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離嗬嗬一笑,自顧端著茶盞飲茶。他跟邵琉仙打了這麽多年交道,深知她的脾氣屬狗的,發起瘋來逮誰就咬,不理她才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邵琉仙討了個沒趣也不說話了,背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她跟南宮離鬥了大半輩子,誰也奈何不了誰,到後來平分天下相安無事這麽多年,彼此都算得上是最了解對方的人。


    非敵非友,互相合作,又互相提防。


    祝奉天問:“我可否見見那人?”


    邵琉仙沉默許久才答:“等他通過考驗,我們成親那日便打開畫城,廣邀天下人前去觀禮,你到時候去不就得了。”她砸爛了的茶杯再次恢複原狀,出現在她掌心。


    她眯起一隻眼睛,用茶杯瞄準了祝奉天的額頭,“你不是會預言麽,你倒是說說,我那喜宴,能不能順利進行?”


    祝奉天淡笑不語。那笑容讓邵琉仙覺得刺眼,因此又被她砸死一次,隻不過祝奉天稍後再次恢複原狀,他不在乎生死,次次都能死而複生的模樣讓邵琉仙覺得枯燥乏味,也就懶得理他,眼睛半開半闔的靠在椅子上,聽南宮離說話,偶爾回答一句。


    “天隕石砸穿了十幾個下界,吩咐人去布置結界吧。”


    他們原本隻是通過下界的修士淨化濁氣,從而達到供養上界靈氣的目的,對於上界修士來說,下界修士隻是他們利用的對象,以前自然沒想過耗費大量資源給下界布置結界防止天災。


    “投入不會小。”


    “下界千千萬,想要全部護住不現實,按照以前的分類,丙等以下就不管了。”


    “斷橋那裏我去查過,連橋都沒了。”


    “天魔那幾處封印也都再看看。”南宮離繼續說。


    邵琉仙沒好氣地說:“不久之前,我們不就一一查探過了。”


    她自己生死看淡,對天魔封印都沒以前那麽上心了,隻覺得每次去查探都心裏煩得很。就算天魔破開封印出來要毀滅整個修真界,又與她何幹。


    她心底還隱隱有點兒企盼,用她手中劍,跟那女天魔再戰一場,要麽生,要麽死,不論生死,對現在的她來說都是一場蛻變。


    當然,她也隻是想想,還沒瘋到去解開天魔封印。


    “你那的封印,我可沒看過。”南宮離正色道:“你上點兒心。”


    邵琉仙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兩天在閑談間,就將許多事情落實,祝奉天想要插嘴說幾句,卻發現現在的他根本無法開口,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麵前,他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許他說話,他才能與之交流,不許的時候,他連嘴都張不開。


    嚐試兩下之後,祝奉天放棄,索性閉上眼睛,盤膝打坐。


    邵琉仙聽南宮離不緊不慢的說話,覺得像蚊子嗡嗡叫,她已經有些煩了,但還有很多皮要扯,隻能硬著頭皮對付著。


    不過,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畫城的分身上。


    時間一點一點兒過去,天漸漸黑了。


    晴兒背著薑止卿,慢慢地靠近了戮心穀的入口。


    在戮心穀有陣法,施展靈氣法術都會引起陣法反應,陣法一動,就會驚動其他人。


    她連一點兒法術都沒用,就背著沉睡的薑止卿一點一點兒地順著戮心穀外麵滿是荊棘的小徑往上爬,鞋底被刺穿,腳底全是血泡,走一步都能踩出一個血腳印來。


    好在荊棘吸血,血腳印眨眼就會消失,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去戮心穀要先爬上山巔,上去後有一個光滑的垂直峭壁,峭壁上用劍氣斬出了一步步階梯,順著階梯下到山的另一麵的底部,往前遊過一個地下水洞,從水裏鑽過去後,才是真正的戮心穀。


    她從峭壁上下去的時候,薑止卿身上的藥性就減弱了。


    他已經有了微弱的意識,卻隻能看,不能說話,不能動。


    晴兒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得見。


    看到她的一雙腳被劍氣割得血肉模糊,眼裏都因為疼痛淌著淚,仍舊背著他往那懸崖峭壁下挪動,一步一步,堅定不移。


    他想阻止,卻做不到。


    薑止卿心頭沉甸甸的,他其實有些惱,並不願意晴兒這樣做,可看她如今那淒慘的模樣,又覺得這情分太重,他這一生與劍為伴,以前對女子的示好視而不見,唯一動心的人,也就是蘇臨安。


    蘇臨安對他的態度跟眼前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是否知道,他快跟邵琉仙成親了。她會不會來救他?


