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睛雯口中說著,人已向綠袍老者走去,小梅也跟在身後。


    宋嶽一見這種情形,心裏頓形緊張,一時不知怎樣開口。


    從崔睛雯叫聲“爸爸”,他知道這老者,就是她的父親,也是這家莊園的莊主,但以這種陣仗及老者陰沉的表情看來,顯然沒懷好意,於是隻能靜以觀變。


    同時,他見崔睛雯替他撒謊,知道定有緣故,暗暗考慮要怎樣應付這即將來臨的風雨。


    隻見老者雙目如電,煞氣濃重,倏然左臂一伸,“啪啪”兩掌,向走近的崔睛雯粉臉上抽去,喝道:“死丫頭,準要你多嘴,你以為我不知道,快滾,少給我丟人現眼!”


    崔睛雯料不到平日疼愛自己的父親,今天火氣這麽大,要躲已是不及,正好被打個正著,嬌嫩的左頰上,立刻印上十條紅影,一聲嬌呼,淚如珍珠而下,深情地一瞥房中宋嶽,抱頭低泣出房。


    小梅這時嬌軀微抖,正想跟著小姐走出,老者陡然左臂電伸,一把扣住小梅玉臂,冷哼道:“小賤人,誰要你帶小姐到這裏來的?”


    小梅已臉無人色,語不成聲,吃吃地道:“是……是……不……不……”


    老者陰沉沉道:“你可知道本莊戒律?”


    “知……道……”


    “知道就好,怨不得老夫手下無情,念在你服侍小姐多年,讓你死得痛快一些!”


    老者說話聲中,右掌已向小梅後頸切去。


    宋嶽見狀大驚,呼地劈出一掌,喝道:“老丈,不可……”


    這一掌是他情急出手,雖然功力不深,但也淩厲不凡。


    老者一聲微哼,右掌改切為推,喝道:“小子,你狗命都保不了,還敢幹涉老夫家事!”


    宋嶽隻覺得劈出去的掌風,被一股渾厚的潛勁一擋,胸口一震,蹌踉倒退七八步,差些撞在牆上。這時,他才知道老者功力深厚,不在父親之下。


    就在這一刹那,隻見老者右掌微一伸縮,左手一抖,小梅嬌軀,竟毫無聲息地萎頓塵埃,一縷香魂已向黃泉報到!


    宋嶽看得心神俱震,怒道:“老丈恁地毫無人性,對一個女孩子,下這種毒手!”


    老者電目暴射,道:“她觸犯老夫手訂戒律,罪有應得,小子,你死在眼前,少管閑事!”


    宋嶽傲然道:“這一切都是在下不好,老丈何必加罪於她,假如認為在下不對,現在走就是!”


    老者冷哼道:“走!沒那麽容易,崔家莊豈是任人來去?”


    “咦!又不是我要來的!”


    “哼!來既不由你,哪能任你小子隨便走!”


    宋嶽慍怒道:“你要怎樣?”


    老者冷冷道:“要你怎樣?還沒決定,小子,你是宋義的什麽人?”


    “這……你管不著,在下倒要請教大名!”


    老者厲叱道:“小子,住口,老夫名諱,憑你也配問?”說到這裏,眼角瞟向靠左邊第一個大漢,沉聲道:“尤四,代老夫把這小子拿下!”


    那醜容猙獰的大漢,恭聲垂手答道:“謹遵莊主命諭!”


    霍然旋身,目露凶光,緩緩向宋嶽欺去,口中喝道:“小子,還不自動就縛!”


    宋嶽大怒道:“小爺不是省油燈,你就過來試試!”


    尤四一聲獰笑,右掌一圈,左手電伸,五指如鉤,一招“斜虹掛雲”,直向宋嶽抓去。口中喝道:“小子,嚐嚐大爺鷹爪滋味!”


    宋嶽見狀,心中一凜!


    他料不到崔家莊的一個手下,竟具這種詭異身手,驚意陡生,身形微側,左手捏指形如劍訣,右手並指如劍,一招“夕陽度鳥”,避開敵招,反攻對方門麵。


    要知道宋嶽功力雖隻有他父親的四成,但“閃電劍法”名震天下,被稱為劍法之王,如今一經徒手施用,雖不如劍招那麽淩厲,卻也精奧玄妙。


    “閃電神劍”,劍劍閃電,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快”字,宋嶽一招出手,後麵殺手源源而出,“江流石轉”,“寒梅著花”,“飛橋野煙”,“春潮起雨”,一招招疾如飄風,向尤四周身大穴襲去,隻見指指飛翻,幻影千重,絲毫沒有空隙。


    尤四料不到一個十三四歲少年,竟具這種身手,一時之間,竟被他迫得連退五步。


    綠袍老者及旁立三個大漢,齊聲驚噫!


