹之巔,向下一看,敢情是蛇山蛇海,交疊穿行,“雪雪”發威。


    其中兩條因偷襲未成,已被激怒,蛇尾倏然仰起,“蓬蓬”數聲,將地麵掃成數道巨溝。


    饒他“天台醉丐”見多識廣,可也沒有見過這等陣仗。


    突然其中最大的兩條,綠汪汪的巨目向樹上一掃,同時身形一躬,“呼”的一聲,向兩人落腳的大樹杆上掃來。


    來勢之猛,無與倫比,此樹雖然粗近合抱,但兩人深知這兩條最大的“過山刀”一掃之力,重逾數千斤,絕對承受不住。


    果然,在兩人彈起身形之時,“哢嚓”的一聲,大樹已一折為二,枝幹橫飛,砂飛石走。


    兩人彈起一丈來高,距地下已不下四五丈,隻見滿穀龐然大物蠕蠕蠢動,簡直沒有落腳之地。而且洞口不知何時已被人堵塞,而此穀兩麵為上豐下銳的奇峰,根本無法猱升。


    另外兩麵則是平直如削,寸草不生的絕壁,在力盡之下,又不易貼住。


    兩人此刻,當真是危如累卵,一發千鈞。


    “天台醉丐”到底是經驗豐富之人,心知這樣躍來躍去,待力盡之後,勢非葬身蛇腹不可。


    他立即想出一個權宜省力之法,道:“老弟快折兩根竹子……”


    突然一股奇腥氣味,自身後襲來,兩人立即閉氣橫掠,各自抓住一株竹樹。


    敢情是那最大兩蛇之一,口噴毒物,白氣氤氳,電射而上。


    饒他兩人反應夠快,仍然吸人少許毒霧,立感有點不對,連忙運氣將毒霧逼住,隨手各折了兩根長逾一丈五六的巨竹。


    這樣一來,利用兩根竹杆,像踩高蹺似的,躍來躍去,似可偏安一時。


    然而,兩條最大的“過山刀”見迭次襲敵,皆末得手,不由凶性大發,橫掃直撲,“轟隆”有聲,十五丈方圓之地,簡直陷入罡風旋渦之中。


    因為這兩條最大的“過山刀”,頭部已粗逾一圍,腹部將近兩圍,其長不下十五丈。


    它所過之處,較小的“過山刀”,慌避不迭,有的閃避不及,競被掃出數十丈之遠,直挺挺地掛在樹梢之上。


    而且毒霧不停地噴射,漸漸向四周蔓延,而這兩條龐然大物似解人意,猛掃兩人的竹杆上。


    驀地——


    又是一聲低沉的竹哨之音過後,“嘶”的一聲,自草叢中射出一條三尺來長的紅影,其快逾電,疾奔梅雪樓的右腿。


    同時一聲陰惻側的暴喝,自林中掠出一條黑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拍梅雪樓的天靈死穴。


    “天台醉丐”大吃一驚,眼見梅雪樓力盡落地,尚未欲起,紅影和掌風已經襲到,心道:“梅老弟完了!”


    隻聞“蓬”的一聲巨響,那條黑影暴喝一聲,趁反彈之力,一掠人林。


    而那射出的紅影,也在梅雪樓快逾電閃的身法之下落空。


    但梅雪樓在竹杆上接了一掌,且閃過紅影的襲擊,自然再也無法站穩。


    然而此刻遍地都是張牙吐舌的“過i山刀”,不要說被其咬中會立即毒發身死,即使被其輕輕掃上一下,不變成肉餅,恐怕也非筋斷骨折不可。


    但他此刻力道已盡,非借一次力無法彈起,急中生智,電目一掠,隻見其中一條較小的“過山刀”,因被那巨大的“過山刀”掃傷,正白痛得翻翻滾滾,不暇他顧。


    梅雪樓不假思索,單足在那蛇頭上一點,寶藍長衫“蓬”然張起,“刷”的一聲,斜拔十二三丈。


    然後兩腿交互數剪,仰頭挺胸,直拔而上,此刻已在十七八丈的高空。


    上升力盡,已近在如削的絕壁兩丈以外,身形一翻,頭下腳上,“呼”的一聲,背部貼在絕壁之上。


    這手絕世輕功,直驚得“天台醉丐”目瞪口呆,幾乎忘了身在虎口之中,還以為是眼睛花了呢!