    薑止卿沒接觸過這樣的深情,雖並不歡喜,卻也覺得厚重,又要欠下這因果嗎?當年,他贈蘇臨安竹葉帷帽,得她相助逃出魔教,就此產生絲絲聯係,這些聯係幾乎改變了他一生。如今,又要欠下一個女子的深情?


    他心頭無奈歎息,想要阻止,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看她被劍氣弄得遍體鱗傷,看她腳底血肉模糊,膝蓋以下,整個小腿都在打顫。看她一步一個踉蹌地下了峭壁,將他放在洞口邊稍作歇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晴兒看了眼天色,自言自語:“時間快到了。”


    咬咬牙,再堅持一會兒。


    她背著薑止卿下水,那地洞內的水刺骨的寒,晴兒下去後上下牙齒都打顫,薑止卿也覺得元神都好似清醒了一些,他心頭一動,努力想要清醒過來,將現在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手指上,不斷地暗示自己清醒過來,動起來。


    鑽過水洞,從洞裏爬出去的時候,晴兒力劫,手沒抓穩,將薑止卿落到水裏。


    她急得眼淚直掉,險些就動用了靈氣,好在及時反應過來,又沉下去把人拖住,她一手攀著洞口的石頭,一手拖著底下的薑止卿,然而卻沒力氣將他往上拉,隻能咬緊牙關死死地拖住,五官都因此而扭曲變形了。


    晴兒生得也十分漂亮,眉眼清秀溫婉,跟蘇臨安是不同的類型。她何嚐有過這樣齜牙咧嘴的模樣,然而,這張臉此刻卻給了他絲絲震撼,讓他終於生出一些力氣,借著那手臂拉扯的力量,身子往前一躍。


    晴兒臉上頓時露出驚喜,本來都絕望的眼眸中迸發亮光,再次生出一股力氣,將人拖到洞邊,等到兩人都躺在戮心穀水洞邊時,她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


    “時辰快到了。”晴兒的聲音清冷,跟平時略有不同,“你看到那漫山遍野的花了嗎?”


    “它們是情花。”


    飽食了情人的血和淚,朵朵都是仙品。整個山穀靈氣濃鬱到極致,靈氣如水,肆意地鑽入他們的皮膚,隻是片刻,周身疲憊都有所緩解。


    “裂隙一開,我就送你出去。”她將薑止卿扶起來坐好,又拿出了一個香囊,係在了他腰間。


    “裏頭有解藥,也有丹藥法寶。”


    “進入裂隙,你就能完全恢複行動。”


    晴兒將香囊給他係好後臉上露出個笑容,“這是我自己秀的,攢了幾百年的雲紋絲線。”


    “雲紋絲線,是天上的雲做的哦。”


    末了,她將唇靠在薑止卿耳邊,“我叫邵留晴。”


    她臉蛋紅撲撲的,“你別有心理負擔,其實,我是劍靈。”


    薑止卿麵露愕然,他確實不知道,晴兒根本不是人。他的修為還是差了太多,加之晴兒看著跟真人無疑,他都不知道對方乃是仙劍器靈。


    難怪,邵琉仙會讓她來跟自己比劍。


    “我的身體在仙音山的劍山裏。”她歪頭看他,“是一柄玉劍,很好認的。”


    “要是以後有機會,記得來尋我。”


    說完,她背著薑止卿走到情花叢中,用手在地上拈起土壤放到鼻尖兒嗅了嗅,又搖頭走向下一個地方。


    重複幾次後,晴兒確定了地點。


    “就是這裏。”


    她心裏補充道:“把你種在這裏,好不好?”