    尤四身手在黑道上也算一流高手,如打不過一個幼童,豈丟得下這個臉,怒哼一聲,平生“鷹爪”絕藝已經使出,加足十成功力,拚命搶攻。一時勁風滿堂,銳嘯連響。


    三十招一過,宋嶽倒底是大病初愈,功力漸感不繼,不由心中焦急。


    陡然,老者一聲暴喝:“停手!”


    雙方一愕,尤四刷刷攻出二招,身形暴退。


    宋嶽不知道老者是什麽意思,但樂得趁隙休息一下,默默運氣調息。


    隻見老者冷哼一聲道:“崔家莊的人,三十招拿不下一個乳臭小子,還像什麽話!”


    尤四臉色一紅,道:“憑莊主裁奪!”


    “給我滾在一旁!”老者喝退尤四,聲色變厲,道:“小子,你是宋老狗之子?”


    宋嶽大怒,道:“老匹夫住口,家父名諱,豈容你侮辱!”


    老者嘿嘿獰笑道:“小子,看你嘴硬,骨頭是不是一樣硬?”


    話聲未落,身形陡欺,食指電伸,淩空向宋嶽戳去。


    宋嶽猛覺指風襲身,腳踩七星,順勢一招“空水斜暉”,向前揮出。


    哪知一招未展,渾身一顫,全身竟不能動彈。


    宋嶽知道已被點住麻穴,心中一凜。


    這種情況,結果不想可知,料不到甫脫魔掌,一場大病,又把自己送人虎穴,他轉念至此,胸頭一陣悲憤。


    他不了解這崔莊主何以對他這般仇視,為何要置自己於死地。


    但當他眼角瞥到因他犧牲的小梅屍體時,悲痛化作一團怒火,大聲道:“老匹夫,小爺有生之日,非要生啖你的肉不可。”


    “嘿嘿!你要生離此地,豈非夢想!”


    “小爺做鬼也不會饒你!”


    “小子做鬼以前,先要你嚐嚐五陰鑽骨,蟲蟻噬心的滋味,也讓你知道冒犯老夫之罪!”老者說道,右手伸指飛點宋嶽“七陰”重穴,順手解了剛才所點的麻穴。


    宋嶽隻覺得身軀手腳倏能轉動,正想向老者猛撲,陡覺周身軟綿無力,一股奇寒陰氣,在骨頭中慢慢鑽行。


    這種無法形容的難過,使他咬緊牙關,拚命抵製。


    刹那之間,宋嶽覺得全身如入冰窟,禁不住渾身打抖,頭上一顆顆豆大冷汗直冒。


    但是,宋嶽個性剛毅,堅忍痛苦,破口大罵:“老殺才,老狗,有種你把小爺殺了,省你麻煩,成名人物,竟欺侮幼女弱子,還算什麽英雄,簡直是狗熊!”


    老者被他罵得濃眉猛剔,冷哼一聲,道:“小子,骨頭倒硬,現在是五陰鑽骨,再試試蟲蟻噬心之刑!”右手微抬,又點了宋嶽胸前“絡心”四穴。


    宋嶽立刻覺得心中又酸又癢,比剛才還難過百倍。


    這種感覺,真如百足蟲蟻,在心房中慢慢齧啃一樣,不由劍眉並皺,眼淚泉瀉。


    慢慢地,宋嶽熬不住了,臉色焦黃,滿地打滾!


    塵土和著淚汗,弄得他周身如鬼,根本不像人形!


    可是,他終始不呻吟一聲!他不肯在敵人之前示弱!更不肯求饒!


    他寧願忍受這種非人慘刑,把痛苦悲憤緊埋心底!


    終於,肉體忍不住煎熬,暈了過去!


    陡然,他周身一涼,又醒過來。


    睜眼一看,原來身上濕漉漉地被澆了一桶冷水。


    於是,鑽骨噬心的痛苦,再度在他身上蔓延。


    宋嶽再度在地上亂滾,神誌陷入暈迷。


    如是者三次,最後一次醒轉,身上的痛苦已經消失,但他已奄奄一息,散亂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人影,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隻聽到有人道:“莊主!是否把這小子斬了?”


