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錦雲,你倒是阻止她啊,之前不是一直不許的麽!”這一次,功德印吼出了聲。


    不料牧錦雲道:“我現在幫不了她,但是我也不願她落到噬魂魔君手裏,更不願我死了,她一個人活著。”


    “既然幫不了,一起死也不錯。”他說到這裏還低低地笑出了聲,那笑聲是發自內心的愉悅,讓功德印更覺頭疼,連連罵道:“一群變態。”


    蘇臨安還想出手,但噬魂魔君明明就在眼前,她卻無法再分神做出攻擊,於是,她下意識地握緊手中骨傘,將體內的力量,引入骨傘之中。


    “就為了對付噬魂魔君,你要毀掉魔界,毀掉萬千生靈?”功德印大驚,它這些年的引導,竟全無作用!


    也就在這時,不敢靠近蘇臨安的噬魂魔君陡然出聲,“你可以拿著骨傘離開。”


    他知道蘇臨安現在是什麽狀況。


    她的實力已經超過了此界界限,就如同當年的,天魔女王。


    她正在承受天道規則的懲罰。


    扛不住,就是灰飛煙滅。


    然而在她隕落之前,她的力量足以讓她碾碎骨傘。或者說,她若不把骨傘交出來,天道規則的打壓下,骨傘也會隨她一起滅亡。


    他不能就此離開,必須說服她,讓她不要繼續瘋下去。


    “我們沒必要拚得兩敗俱傷。”噬魂魔君道:“我在此立下心魔誓言,隻要你不主動與我為敵,我不會傷害你,骨傘放你那裏也可以。”


    隻要骨傘不被毀滅,放在哪兒都無所謂。更何況,現在的他別無選擇。


    噬魂魔君語速極快,直接對著天道立誓,隨即道:“你可以立刻收斂氣息了。”


    收斂氣息,還能有一線生機。


    蘇臨安抬頭,遙遙看了噬魂魔君一眼,她的眼神很冷,明明一雙眼眸裏仿佛有盈盈秋水流淌,靈氣濃鬱得宛如碧波藏匿其中,卻讓人心生寒意,好似周身秘密都無處隱藏,被她看了個幹幹淨淨。


    這就是,超越天仙的超凡力量。


    被這雙眼睛凝視著,蘇羨覺得自己的元神都充滿了恐懼,讓他恨不得躲起來,藏得越深越好。


    然而心中仍有一種隱秘的喜悅和擔憂,看到她強大,他歡喜。看到她處於危境,他擔憂。


    那是,殘留在噬魂魔君元神裏的意識,是他元神裏那株小小的肉芽,在他元神壓製和恐懼之時,那個肉芽的意識逐漸增強。


    他發出了不受控製的聲音。


    “雲萊州,古井川、聽風崖、斷魂穀,還有一個地點。”這是蘇臨安最想知道的事,他想告訴她。


    然而……


    “不能說。”他張了張口,卻不敢說出最後一個地點的名字,不敢說,更不能說。以他的實力和地位,一旦提到那個不可說之地,對方立刻就會有所感應。


    讓她有了準備,蘇臨安想要救母就會困難千萬倍。


    短暫的掙紮過後,噬魂魔君神智清醒,他快速後退,雙目緊閉,神識徹底收回識海,不敢再看蘇臨安那雙洞徹一切的眼睛。


    噬魂魔君說的是封印地點?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最後一個地方,畫城。


    蘇臨安眼看著蘇羨越退越遠。


    如今震懾的作用已經起到,她一咬牙,身子急速後退,僅僅一步,便已挪到雪山山腳。


    轟隆一聲巨響,天上神雷再次轟下,將她全身籠罩的同時,也將雪山劈中,霎時天崩地裂,整個草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將接壤的虛空罡風也吸納進來,不過瞬間,象征界限的雪山崩塌,原本的草原就徹底成為了虛空的一部分。