    “還有一刻鍾了。”


    然就在這時,水洞那邊嘩啦一聲響,就見一人從水洞裏鑽出來,與她一塊出來的還有一個鳥籠子,那鳥籠裏關著一隻醜陋無比的小鳥,此刻正發出嘎嘎地叫,難聽得猶如魔音鑽腦,讓薑止卿頭昏腦漲。


    “哥,你不能走!”


    來人,正是畫城大姑娘,邵琉仙唯一的徒弟小嬋。


    第581章 謝幕


    小嬋從小就受靈獸喜歡。


    以前在雲萊州的時候,那些本來無比凶悍的靈獸見了她都會收斂凶性,溫順得猶如小綿羊,像老大赤銀霄那樣的,更是格外寵她。


    哪怕後來到了上界依然如此,隻要靈獸修為不是遠遠超過她,都會受到她的影響。


    就連師父養的鳥也不例外。


    師父養的這隻鳥很醜,叫聲尖利刺耳,她以前都沒聽到它說過完整的話,它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尖叫怒吼,用鳥嘴啄籠子。小嬋以前很不喜歡它,給它喂食的時候,還被啄傷過手背。本以為她對靈獸的親和力在醜鳥這裏失去作用,沒想到關鍵時刻,醜鳥還是會幫她。


    這次,她就是從這隻鳥那得到消息,那個晴兒要帶哥哥離開。


    不管那個晴兒到底安的什麽心,她的行為都會害死哥哥。小嬋深知師父的實力,可以說整個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最要命的是,戮心穀裏的情花跟師父的情愛有關,沒有她的命令,擅闖戮心穀的人都得死。


    這是畫城每個人都知道的。


    戮心穀,情花毒。鮮紅如血的花朵底下,埋葬著男人的屍骨。


    此地就好比師父內心深處,隱藏著她那無法看破的過往,如此私密之地,豈能由外人輕易踏足。用簡單點兒的話來解釋,就是那片地下都睡著她曾經享用過的男人,她可以毫不在意地取了那些男人性命,卻不能容忍其他人踩在他們頭頂的地上。


    師父是說話算話的,哥哥留在這裏能夠在劍術比鬥上勝過師父,師父就會放他離開。


    留下來,還有一線生機。


    離開,唯有一死。


    “死、死、死……”籠子裏的醜鳥盯著邵留晴,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閃出綠油油的光,看著十分瘮人。它拚命撞擊鳥籠,頭上的見了血,羽毛一根根往下掉,落到籠子底部的時候羽毛直接被突兀躥上來的火苗燒成灰燼,隻留下一縷煙。


    現在哥哥都已經進入情花叢裏了。


    小嬋眼圈都氣紅了,她來晚了。哥哥已經進了情花叢裏,他不能再逃了,逃不掉的!隻是這時候她腦海裏又閃過一個念頭,既然哥哥都已經進了情花叢,犯了師父的禁忌,倒不如真的就這麽離開?


    她腦子裏仿佛兩個聲音再爭執不休,吵得她都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是好,眼眶越來越紅,眼淚不受控製的奪眶而出。


    她真的想不出辦法來。


    若是師父要哥哥的命,她願意替哥哥去死!師父對哥哥其實不錯,她還說哥哥最像一位故人。留下來等待師父發落,也比被一個女人護送著離開好!


    想到這裏,小嬋做了決定,“薑止卿,她會害死你的。”先前驚惶之下喊了一聲哥,她冷靜下來倒是改了口,喊了一聲薑止卿。


    薑止卿聽到了小嬋的話,但他依舊還不能做出太大的反應,根本沒辦法回答。


    小嬋站在水洞邊,不敢靠近裏頭的情花花叢。


    那邊,晴兒回過頭,一雙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我為了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怎麽會害他。”


    “我有勇氣送他出去,你有嗎?”她大聲質問,“離開這裏,才有一線生機。”


    小嬋沒回答,她注意到了薑止卿的異常,頓時心下稍定。


    哥哥很明顯中了毒,自己不能動。


    他沒有主動跟著人走,而是被那晴兒給挾持的,這樣的話,師父要懲罰的必然是晴兒,哥哥會沒事的。


    她手一招,指尖無數亮白絲線飛出,想要捆住邵琉晴,奪回無法動彈的薑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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