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手一抓,把院內懸掛在樹上的一副畫像給抓了出來。


    “當初安安放走了這小子!”蘇承運其實是知情的,隻是蘇臨安要放人,他不能也不願阻止,就由著她去了。


    “怎麽還有他的畫像!”


    看到蘇承運暴怒,儲燼簡直心跳如擂鼓,他害怕這人情緒失控,又要出手殺人。儲輝目光則落到畫上,心頭驚呼,“這是楚財源供奉的祖師爺。”


    “我家養的大白菜,難不成被他拱了?”


    怎麽辦,要不要說出真相!儲輝跟儲燼對視一眼,兩個人心頭都忐忑得很。


    拱了大師姐的不是祖師爺薑止卿,而是牧錦雲。牧錦雲已經死了。


    “我打死他!”噬魂魔君東張西望,“人呢,跑哪兒去了,給我滾出來!”他神識釋放開,沒找到人,整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到最後,又抱著頭喊疼,再次昏了過去……


    儲輝儲燼麵麵相覷,最後齊齊歎息一聲,“好累啊。”


    所謂命懸一線,不過如此。


    天分兩儀,太陰太陽。


    兩位儀主實力相當,以澤河為界,將天下一分為二。澤河以南是為太陽,北為太陰。三界之中的血月界,便被分割為二,各屬一方。


    對血月界界主來說,也不是什麽難題,南邊的信徒念珠交給南宮離,北邊的交給邵琉仙即可。這天底下的大事小事都瞞不住兩位儀主,在這些方麵,血月界界主也從不會弄虛作假。


    除非哪天兩位儀主能真正分出個高下,這天下格局或許才能有所改變,隻可惜,他們兩人,皆有心魔,未能突破最後一步,達到入神之境。


    太陰儀主邵琉仙的心魔路人皆知。


    她年少時曾被退過親,受盡羞辱,哪怕後來親手虐殺了當初那個負心漢,仍不能釋懷。等到了天仙境界巔峰後,那潛伏在心底的心魔便開始亮起了利爪,擾亂她的心境,讓她困鎖瓶頸,一直無法再進一步。


    邵琉仙停留天仙巔峰已經整整一萬年。而這萬年來,她一共迎娶了一百零七位夫君,半年後,留仙殿將迎娶第一百零八位夫君,他也是一位劍修,名為薑止卿。


    畫城。


    畫城是邵琉仙親手所建,裏頭的一磚一瓦都是她煉製而成。居住在畫城裏的都是邵琉仙最虔誠的信徒,他們的念力精純,是邵琉仙體內念力最堅定的提供者。


    這些人並不是每天都關在屋子裏冥想,他們過著悠閑的生活,遠離殘酷的修真界,在邵琉仙的庇護下生兒育女,幸福到老。


    半年後邵琉仙要迎娶新的夫君,全城的人都在為之做準備了。


    喜服是畫城最好的繡娘來做,用的絲是畫城每家每戶精心喂養的雲桑蠶所吐。鏤空飛鳳金步搖、絞絲金鐲、還有各種各樣的吉祥物,都是城內的居民主動去完成。儀主掌控半個天下,什麽珍貴的東西沒有,她需要的不是那些天材地寶,而是大家最真誠的祝福。


    因此,他們還要獻上一頂特殊的鳳冠。


    鳳冠上鑲嵌的不是普通珠寶,而是念珠,每家每戶都要獻出一顆最幹淨虔誠的念珠,到時候鑲嵌在鳳冠上,代表他們滿滿的感恩和祝福。


    “聽說這次的新人也是個劍修。”說話的女子手裏拿了一張紅紙,她在往紙裏裝糖。這些糖豆都是味道甘甜的仙丹,儀主的徒弟昨日才發下來的,到時候他們會把包好的喜糖撒出去,讓前來觀禮的人都沾沾喜氣。


    儀主對自己人分外和善,因此畫城的人還會將這些事當做談資,絲毫不擔心會引起邵琉仙不悅。


    “希望他能把儀主伺候好,讓儀主高興久一點兒。”


    “半年後才成親呢,想來儀主一定很喜歡他。”


    “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這次說話的是窗台上停著的一隻黃色小鳥,它黑黢黢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嘴上不停地重複這幾個字,惹得幾個包喜糖的姑娘咯咯地笑。


    其中一個撿了顆糖豆出來,衝小鳥拋了過去,“喏,給你。”


    小鳥立刻飛起來,張大嘴將糖豆一口吞了,再次叫道:“儀主高興,高興!”