    蘇臨安跌入虛空裏,眼看又一道神雷落下,她立刻將全身氣息收斂,不敢再泄露一絲一毫,哪怕陷入虛空風暴,也不敢再動用任何力量。


    神雷稍稍一頓。


    落在她身後不遠,將本來就不穩定的無盡虛空劈得更加混亂不堪,一個又一個的風暴旋渦出現,並逐漸靠攏,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那裏有道裂隙。”在旋渦之間的夾縫裏,出現了一道裂隙,不知道通向哪裏。


    但蘇臨安顧不得那麽多了,她喊道:“淩月,送我過去。”


    藤蔓纏著她一頭紮進裂隙裏,哪曉得剛剛進去,就遇上了一隻沉睡的噬根獸,伸出的藤條沒收住,輕輕抽到了噬根獸的臉。


    像是給它撓了一下癢。


    被打攪的噬根獸猛地張嘴,將飛到嘴邊的異物吞入口中。


    最近虛空不太平,裂隙越來越多,風暴越來越強,它們出去都得小心翼翼,還是躲起來睡覺好。


    翻個身,繼續睡吧。


    它打了個哈欠,又閉眼睡了過去。


    第574章 心疼


    噬根獸,不受界域限製,能夠在虛空裏自由穿梭。


    在進入噬根獸口中刹那,蘇臨安就發現自己周身的壓力驟然減小,那股要將她擠壓絞碎的力量消失大半,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跟之前的劇痛相比,現在身上隻剩下了一些針刺一樣的疼,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她聽不到外界轟隆隆的雷聲了。


    像是從一個喧鬧又危險的世界裏陡然進入了一個黑暗又溫暖的密閉空間,明明是進了靈獸的肚子,這一刻的蘇臨安卻是無比的輕鬆。機緣巧合之下,她找到了目前來說最安全的藏身之所,小命,大概是保住了吧?


    牧錦雲和許青許紅都還活著,噬魂魔君的骨傘,也仍被她攥在手中。


    蘇臨安鬆了口氣,整個人如大字一般癱在那裏,順著噬根獸的分泌物一直往下滑,那些黏液雖然滾燙還具有腐蝕性,但連蘇臨安的一片衣角都挨不到,她安心地癱在藤蔓裏往下滑,最終進入了噬根獸的胃囊之中。


    噬根獸體型巨大,胃裏頭好似裝了一片湖泊。


    它睡覺前吞了很多東西,胃液裏頭有小隕石,有虛空裏殘破的靈舟,還有各種各樣的法寶殘片,以及建木之樹的樹根等等等等。她選了一艘沉了一半的靈舟落腳,剛上去就發現靈舟上已經被腐蝕的防禦結界裏還有幾具屍骨,也看不出身份,身體都被噬根獸消化分解得差不多了。


    她選了一塊幹淨的地方坐下,剛坐好,藤蔓就從骨傘裏又伸出更多的分支,在她頭頂上方纏繞起來,給她頭頂撐了一把傘,將如雨點般墜落的黏液給完全擋住。


    做完這一切後,藤蔓又往下伸出兩支,尖尖兒上開了兩朵花,眼巴巴地送到了蘇臨安麵前,而最初的那根藤蔓上,淩月一臉討好地衝著蘇臨安笑。


    那是長在藤蔓上的臉孔,哪怕笑得很真誠,依舊顯得詭異,陰氣森森。


    蘇臨安目光落在藤蔓上。淩月為了活命,把自己變成了樹人,剛剛蘇醒,還心智不全,所以會憑借靈植的本能行事,親近本體為白玉煙蘿的蘇臨安。


    然而,他終究會清醒,強大殘暴如同淩月,肯定能克製住本能。


    一旦他醒來,後果不堪設想。


    他笑得再甜,也是淩月。


    那個將血色月光和殘缺樹種灑向雲萊州,輕鬆毀滅雲萊州的血月界界主。他們曾在血月底下苦苦掙紮,這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血月界。


    “血月界界主作惡多端,罪該萬死。”功德印氣勢威嚴,恨不得親自出手,將淩月徹底鎮壓。


    “你不要被他現在的樣子哄騙了。”看到蘇臨安靜靜坐著,功德印聲音急促幾分。


    蘇臨安微微一笑,她的手抬起,輕輕落在淩月藤蔓尖兒的小花朵上,指腹輕撫花瓣,引得淩月的藤蔓輕顫,上頭的那張臉還害羞起來,臉蛋位置上出現了兩抹緋紅。


    “它剛剛幫了我們呢。”小白語氣糾結地道。


    蝌蚪火則用火苗燒了一下小白,恨鐵不成鋼地罵它:“你怎麽這麽蠢,剛剛幫了又如何,它不幫我們自己也會死,現在看著單純好騙,但它可是淩月!淩月也是分屍天魔女王的凶手之一,蘇臨安的分身被毀,也有他一份!”