    “不,斬了怎麽交賬,先關在鐵屋中再說。”


    於是,宋嶽隻覺得被人挾在肋下,一路飛奔。時明時暗,他看不見周遭景物。


    片刻,他身軀淩空飛起,被摔在一個漆黑的地方。


    “嘭”的一聲,周身疼痛欲裂,這時,他忍不住低哼出聲,呻吟不絕。


    漸漸神誌清醒,無神的目光一轉,隻見四周一片漆黑,無窮盡的黑。


    臥地之處,一片冰涼,他想起了這些日子來的遭遇,和身受的痛苦,雙肩的責任……還有父親臨死的囑咐……為自己犧牲的小梅,情苗初種的崔睛雯……還有心腸毒辣的莊主……


    這些零亂的思想,紛來遝往,禁不住長歎一口氣!


    冰涼而堅硬的地,使他感到不好受,微一側身,一陣痛苦,又使他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他迷迷糊糊地想道:“這莊主為什麽要對我這樣?為什麽……”


    慢慢地,他又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悠悠醒轉,渾身又冷又熱,像粉碎一般,但堅強的意誌告訴他:“不能死!不能死!”


    心靈深處不由泛起熾烈的求生意念,他想道:“許多事情等著自己去做,許多仇恨要自己去報,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強烈的意念,使他精神振奮,超出了肉體的形態。


    於是,宋嶽忍受著痛苦,睜眼想看看這地方。


    周圍仍是一片漆黑,不知是黑夜還是白晝,顯然這地方密不通氣。


    既然看不見,隻好靠感覺,他在地上蠕動著,茫無方向地慢慢爬行。


    漸漸,他頭碰到了牆壁,又光滑又堅硬。


    他強忍骨骼的酸痛,咬緊牙關,伸手一摸,又冷又滑。


    天啊!這房子是鐵鑄的!這是鐵屋,任你大羅金仙也插翅難飛!


    宋嶽心頭一沉,絕望的痛苦,在他心頭升起。


    他喃喃道:“完了!完了!”


    肉體上的痛苦他可以忍受,但精神上的絕望,完全粉碎了他的意誌。


    一急之下,他又暈了過去。


    時間在宋嶽的迷暈中,飛快地溜過去。


    宋嶽又慢慢地蘇醒,神誌迷糊中,耳邊仿佛聽到一聲歡呼:“醒了,有救了!”


    是誰啊?難道我已到了陰間了?宋嶽心中迷茫地想著。


    於是他艱辛地喃喃低呼道:“爸爸!你在哪裏啊?嶽兒來了……”


    忽然他衰弱的神經裏,仿佛感到身體被搖動,隨著一絲語聲在耳中響起:“嶽弟,醒醒,你沒有死……你沒有死……”


    沒有死?他模糊地聽到這句話,頓時興起了無限生機。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珍貴的,尤其是宋嶽的生命,他自己更加珍惜。


    他激動地忖道:“我既然沒有死,那是在何地?”


    於是,他吃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他雙眸的,是二個蒙麵的人頭。


    視線漸漸清晰,凝視之下,赫然是小春及崔睛雯。


    隻覺二人臉上露出一片焦灼興奮的神色,尤其崔睛雯,秋水雙瞳,尚隱約掛著二粒淚珠。


    宋嶽心頭一震,脫口道:“是你們救了我?”


    崔睛雯點點頭又搖搖頭,小春忙道:“宋相公,你暈死在囚房中三天三晚,小姐身受監視,無法探望,心急若焚,今晨聽說你死了,埋在這裏,故而到此想祭奠一番……


    “唉,小姐心中覺得難過,想再看你遺容一眼,豈知挖出來,覺得你全身並未僵硬,於是忽發奇想,料不到……”


    聽到這裏,宋嶽明白了。


    抬頭望望天空,夜星高掛,四周沉寂,眼角一掃四周,好像是在荒山野地,近遠林木疏密,而身邊果有一個大土坑。


    這是奇跡,死而複生,宋嶽激動了,虎目中滿蘊興奮的淚水。


    於是他掙紮著身子,道:“唉!二位姊姊再三相救,在下有生之日不敢或忘……”


    語聲中,他想坐起,周身痛苦雖然消失,但仍軟綿無力。


    崔睛雯含情低聲道:“你剛服下傷藥,不宜多動,先讓姊姊助你恢複功力!”說到這裏,轉身向小春道:“你到外麵巡望一下,別被人發覺。”


    這是崔睛雯第二次救他,宋嶽心中再次感動,他心想:“我要報答她的,將來一定要報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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