    他估計梅雪樓貼身的絕壁,相距約三十丈左右,自信三個起落,尚可勉強達到。


    立即一點兩根竹杆,身形斜掠而起,在樹帽子上借了兩次力,才貼在梅雪樓貼身絕壁之下的五六丈處。


    “天台醉丐”心中一陣黯然,心道:“‘天邊一朵雲’被譽為天下第一人,真是當之無愧,自己活了百歲出頭,將近一甲子半的修為,較之這位小老弟,仍然望塵莫及。”


    此處絕壁,其高不下百丈,且壁上寸草不生。


    梅雪樓身負絕技,猱升百丈絕壁,自是輕而易舉之事。


    但他自吸入少許“過山刀”毒霧之後,因運功逼於一處,仍是不敢全力施為。


    他知道“天台醉丐”必也不能幸免,在中毒之下,猱升百丈絕壁,可能非常吃力。


    他立即問道:“老哥哥需否老弟助你一臂?”


    “天台醉丐”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梅雪樓知道“天台醉丐”受內力所限,恐怕泄了一口真氣,不敢開口說話。


    驀地——


    “轟轟隆隆”,挾著“雪雪”之聲動地而來,所過之處,枝葉橫飛,一片竹林已被卷為平地,百十條“過山刀”蜂擁而來。


    “天台醉丐”貼身之處,高僅七八丈,一看之下,不由猛吃一驚,立即再納一口真氣,力貫手心和足心,用力一吐,再升四五丈,貼在絕壁之上。


    而梅雪樓此刻,卻仍在他頂上五六丈之處。


    “天台醉丐”心裏明白,知道小老弟為了自己的安全,不敢離開太遠,準備必要時予以援手,不然的話,此刻他身已飛上絕壁了。


    突然——


    “呱”的一聲,一條紅影電掠而上,越過“天台醉丐”直奔梅雪樓的麵門。


    因梅雪樓此時仍是頭下腳上,以背貼壁。


    他的目力何等銳利,況此刻東方天現曙光,在紅影飛近一丈以內,“天台醉丐”驚呼聲中,“嘿”的一聲,身形貼壁疾升五丈。


    但梅雪樓也驚出一聲冷汗,敢情他已看出,此物全身赤紅,雙頭扁身,利牙羅列,原來這隻怪物尚生了一雙血紅的翅膀,所以能飛升數十丈之高。


    說時遲那時快,怪物一撲落空,“呱”的一聲怪叫,仰頭直掠,跟蹤而上。


    敢情這個怪物猱升絕壁的速度,比梅雪樓的“一線天”輕功還快。


    千鈞一發,不容置喙,梅雪樓雖然大為驚駭,卻不由童心大發,心道:“若連這個冷血動物都拾掇不了,尚有何顏爭奪武林盟主之位!”