    吼完了,它才低頭,用尖尖的鳥喙梳理起自己胸口的軟毛。


    “就你機靈。”女子笑著道。


    “這可是大姑娘送來的丹藥,這麽喂鳥好麽?”另外一名年紀稍長一些的女子有些擔憂地道。


    “怕什麽,儀主都那麽慈善,大姑娘可是儀主唯一的徒弟,經過了儀主重重考驗,資質品性都是極好,難道還能為這點兒事來教訓我們?”


    說到大姑娘是儀主唯一徒弟的時候,女子語氣還頗酸,顯然是有一絲嫉妒夾雜其中。


    女子撿了一顆糖豆自己吃了,接著道:“放心就是。”她笑嘻嘻地道:“不過要是大姑娘真追究責任,你可得去仙音山後留仙殿前為我擂鼓。”她還要告大姑娘的狀呢!


    說完還轉頭看鳥,“別顧著梳毛,你也得去。”


    小黃鳥被她一指,像是受了驚嚇一般撲騰翅膀飛走了,引得那女子笑罵道:“真是扁毛畜生!吃的時候有你,說到擔責一溜煙就跑了。”


    “快包吧,少說兩句。”雖說用法術可以很快全部做好,可她們選擇每一顆藥糖都親手包,對儀主的祝福,絕不能有半點兒偷懶。


    “知道了知道了。”女子手下動作加快,然嘴上仍舊不停,“這次那位薑劍仙,什麽時候能通過問心鏡,真正喜歡上我們儀主呀?”


    儀主給的時間是半年,真需要那麽久嗎?她還是不願相信。


    被儀主看上的男人,哪怕以前有道侶,最多半個月,也會愛上儀主的。半年,不太可能。


    “且等著就是。”


    ……


    第538章 仙音山


    仙音山。


    仙音山名字很美,然整座山都是由劍組成,無數飛劍劍尖兒向上,擂成了一座巍峨鋒利的劍山。由數不清的飛劍組成的劍山臥在一柄漆黑巨劍之上,高懸畫城後方。


    漆黑長劍,像是亙古不變的陰雲。原本該萬分壓抑,然劍上紅色劍穗如絲絛般垂下,一直垂到畫城高樓上方,襯得那處地方如詩如畫,宛如夢中仙境。


    不同的山風拂過仙音山不同的位置,都會發出完全不一樣的劍鳴,或溫柔如情人間的囈語,或尖銳如刀劍相撞,風大時,更有雷鳴之音,亦如巨龍咆哮。


    對於劍道至尊邵琉仙來說,劍鳴就是仙樂,仙音山由此而命名。


    畫城人口中的大姑娘是三年前邵琉仙收的徒弟。


    邵琉仙迄今而至也就收了這麽個女徒弟,她讓其他人喚她做大姑娘,就好像她是邵琉仙家的大女兒一樣。不是師徒關係,而是母女,足以說明,大姑娘有多受邵琉仙看重了。


    此刻,大姑娘赤足在劍尖兒上行走。


    因為她受劍陣認可的緣故,那些原本應該鋒利無比的劍尖兒此刻乖順溫柔,她赤足踩在劍上,就好像行走在柔軟的沙灘上一樣,那些閃耀的寒光,是海邊發光的金沙,被海水浸泡得濕潤柔軟,還能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劍氣溫柔,像是絲絲和風,吹拂在她的臉頰上,吹亂她兩鬢間的幾縷碎發,她駐足停留,輕輕理了一下鬢間烏發,將碎發別在耳後,姿勢優雅,唇角的笑亦動然,隻是眸子裏黑沉沉的,笑容並不達眼底。


    “你看,這麽多的劍,數都數不清。”


    “厲害的劍術玉簡隨處可見。”


    “這地方,真好,以前的我們,想都想象不到。”


    “為什麽要死呢?活著才能看到你喜歡的一切啊。”


    “不,我知道,你還活著。”她低聲喃喃,在原地站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後,才繼續往仙音山的山巔爬去。