    簡直是哪兒都有他!壞事做盡了。


    “他是跟外頭那噬魂魔君一樣難纏的角色,叫我說,就趁他還沒醒,直接殺了,一了百了。”


    “你忘了雲萊州是被誰毀掉的?”見小白還欲多說,蝌蚪火甩出這話。


    此話一出,小白立刻不吭聲了。


    然而說服了小白還不夠,蝌蚪火又去看蘇臨安,“你什麽時候這麽婦人之仁了?”


    蘇臨安仍是沒吭聲,她本來輕撫花朵的食指跟拇指輕輕一掐,將那朵花給摘了下來,捏在手中。


    淩月見狀更加欣喜,它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疼,看到蘇臨安摘花後又在藤蔓上開出了幾朵花來,獻寶似地送到蘇臨安麵前。也就在這時,蘇臨安道:“等下你乖乖的,不要抵抗好不好?”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藤蔓快速點頭。


    接下來,它就感覺到元神受到了攻擊,一個小黑點兒鑽進了它的身體,又直接侵入了它的識海,這個認知讓它登時萬分驚恐,正要掙紮將那小黑點排斥出去,身子就被一隻手輕輕握住,“放輕鬆。”


    它下意識地看向蘇臨安,雖然一臉迷惑,卻仍舊相信了她。


    它喜歡她身上的氣息。


    “痛!”藤蔓上,淩月的眼睛裏已經有了淚珠。


    蘇臨安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淚,“一會兒就不痛了。”


    蝌蚪火:“……”


    它的確希望蘇臨安能直接把淩月給弄死,但此刻的她微笑著殺人,無端讓它覺得渾身上下涼颼颼的,那笑裏,隱藏這一種變態的殘忍。


    這姑娘是不是被牧錦雲給帶壞了。難不成是兩人神魂交融過後,牧錦雲的戾氣也汙染了她。


    以後要不要阻止這兩人做這檔子事啊?


    可它一個嬌弱的小火苗,能阻止得了?還是算了吧,它還不想死……


    牧錦雲正在吞噬淩月的元神。對他來說,淩月的元神是大補之物,能夠將他的損耗全部補回來,還能讓他的修為更進一層。


    畢竟,他可是一界之主。


    淩月活了太久,他的元神力量空前強大,裏頭的記憶波瀾壯闊,無邊無際,宛如無盡虛空。


    牧錦雲吞噬了那麽多元神,隻有這一次,他吃得極為吃力,這還是在對方受了傷,並且暫時沒有反抗的情況下,他不知道淩月會忍多久,眼看元神裏的波動越來越強烈,牧錦雲再次加快了速度,他不僅自己吞噬,還叫出了許青和許紅,三隻血緣蟲同時吞噬,使得淩月痛苦嘶吼,他看著蘇臨安,眸子裏淚光閃耀,那雙眼睛裏有痛苦,然而更多的確是委屈和不解,好似在說:“為什麽要這樣?”


    “很痛嗎?”她輕聲問。


    淩月立刻點頭,想發出聲音,然太痛了,除了慘叫,他已經無法發出別的聲音。


    蘇臨安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處,“我也是。”


    一整天都處於極度緊張之中,直到此刻脫離危險靜下心來,蘇臨安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疼。


    蘇承運啊,他真的沒了。


    淩月一愣,“因為我疼,所以你心疼嗎?”他明明說不出話了,卻因為蘇臨安這個動作覺得識海的疼痛都減輕不少,使得他能夠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他神色疲憊,看起來極其虛弱,卻強撐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眼含希冀地看著她。


    他聽她的話,所以,很乖很乖地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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