    這僅是轉眼工夫的事,他立將“九玄神功”運足,寶藍長衫“蓬”的一聲巨響,散發出氤氳紫氣。


    在他清嘯一聲的同時,長劍已撤在手中,離開絕壁,以怪異的身法,在數十丈高空劃了一個大圓圈,劍芒大盛,竟達三尺餘長,向紅影罩去。


    “天台醉丐”差點失聲驚呼,因為他雖未見過馭氣飛劍之術,但他深信,這正是此類玄奧絕學:的開端。


    因而差點泄了一口真氣,墜下絕壁而遭蛇噬。


    這僅是梅雪樓劍戮怪物刹那間的事。


    隻聞“呱”的一聲淒厲的嘶叫,三尺餘長的蛇形怪物,已被斬為五六段,灑落漫天血雨,向絕壁下落去。


    “天台醉丐”暗暗歎了口氣,若非親眼所見,他幾乎不相信當今之世會有這等人神之間的劍術。


    梅雪樓一擊得手,不由豪氣大發,劍尖在絕壁上一點,一式“怒叩玉闕”,“刷”的一聲,竟彈起十七八丈之高。


    而此刻距離絕壁頂端,已不過五六十丈。


    驀地——


    絕壁上隱隱傳來暴喝之聲,梅雪樓暗叫一聲“不好”!心知守在“不渡橋”彼端的成筠和“辣手無鹽”柳遇春,已經遇上了勁敵。


    當下不敢怠慢,蜷腿疊腰,一式“朝天蹬”之勢,倒拔而起,僅以劍尖在絕壁上點了三次,而飄落在絕壁之上。


    但當他甫自站穩,卻感到微微一陣昏眩,心知適才全力施為,且以本門“鬼神十三式”劍法揉合“一線天”絕頂輕功,自己創研了一式劍招,用力過度,而使劇毒散開所致。


    但他顧不了許多,放眼向下一看,隻見“不渡橋”彼端地上,躺著一個紫衣人,正有青衣大漢在解他的褻衣。


    旁邊一個青衣大漢手持一口黃澄澄的大環刀,與“辣手無鹽”打得風雲色變,而且“辣手無鹽”已是連連後退,看樣子即將支持不住。


    梅雪樓衡量情勢,知道“天台醉丐”的身手,猱升百丈絕壁,雖感吃力,若全力施為,絕難不倒他。


    但成筠在魔掌之下,不要說被其玷汙,就是被對方解開,摸上一下,以成筠的脾氣也非當場自行了斷不可。


    他大喝一聲,又是一式“龍門三戲浪”的身法,電掠而下,三起三伏,已過“不渡橋”之牛,長劍在橋上點了兩三次,已飛上橋的彼端。


    兩個大漢嘩然暴喝聲中,梅雪樓已經滿臉煞氣卓立在離兩人一丈之地。


    隻見這兩個大漢,都是年約三十五六,一臉猥褻暴戾之色。


    梅雪樓恨聲道:“你們兩個敗類是何人門下?”


    “辣手無鹽”蒜瓣牙一齜道:“這兩個雜碎都是‘關內二梟’之徒!”


    此刻,兩個青衣大漢似乎驚魂甫定,一聽“辣手無鹽”說出他們的身分,立即冷哼一聲,道:“你小子敢是活膩了,竟敢插手‘關內二梟’門下‘轍地雙狼’的事。”


    梅雪樓冷哂一聲,道:“‘關內二梟’江湖下三濫,昔年被‘鬼府’主人挫敗,難道……”


    兩個大漢又是一陣嘩然,道:“你是‘鬼府’傳人梅雪樓?”


    梅雪樓劍眉暴挑,目射奇芒,道:“怎麽樣?難道又有冒牌不成!識相點,梅某不為已甚,仍留你們一個活口,好回去報信,但采花淫賊,死有餘辜,幹脆自行了斷,免得少爺動手……”


    突然,兩個大漢暴喝一聲,身形疾挫,同時掄起黃澄澄的大力環,向梅雪樓下盤掃去,敢情是“關內二梟”賴以成名的滾堂九法,端的不俗。


    梅雪樓一閃避過,兩柄大環刀力挾著懾耳嘯聲,同時落空。


    梅雪樓不由暗暗點頭,昔年父親出道之時,雖一舉挫敗“關內二梟”,但也盡了最大努力,由這兩個大漢看來,“關內二梟”近年來武功也大有進境,不然的話,以成筠和“辣手無鹽”的身手,焉能落敗。


    梅雪樓展開“海天一瞬”身法和“九天羅”掌法,堪堪打成平手。


    “轍地雙狼”老大蔡超、老二苗華盛,乃是“關內二梟”的得意弟子,素日無惡不作,近年來“關內二梟”養精蓄銳,嚴令兩徒苦練武功,以雪當年之恥。


    十餘年來,功力大進,自以為可以與“鬼府”主人一較上下,乃派出兩個徒弟先到江湖中踩探一番,當然主要是看看“鬼府”情形,以便準備報仇。


    剛才以滾堂刀法最後三招之末製倒成筠的,正是老大蔡超。


    此賊性喜漁色,在關內一帶不知糟蹋多少良家婦女。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雙方已經交換了七八十招,梅雪樓心中暗暗吃驚,深知自己若不仗“海天一瞬”身法,僅以“九天羅”掌法,要想贏得兩人恐怕不易。


    況且這種滾堂刀法,專攻中下兩盤,饒他梅雪樓輕功佳好,也總得落地借力,因此在兩人配合之下,有時還真受到不少的威脅呢!


    但梅雪樓已是不耐,大喝一聲,“鬼神十三式”的“鬼手羅魂”、“神界六通”、“九州幽幽”、“玄圃飛花”四式連貫施出。


    且在最後一式“玄圃飛花”施出的同時,左手一記“玄天烈火掌”第一式“祝融離位”也同時推出。


    “轍地雙狼”與梅雪樓交換了七八十招,雖然未落下風,但他兩人卻已有輕敵之念。


    因為兩人來到江南,早已聽到“鬼府”梅雪樓的名頭,所


    以今夜乍見之下,不禁嘩然暴退。


    但幾十招下來,感覺也不過如此,自信絕招施出,必能挫敗對方。


    然而,當他倆嘴角上的獰笑尚未全消之時,對方掌勢已變。


    立感自己施出的招式,如入泥淖之中,呆滯不靈,而且對方第四招施出時,已感數百道暗勁,雄渾無儔,無法抗拒,簡直令人窒息。


    兩人暗叫一聲“不好”!立即抽身向外翻滾,但“鬼神十三式”第四式“玄圃飛花”何等霸道,況且又輔以一式“玄天烈火掌”。


    隻聞兩聲慘嚎之中,“哢嚓”一聲,“轍地雙狼”老大蔡超偌大的身子,枯木般地飛出三丈多遠,摔在一棵樹幹之上,樹幹承受不住萬斤重力,當場折斷。


    而蔡超的軀體,像一團漿糊般地,糊在半截樹幹之上。


    老二苗華盛抱著已折的右臂,飛出兩丈以外,摔坐在地上。


    梅雪樓恨極了采花淫賊,況且這個淫賊又是對自己的愛人下手,他焉能叫他落個好死!