    一路往上,即將到達山巔之時,她按照師父所規定的步法,足尖兒用上靈氣,踩上了幾柄特殊的劍。


    她身體輕盈,腳步靈活,腳踝處還有一隻小蝴蝶隨著她的步伐跳躍,振翅欲飛。


    等到步法走完,麵前的一些劍左右分開,給她讓出了一條路,通往仙音山的一處密室,也是一個練劍的道場。


    繼續往裏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一個圓形的空地,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倒在空地中央,身下血流了一地。


    他是被劍氣所傷。師父說這個人喜歡劍,所以,就任由他在此領悟劍意。


    哪天他的劍術能夠勝過將修為壓製到與他同階的師父,師父就放他離開。


    她麵無表情,眼底一片嘲諷。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的劍術能勝過師父,除了他。


    大姑娘慢慢走了過去,腳尖兒在血泊邊緣處站定後,她道:“師父讓我來給你送藥。”


    看到地上的人一動不動,大姑娘眉頭一皺,仙音山上劍氣太強,強到她神識根本不敢釋放出來,一旦釋放,就會被劍氣所斬傷,因此這會兒不能用神識來查看地上的人傷勢如何,她見喊不醒人,便抿著嘴唇說了一聲得罪,接著彎腰過去,將趴在那裏的人輕輕一翻,待到人轉身,她手一僵,整個人險些跌坐在地。


    “哥!”一聲呼喊險些脫口而出,但她死死抿唇忍住,防止自己發出半點兒聲音。不能露出任何異常,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師父的掌控當中……


    微微顫抖的手逐漸平穩,小嬋臉色恢複如常,她皺著眉頭看倒在血泊裏的人,隨後冷著臉道:“衣服都爛在了肉裏,我還得先替你清理一下。”


    手指在挨到薑止卿胳膊的瞬間,小嬋指尖兒一顫,像是被燙了一下猛地縮了回來。


    “你最好醒醒,自己來。”


    這是師父半年後要娶的道侶。


    她不能碰他的身體!師父隻是叫她來送藥,她不能表現得太過關心,免得引起師父懷疑。


    現在的小嬋已經不是從前那般單純了,她也有心機,明白人心,更明白對於師父來說,她對這些男人的控製欲和占有欲。


    當年師父的未婚夫跟她青梅竹馬,可他看上了別的女人找師父退婚,這是師父心裏頭永遠無法抹平的傷,因此對這些方麵的事情,她格外在意。


    她差點兒就露出破綻了。小嬋深吸口氣,將手覆在薑止卿的額頭上,在他眉心一寸距離處停下。


    掌心靈氣湧出,鑽入薑止卿的身體。


    片刻後,薑止卿幽幽轉醒,他眼睛緩緩睜開,就看到麵前蹲著一個長相甜美的少女,正冷冰冰地看著他。


    眼神雖冷,然眸子裏卻有隱藏不住的暗流湧動,像是岩漿一般,給人一種炙熱之感。


    這樣的眼神一閃而逝,薑止卿沉默地盯著她,並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她五官甜美,臉頰還肉嘟嘟的有些嬰兒肥,卻濃妝豔抹了一番,身上更是穿了一襲紅衣,露出了雪白的肩頭,紅裙裹身,腰線雖然很細,胸口卻也扁平得很,就好似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


    想要美豔動人,卻根本撐不住那些瑰麗色彩。


    不知為何,總覺得她臉上的妝容,頭上的發髻,甚至紅裙的款式,都十分熟悉,像極了蘇臨安。


    想到蘇臨安,薑止卿眸色一沉。


    她的分身,隕落了。


    而本尊,還不知身在何方。


    想到這裏,薑止卿眼眸闔上,他還很虛弱,得小心療傷。


    看到薑止卿麵無表情地垂下眼瞼,小嬋的心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了一般。哥哥怎麽像是不認得她了?她來到上界之後,對分身本尊了解頗深。


    哥哥在萬象宗那塔內修行時,元神曾到過很多地方,也聽見過很神秘的呼喚,那時候,哥哥的元神,便有一個未知的氣息有了更緊密的聯係。小嬋跟哥哥是元神認主,神魂相連,那時候她也能感覺到,哥哥的元神,似乎還連接著別的什麽。


    她一直堅信哥哥沒死。


    而如今看到薑止卿,明明相貌有差異,小嬋依舊能聞得出來,他們身上相同的氣息。


    對,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神識看,而是聞。她是靈獸,能記住他的氣味。


    這就是她哥哥。


    她找了很久很久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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