    梅雪樓一臉肅殺之氣,連看也沒看“轍地雙狼”一眼,逕自走到成筠身邊。


    好在成筠僅是被蔡超以刀背點中穴道受製,並未受傷,且褻衣尚未完全解開。


    雖然如此,她那豐腴肌膚,已使梅雪樓怦然心跳不已,且陣陣少女身上獨有的芳香,直衝鼻端。


    梅雪樓一看呆立在一旁的“辣手無鹽”,此刻競背麵而站,好像頗為識趣似的。


    梅雪樓心中一噓,忖道:“別看柳媽為人粗枝大葉,在這方麵,還真有點鬼心眼呢!”


    但他立刻解開成筠的穴道,對“辣手無鹽”道:“柳媽快將你家姑娘的衣衫……”


    驀地——


    四周隱隱傳來極為紛雜的步履,和衣衫飄風之聲。


    梅雪樓電目四掠,已發現峰下四周林中及草叢中,有數十條人影電馳而來。


    他冷笑一聲,正待迎上前去,突聞背後有衣衫飄風之聲。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天台醉丐”已經掠上壁端越過“不.渡橋”。


    但他此刻突感頭目一陣昏眩,一個踉蹌,又差點栽倒。


    “天台醉丐”一掠而至,恰巧將他扶住廣乙知是身中劇毒,又用力過度,毒氣已散於筋脈之中所致。他立即道:“快坐下來以‘九玄神功’將毒氣逼出體外,我等三人自會……”


    一陣裂帛似的尖笑,劃破寂靜的長空,隻見數十丈外魚貫掠出十二個衣著灰袍的中年人來。


    為首之人鼠目尖嘴,適才一陣裂帛似的尖笑,正是此人所發。


    梅雪樓剛剛坐下,準備行功逼毒,聞聲睜眼一看,原來是在秦淮河畔,被自己挫敗的“十二生肖”。


    接著,“刷刷刷”又是幾條人影,電掠而來。


    其中兩人,一個是“金錘銀釘”柳大木,另一個是“洞庭一勺”淩德漢。


    後麵是六大門派掌門人,少林掌門人了塵禪師領先,其次是武當掌門人一清道長、昆侖派掌門靳策、青城派掌門人“回龍劍”淩霄、長白派掌門人“寒鉤客”佟林、點蒼派掌門“聖手一判”羅雲天。


    這還不足以使梅雪樓吃驚,因為他已經發現一位年約五旬,身材適中,相貌不俗,卻又極為酷肖成筠的老人,單獨跟在六大掌門身後,電掠而來。


    而且此人自發現站在他自己身邊的成筠和“辣手無鹽”,之後,立即麵呈怒色,一瞬不瞬地怒視著成筠。


    突然,成筠嬌呼了一聲“爹爹”,立即迎上前去,但她掠出五六步時,卻突然止住,看了梅雪樓一眼,又趑趄不前起來。


    梅雪樓早已猜到此人是“金不換”成繼祖,同時他也隱隱猜出,這“金不換”成繼祖,可能不是白道人物。


    因為在他出道之初,在那桐柏山斷魂峽中,“九指天王”馬延林曾對成筠說,“鬼府”主人梅家驤乃是我道死敵等話。


    而且當時成筠並未否認,可見這“金不換”定是善善惡惡之人,即由此刻他那眼色亦可看出。


    “金不換”成繼祖冷著麵孔,向成筠走去,而此刻成筠卻連連後退,又回到梅雪樓的身邊。


    突然一聲尖喝:“老鬼止步!”成繼祖回頭一看,原來是“十二生肖”之中為首之人。


    “金不換”成繼祖乃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焉能把這個默默無聞之人放在心上,立即冷哂一聲,道:“何派鼠輩?竟敢對老夫如此不敬!”


    “十二生肖”之首尖笑一聲,道:“老鬼少賣狂!你若再接近梅雪樓,可別怪‘十二生肖’心毒手辣!”


    “金不換”成繼祖狂笑一陣,道:“無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老夫不但要走過去,而且……”


    突然數聲暴喝,“十二生肖”立即電掠而上,將“金不換”,成繼祖圍在核心。


    “金不換”成繼祖嘿嘿冷笑一陣,似未把“十二生肖”看在眼裏。


    這時成筠真是進退維穀,不知如何是好,個郎正在行功療毒,須人守護,且四周二十多個武林高手,都在虎視眈眈地待機而動,好像都是為他而來。


    而自己的爹爹卻不知厲害,以為“十二生肖”是無名之輩,如果動起手來,絕難討好。


    因為她在秦淮河邊,和梅雪樓隱在大樹上看到“十二生肖”的二郎腿法,即“百草季常”那等高手,尚差點丟人現眼,她自忖自己的爹爹討不了好去。


    況且此刻那六大門派掌門人,也都緩緩向前移動,即連“金錘銀釘”柳大木和“洞庭一勺”淩德漢兩人也不甘落後,慢慢向前欺進。


    “天台醉丐”心知事態嚴重,因為他自己也已中毒,隻是尚未發作而已,一旦出手,可能比梅雪樓還要嚴重。


    而梅雪樓正在行功的緊要關頭,絲毫大意不得,至於成筠和“辣手無鹽”兩人,乃是女流之輩,合其兩人之力,也僅能擋住六大門派掌門人之二。


    薑是老的辣,一點不錯,衡量情勢,以拖延時間為當前要務,隻要對方能在一個時辰之內不發動攻勢,待梅雪樓將毒逼出,即使在場之人聯手齊上,合自己方麵四人之力,要想全身而退,仍無問題。


    況他自看到梅雪樓在那絕壁上露了一手馭劍奇技之後,信心大增,他相信合六大門派掌門人之力,也未必能接下他那一招。


    他略一盤算,立即哈哈大笑,道:“六大門派掌門人一門不缺,全到齊了,真是難得。但不知各位駕臨荒山,用意何在?”


    六大門派掌門人,見識廣博,焉能不認識“天台醉丐”,所以他們多少有點顧慮,未敢衝上。


    “天台醉丐”一問,正擊中了他們的要害,誰也沒法回答,尤其那了塵禪師和一清道長,更是尷尬萬分。


    要知道六大門派雖然心懷叵測,但他們幾個掌門人,仍然裝模作樣,儼然正門大派風範,其實一肚子鬼胎。


    就拿“血麵叟”來說,他本是少林派之人,今夜六派十一個出色的弟子,全毀在“不渡橋”之上,不過六派掌門人對此事仍無所悉,不然的話,焉能甘休。


    “天台醉丐”這一問,他們焉能受得了。


    此刻另一邊,“十二生肖”為首肖鼠之人尖喝一聲,陣形已經發動,眨眼工夫,各自向“金不換”成繼祖踢了七八腿之多。


    “金不換”成繼祖這才知道厲害,連忙施展賴以成名的“連環八打”掌法,全力應付。


    “天台醉丐”一看這邊打起來了,心中一亮,知道這“十二生肖”和“金不換”成繼祖暫時已無威脅,立即又對“金錘銀釘”柳大木道:“柳當家的別來無恙!老化子在‘屠龍山莊’之中,得瞻當家的一手絕活,當真令人心折!不知柳當家的今夜來此,用意何在?”


    “金錘銀釘”柳大木在“屠龍山莊”被“辣手無鹽”折騰了一下,且被“天台醉丐”消遣了一番,深恐他在此當眾說出。


    他立即哈哈大笑一陣,道:“你臭化子也有今天,真是難得,告訴你吧!你別裝蒜了,來人都是為了梅小子身上三麵‘黑白滾龍令牌’,嘿嘿!饒你臭化子舌燦蓮花,也擋不住數十人……”


    “天台醉丐”微微一愣:道:“什麽‘黑白滾龍令牌’,你柳當家的敢情是吃奶吃糊塗了吧!”


    “金錘銀釘”柳大木臉上一紅,道:“就是未來盟主的最高信物。”


    “什麽?‘黑白滾龍令牌’?哪個講的此物在他身上?”


    “‘中原三客’!”


    “天台醉丐”暗罵一聲“好毒的嫁禍手段!”但他立即哈哈笑道:“那麽柳當家的和六大門派掌門人也都相信了?”


    了塵禪師一聲佛頌,硯顏道:“老納等一行人,雖然都是為此物而來,但目的卻在弄清此中真相,且問問梅施主可曾見到‘天目老人’的行蹤。”


    “天台醉丐”微微一哂,立即又哈哈大笑道:“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到底不同凡俗,即連說謊的伎倆也高人一等,老化子真是開了眼界,想不到堂堂正大門派的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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